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捏着佛珠指了指秦芳若,后者立刻迎上来:“陛下有何吩咐?”
“我记得前两年杜隐丞还造了二十艘战船,除了试航时翻了五艘,剩下的都送去西海了。”
“是的陛下。”秦芳若说,“前年西海战事紧张,确实送过战船。如今天下太平,那些船舶便搁浅在西海,已经闲置许久了。”
赵渊大手一挥:“都用上,当初造船一艘十万两白银,让杜隐丞想想办法,必须物尽其用。”
“是,陛下。”
赵渊眼见着乏了,瓮声道:“去,叫长明来。”
秦芳若缓步退下:“是。”
·
是夜,长陵城司南鉴烛火通明。
司南鉴建于长陵西南角丘山之上,高十二层,视野开阔,抬首可观星,俯首可瞰遍全城。
长风野望,司南鉴掌鉴使河长明手持星盘立于塔顶,他穿着深色斗篷,帽兜遮脸,腰间环佩被晚风吹起,发出叮当响声。
在他身后,满室烛光映上落星穹顶,点点星火连成诡异星象。
“长明。”脚步贴近,来人望着河长明手中星盘。
河长明生得一双极冷眉目,肤色极白,玉雕一般。闻言只侧了侧身,淡淡说道:“王爷。”
当朝三皇子宸王赵珩黑衣裹身从阴影中走出:“林霰明日便可抵达长陵。”
河长明收了星盘,面无表情走入室内。烛火颤动,周遭暗了一瞬又亮起来,河长明在案上取了剪刀,不紧不慢地剪着烛芯,道:“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赵珩缓步走来,面前是河长明纤瘦的背影。
“长明。”赵珩向河长明靠近,从后握住他手中的剪刀,“你若算错,本王不怪你。”
赵珩偏过头,那是一个非常近的距离。他细细看着河长明的侧脸,手抚上他僵硬的腰,咬耳道,“但你若错了,本王便杀了林霰。算错一个,杀一个。”
·
此时满江之上,载着林霰与霍松声的货船朝着长陵缓缓行驶。
暗房之中,一群船员打扮的暗卫一个挨着一个,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问道:“上回出了岔子的人怎么样了?”
又过了片刻,有人回道:“死了。”
三层之上,霍松声倚在窗边。
雨夜不见星月,天空是墨色的沉。
江面风大,霍松声束发的飘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春信。”霍松声问道,“如果你奉命运送军饷去塞北,中途天降大雨,军饷全部受潮,该当如何?”
春信刚刚换下一根火烛,答说:“回长陵请罪。”
“回长陵死路一条,你还回去吗?”
春信顿了顿:“军饷失于我手,愧对塞北将士,愧对君恩,不死难以谢罪。”
霍松声转过头:“若你不想死呢?”
春信不明白:“将军所谓何意?”
货船突然剧烈晃动一下,停了下来。
霍松声面色一变,夺门而出。
按照之前那两个船员的说法,一旦货物有异,他们这些送货的必死无疑。如若他们之中有人不甘就此赴死,最好的办法——
制造沉船事故,让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命丧江中,假死脱困!
“林霰!”
霍松声推开隔壁房门,船身再次剧烈晃动起来,屋内桌椅物件尽数倒下,是船在向一侧倾斜!
船骤然停下时林霰正在喝药,他刚放下碗要出门查看,霍松声便闯了进来。
紧接着船便开始歪斜,他没站稳,整个人往前一摔,被霍松声拦腰搂住。
霍松声被冲力顶在了围栏上,按着林霰的腰:“站好,船要沉了。”
林霰点点头,抓住旁边的杆子。
符尘和春信一人扒着一个门框,一齐嚷嚷:“什么情况!”
霍松声朝江水中看了一眼,深秋雨夜,江水寒凉,那帮人即便弃船逃走,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货船倾倒的速度非常快,旁边房间的百姓有支撑不住的,已经掉落江中。
“公子,眼下只有弃船一个法子了。”林霰指了下船舱外的门框,“这个可以用。”
霍松声看了眼春信,对林霰说:“帮个忙。”
林霰会意,在霍松声用力的同时,推了他一把。
霍松声站到了过道另一侧,与春信合力卸下一个门框。
符尘见状也返回房间,拆了个桌板备用。
霍松声滑到林霰身边:“一会你先下去。”
天还在下雨,没有遮挡,林霰很难睁开眼睛,他说:“公子先走。”
霍松声看了眼周围,还有许多普通人在挣扎求生,他不能坐视不理。
霍松声将那木制门框丢下江水,手卡住林霰细瘦的腰,对他笑了笑:“怎么,先生不想活么?”
林霰的面庞在夜色中格外苍白,他抓住霍松声:“林某贱命一条,将军……”
他话还没有说完,霍松声直接单臂将他丢了下去。
“扑通——”一声,符尘紧随其后跳入江中。
“霍松声!”林霰冒出水面,趴在那门框上。
“敢唤本将的名字,看来是真不想活了啊。”霍松声勾着唇角,竟朝他吹了个流氓口哨,“先生别忘了,你是要成大事的人。”
语毕,霍松声的身影消失在围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