林霰长发滴水,清冷寡欲的脸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浮在木框上往船头游去,那里是暗房所在的位置。
暗卫弃船逃走,一定不会管那些特殊货物的死活。
“先生!”符尘跟在他身后,“江水太冷了,您的身子撑不住的,别管了!”
林霰颤抖着喘气,说道:“我记得船头会放置一艘小船,符尘,你去找来。”
符尘听命行事。
暗夜无光,让一切行动都变得十分困难。
就在符尘去找船的同时,霍松声与春信联手,已经将三层其他被困百姓解救出来。
林霰四肢快要冻僵,寒气顺着五脏六腑侵袭而上。
他坐上符尘找来的船,在船头找到了三个幸存者。
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又冷又怕,却忍着没哭。
船只太小,至多只能坐两个人,三个小姑娘挤一挤也不是难事。
林霰泡在水里,推着小船向前游。
霍松声下水之后便四处寻找林霰的身影,他找到了林霰先前趴伏的门框,上面却没有人。
一种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
霍松声一双剑眉紧紧揪着。
“主子,有渔船!”
这是雨夜里绝佳的好消息,霍松声用手指吹起响亮的瞭哨:“保护大家上船!”
符尘听见声音朝后方看:“先生!是渔船!”
可等他再回头,扶着船沿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先生——!”
霍松声猝然转身,在雨幕中看到了惊慌失措的符尘。
他立刻潜入水中,茫茫江水暗无边际,霍松声从衣服里侧拿出佩剑。
那剑柄上坠着一枚霜花玉佩,此时正在黑暗中散发出冷然的光。
白天的时候,他没救上来那个寻死的姑娘。
现下这个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林霰,理智告诉霍松声,不该救,行动却先一步出发。
霍松声心想,若能找到,便是林霰命大,若是找不到,那就是林霰的命。
水面隔绝了许多声音。
霜花玉佩在水下愈来愈亮。
一道幽幽白影出现在霍松声的视线之下。
霍松声眼尾一跳,不知为何,想到了十年前溯望原上连绵千里的雪。
那天实在是冷,冷透了,似乎连血液里都是冰碴子。
霍松声就跪坐在冰天雪地里,手中是一面碎裂的铜镜。
铜镜被箭矢穿透,边沿带血。
若是有人将铜镜置于心口,自然也被一箭穿心。
霍松声在冰冷的江水中捞住林霰,无意中,手触到他的心口,感受到薄弱无力的心跳。
他托住林霰的脖颈浮上水面,那截脆弱的脖子雪一样白,这次霍松声没敢用力。
渔夫丢下绳索,霍松声将绳子缠在林霰身上,然后搂着他,俩人被几个壮汉一起拉了上去。
“林霰?”
霍松声拍打林霰的脸,那身体太冷了。
他尝试按压林霰的胸口,后来捏住他的鼻子,抬高下颌,对着那双苍白的唇,缓缓渡了一口气过去。
第七章
小太监小跑进广垣宫时,赵渊正在河长明弹琴声中打瞌睡。
“做什么慌慌张张!”门口的人将小太监拦住,“皇上正在午睡,何事都待皇上醒了再报。”
说话的是秦少长,因着跟司礼监的秦芳若是本家,便认其做了干爹。秦少长日常伺候皇上起居的管事太监,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小太监附耳在秦少长耳边讲了句话,秦少长面色一变,扭身走入宫内。
琴声争鸣,河长明按住琴弦,声止音息。
赵渊睁开眼睛:“怎么了?”
秦少长跪在御前,禀告道:“启禀皇上,南林霍小侯爷求见,人已经过了朱雀门了。”
赵渊坐起身来,半晌,手中佛珠重重拍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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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松声撑着伞,前面是个领路的小太监。
他今天少见的穿了朝服进宫,平日里高束的马尾也被一根白玉簪子盘了起来。今日风大,霍松声藏青色的朝服外披了件短绒披风,披风上绣着白鹤,看上去倒不像个将军了,文质彬彬的模样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
秦少长从广垣宫里出来,见了霍松声便开始笑,一副亲亲爱爱的做派,说:“哎哟我的小侯爷,您怎么自己个儿从漠北回来了?瞧您都瘦了,想必在漠北吃了不少苦吧?既然回来了便好好歇着,我带您去常禄宫用膳去。”
说着便来拉霍松声的手,霍松声躲开他:“我要见皇上。”
秦少长手在半空顿了顿,揣进袖口里:“小侯爷,您这突然回来也没给我们个准备,真不巧了,皇上在午睡呢。您要不先同我去吃点东西,晚些时候,等皇上醒了,再来拜见也不迟。”
霍松声站姿如松:“我在这里等。”
秦少长有些难办的绕着霍松声转了两圈,摊开手:“您这又是何必呢?”
霍松声不说话了。
秦少长叹了口气,挨着冷风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躲进内室了。
霍松声知道皇帝醒着,皇帝不出来见他,是对他擅自回长陵的惩戒。
没关系,霍松声在漠北待了十年,耐性养的好,他曾在暴雪中跪了一天一夜,等皇上一个恩典,今天这点风雨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