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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
在傍晚的时候, 一群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溪维村在山沟里,这个时间不好上去,就暂时先在镇上唯一一家小旅馆先歇下来, 明早再上山。
旅馆的条件比不上城里, 自带的停车位, 也就是在街边随意划出的一个个小格子。
小旅馆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
一开始看着靳舟的车价格不便宜,还不太乐意让她停。
后来听说要在这里开两间房,还要住两天,靳舟又说了几句好话,对方才同意。
“你这个车子很贵, 我晓得的,停在我们店门口被划坏了我可不赔的噢!”
靳舟没那么讲究, 只道:“知道了。”
几人都还没吃过午饭, 便叫老板随便准备了几道菜。
坐上桌,何以安才开始介绍起自己带来的人。
“这位是任舒, 我的大学好友,最近在查m市的一起拐卖儿童案,听说了这个案件之后,特意从m市赶过来的。”
此时,任舒也笑着对两人伸出手:“你们好, 我是任舒。”
虽然同样是在公安系统里面任职的人, 任舒与何以安的气质却并不太相同。
何以安留着及耳短发,浑身肌肉干练紧绷, 不爱化妆,脸上还隐隐有晒伤的痕迹, 看起来飒爽利落。
任舒则是戴着一副金属镜框的眼镜, 乌黑的发丝挽在脑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 眉眼之间有一股柔和的气息,但举手投足之间又透露着莫名的优雅感。
她身上的常服走线精致,设计独特,质感高级柔顺,明显有别于市面上常见的奢侈品牌款式。
保守估计这一身大概就能抵得上靳舟那辆奥迪a6 spotback。
若是说何以安一看就是实干派的人,那么任舒就是另一种极端。
看起来不像是真正的一线民警,倒像是某个走了后门下放过来镀金的。
但第一印象并不能决定什么,靳舟没打算凭借这种东西来给人下定论。
毕竟任舒能为了找线索特地从m市赶过来,和她们一起住在这个逼仄的小旅店,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靳舟伸出手回握:“你好,我是靳舟。”
江予淮的手还没完全恢复好,所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江予淮。”
任舒将人与人交往的度把控得十分清晰,两只手虚虚握住不过几秒,便很快松手。
“我听说过你们的名字。”
“c市五年前发生过一件妻子杀害丈夫的重大恶性案件,就在去年有一位年轻的女性律师为被告人翻案,终审判决裁定为正当防卫。”
“这件事情在m市也流传得很广泛,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年轻有为的女性应该就是指的靳律师吧?”
靳舟听过不少类似的恭维,只是礼貌地回应道:“任警官过奖了。”
任舒没说什么,又笑着看向江予淮。
“还有江医生,c市第一人民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发表过数篇引起业界震动的期刊杂志。”
“转正第一年就组织操刀进行了特殊解剖部位肿瘤保功能手术,也是一个厉害的奇女子。”
江予淮目光低垂:“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倒是任警官如此年轻有为,很让人敬佩。”
难得提到关于江予淮的事情,靳舟不算太过了解,但心中却起了股与有荣焉的感觉,乐呵呵道:“医学界的事情任警官也这么清楚吗?”
任舒还没开口,何以安就已经替她回答了。
“这人有个青梅竹马,现在在b市的医院上班。那人一直在追她,老喜欢没话找话的聊天。”
“小的时候跟她讲自己的家里有几百只蚂蚁,长大了每次见面就跟她讲,自己这个月做了些什么手术,长此以往——”
靳舟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任舒对着何以安说话,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看向靳舟:“我对他没有兴趣,只是当作朋友罢了。”
何以安挑了挑眉:“他对你用情那么深,你也不考虑一下?”
这时候,老板端着菜过来了。
“让一下让一下,上菜咯!”
任舒没再开口说话。
老板一道一道菜地开口介绍。
“这是我们四川特色,麻婆豆腐,辣子鸡,好吃的板!”
“还有这道,清炒藤藤菜,清爽解腻。”
“我晓得你们外地人吃不得辣,这个是烧白、这道粉蒸肉也好吃,还有一个番茄蛋汤,巴适吧?”
老板这时候热情起来了,大概还是看在钱的分上,靳舟觉得有些好笑。
价格提上一点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怕这人把他们当外地人,棒子落得太狠。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男人,果然看见对方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亮,于是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可以,不过我们不是外地人。”
老板愣了一下,半信半疑道:“你们不是外地人,那怎么一路上都在说普通话?”
靳舟语焉不详道:“我们是市里过来考察的。”
“过来考察的……”
老板大惊失色,话都不敢多说两句,端着盘子就走了。
江予淮早就知道靳舟这人蔫坏,见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口吓唬老板,也只是看着她笑。
任舒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跟他说我们是市里来考察的?”
靳舟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从刚刚停车的事情就能看出来,这个男人不是个爱吃亏的人。”
“你刚刚听见他说我们是外地人了吗?那是试探呢,如果我们没反驳的话,这一顿饭菜保准花出去两三百。”
任舒不太在意这两三百块钱,但靳舟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不过有意思的不止是这位靳律师和老板之前的博弈,还有——靳律师这个人。
事实上,任舒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女人。
这也是她从来没有给过那位竹马任何回应的原因。
虽然性取向是确定的,但任舒却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遇到过自己喜欢的人。
诚然,在任舒的社会交际圈子当中优秀的女人并不算少,但在上流社会中生活成长出的名媛,似乎大多数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称不上无趣,只是几乎都能从某个角度看见自己身上的某些影子。
是以,任舒一直单身到了现在。她很享受自己当前的状态,也没有打算要仓促地开始一段感情或是去找个人结婚。
任舒可以一直等待下去,直到那个真正吸引她的人出现。
而现在,她也终于等到了。
靳舟。
一个足够优秀,足够好看,也足够有趣的人。
明明看起来并不缺钱,但却出乎意料地对市井生活也十分了解。
任舒抬起头,目光隐晦地描摹着靳舟优秀的眉眼和五官,善意地开着玩笑。
“看来往后两天的行程还要多多仰仗靳律师了。”
靳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笑了笑,随意道:“大家互相帮忙就好。”
任舒的家教很严,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何以安则是因为训练的时候习惯了狼吞虎咽,没工夫说话。
所以正式开席之后,就安静了很多。
靳舟拿过江予淮的碗准备照例给她喂饭,那人却把碗往旁边挪了些,正好移出她手能碰到的地方。
靳舟扑了个空,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她。
江予淮没解释太多,只淡淡地说了句:“手已经好很多了,我自己吃吧。”
靳舟思索了一下,总觉得这人有些不太对劲,但一时想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
见江予淮确实能够正常地吃饭了,她也没再说什么,就由她去了。
饭后,时间还不算太晚,任舒提出要去散散步,何以安也没反对,说正好可以先踩点看看这边的民风,有助于明天开展工作。
靳舟自然是用眼神问江予淮的意见,那人越过她,冷冷清清地开口:“可以,正好消消食。”
小镇的现代化程度不高,就一条主街道,作用也大多是平时赶集,现在路边只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人打麻将。
但胜在有一条小溪,还砌了河堤,风景不错。
走在溪边,何以安走在最前面,任舒和江予淮在中间,靳舟则是不远不近地落在后面。
一个算不上太奇怪,但也算不上正常的站位。
任舒突然开口问:“江医生是c市本地人吗?”
江予淮回:“嗯。”
任舒又似随口一提般看向靳舟:“靳律师也是本地人吗?”
靳舟还在思索着江予淮为什么不愿意跟自己走一块儿,自然也就没听清任舒说了什么。
江予淮好心地喊她的名字:“靳舟。”
靳舟回过神来:“嗯?”
江予淮语气不咸不淡地重复了一遍任舒的问题:“任警官问你,是c市本地人吗?”
靳舟没多想,开口回答:“是的。”
任舒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一圈,没来由地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氛围,于是试探性地问:“靳律师和江医生是大学同学吗?”
末了又觉得冒犯,于是补充了一句:“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江予淮的目光没有波澜,淡定地看着河堤下潺潺的水流。
靳舟没察觉到异常,只当任舒是在夸她和江予淮感情好,于是笑了笑,开口道:“嗯,确实是在同一个大学认识的。”
任舒松了口气,现实之中遇见女同性恋群体的概率不是很高,大概两个人也就是关系稍微好一点的闺蜜罢了。
她又问:“一个是医学院,一个在法学院,那还确实挺有缘分的,说起来,靳律师一开始是怎么想到要学法的呢?”
何以安回头来看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好友今天的话似乎格外多,一时没想到万年铁树会开花这个方向去。
“家中母亲觉得这个专业不错,所以就学了。”靳舟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问题,注意力大半部分都在江予淮身上。
“原来是这样……”
任舒很懂得闲聊的分寸,话题总在几个人之间不远不近地打着转儿。
而江予淮也会在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时语气平淡地接上两句,没让她的话落在地上。
靳舟依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当着外人的面,也只能一直憋着没问。
直到夜色深了,众人终于回到了那个小旅馆。
旅馆条件稍微好点的只有两间双床房。任舒和何以安住双床房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靳舟虽然有些不乐意,但受限于条件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在走廊告别之后,两拨人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还没来得及顺手把门带上,已经有风吹过来把门关上了。
砰——
很大的一声,震得门框都在嗡嗡作响。
先进房间的江予淮也听见了这动静,却反常地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拿出洗漱用品去了卫生间。
靳舟十分识趣地跟在这人身后进去。
卫生间很简陋,除了一个洗手池和一个用来放置洗漱用品的架子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江予淮的手还没好全,放东西的时候也有些不太方便。
见此状况,靳舟立马把她手上的洁面乳和牙膏接过来,眼巴巴地道:“我帮你拿着。”
江予淮淡声问:“你进来干什么?”
靳舟抿了抿嘴唇:“伺候你洗漱。”
‘伺候’
这个词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若是仔细去品,似乎还能品出点不纯不洁的味道。
江予淮的动作一顿,轻飘飘地抬起眼皮看她:“我自己可以,不用你伺候。”
靳舟一听,这哪行?
她不管不顾地将身子贴上去,讨好道:“我伺候自己的女朋友,天经地义的事情。”
江予淮没什么防备,被微微撞了一下之后下意识抬手去撑住墙面,手中的牙刷便落在地上。
靳舟连忙把人又抱回来,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身形是稳住了,但江予淮被靳舟圈在怀里,手放在那人的胸口,对方的嘴唇还紧贴着她的下巴。
有些暧昧的姿势。
江予淮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头过来微嗔地看了靳舟一眼。
“放开我。”
干了坏事的人心头总是心虚的,靳舟也没注意到江予淮脖颈一侧的绯红,只下意识把人又放开。
“哦好。”
江予淮整理了一下衣服,将牙刷扔掉,重新又换了个新的。
靳舟在一旁乖顺地站着,看她刷完牙又准备要洁面,于是立马道:“我来!”
这一次江予淮没再阻拦。
靳舟小心翼翼地帮这人戴上发带,然后又将耳边的碎发一缕一缕地塞进去。
其中有一根发丝顺好之后不过几秒钟时间便再一次落了出来。
靳舟又用手指去拨弄它,它也依然直挺挺的,十分倔强,和生气时候的江予淮一样。
看着看着,靳舟忽然笑了一声。
江予淮从镜子里看她,目光带着疑惑:“笑什么?”
靳舟故作神秘地问:“你猜一猜?”
江予淮又扫了她一眼,不接话茬了。
靳舟也不觉得没趣,又眯着眼睛笑了笑,自顾自地道:“你的头发就跟你一样,生气都是直勾勾的,我觉得很可爱。”
江予淮轻描淡写道:“我没生气。”
靳舟不相信,又轻轻地戳了戳那缕发丝:“可是这里说你在生气。”
江予淮嘴角勾了勾,又被隐隐压下去,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还洗不洗?”
靳舟观察着她的表情,发现眉心还拧着,于是识趣地小声说了一句:“洗。”
靳舟老实下来了,认真地帮江予淮做起了洁面。
江予淮闭上眼睛,温热的水流从脸上洒过,然后是绵密的泡沫。
担心弄湿头发,靳舟的动作很小心,避开眼睛和口鼻,简单清洁一下之后又用洗脸巾擦了擦。
洗完江予淮正准备睁开眼睛,又听见靳舟说话。
“等一下,我帮你擦脸。”
她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继续动作。
视线被遮挡住的时候,听觉和触觉感官便变得十分敏锐。
江予淮听见玻璃制品的盖子被拧开的声音,还听见了靳舟轻柔的呼吸声。
眼前忽然暗了一下,一抹凉意在她的脸上晕染开来,然后又迅速融化升温。
水乳质地的护肤品不会自己产生温度的变化,江予淮很清楚,她感受到的是那人手心自带的热度。
暖暖的,很舒服。
靳舟的动作放得很轻,大概是怕弄疼了她。
这点力度,确实不疼。只若即若离地勾起一股痒意,从心底而来,无处探寻的痒。
江予淮下意识地想退开一些,又感受到一股力自腰间而来,让她紧紧地贴在靳舟的身前。
她下意识地抬起下巴,然后便迎上一抹温软。
是靳舟吻了上来。
自从上次发生关系以来也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了,靳舟的心中总是端着一盆火,静待着一点干柴便可以点燃。
但这家小旅馆隔音不太好,站在这里还能听见隔壁房间的男人说话的声音,她本没有打算在今晚做些什么。
只在刚刚那几分钟的时间里,靳舟的思绪转了好几个弯。
江予淮单手拉着她的衣角,眉眼十分放松,像是一个洋娃娃般,一副完全依赖于她的状态,乖巧而又惹人恋爱。
想……
脸上的泡沫被洗净之后,江予淮的皮肤更加柔软顺滑。
她的嘴唇欲拒还迎地微张,细长睫毛轻轻颤抖,还有发梢上一滴欲落未落的水珠。
想……
靳舟收紧了放在江予淮腰间的手,将人狠狠地逼向自己,直至没有丝毫间隙。然后又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以。
但下一秒——怀中的人却扬起下巴。
这一瞬间,心中再没什么可以不可以,只剩下一个念头。
想吻她。
久旱逢甘霖,深吻持续的时间意想不到的久,以至于江予淮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只能依靠着靳舟才能勉强站稳。
如果不是那一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这个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砰砰——
门外的人十分有礼貌,只敲了两下。
靳舟不想搭理这动静,只轻轻地在分心的人唇上咬了一下。
差不多有几分钟的时间过去,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房间的灯却还是亮着的。
任舒疑心是刚刚的动作太轻,靳舟和江予淮没有听见,于是十分耐心地又敲了敲门。
砰砰——
靳舟还想故技重施,江予淮推了推她,一边喘、息一边道:“去开门。”
靳舟不情不愿地放开她:“哦”
打开门,看见门口是才分开不久的任舒,靳舟维持着基本的礼貌问:“有什么事吗?”
开了口,靳舟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有些明显,于是浅浅地咳了一声。
任舒柔声道:“靳律师是感冒了吗?以安那边好像有随身携带感冒冲剂,需要我叫她拿一点过来吗?”
靳舟自然不是感冒,也用不着喝药,她谢绝了任舒的好意:“不用了,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
任舒向来懂得进退得体,既然靳舟已经拒绝了,她便没再多说,只将手上拿着的一盘蚊香递过去。
“旅馆的蚊子有些多,我刚刚去老板那边要了两盘蚊香,顺带也给你们带过来一盘。”
乡下这方面确实需要注意一些,江予淮的皮肤又比较敏感,任舒送来的这盘蚊香算得上实用。
领了别人的好意,靳舟也不好再绷着脸,微微笑了笑:“谢谢你了。”
任舒将手收回去:“不客气。”
按理来说,现在话也说完了,东西也接受了,任舒应该回去了才对。
但靳舟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自己的脸上扫过,好像想说点什么。
果不其然,沉默了一会儿,任舒试探性地开口:“靳律师的嘴是怎么了?”
靳舟被问的有些尴尬。
但任舒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似乎只是礼节性的关心。
但考虑到只是第一天见面,靳舟只开玩笑般说了一句:“今天晚上吃东西的时候没注意,有些过敏了。”
任舒没有怀疑,又关心了两句,都被靳舟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
砰——
再次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江予淮已经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了。
靳舟去洗了个澡就打算上床,然而刚准备躺下来,背还没挨着床,身后便传来冷淡的声音。
“下去。”
【📢作者有话说】
靳律师:不好背后凉凉的
江医生:慢走不送吧您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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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笔代表一个月,就是十三年。◎
一米五的床对于两个人来说确实有些太窄了, 更何况江予淮的手臂还受了伤。
靳舟悻悻地从床上下去,然后上了隔壁床。
江予淮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但在清晰听见另一边的床上传来被子的摩擦声时, 嘴唇抿得又紧了些。
睡前, 靳舟有些不舍地对着那个背对自己的背影道:“晚安。”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传来低低的一声:“嗯。”
夜间下过雨,但第二天早上天气已经变得晴朗了许多。
奥迪不适合开山路,上山的时候四个人都坐上了何以安的吉普车。
驶出镇上的时候任舒关心了一句:“靳律师的过敏好了吗?”
江予淮眼神平淡,没有开口接话。
靳舟礼貌地回答:“好的差不多了。”
何以安也从后视镜里看她:“你过敏了?”
本就只是随便找的一个借口,此刻何以安又问起来, 多少有些尴尬。
靳舟扫了江予淮一眼,见这人没反应, 于是只模模糊糊地应了句:“嗯。”
路上又随便聊了些话题, 直到平坦的水泥路走到尽头,也终于来到了此次的目的地。
维溪村。
何以安已经提前打听了冯志南家的地址。
下车之后还要走大概半个小时。
维溪村的路都是乡村小道, 泥土和石头混在一起便成了路,两边都是长得齐腰高的野草,再加上昨晚下了雨,路很不好走。
何以安和任舒还好,都是经过魔鬼训练的人, 这么点泥泞不算什么, 在前面打头。
靳舟和江予淮则是在后面不远不近地吊着。
靳舟的核心力量不错,总能在即将跌倒的前一秒钟调整姿态, 化险为夷。
江予淮本就有一只手受伤,在这种情况下保持起平衡来就显得有些困难了。
靳舟担心地望向她:“还可以吗?要不要我扶着你?”
江予淮摇了摇头:“我先试试吧。”
江予淮全神贯注地分辨着脚下踩着的是实心的泥土还是虚掩的树叶堆。
靳舟没再坚持, 只是余光一直留意着这人的动作。
何以安在前方远远地喊了一句:“已经能看到了, 再坚持一下!”
靳舟也远远地回:“你们先过去, 我们就来!”
话音刚落,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呼。
靳舟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江予淮,就见这人似乎是踩上地上的落叶堆之后,脚滑了一下,重心猛然向后,眼看就要摔倒。
没来得及出声,靳舟立马上前扶住她的腰。
电光火石间,江予淮也同样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住靳舟。
总算是没有摔倒,但那一瞬间的失重感却十分强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那种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中缓过来。
这条山路坡很陡,狭窄的小路一旁是一条河,要是摔倒了后果不堪设想。
靳舟的背上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在江予淮的身上四处看了看,紧张道:“有没有事?”
江予淮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轻声安慰:“没什么,别太过紧张,我不是小孩子。”
靳舟瞪了江予淮一眼,觉得这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出言恐吓:“你知不知道这边有多危险,摔下去给你摔成鼻青脸肿的丑八怪信不信?”
江予淮还想说点什么,但靳舟这次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逞强了,直接拉紧她的手往前走。
两个人在一起时平衡性比一个人还要难以维系得多,但靳舟就像毫无察觉一般,硬是靠着那过人的核心力量把江予淮带着往前走。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可靠温度和在一片寂静中有些扎耳的沉重呼吸声,江予淮心中那抹不起眼的小怨念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又过了几分钟,四个人在一栋老宅子面前汇合了。
这栋坐落在小村深处的宅子完全是由泥土堆砌而成的,风吹日晒之下,泥土墙已经垮了一半。
原本的房间里杂草丛生,蜘蛛网密布,整体看起来十分破败,一看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回来住过了。
看着面前这近似废墟的建筑,任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里能找到线索吗?”
何以安也不太确定:“先碰碰运气吧。”
靳舟和江予淮倒是没说什么,各自分开去房间里了。
刚进入房间,靳舟就看见了一个烟囱状的土堆,她推测这里应该是厨房。
房间里除了一些缺口的旧瓷碗之外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后面的一扇门看起来有些突兀。
那道门上了锁。
按理来说,厨房这个位置应该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上锁的,靳舟特地去屋外转了一圈,发现也并非是通往外面的某个出口。
靳舟打开电筒对着锁芯观察了一下,就是普通的机械锁,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已经有些生锈。
随手捡起路边的砍菜刀一敲,锁扣便弹开了。
将锁具卸下来,靳舟打开门,走进了后面这处算得上隐秘的小隔间。
与整个破败的宅子比起来,小隔间的情况算得上是非常不错了。
顶上在泥土墙的基础上加盖了层铁板,严严实实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整个空间还算宽敞,地面上是两个整块石板镶在一起,中间留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缝,下面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
整个房间不能透气,站久了之后便隐隐约约有股恶臭气息传来。
靳舟猜到这个小隔间是用作什么用途了——猪圈。
猪圈农在农村里面算不上稀有,但她也没急着走,又打开手电筒四处观察了一圈。
墙面上似乎有些划痕,但一横一竖地放在一起也没什么规律,只有一旁歪歪扭扭的正字看得稍微明了一些。
大概是幼时的冯志南和冯志行学习写字时的乱涂乱画。
猪圈的一角堆着几件脏脏的衣服,看起来像是垃圾,靳舟捡起来,上面打着补丁,底下还钻出几只小老鼠。
靳舟回到刚刚进来的位置时,何以安和任舒都已经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江予淮也出来了,手上拿着个泛黄的本子。
何以安率先问:“有什么发现吗?”
靳舟摇头道:“我去的地方是厨房,后面有个猪圈,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何以安微微点头,主动说起自己的发现。
“我去的房间是卧室,在里面找到了一本小学六年级的教材和纸笔,还发现了几张合照,一男一女和两个小孩子,应该就是冯志南两兄弟。”
说着她把手上的东西递出来供大家观看。
靳舟将那本蒙着灰尘的小学六年级语文书接过来,翻开看了看。
上面密密麻麻地用铅笔写着字,但却泾渭分明地分为两种字迹,一个歪歪扭扭一个成熟工整。
任舒紧接着道:“我找到了一本日志,貌似是专门记载冯家大事的。”
翻开日志一看。
1900年房子由冯志南的爷爷冯报业修建。
1940年冯报业去世,这栋房子被传给了冯志南的父亲冯光保。
1976年冯光保四十岁,讨了个老婆。
1979年冯家诞生一对双胞胎,也就是冯志南和冯志行。
大家的情报分享完,都没什么特别关键的线索,只剩下江予淮。
任舒转头过去看江予淮:“江医生,你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江予淮神情专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直到有人问起,才冷静地开口:“冯志行的溺水应该另有隐情。”
关乎冯志行的行踪,靳舟总是分外敏感,她追问道:“什么隐情?”
江予淮将手中泛黄的本子拿出来。
“这是我在柴火堆下面找到的两个本子,里面写的是日记,不出意外的话,主角应该是冯志南和冯志行本人。”
任舒的眼中闪过一道惊讶的光,立马将左边的本子摊开来。
何以安也立刻将右边的本子摊开对比。
每篇的开头几乎都是,今天爸爸和妈妈
左边的本子被写满了,右边的本子则是寥寥几个字。
但无一例外地是,两边的本子上面的字迹都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小孩子写出来的,要努力分辨才能勉强分辨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靳舟皱了皱眉。
如果说刚刚她看见那本教材上的字还以为是冯志南冯志行各自划下的笔记的话,那现在这个想法就被完全推翻了。
因为那上面明显有一处字迹是工整的,这处字迹是谁写的?
老师?还是——
任舒问:“你们觉得哪一个笔迹是冯志南的,哪一个笔迹又是冯志行的?”
何以安思索片刻答:“右边这本是冯志行的,因为他患有精神分裂症,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书写出的字句逻辑不通。”
任舒点了点头,拿起冯志行的日记翻阅。
靳舟要去拿冯志南的日记本,江予淮却按住了她的手。
靳舟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她:“怎么了?”
江予淮眉心微拧着,这是她在思考的表现:“我有个猜测,溺水可能是人为的。”
靳舟顿了一下:“人为的?”
何以安也将目光投过来,毕竟找到证实冯志行还存活于世的证据就是她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怎么说?”
江予淮眼中微光潋滟,翻开夹杂在日记本当中的某一页:“这里,冯志南提到了‘爸爸不想要哥哥’,后面也提到‘爸爸总是打哥哥’。”
众人跟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从字迹上勉强分辨出了江予淮所说的话。
冯光保不喜欢冯志行,这算是一个全新的线索。
何以安陷入了思索:“如果没有找到尸体的话,有没有可能是冯光保扔掉冯志行之后伪装成小孩失足落水的样子呢?”
江予淮持有不同的意见:“比起扔掉,我更倾向于是冯光保卖掉了冯志行。”
任舒没发言,毕竟她来到这里就是怀疑这桩案件与m市的连环拐卖案有关。
何以安皱了皱眉,显然也想到了任舒的来意,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靳舟却又开口了。
“我也赞同江医生的看法。”
听见靳舟的声音,江予淮的目光虚虚望过来。
当着众人的面喊江医生这个称呼,靳舟莫名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了一声。
“我找到了几件遗留下来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打着补丁的,由此可见冯家的经济条件不算很好。”
“如果能横下心来将冯志行扔掉,为什么不直接找个人直接把人卖掉呢?还能入账一笔不菲的收入。”
何以安微微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刚刚在房间里没发现衣服,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任舒也道:“我也没有看见过,还以为是冯志南离开的时候一起带走了。”
江予淮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过来:“舟舟,带我们去看看吧。”
“好。”
要是四个人都一起挤进去,猪圈的面积就显得有些过于狭窄了。
是以只有何以安一个人进去了,弓着身子找到了那几件衣服拿出来。
江予淮只浅浅地扫了一眼,立马就有了判断:“这几件都是女士衣服。”
靳舟愣了一下,再看一眼发现确实如此。
这些打着补丁的大多都是粉色和红色的t恤,质量一般,但看的出来都是女装。
何以安有些迟疑道:“这些衣服属于冯志南和冯志行的妈妈?”
江予淮没继续说话,又进了那个狭窄逼仄的空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出来。
再出来时她的眉头紧皱着,表情十分严肃。
见江予淮沉默,靳舟试探着问:“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江予淮目光低垂着,说出了一句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象过的话。
“这个地方很有可能不仅仅是猪圈,还是这些年来冯志南的母亲居住的地方。”
听见这句话,靳舟突然想明白了那本六年级语文书上工整的文字从何而来。
是冯志南和冯志行的母亲。
一个识字有文化的女性,对于这样的家庭环境来说,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既然冯志行既然已经确诊精神分裂症,那么他的母亲有没有可能也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呢?
那么有没有可能,冯光保和他所谓的媳妇也并不是自由恋爱,而是……拐卖或是□□呢?
想到这里,靳舟的指节不自觉地用力到泛白:“你的意思是——冯志南和冯志行的母亲被冯光保囚禁起来了?”
江予淮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沉重:“墙上有三十一个正字,如果一笔代表一个月,就是十三年。”
此话一说出口,空气安静了几分钟。
1976年到1979年,是三年。
1979年冯志南和冯志行出生,再到冯志行‘溺亡’,中间过去十年。
加起来刚好十三年。
也就是说,这位女性很有可能被囚禁了十三年。
何以安自言自语道:“如果她并非自愿和冯光保结成夫妻,那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任舒抬头看她,语气严肃道:“不排除这位女性是被通过人口倒卖的形式流落到这个村子里的可能性。”
“毕竟如果冯光保能找到渠道卖掉冯志行,就意味着他先前可能已经与拐卖的涉案人员有过接触,甚至产生过交易。”
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和牲口一起生活十几年,是一种怎么样非人的体验呢?
女性的共情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只是想到这一种可能,在场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沉重。
何以安用证物袋将有用的东西通通收走,然后又道:“去附近打听一下吧,说不定还能收集到更多的信息。”
众人兵分两路,靳舟跟着何以安一起,江予淮则是跟着任舒一起。
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里打工去了,剩下的基本都是老人家,房屋分布也比较分散。
靳舟和何以安沿路问过去,提起冯光保一家人,村里人大多都不愿多说。
又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在门口坐着的老爷爷,老爷爷正眯着眼睛打盹。
见此状况,何以安开口打招呼:“老爷子,可以跟您打听点冯光保家的事儿吗?”
老爷爷把眼皮子睁开,上上下下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冯光保?不都死这么多年了吗?你们问这个干嘛?”
“我是c市警”何以安想亮身份解释。
靳舟抬手打断了她,笑着跟老爷子说:“我们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冯光保是我舅爷爷的侄子。”
“我们想来看看老人家现在是不是安好,来了才发现房子里已经没人了,方便的话您可以跟我们讲讲,他们去哪里了吗?”
老爷爷提着个老式烟斗嘬了一口,这才开口:“冯光保一家人呐,死的死,走的走,早就不回来了。”
知道有戏,靳舟又跟着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爷躺回去不紧不慢地道:“冯光保嘛,前几年得癌症死的。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儿子溺水死了,另外那个独苗也很久没回来过了。”
靳舟和何以安相视一眼,急忙开口问:“溺水死了?那尸体找回来了吗?”
老爷爷吐了一口烟雾:“那倒没找见过,那么大一条河,哪能找的到尸体呢?”
靳舟和何以安对视一眼,心绪微动。
而另一边,江予淮和任舒也来到了村东头的一户人家。
门外有几只鸡在地里悠哉游哉地散步,顺着楼梯上去就到了这户人家的院子里,有个奶奶正在洗手台上洗衣服。
见到两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奶奶有些警惕:“你们是?”
任舒十分礼貌地开口:“奶奶您好,我们是路过的,想找您要口水喝。”
奶奶见她们确实只有两个人,于是便招呼她们坐下来,进去端水了。
端过来的是山泉水,江予淮胃不好,只微抿了一口便没再继续喝了。
任舒倒没什么架子,直接接过水瓢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三个人在院里坐着话起了家常,没过几分钟,任舒便连奶奶的两个女儿在市里哪个学校教书都打探到了。
“小江啊,你在第一人民医院当医生?那可得给奶奶好好看看这个腿,老是疼。”
江予淮微笑着起身:“好,我来帮您看看。”
奶奶乐呵呵道:“好~”
询问了一下症状,江予淮大概清楚什么情况了,柔声道:“奶奶,可能是您屋子里太潮湿了,感觉到疼痛的话,就尽量避免活动,注意保暖,可以适当通过热敷来缓解。”
奶奶眼里带着笑意:“谢谢你了小江!”
江予淮微微笑了笑:“没关系的奶奶。”
说的越多,奶奶对两个女娃子也越来越满意了。
性格这么好,长得又漂亮,如果不是自己家也是两个女娃,奶奶都想让她们当自己媳妇了。
不知道聊了多长时间,奶奶突然开口戳破了两人的来意。
“你们两个女娃是有什么想打听的事情吧?直说就好,只要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们。”
任舒笑了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奶奶点了点她的鼻尖:“你都说了你是警察了,我老婆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任舒坐得端正,语气严肃了些:“村西的冯光保家十年前有一个孩子溺水早亡了,您听过吗?”
提起这件事,奶奶的面色也微微有些变化。
“听过。”
见奶奶的语气不太对劲,江予淮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问:“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内情?”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是有点儿没有根据的猜测,不过我以为这件事情永远没有人会再提起了。”
江予淮的眼神平静温和:“奶奶有什么猜测,不妨说给我们听听?”
奶奶看了她一眼,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件事闹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过了之后大家都不怎么提起。但我一直都怀疑冯光保把那个娃娃卖了,怕被人耻笑才对村里谎称是孩子溺水了。”
任舒一边做着笔记,一边接话:“您怎么会认为他把他的儿子卖了呢?”
奶奶摇了摇头:“村里人都知道,冯光保这大儿子脑子不正常,他自己也不喜欢这孩子。”
这倒是与先前冯志南日记本中的内容对上了。
江予淮思索片刻,又问:“那冯光保的老婆,您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不能说没有,但也确实没见过几面……”奶奶的表情有些为难,半晌才道,“不过你要是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倒是有人比我更了解。”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主要是剧情
73 ? 73
◎太敏感了。◎
“冯光保这人在咱们村里挺臭名昭著的, 前半辈子游手好闲,四十岁了突然接了个有文化长得又好看的媳妇回来。”
“村里的人都只在酒席上看过他娶的这媳妇,只有隔壁的徐春霞当时年龄小, 被叫去帮忙伺候新娘子。”
“不过徐春霞这两年住在城里, 明天上午估摸着会回来一趟, 你们可以到时候再来找她。”
几人在村子里面耽搁了不少时间,再回到镇子里的时候又是傍晚了。
吃过饭天还没完全暗下来,就在溪边生了堆火,搭了几个小板凳一边坐着吹风,一边整合今天得到的证据
何以安往火堆里加了几根干柴:“明天还得再上山一趟, 能不能取得突破就看徐春霞对冯家的事情知道多少了。”
任舒一边观察着手上的几张照片一边道:“今天的奶奶说徐春霞和冯家媳妇的关系不错,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能找到点实质性的线索。”
江予淮还在认真地翻阅着那几个泛黄的册子。
靳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心中却在思索着另外的事情。“任警官,你认识秦律师吗?”
任舒转过头来看靳舟, 目光中有一丝惊讶。
靳舟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友光律师事务所的秦越律师。”
任舒点了点头:“最近在办的案件确实和秦越律师有些接触,怎么,靳律师和秦律师也是熟人吗?”
靳舟的目光微敛,心中的猜测得到应证。
上次秦越所说的接手的拐卖儿童案的委托,果然就是任舒在负责。
靳舟只笑了笑:“工作上和秦律师有些接触, 还算聊得来。”
任舒眉眼弯了弯, 轻声赞同道:“秦律师确实是个认真的人,工作做的很出色。”
说完这句话, 靳舟沉默了一会儿。
任舒的目光投过来,语气柔和:“靳律师有什么想问的, 可以直说无妨。”
她是个聪明人, 很轻易便看出了靳舟的犹豫。
既然对方都看出来了, 靳舟也就不再扭扭捏捏了。
“任警官这次来c市的直接原因是什么?”
任舒没有隐瞒。
“我最近在侦查m市的连环拐卖案,犯罪集团第一次实施犯罪行为是在1985年,目前被查证的第二次犯罪的时间是在2006年,两件案子之间刚好过了最长追溯时效。”
“‘冯志南’被抓获时位于m市合尺乡,而其兄冯志行的溺亡时间正好在1990年前后,那日以安跟我提起这件事,我就上了些心。”
靳舟明白了任舒的意思,如果冯志行曾经被拐卖过,而实施犯罪的又恰好是这个犯罪集团,那中间的追溯时长就会重新计算,关于刑罚的考量也会变得不同。
靳舟开口试探,语气带上了些许尖锐:“这两件案子相关的可能性不算大,任警官不怕浪费时间吗?”
任舒目光微凝,头一次在靳舟面前展现出工作时的严谨作风。
“不去实地考查,怎么确定到底是能有所收获还是真的在浪费时间呢?”
“我的老局长曾经说过一句话,面对无法确定的事情,只要对每一个可能性都认真求证过,那便是问心无悔。”
靳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表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任警官知道燕镇吗?”
任舒也没觉得靳舟的话题转换快,表情自然道:“燕镇是m市的下辖乡镇之一,经济有些落后,有什么问题吗?”
靳舟站起身来:“我有位委托人的老家在燕镇,她是被拐卖过去的。而前两天,我了解到还有一位女性曾经被拐卖,养父母也在燕镇。”
靳舟没说。
秦越接手的那桩拐卖案,犯罪嫌疑人既然选在m市的汽车客运站中转,那女童最终被运往的地方大概率是m市市内——
有没有可能同样也是燕镇呢?
任舒皱起了眉。
国内拐卖的案子频频发生,买家往往都来自于贫困落后地区,受落后生产力的限制,这些地方的人们都极其注重传宗接代。
他们倾尽整个家庭的积蓄去和人贩子交易,有生育能力的买来一个媳妇,没生育能力的便直接买来一个孩子当作养子。
为了控制被拐卖的人口,买方家庭会采取各种手段限制她们的自由,其中最为常见的便是邻里甚至是整个村子的人都互相帮忙盯梢。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害人的出逃几率会大大降低。
而与之相对应,会出现这种包庇情形的村落,违法犯罪被视作常态,买卖人口的行为就绝不会单单只出现在其中一户人家。
通俗易懂地讲,这些地方通常都是拐卖行为滋生的窝点。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燕镇——难道竟然是一个光明正大的拐卖窝点?
任舒背后涌上一阵凉意,她沉思片刻:“回去之后,我会前往调查。”
何以安同样也十分重视:“靳舟,回去之后,你把这两位受害者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我去了解情况。”
靳舟点了点头:“好。”
……
江予淮一直在借着路边的微光反复阅读着手上的小册子,眉心微微蹙起,表情认真,像是没有听到三人讨论的声音一般。
靳舟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好一会儿这人也没有察觉到。
靳舟觉得有些好笑,俯身下去,故意凑近去看册子上的内容,然后在她的耳边用气声问:“在看什么呢?”
溪边的夜风总带着阵阵凉意,江予淮体虚,坐久了本就感觉到身体有些冷。
此刻看得正专注,却有一股温热的气息突然打在颈侧耳廓的位置。酥酥痒痒的,她几乎是瞬间就被电得轻颤了一下。
但随着靳舟的动作,另外两个人都看过来,显然也很是好奇她到底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
江予淮不好再当着众人说什么,若无其事地解释了一句:“我好像找到了冯家的账册。”
何以安十分惊讶地站起身来:“账册?!在哪里发现的?”
既然发现了账册,上面就很有可能会有大笔支出的记载。
所以何以安一时有些激动。
但江予淮还没回答,空气中先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声音。
“嘶——”
怪声是靳舟的口中发出的。
何以安抬头看过去,发现这人的眉心拧紧了一瞬,然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任舒见靳舟表情不太对,开口关心道:“靳律师,怎么了?”
靳舟干笑着回答:“没什么,踩到石头了,有点痛。”
任舒当真以为她被石子硌了一下,想了想道:“我听说乡下的石子可以疏通经脉,没什么坏处。”
靳舟当然不是被石子硌了。
她承认自己在江予淮的耳朵边吹气是有逗弄对方的心思在里面。
但江予淮的报复心显然比靳舟想象的还要重得多。
虽然这人的神情十分淡然,嘴角还挂着笑,但在众人没看见的地方,她的手正拧着她腰间的软肉。
不痒,但疼。
任舒说完之后,江予淮还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靳律师身体不好,多来几次就好了。”
多来几次,那真的就要演不下去了。
靳舟小声问:“江予淮,你要不要这么狠啊?”
江予淮面色不变,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
靳舟倒吸一口凉气,抓住江予淮捣乱的手,低声跟她求饶:“江医生,江姐姐,我真的不行了,你别来了。”
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一声轻笑,江予淮没说话,但低头显然起了作用,她果真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
靳舟长出了一口气,不住地揉着腰间那块被揪红的皮肤,好半天才缓过来。
另一旁的两人没注意到江予淮和靳舟的动作,只当两人在说笑。
报复的目的达到了,江予淮没再看靳舟,回归正题继续开口解释道:“任警官白天发现的那本日志,上面有些零零散散的记载。”
日志是任舒找到的,封面页是唯一一篇空白页,上面歪歪扭扭地记载着冯家的大事。
而剩下的,称之为一本日历或许更为合适。
但这本日历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台历。而是每年的日历被粗糙地用线缝在一起。
纸张的质量不算好,上面还打着各个信用社或是男科医院的广告,眼花缭乱的。
而入账出账的记录也隐藏在各个广告当中为数不多的白框里,只是粗略翻看一下的话,显然是极其难以察觉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任舒白天在车上复盘的时候,才会匆忙间直接将其当作广告忽略了。
何以安将日志拿起来,借着光看了一阵子,又将其递给任舒。
任舒打开手机的电筒,仔仔细细地扫过纸张上的内容。
购入母鸡2只,支出8元。
卖出玉米500斤,收入45元。
购入猪仔1只,支出100元
一页一页地看下来,从初始页数到最后一页,密密麻麻地记了不少东西。但大多是些家长里短的细碎花销和支出,没见着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任舒和何以安都下意识地望向江予淮,期待于她会有些不一样的发现。
江予淮也没让她们失望,微微启唇道:“这本日历当中包含有从1950年到2000年每一年的记载,但却并不完整,里面少了两页。1976年和1989年。”
听见江予淮的话,任舒立马打开日志求证,翻到指定的页数之后,她果然发现了不对。
1975年过后就直接来到了1977年,两张日历之间还能发现缝合处残留的纸渣。
1976年的那一篇日历不知所踪,1989年的也同样是如此。
很明显,有人将这两页撕掉了。
任舒的反应很快:“1976年是冯光保讨到媳妇的那一年,1989年是冯志行十岁溺水失踪的那一年。”
靳舟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江予淮道:“所以——上面很有可能有大笔金额支出。”
江予淮点头认同了她的想法:“正是这样。”
何以安和任舒对视一眼,立马道:“回去之后,我会去找专门的技术人员帮忙,看看能不能复原出这两页上面的字迹痕迹。”
话是这么说,但何以安却没坐的住,马上就起身去一边打电话了。
任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独自去了一旁。
在场就只剩下靳舟和江予淮了。
靳舟低头看江予淮,压低声音埋怨:“你刚刚掐疼我了,知不知道?
江予淮淡淡地回:“知道。”
靳舟用眼神装可怜:“那你还那么用力?”
江予淮抬眼看她:“我故意的。”
靳舟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得出话。
江予淮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悠悠然道:“谁让你先对着我的耳朵吹气。”
靳舟嘀嘀咕咕道:“明明就是你自己太敏感了。”
江予淮的目光微微收敛:“是吗?”
靳舟理不直气也壮:“是啊,而且昨天晚上是谁不让我上床嗯。”
靳舟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本就俯下身子在说话,此刻江予淮只略微用了点力一扯,她就站立不稳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偏偏靳舟还敏锐地察觉到耳垂处传来一阵湿湿热热的感觉,与这种感觉一同前来的,还有——
江予淮温软的嘴唇触碰到自己的肌肤时的舒适感,以及那股熟悉的气息凌乱不稳地扑在耳后时酥酥麻麻的异样感。
靳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不太对劲,但闭嘴的时机却有点太迟了。
半个急促的气声,连带着后半个嗯字一起被咽进喉间,最后化作一声暧昧不明的低、吟。
江予淮离得最近,将这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她将指尖埋在靳舟的乌黑长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起发丝,话音中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
“不是说我太敏感吗?怎么感觉靳律师的反应比起我来,还要更加夸张呢?”
靳舟被说的耳热,但好在一片夜色之中,江予淮应该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
靳舟顿了顿,好像怎么说下去都没办法在这一个回合里面扳回一城。
她抬眼看了看任舒和何以安离开的方向,两人都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靳舟索性贴得更近了些,大着胆子道:“我是敏感,但也是因为你对我的诱惑力太大了,你自己不知道收着点儿吗?”
这句话来得毫无道理,还带着一丝不痛不痒的谴责。
江予淮被问得愣在原地,嘴唇微微张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靳舟一看自己占了上风,更起劲了,继续说着没脸没皮的话。
“你刚刚坐在这里看那本台历,一篇一篇地翻着页,我就觉得你认真的时候很迷人,手指也很好看。”
“她们都在佩服你总能找到关键点的时候,你猜我在想什么?”
江予淮抿了抿嘴唇:“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真的很聪明,很细心。也在想——”
说这话时,靳舟蹭了蹭江予淮的鼻尖,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一下,眼神直勾勾的,却给后半句留了个白。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而逐渐沉重的呼吸,已经代替靳舟的嘴,将未尽的半句语义表达了个彻彻底底。
江予淮的目光下移,路过纠缠在一起的鼻尖,最终定格在闪烁着水光的嘴唇上。
她没说话,但清浅的眸子里似乎也染上了些别的色彩。
沉默——在某种情况下也可以视作邀请。
靳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江予淮的邀请。
她贴上那处温暖柔软的嘴唇,轻轻地舔舐,温柔地磨蹭,再长驱直入。
身处在一片模糊不明的夜色中,头顶是几乎能够看得清星星的天空,身旁的溪水清澈见底,柴火燃烧偶尔发出一两声劈里啪啦的声音。
气氛正好,两人都投入到有些忘我。
空气中交缠的呼吸声越来越大,搅动交缠的水声也不再隐秘。
“嗯……”
江予淮被吻到身体发软,氧气都似乎变得稀缺起来,她有些无力地推着靳舟的肩膀。
靳舟觉得不够,放在江予淮脑后的手又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以便能更加深入。
就在这时。
“咳咳——”
听见这个声音,江予淮的反应很大,直接一顺手将靳舟一把推下去了。
原本还在香香软软的怀里坐着,下一秒就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靳舟半天没反应过来,眼神茫然地坐在地上。
江予淮抬眼看去,何以安就在远处站着,‘忙碌’地查看着手机上的信息。
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尴尬。
但江医生一向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她面色如常地把地上那人扶起来,低声提醒道:“何以安回来了。”
靳舟这才看见何以安正朝这边走过来,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坐了。
何以安回来之后没说话,只有目光时不时地从两人身上扫过,似乎是在憋笑。
靳舟假装在回复手机上的工作信息,心中却一直回放着刚刚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画面。
大概是憋得太幸苦,何以安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音,然后又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声。
“噗咳咳咳咳,嗓子有点不舒服。”
好丢人。
靳舟装不下去了,心如死灰,手指都懒得在屏幕上再拨动两下。
就在现场气氛极度诡异的时候,任舒回来了。
“感觉有点口渴,就去附近找了找店铺买了几瓶水喝。”
任舒把手上的几瓶矿泉水依次分发给众人,剩下靳舟那瓶留到了最后。
“靳律师,这是给你的。”
靳舟还有些闷闷不乐的,提起精神道:“谢谢任警官。”
在场没人提起刚刚的事情,任舒也没察觉出什么异常,笑着说了句:“不用一直叫任警官,叫我任舒就好。”
靳舟抬起头来看她,也觉得一直这样叫显得有些生分,于是道:“好的,你叫我靳舟就好。”
任舒活跃场子的能力十分不错,虽然在场几人心里各怀鬼胎,但她回来之后气氛就活络了许多。
只不过有人存心引导,话题自然就会不自觉地往八卦的方向发展。
“你们是怎么看待同性恋群体的?”任舒第一个看向的人是何以安。
何以安思索片刻,然后才回答:“同性恋与异性恋本质上来讲没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看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任舒有些惊讶,笑道:“没想到看起来像个木头一样的何警官对于这种事情竟然也有着这样通透的理解,该不会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
何以安沉默了几秒,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只是不会谈恋爱,又不是对感情一窍不通。”
“哦?”
任舒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显然是不太相信何以安这个解释。
但她最终还是决定先放过她,将下一个目标转向了江予淮:“江医生呢?”
江予淮语气平静地将现代医学对同性恋的定义照搬过来。
“同性恋只是一种性取向,表现为个体对同性别成员产生持久的情感、浪漫或性吸引力。”
任舒感觉得出来,这明显是一个没有期望对话再发展下去的回答。
于是她只浅浅地笑了笑:“江医生还真是严谨”
其实在某些时候,任舒好像能从江予淮的身上感觉到一种似有若无的敌意。
但对方向来有礼貌,也并没有因此对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所以任舒总是以为自己是产生了错觉。
就如同现在一样。
任舒压下心中的疑惑,转头看向靳舟:“靳舟,你呢?”
靳舟还在揉着刚刚被摔到的腰,被叫到时愣了一下:“什么?”
任舒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这次语气带上了一点忐忑。
靳舟随口回答:“就是喜欢同性的群体,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不正常。”
任舒无意识地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然后又拧上:“那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人的话,你会不自在吗?”
靳舟开了句玩笑:“这有什么好不自在的?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任舒松了口气,鼓起勇气看向靳舟:“那如果我说我是女同性恋,而且对你很有好感呢?你会——感觉讨厌吗?”
【📢作者有话说】
参考一下大家的意见,大家是觉得现在这种程度的剧情能接受还是说更希望剧情一笔带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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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去做,可以吗?◎
虽然任舒的表情突然变得了认真起来, 但靳舟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在开着玩笑。
直到听见对方说出‘对你很有好感’这几个字,她的眼中才闪过一丝意外。
江予淮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甚至还拧开瓶盖, 浅浅地喝了一口矿泉水。
空气凝结, 只有远处山林中不知道是什么鸟发出的声声鸣叫,越发衬托得场上安静了起来。
何以安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讶。
她和任舒已经是很多年的好友了,但对方向来很有主见,很少会找人商量自己的事情,自然也包括感情方面。
所以她也是刚刚才知道任舒有了喜欢的人这件事情。
喜欢上谁本不是什么大事, 但问题就在于——任舒喜欢的人注定不可能会给她回应。
何以安看了看对面的江予淮,又看了看自家好友, 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顿了几秒, 靳舟终于开口了:“抱歉。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任舒愣了一下, 她想过靳舟可能会拒绝自己,但却从没想过会是以这个理由。
“有女朋友了?”
靳舟大方地承认:“嗯,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
联系起之前靳舟说过她和江予淮是大学同学的事情,任舒有些迟疑道:“是——江医生吗?”
靳舟转头去看江予淮,目光温柔而平和:“嗯, 我追的她。”
任舒压下心底的苦涩, 勉强笑了笑:“那祝你们幸福。”
“谢谢,你也是。”
靳舟的语气十分温和, 但任舒能听得出,里面多了些距离感。
作为经常来往于各种社交场合之间的人, 任舒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更是从来不会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到别人的心情。
但这次有些特殊,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被拒绝。
任舒想重新再挂上那副游刃有余的微笑,可怎么样似乎都有些难以办到。
好在没过多久,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她终于可以找个困乏的借口回小旅馆了。
任舒说要离开之后,何以安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也跟着离开了。
于是还坐在火堆旁边的就只剩下靳舟和江予淮了。
靳舟假装着看手机,实则目光一直关注着坐在前方的江予淮。
江予淮没说话,从刚才开始就拨弄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两人走了多久,她们这样的状态就持续了多久,靳舟有些忍不住了,刚想开口问。
江予淮却先一步说话了:“在看什么?”
靳舟没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理直气壮地问:“你在看什么?”
江予淮一脸淡然地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面对着她:“今天的时事新闻。”
靳舟把眼睛凑近些看。
‘今日f国总统访问’
今日我国科学家屠呦呦
还真是今天的时事新闻。
她在担心江予淮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吃醋生气,结果这人倒好,在这坐着悠哉游哉地看了半天的时事新闻。
靳舟咬牙切齿地问:“我该夸夸你吗?”
江予淮反问:“夸我干什么?”
这人装傻充愣起来很是厉害,偏偏刚刚的事情又是靳舟不太占理,她目光游移道:“你刚刚明明听见她说话了。”
江予淮点头,淡淡地应声:“嗯,听见了。”
靳舟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你就这个反应?”
江予淮抬眼看她:“你想要什么反应?”
靳舟目光垂下去,看着摇曳的火焰问:“你怎么不吃醋啊?”
江予淮沉默了,表情藏在一片暗色里。
靳舟偷偷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情绪。
她也没说话,把板凳挪到江予淮的旁边,手轻轻地放在她的手背上。
这时候,江予淮突然偏头看过来。
靳舟小心翼翼地迎上她的眼神问:“你生气了?”
江予淮摇摇头,想了想,又轻轻吐出几个字:“吃醋了。”
怎么会不吃醋呢?
早在任舒第一次看见靳舟时,江予淮就已经从那样的表情变化当中看出了喜欢的苗头。
从那以后对方关心靳舟的每一句话,看向靳舟的每一个眼神,她都在吃醋。
靳舟下意识反驳道:“你哪有”
江予淮看出了她的想法,开口问:“你觉得我不应该表现得这么平静,还有兴致看时事新闻,对吗?”
靳舟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虽然没说话,但眼神明显是认可的。
实际上,从任舒开口的第一句闲聊开始,江予淮就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想要问的是什么,接下来又会以怎么样的形式去表白。
她确实是在场所有人里面看起来最平静淡然的那一个,但事实上真的是如此吗?
江予淮就那样看着靳舟的眼睛:“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
靳舟被问住了,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不是我觉得应该怎么样,就是”
“你是我女朋友,如果吃醋的话,也可以发发小脾气什么的,不用压抑自己,我不会觉得烦。”
江予淮轻笑了一声,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道:“舟舟,其实从昨天到现在,我的不高兴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靳舟愣了一下神,突然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画面。
‘下去。’
她有些迟疑道:“你——从昨天晚上就已经开始吃醋了?”
江予淮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放在她腿上,继续去看自己的时事新闻去了。
靳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眼睛越来越亮。
“江予淮~你早看出来了怎么不跟我说啊?”
“你这个人,就知道自己偷偷摸摸的吃醋。”
靳舟在那里细细碎碎地念叨着。
江予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看手机看得认真,一句话都没说。
但靳舟也不觉得生气。
她看的清楚,朦朦胧胧中,这人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一抹绯红。
靳舟站起身来围着江予淮转了一圈,没过一会儿,又自觉地坐到这人的怀里去了。
江予淮终于抬起眼皮看她,问了句:“干什么?”
语气温温软软的,没什么威慑力。
靳舟对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昨晚你不让我上床睡觉也是因为我和任舒说话?”
江予淮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靳舟贴在她的耳朵边小声道:“你好坏啊,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跟我那个了呢。”
江予淮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不想。”
至少昨天晚上,点着情敌送的蚊香,确实没什么兴致。
靳舟哪里听的了这种话:“为什么?是我弄的不舒服了吗?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我可以改,实在不行,我用嘴——”
眼见着这人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江予淮用手捂住她的嘴,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
直到靳舟乖巧地比了个封嘴的手势,江予淮这才放手。
虽然知道大概率是吃醋的问题,但从女朋友的口中听到不想两个字,靳律师多少还是有点受打击。
她没再说话,整个人蔫蔫的缩在江予淮的怀里。
余光看见这一幕,江予淮的指尖动了动,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半晌又犹豫着解释了一句。
“不要在这里。”
暧昧不明的一句话,靳舟很轻易地便领略了其中的未尽之意。
但她偏偏十分恶劣地抬头看过去,一字一句地跟江予淮确认:“那今天晚上不做,明天回去做,可以吗?”
江予淮把视线从燃烧得正旺的火堆上移开,看向夜幕之中一片墨色的连绵树丛,心间的躁动并没有因此降下来几分。
她轻叹了一声:“可以。”
靳舟又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靳舟的心情很好,把头埋在江予淮的肩膀处哼歌。
In this place at this time
And I feel safe when I look in your eyes
I feel like I know you from another life
And It makes me wish I wasnt so pressed for time
I cant catch my breath cause you take it away
靳舟唱歌不算专业,但比起常人来说还算是不错的水平。
成熟而温暖的嗓音,低低地哼着英文的曲调,缱绻而又迷人。
江予淮的眉眼舒展而放松,目光落在靳舟的脸上,专注地听着这人的歌声。
她没听过这首歌,但能听懂歌词的含义。
如果靳舟是专门为她而唱了这首歌,那整首歌的意思大概就是——
我爱你。
一堆火,一条小溪,一片寂静的树林。
空无一人的小道,还有路边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们都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过了一会儿,靳舟喊了江予淮的名字:“江予淮——”
江予淮低头看她。
靳舟没话找话地问:“我重不重?”
江予淮摇了摇头:“不重。”
靳舟自己也清楚,她的体重在一百斤出头,身上全是健身时练成的薄肌,算不上很重。
只不过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现在这样坐在你身上,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
这话说得扭扭捏捏的,江予淮也就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
靳舟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咳咳,就是她们小年轻说的那些,0啊1啊什么的”
江予淮轻笑一声,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词语:“你是觉得自己太小鸟依人了?”
靳舟有些尴尬,江予淮这么说也没什么毛病。
如果换在平常时候,一般都是她直接把江予淮拦腰抱起来放自己腿上。
但今天她受伤了,坐着那硬板凳实在疼。
所以才——
江予淮目光温柔地看过来:“你抱我,我抱你,本质上都是拥抱。你爱我,我爱你,本质上都是爱情。我们之间,有必要用那些世俗的定义吗?”
这人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让人平静的魔力,靳舟突然也觉得自己的纠结有些没意义,于是笑了笑道:“那你当我没问。”
夜色渐深,两人也回了房间。
江予淮简单清洁了一下身体,先上床休息了。
洗完澡,靳舟便也准备上床,但坐下来的一瞬间,酸痛的感觉一股脑地冲了上来,她没忍住出声:“嘶——”
江予淮转头看过来,目光中带着些担忧:“怎么了?”
这时候,靳舟觉得有点委屈了,盯着她的眼睛小声控诉:“疼。”
江予淮愣了一下:“刚刚摔着了?”
靳舟闷闷地点了点头:“你知不知道,你把我推下去的那一下子尾椎骨都像要裂开了一样。”
江予淮放低声音道歉:“对不起我动作太重了,下次不会这样了好吗?”
靳舟哼了一声:“你最好是,这种丢脸的事情我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话还没说话,靳舟突然感觉到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滑着。
低头一看,江予淮正严肃正经地脱着她的睡裤。
靳舟下意识站起身来护住自己的睡裤:“你干什么?”
江予淮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帮你看看有没有事。”
虽说已经坦诚相待过了,但要正儿八经地把裤子扒下来给女朋友检查又是另一回事了。
靳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要。”
江予淮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压低声音无奈地说了一句。
“听话。”
又是这样,跟哄小孩一样的语气,靳舟对于江予淮这样说话向来是没什么抵抗力。
“哦”
她又欲拒还迎地在原地站了会儿,终于是仍由着那人把睡裤脱了下去。
初夏时节,山里昼夜温差大,晚上还是有些冷。
此刻有一丝凉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某处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自然而然也受凉变得敏感了起来。
但江予淮从始至终都像个真正的医生在对自己的病人进行例行检查一般,心无旁骛地用手触碰着各个位置,冷静地开口询问。
“按压这里会疼吗?”
那里是尾椎骨。
靳舟回答:“疼。”
“这里会疼吗?”
那里是臀沟。
靳舟回答:“嗯还好。”
“这里呢?”
江予淮这次按压的位置似乎不太符合检查的流程。
靳舟抿了抿唇。
“不疼。”
江予淮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似乎变得哑了一些。
“那——痒吗?”
靳舟咽了咽喉咙,几乎快要顺应心意说出那句很痒,但最后又只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大问题,明天应该就好了。”
熄了灯之后,江予淮没闭眼,侧着头看她。
靳舟知道江予淮在等什么。
她贴近她的额头,用气声解释:“明天再痒,到时候记得帮我揉揉。”
江予淮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侧脸。
“好。”
&
第二日,几人起了个大早,照旧是坐何以安的车上山。
任舒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又变回了之前礼貌温和的样子。
见面便笑着和两人打招呼,一路上游刃有余地和她们搭话,没让场子冷下来过。
靳舟也就只当无事发生过,和她以朋友的距离相处着。
到村里的时候才六点钟。
在徐春霞的家门口等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
终于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从小路的尽头背着背篓走回来了。
何以安走上前问:“您好,请问您是徐春霞吗?”
见到几个陌生人找自己,徐春霞有些惊讶,但到底是女性,没什么危险性。
她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几人:“我是,有啥事?”
任舒直接亮明身份:“您好,我是m市公安局的任舒,有些事情想要了解,方便配合一下吗?”
“你是警察?”
徐春霞显然对于任舒的身份感到有些惊讶,但这种惊讶不同于担心自己犯罪的惶恐,倒像是早知道一定会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时的解脱。
众人几乎瞬间就断定,徐春霞一定是知道什么内情的。
而此刻,徐春霞也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进屋说吧。”
徐春霞的家里十分简陋,没什么家具,屋子正中间摆着一个桌子,剩下的便是几根板凳。
众人坐下来,靳舟先套了个近乎:“徐姐,我们这次找你主要是想问问关于冯家的事情。”
徐春霞愣了一下。
‘徐姐’。
当初她叫吴彩英也是叫的吴姐。
看着靳舟,徐春霞似乎看见了小时候的那个她。
她顿了顿:“想问啥子就问吧。”
何以安坐的端正,双手交叉摆在桌上:“您认识冯光保的媳妇吗?”
提到冯光保这个人,徐春霞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她的名字叫吴彩英。”
这是靳舟一行人第一次了解到那个被囚禁在猪圈当中的女性的名字。
任舒的面前摆着一个笔记本,她在上面认真记录着,一边抬头道:“听说您和吴彩英是认识于她婚宴前后?”
徐春霞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半晌才说了句:“吴姐对我挺好的。”
靳舟的眼中闪过一道思索:“您和吴彩英经常见面往来吗?”
徐春霞摇了摇头:“冯光保不让她和外面的人接触,我也只是偶尔才能从冯志行的口中听到两句她的情况。”
既然徐春霞主动提起了冯志行,靳舟也就顺着话问了下去:“冯志行溺亡的事情,您清楚吗?”
听到这句话,徐春霞冷笑了一声:“也就村里那些人相信那傻小子是真的溺水死了,他冯光保把娃卖钱了,找个幌子来堵人口舌罢了。”
任舒和何以安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的笔认真问:“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徐春霞沉默片刻:“因为,吴姐就是被他们家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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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溪村地处偏僻,除了走山涉水叫卖的小贩,几乎很少会有生人来。
所以当冯光保要娶个外地媳妇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挺稀奇的。
那时候村里的女孩子不多,懂点事的只有徐家六岁的女儿徐春霞。
所以她便被叫到冯家帮忙。
第一次看见吴彩英时,徐春霞就被对方白白净净的容貌和身上的书卷气给震惊到了。
在维溪村这样的乡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女人。
徐春霞很喜欢和吴彩英说话。
对方会温温柔柔地叫她春霞妹妹。
但奇怪的是,作为待嫁的新娘子,吴彩英关心的问题似乎从来都不是几天之后的婚宴和自己未成亲的丈夫。
她喜欢问的是怎么离开维溪村,怎么离开冯家。
“春霞妹妹,这里离城里远吗?”
“春霞妹妹,你知道哪里可以寄信吗?”
那时徐春霞的年龄小,不知道什么叫拐卖,所以她不知道吴彩英为什么老是问这样的问题。
直到后来,冯光保开始限制吴彩英和外面的人见面。
徐春霞也只敢趁着冯光保不在家的时间偷偷隔着墙和吴彩英聊天,帮她解闷。
在日复一日隔着墙壁的对话当中,徐春霞突然发现吴彩英的精神似乎出了些问题,她有时能正常说话,有时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是谁。
徐春霞想进去看望吴彩英,可门口那道锁住的铁门一次又一次地阻拦了她的脚步。
后来——吴彩英生下了冯志南和冯志行,徐春霞借着家人一起探望的名义,再次见到了吴彩英。
那时的吴彩英躺在床上,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时瘦了很多。
见面时,她冲她笑,但当着冯光保的面,她们一句话都没能说上。
从那天之后,不知道冯光保做了什么,徐春霞无法再隔着墙璧和吴彩英对话。
中间断联了几年之后,冯志行和冯志南渐渐长大,徐春霞才开始试着通过冯志行再次和吴彩英取得联系。
吴彩英也会让冯志行给徐春霞送些毛线织出来的小玩意。
有时候还会让冯志行给她带几句话。
但传话的时候,冯志行脑子痴痴傻傻的,总是传递不清楚,徐春霞也从未真正弄清楚过吴彩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含义。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吴彩英来到维溪村的第十三年。
也就是冯志行十岁的那一年。
徐春霞在外地打工,一个月回来看望一次家人,恰好碰上冯光保不在,她第一次鼓起勇气翻过了那面高墙,想去看看吴彩英。
【📢作者有话说】
今日身体不适晚了点[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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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求我。◎
冯家宅子不大, 但徐春霞找遍了所有房间都没有找到吴彩英生活过的痕迹,最后只剩下灶屋。
徐春霞从没想过会在那个臭气熏天的猪圈里看见吴彩英。
曾经气质温柔的女人,现在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蜷缩在角落里, 脚上还戴着镣铐。
那天的吴彩英是清醒的。
她亲口告诉徐春霞, 她是被冯光保从外地买来的。
“吴姐, 我帮你离开这里吧!”
徐春霞这么跟吴彩英说。
但吴彩英却似乎已经没了什么求生的意志。
她沉默了很久,只说,冯光保不喜欢冯志行,她担心他会找机会把他卖去别的地方,所以她不能离开。
徐春霞无计可施, 只能像小时候一样,陪吴彩英说说话。
天黑的时候, 她赶在冯光保回来之前翻出了冯家的宅子, 第二天早上她又离开维溪村回到城里去打工。
徐春霞无法忘记那天看见的那一幕,后来的半个月里, 每个晚上她都会想起吴彩英被铁链锁住的脚,还有她瘦到几乎脱相的脸。
十九岁的那年生日过后,徐春霞攒了一些钱,这些钱足以维持吴彩英和冯志行两母子两个月的生活花销。
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帮吴彩英从冯家逃脱。
但遗憾的是,当徐春霞请了两天的假再次回到村里时——吴彩英已经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坟墓。
吴彩英死了, 冯志行早在半年前就不慎落水身亡了。
冯家对外宣称, 吴彩英生了孩子之后身体常年虚弱,年初的时候染了肺炎, 卧床断断续续吃药到现在。
前段时间失去孩子的打击太大,女人一直郁郁寡欢, 这两天没撑过去, 便一命呜呼了。
村里只有徐春霞知道。
吴彩英不是病死, 是被冯光保折磨死的。
冯志行也不是溺水死的,而是被冯光保找人卖了钱。
这件事成了徐春霞的心结,每一次午夜梦回,她总是会梦见吴彩英温声叫她春霞妹妹的样子。
可她再没有机会救她。
这些年来,徐春霞无数次想说出这件事的真相,但看着冯志南一个人,她又不忍心吴彩英的孩子从小便无父无母成了孤儿。
再等等吧真相总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等到冯光保死去,冯志南再也没有回过维溪村。
等到冯家的宅子被雨水腐蚀成一片废墟,她也还在等。
直到现在,徐春霞终于等到了。
‖
‖
回到c市时,已经是十二点过了。
众人匆匆在外面吃了顿午饭,何以安回警局去处理工作,任舒也回了c市。
冯志行和徐春霞的经历太沉重,靳舟没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带着江予淮去了市中心,打算趁着下午难得有时间去街上逛逛,改善一下心情。
人类天生爱美,靳舟和江予淮的容貌都属于十分出挑的那种,所以走在人群中便很容易吸引各种各样的目光。
一路上游客不少,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看见她们两个人时眼中总是会忍不住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靳舟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打量,至始至终都牵着江予淮的手,像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一样。
前面是一家颇有名气的奶茶店,靳舟回头看江予淮:“想喝奶茶吗?”
江予淮回答:“想喝。”
靳舟笑了笑,牵着人去排队了。
奶茶对于靳舟来说,和咖啡酒精的意义差不多,算得上是心情不好时候的调剂品。
因为苏赟爱喝,所以偶尔也会跟着喝上一杯。
但对于江予淮来说,不管是排队买奶茶这件事情,还是奶茶本身,都算得上是一番十分新奇的体验。
她没喝过奶茶。
大学的时候奶茶还算不上太流行,那时候江予淮和靳舟谈恋爱在外面吃饭一般都是喝唯怡。
后面几年,奶茶渐渐流行起来了。
但作为一名医生,江予淮对自己的糖分摄入量管控一向很严格。
她也没有主动去接触过这种高糖的饮品。
见江予淮有些好奇地看着菜单上的封面图片,靳舟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江医生没喝过奶茶?”
江予淮摇了摇头:“没有。”
靳舟存了心思想逗她,故意道:“那我推荐你喝芋泥波波奶茶。”
江予淮抬眼看她,未卜先知般开口:“不加波波?”
靳舟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
江予淮勾了勾唇,眉眼间却淡淡的:“靳律师的梗太过时了。”
被江予淮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习狂热分子’调侃太过时了,靳舟当然是不接受的。
但她没想从嘴上讨点好回来,而是直接附身下去,在这人的嘴角轻轻烙下一个吻。
前前后后都是排队的年轻人,百无聊赖地聊天玩手机,注意到有人在亲吻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更何况嘴对嘴的还是两个女人。
一个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温柔却有距离感,一个看起来十分有攻击性,气场强大,张力十足。
所以大家的脸上都有着类似惊讶的情绪,少不得多看两眼。
这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接吻,即便只是浅浅的一触即分。
江予淮的心脏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她语气不稳地喊那人的名字:“靳舟!”
靳舟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脸无辜地看她:“我的啵啵,你不喜欢吗?”
四周还有眼神在她们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着,江予淮压低声音道:“现在在外面,你收敛一点。”
嘴上的话是让靳舟收敛一点,可语气软软绵绵的,再加上脸侧的那一抹绯色,怎么看都只让人看出点害羞的意味。
靳舟又故意道:“怎么啦?我亲我自己的女朋友。”
江予淮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摆,尽可能平静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靳舟知道江予淮害羞了。
她又光明正大地吻了吻这人的侧脸,忍着笑意道:“没关系,大家见的多了,不会觉得我们这样奇怪的。”
江予淮顿了顿,虽然c市的年轻人对新事物的包容力强,不至于有人跳出来说她们是变态。但问题是这个问题吗?问题是——
江予淮说不出口,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靳舟的腰间一拧。
靳舟一下就收敛了:“嘶——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排队排了半个小时,最后也没喝上芋泥波波奶茶。
靳舟点的轻乳茶,也算是为了保持身材所做的一点小小的努力吧,毕竟今晚还要
江予淮点的花茶,不加糖。
靳舟眼巴巴地看着江予淮手中的杯子:“我想喝你的。”
江予淮把杯子顺手递给她。
靳舟接过杯子大喝了一口。
嗯,就是完全不加糖的纯茶,一点都不好喝。
她皱了皱眉,把自己的那杯递过去:“这个好难喝,你喝喝我的。”
江予淮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迎上那处吸管,嘴唇微微抿了上去。
她们坐在路边的座椅上,沐浴在阳光下,江予淮低头下去的时候,额间的一缕发丝落下来,正好在眼前映出一道不深不浅的阴影。
靳舟有些看不清江予淮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启合,还有液体顺着喉咙下去时,那处细微的喉骨性感地一上一下。
靳舟的嗓子又变得痒痒的,她问:“好喝吗?”
江予淮思索片刻,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嗯,还不错,就是有点太甜了,如果三分糖的话应该会好些。”
靳舟没听见江予淮后半句话在说什么,意味不明地回了句:“我也想尝一下。”
江予淮将杯子推回来给她。
但靳舟没去管那杯过于甜的奶茶,现在有更好办法可以品尝到味道。
她凑过去衔住江予淮的嘴唇,轻轻柔柔地咬弄几下,然后直接钻入进去肆意品尝。
逗弄着那处舌尖,感受着这人的身上传来不受控制的战栗。
阳光变得愈发的耀眼炙热,杯中的冰块逐渐融化,一颗一颗的水珠顺着杯壁牵连成线,滑落到指尖和掌心,带来一阵凉意。
然后水珠又顺着手指的方向,流下去,最终在长凳的木板上聚集成一滩水。
湿湿热热的。
但靳舟对此毫无察觉。
她尝到了浓郁的花茶清香,淡淡的奶味,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甜。
很好喝。
不是指这杯轻乳茶,也不是指那杯花茶,而是指江予淮。
早在看见靳舟突然变化的眼神时,江予淮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出,她安静地承受着,直到自己已经有些浑身无力,才终于后退了些。
她轻声说:“不要了。”目光也温柔懒散的,没什么力气。
靳舟只笑着又亲了亲江予淮的鼻尖:“好。”
又坐了会儿,突然有一个背着书包拿着花的小女生走过来,怯怯地问一句:“你好,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江予淮还没来得及说话,靳舟已经先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是。”
靳舟的眉眼舒展放松,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像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江予淮是一对。
而听到这句话之后,小女生的眼神也明显变得明亮了些,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江予淮无奈地看了靳舟一眼,看出小女生的紧张,又温和地问:“有什么事吗?”
小女生腼腆地笑了笑,背在后面的手伸出来,是一束小花,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水珠。
“没什么,就是觉得两位真的很配,这束花送给你们,祝你们长长久久。”
说完这句话,小女生也不等她们再回应什么,急急忙忙地拔腿就跑,还差点摔了一跤。
江予淮和靳舟面面相觑。
靳舟说:“我以为小姑娘是卖花的。”
江予淮说:“我也是。”
过了几秒两个人又同时笑了一声。
有了这段预期之外的小美好,原本还在故作轻松的两人心中的沉重感终于减轻了不少,开始真正全身心投入到这段约会当中去。
下一项行程是去看电影。
这一次,靳舟正儿八经地找了个环境还不错的普通电影院。
上电梯的时候,一大堆年轻人吵吵闹闹地挤进来,江予淮和靳舟被挤到了最角落。
靳舟也乐得如此,伸出双手把人圈在里面,两个人的脑袋几乎紧紧贴在一起。
到了中途楼层,有人上,也有人下,人群动来动去,靳舟也免不了被挤了几下,她的嘴唇又不经意地从江予淮的侧脸上扫过。
江予淮眼含恼意地瞪她。
靳舟撇清自己的关系:“我不是故意的,她们撞我。”
江予淮没说话。
半晌靳舟又眨着眼睛问了句:“你用香水了吗?”
江予淮压低声音回答:“没。”
靳舟伏在她的耳边说:“但是你的身上的味道好香,我很喜欢。”
电梯里又闷又挤的,一点动静都有可能被旁边的人听见,靳舟倒很是大胆。
江予淮咬着她的耳朵回:“闭嘴。”
靳舟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
买票的时候靳舟没选恐怖片,随便选了一部国产爱情电影。
似乎刚好选中了最近的热门,进去的时候整个场子的人都坐满了。
她们来的晚,只有最后一排的位置了。
江予淮先在里面坐下,靳舟抱着一桶爆米花在后面跟着也坐下来。
电影还没开始,靳舟喂了一颗爆米花在江予淮嘴边。
江予淮微微启唇将爆米花吃进去。
靳舟又咔哧咔哧地放了几个在自己嘴里,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江予淮发现,靳舟爱吃甜食,这件事从之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
她想了想,温声道:“桶给我。”
靳舟下意识把桶递给她,还呆呆地问了句:“你也爱吃爆米花吗?”
江予淮失笑,拿起一个塞到她的嘴里:“我喂你。”
靳舟的眉眼又弯了弯,模糊不清地回答:“好。”
电影带了点微惊悚的性质,江予淮没敢认真看,一直看着靳舟的侧脸,见她嘴闲下来的时候就拿一颗爆米花塞起来。
电影过半的时候,突然来了个煽情场面,靳舟也不吃爆米花了,看的全神贯注的,眼角似乎都微微有些发红。
江予淮觉得新奇,认真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人的眼里确实是挂上晶莹的泪花了。
她没说话,只轻轻地拿纸巾帮靳舟擦了擦。但突然之间背景音乐一转,对方的眼泪反倒像是断线的珍珠般的停不下来了。
江予淮愣了一下,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四周的啜泣声便渐起。
靳舟直接转过身来,一边把江予淮紧紧抱住,一边使劲地抽着鼻子。
靳律师看电影把自己看哭了。
这件事情一直到被江予淮调侃到晚上睡觉前。
两人一起躺在浴缸里的时候,靳舟压在江予淮的身上,恶狠狠地放着狠话:“今天晚上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江予淮的指尖在她的小腹上画着圈,眼里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厉害是看电影哭到擦眼泪用了半包纸的厉害吗?”
靳舟顶着她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辩解:“我那是在为两个女性之间的真挚感情而感动,你懂不懂?”
江予淮微微抿了抿唇,用气声回答:“不懂。”
靳舟眯眯眼睛,眼神中带着点探究的意味:“你为什么没哭?是不是一直在偷看我,根本就没有认真看电影?”
江予淮中笑了笑,没有回答。
靳舟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说,你是不是一直在——”
江予淮突然靠近,毫无征兆地含住了靳舟的耳垂。靳舟没有防备,嘴边溢出一声闷哼。
“你嗯,江予淮!”
江予淮没有丝毫乘人之危的自觉,在她的耳边吞吐着热气:“电影哪有女朋友好看。”
靳舟觉得痒,一边去推她的头一边忍不住笑:“江予淮,你是不是太喜欢我了?”
江予淮顿了顿,温柔地回答:“是。”
靳舟抬起头看她,发现那双眼里满是认真。
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沙哑着嗓子说:“喜欢比爱的程度浅,我爱你,所以我赢了。”
江予淮抬头摸她的脸:“嗯,你赢了。”
靳舟没说话,江予淮也没再开口。
昏黄的灯光下,不着寸缕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任谁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靳舟又来到了那个温暖湿润的地方。
兜兜转转,或轻或重地研磨。
她温柔地抚慰着身下的人。
一点点地用唇描摹着她的眉眼。
拥抱是江予淮最喜欢的姿势,紧密的贴合可以让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和靳舟接近于负的距离。
在这一刻,她们彼此都毫无保留,她全心全意地占有她,她也同样毫无保留地属于她。
而对于靳舟来说,最为享受的事情则是开着灯观察她们彼此交融缠绵的过程。
她喜欢亲眼看着江予淮因为她的动作而蹙起的眉头,看她被染红的身体,最喜欢的是在江予淮快到的时候,轻轻地抚摸她失神的面孔。
而此刻,在浴缸当中,她们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个遍。
最后的时刻,靳舟突然停下来,十分恶劣地问她:“不是说我看电影的时候擦眼泪用了半包纸吗?你猜一猜现在要擦干、你需要用几包纸?”
江予淮的眼尾通红,气息不稳到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狠狠地咬在她的肩膀上。
疼痛感从肩膀处一阵一阵地传来,看得出江予淮没有留情。
靳舟不觉生气,心中反倒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又慢吞吞地继续,勾得人不上不下。
“姐姐,求我。”
江予淮终于承受不住,眼角滑过一滴泪,带着哭腔开口:“舟舟,给我。”
靳舟没再欺负江予淮,尽心尽力地将她送上了云端。
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啜泣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一起交织回荡在浴室里,后来又转战到床上,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渐渐停息。
&
院里下达了复工的通知,江予淮又回去上班了。
靳舟也终于回了律所里。
期间她找李晓溪要了她那位被拐卖的朋友的联系方式。
她找到崇笙一起,和何以安进行了一次会面。
之后的事情就大多都是何以安和任舒在跟进了。
早间十一点,何以安传来了一条最新的消息。
账本上缺失的那一页已经通过技术手段复原出来了。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两项是1976年的一笔支出和1989年的一笔进账。
1976年3月11日,向王务淳支付1000元。
1989年4月20日,收到王务淳2000元。
在那个年代,这两笔款项都算不上是一笔小数目,冯家以农事耕种为生,除了人口买卖,几乎没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释这两笔款项的由来。
何以安已经以关押在精神疗养院重的‘冯志南’的身份存在重大疑虑为由向局里申请重新调查。
现在还在审核程序,最多一周,发生在温研和曲歆然身上的那件恶性故意杀人案就会被推翻重新侦查。
等到专案组重启,找到真正的冯志南的下落之后,这件血腥残忍的杀人案也将会迎来它真正的结局。
靳舟关闭手机屏幕,坐在办公室里出神。
大概是事情发展的过于顺利了,她的心中反而有一种不太安稳的感觉。
王务淳
只是一个单纯的经手人,还是——连续拐卖案的犯罪团伙成员?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安静,靳舟收敛起自己的思绪,淡淡地开口:“进来。”
进来的不是助理,是苏赟。
这人进来也不说话,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就在一旁的沙发上自顾自地躺了下来。
靳舟抬眼打量她,几天不见,苏赟的身上似乎有了些不太一样的变化,眼底是深深的黑眼圈,面容憔悴,看起来像是熬了几个通宵。
明知道她是因为宋知的事情在苦恼,靳舟还是故意打趣般问了一句:“这几天这么忙?到我办公室补觉来了?”
苏赟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开口:“你办公室不能睡?”
靳舟点了点头,轻飘飘道:“可以。”
这句话说出口,靳舟就真的没再多过问一句。
倒是苏赟有些按捺不住,躺了半个小时之后忽然猛地坐起来,气势汹汹地看她。
“你为什么不问我和宋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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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予淮,你还不来跟我解释?◎
靳舟手上的动作停滞, 悠哉游哉地抬起头:“什么事?”
苏赟一时语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靳舟思索片刻:“哦,你的朋友和那一位朋友的事情。”
苏赟面无表情道:“别跟我装傻,你都知道我说的那个朋友是我了。”
靳舟眼神中多了些别的意味:“你是指你和宋知酒后乱性——”
这几天苏赟想这件事情都要想的神经衰弱了, 她现在可听不得这几个字, 浑身刺挠地打断靳舟。
“算我求你了, 靳大律师,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别说出来。”
靳舟顿了一下,将钢笔的笔帽盖好,撑着下巴看向苏赟:“说吧, 你们怎么样了?”
苏赟叹了一口气,又浑身无力地躺了回去:“还能怎样, 就那样呗。”
“宋知回f国去了。”
“我们也没再联系过。”
看到苏赟无精打采的样子, 靳舟觉得有些罕见,若有所思道:“她和你表白了?”
苏赟现在都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早上的画面。
她比宋知醒的早, 本打算装作无事发生般悄然离开,还没来得及下床身边的人就被吵醒了。
苏赟准备开口说昨晚是个意外,大家还像朋友一样相处别有什么负担。
但宋知向来聪明,也向来了解苏赟,根本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她先发制人地拉住她的手。
她说她喜欢她, 希望苏赟能认真地考虑她和她之间的感情。
苏赟从没想象过宋知那样的人喜欢别人会是什么样的。
但那天早上, 她的眼神小心翼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急切和认真。
苏赟的脑中思绪混乱, 有些烦闷地回:“嗯。”
靳舟看着她的表情,又问:“你拒绝了?”
苏赟沉默了一会儿, 又转了个身过去, 头朝着沙发的椅背, 闷声闷气道:“嗯。”
靳舟将语气中的调侃收起来。“你是怎么想的?”
苏赟情绪不佳,百无聊赖地戳着沙发:“没什么想法,就觉得做朋友挺好的。”
靳舟的目光微敛,试探道:“你对宋知一点喜欢的感觉都没有?”
苏赟没说话。
要是真的一点喜欢都没有的话,又怎么会和宋知上床呢?
虽然她看起来玩的很开,前任也不少,但却十分注重洁身自好。
如果对方不是宋知,早在第一次被亲吻的时候,她就会嗤笑着给对方一耳光,然后结束约会。
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她接近,以至于到后来——
靳舟懂了,斟酌语言道:“既然不是没有一点感觉,为什么不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尝试一下呢?”
苏赟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有些颓废:“你知道的,我在谈恋爱这方面没什么天赋,谈不长久,分手之后还总是容易闹得难堪。”
三个前任。
一个直男劈腿,一个gay装直,分手的时候闹得整个留学圈都人尽皆知。
后来她封心锁爱了一段时间,又被招惹着对女性动情。
对象是个大苏赟6岁的成熟御姐,在酒吧认识的。
那人先主动,掰弯了苏赟,中间谈了一年多的时间,又觉得她浪荡的外在和性冷淡的内里太过割裂,最终断崖式分手,又无缝衔接了一个热情火辣的学妹。
想到这里,苏赟也觉得自己命苦,自嘲地笑了笑。
“你和宋知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不想以后我们闹崩了三个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靳舟很善于抓重点,总结了一句:“所以最重要的是,你怕失去她?”
苏赟又从沙发上坐起来,皮笑肉不笑:“我是这个意思吗?”
靳舟挑眉:“起码我听出来是这个意思。”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片刻。
靳舟试图宽慰苏赟:“宋知她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们都很了解她。”
苏赟目光低垂着,她当然知道宋知和那些人不一样。
但她怕的是,自己还和从前一样。
怕自己不够有趣,不够体贴。
怕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和她在一起最终都会落得一个一地鸡毛的结局。
朋友和恋人的距离始终是不一样的。
宋知能接受现在的她,是因为她们是朋友。
如果成为恋人之后,宋知才发现自己接受不了,那她们还能退回朋友的界限吗?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们真的能融洽和谐地在一起。
宋知也不可能在c国一直待下去。
苏赟在国内有着自己的事业,她有自己的圈子。
宋知也同样如此,她的事业和人脉大多都在f国,她终究还是会回去的。
苏赟又一次出神,思绪似乎飘到了很多年以后。
看着自己和宋知争吵,看着两人都是满面的疲惫,她们渐行渐远,直至老死不相往来。
她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吧,我和她没可能的。”
靳舟皱了皱眉,她能听出苏赟这句话是认真的,但毕竟是好友自己的感情,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你想清楚就好。”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苏赟将懒散的姿态收敛了起来。
是前台新来的接待孟佳抱着两束花站在门口,公事公办的语气,表情却微微透着些八卦的意味:“靳律师,有您的鲜花。”
靳舟愣了一下,有些怀疑地重复了一遍:“我的鲜花?”
苏赟的脸上也不见刚刚的愁苦模样,眼里多了几分打趣:“靳律师,你的鲜花来了。”
靳舟第一反应是江予淮买的。但今天不是什么纪念日,那人也不像是会偷偷搞什么小惊喜的人。
孟佳走过来,询问:“靳律师,给您放在办公桌上还是哪里?”
“放在桌上吧。”
靳舟在花叶间找了找,没看见有小卡片,思索了一下又问:“这是谁送的?”
孟佳面露为难:“跑腿送过来的,没有留下名字,每一次都是这样。”
靳舟的神情微微变化,目光从花束上转移到了眼前的新人身上:“每一次?”
孟佳解释道:“前面的花都扔了,这是这两天的,从您休假没过来律所的第二天起,就一直有人断断续续地给您送花过来。”
“我跟苏律师汇报过这件事情,她说不用打扰您。”
靳舟转头看向苏赟。
苏赟点头证明确有其事,又摊了摊手:“知道你忙,所以桃花运我就自作主张帮你拦了,靳大律师不会怪我吧?”
靳舟自然不会怪她,这种毫无意义的献殷勤行为她见的多了,自然也会觉得烦。
靳舟眉心微拧,重新对孟佳道:“小孟,帮我把这个花扔了吧,下次再送过来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送花的人叫什么名字,麻烦了。”
“好的靳律。”孟佳应声抱起花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靳舟敏锐地察觉出她的欲言又止,开口问:“小孟,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孟佳有些迟疑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听见跑腿小哥在电话里叫了雇主的名字,不过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他”
靳舟语气温和:“没事,你直说就好。”
“那个人姓王,好像叫王宏辉。”
直到晚上开车前去医院接江予淮下班,靳舟的思绪也一直都没有平静下来。
虽然孟佳说话时的语气不太确定,但靳舟还是听出了那个人是谁。
不是王宏辉,而是王鸿飞。
如果是他的话,倒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又烧钱又无聊的事情。
王鸿飞是上次和回到家里时,林欣给靳舟找的新相亲对象。
典型的富二代,名下挂了几家公司,没什么真材实料。
但家世财力都是林欣十分满意的类型。
靳舟对男人不感兴趣,对于一看就虚伪爱装的男人更是没什么兴趣。
虽然当时出于礼貌加了王鸿飞的微信,但她早就把这个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没有放弃,又冒出来刷了一下存在感。
靳舟的心里门清,王鸿飞那样的人身边不缺女人,要说见了一面就喜欢上她肯定是不可能的。
多半是林欣和罗兰英又说了什么,逼得他没办法了,才假模假样地献一下殷勤。
王鸿飞是什么出发点不算重要,靳舟现在思索的是另一件事。
王鸿飞的父亲。
王务良。
今天孟佳第一次提起王宏辉这三个字的时候,靳舟的心中就没来由地想起了另一个名字。
王务淳。
那个被记录在冯家的账册上的名字。
到达医院的时候,还没到江予淮的下班时间。
靳舟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用搜索引擎查了查王务淳的名字。
没有结果。
又搜索王务良的名字。
王务良——恒跃集团的董事会成员,现在已经半退居幕后,但手上仍然持有这个庞大商业帝国超过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
务良基金会的幕后资助人,三十年来资助无数贫穷的乡镇儿童求学走出大山。
c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商业大亨,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善人。
靳舟和苏赟合作的律所虽然在全国都小有名气,是近几年来的新起之秀,但目前也只和恒悦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合作过。
如果只论本身,不算靳伟和林欣的能量,王务良算得上是一个和靳舟的生活算得上有些距离的人。
王务淳、王务良。
会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
后者的猜想有些过于大胆,就连靳舟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她只是发了信息跟何以安求证。
「调查还顺利吗?」
「方便的话可以留心一下王务淳的家中是否有兄弟姐妹。」
何以安没有回复,大概是在忙。
靳舟关闭手机,准备下车去接人。
轻车熟路地走到住院部大楼10楼,来到上一次的办公室,江予淮却没有在这里。
靳舟随便找了一个小护士问:“你好,请问江医生没在这里吗?”
小护士是新来的,推着操作车有些腼腆地回答:“您说的江医生是指江主任吗?”
靳舟点头:“是的。”
小护士抬眼有些看了看靳舟的脸,心脏砰砰地跳着:“江主任在外科门诊,您找她的话可以去门诊四楼。”
靳舟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今天是工作日,时间也来到了晚间七点半,按理来说,医院里的人流量会少很多。
但c市第一人民医院名头大,很多从外地赶来看病的人,因此大厅里依然人头攒动着。
靳舟按照小护士指的路去了门诊四楼,也找到了江予淮的诊室,却没进去打扰她,只在外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等到快八点的时候,医生们终于三三两两地结伴从里面走出来。
江予淮的头发高高盘起在脑后,白大褂里是早上的那件黑色内搭,眉目淡然,身形高挑瘦削,那股清冷疏离的气质在一众医生里也算得上是出众。
她走在最后面,低着头似乎在看手机。
靳舟打开手机的聊天窗口,果然发现对方发来了最新的信息。
「我下班了。」
靳舟勾了勾嘴角,对这人的准时报备十分满意。
她回了一句:「抬头。」
江予淮的脚步果真停顿一下,抬起头来。
两人的视线交汇,靳舟冲她挥了挥手。
江予淮转头跟同行的人说了什么,然后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靠近到一米范围内的时候,靳舟立马站起身来,江予淮没来由地想起了小狗这种生物。
如果靳舟有尾巴的话,每次见面的时候,她的尾巴应该都会摇得很欢。
虽然心中在做着这种不太合适的比较,江予淮的语气却很平静:“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是复工第一天,两人都有工作要忙。
所以早上江予淮就跟靳舟说过,让她下班之后先回家,但这人还是不声不响地过来了。
甚至还直接杀到了门诊来。
靳舟挑了挑眉:“怎么?不想让我来接你?是不是在医院里面养什么小妖精了?”
看见她脸上不加掩饰的笑意,江予淮也被不自觉地感染着笑了:“嗯,是养了。”
靳舟戏来了,就地演起了原配准备捉小三的戏码:“狐狸精在哪呢?看我不给她一顿收拾。”
江予淮极其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狐狸精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
靳舟煞有其事地说:“哦——原来狐狸精是我自己。”
江予淮觉得这人戏过了,好整以暇地抬眼看她,没有说话。
靳舟把自己逗笑了,笑过了之后又把手指塞入江予淮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一副乖巧的模样。
和江予淮在一起之后,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紧绷,偶尔也会像这样开些无关大雅的玩笑。
靳舟有时也会对自己在江予淮面前的状态感到惊讶。
不像成年之后成熟冷静的靳律师,倒像是大学时候那个青涩莽撞的靳舟。
但轻松愉悦的,也没什么不好。
“走吧,江医生。”靳舟捏了捏江予淮的手指,悠哉游哉地往前走,“先去吃饭。”
江予淮轻笑了一声,跟在她的身后:“好。”
食堂已经过了饭点,人不算很多。
医生和病人的就餐窗口是分开的。
靳舟一边排队,一边觉得有些新奇:“我还没在你们医院的食堂吃过饭来,好吃吗?”
江予淮思索片刻,严谨地回答:“味道不好不坏,不过,分量挺足的。”
这句话是实话,医疗行业本质上来讲都是耗费体力的工作,如果饮食方面跟不上的话,工作很难进行下去。
靳舟饶有兴致地挑选着菜品,用江予淮的卡付了钱,在位置上坐下来,才把卡还给她。
“江医生。”
江予淮慢条斯理地准备用餐,用气声回答她:“嗯?”
靳舟眨了眨眼睛,脸不红心不跳道:“昨天晚上我辛苦劳作,今天你就为我刷卡,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
又在这说这种没脸没皮的话,江予淮也快要习惯现在的靳舟了,淡淡地回了句:“算你情我愿。”
“不对。”靳舟摇了摇头,凑到她面前低声说了句,“这叫包养。”
江予淮一时失语:“你少看点苏赟给你发的那些东西。”
所谓的那些东西。自然是指学习资料。
苏赟的资源不少,有视频,有漫画,也有小说。
为了精进技术,靳舟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苦心钻研。
其间还被江予淮逮到过一次。
封面大剌剌的几个字:什么包什么养,什么囚什么禁。
靳舟也丝毫不觉得心虚,理直气壮道:“我是为了我们的幸福在努力。”
江予淮倒水的动作略微停顿,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吃饭。”
看出江予淮的耳朵红了,靳舟也就不继续说了,笑眯眯地开始吃饭。
吃到一半,有人过来了。
“江主任,今天怎么有兴致在食堂吃饭啊?不再忙会儿了?”
靳舟抬头一看,来的是个长相张扬明艳的女人,没穿白大褂,但语气听着和江予淮很熟捻。
江予淮放下筷子,淡声道:“许主任不也下班了吗?”
许念,隔壁腹部肿瘤专科的副主任医师。
比江予淮的年龄小一岁,因为晚来一年,所以在各个领域都被压一头。
院里的其他人也大多清楚她对江予淮看不太顺眼。
而这一次,江予淮的手因为不明原因受了伤,暂时不能在一线继续主刀做手术。
许念心中那股恶气也总算是有机会发泄出来了。
也没等谁邀请,她就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我跟江主任的情况还是有些不一样,我只是抽出时间来吃了个饭,待会还有会诊,晚上还有一台手术。”
“没办法,你知道的,他们非要让我主刀,说是稳妥一些。”
靳舟皱了皱眉,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这位许主任的发言带了点刺,莫名能听出点儿她和江予淮不对付的意味。
江予淮倒没什么表示,优雅地擦了擦嘴角:“那辛苦许主任,我就先下班回去休息了。”
许念:
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那股气不上不下的,许念不依不饶地开口问:“这位像是个生面孔,江主任不介绍一下吗?”
江予淮顿了顿,十分直接道:“这位是靳舟,我女朋友。”
靳舟扫了江予淮一眼,对方的语气稀疏平常,眼角带着惯常的淡然。
但这可是江予淮第一次正式向自己的同事介绍她,靳舟没来由地有些不好意思。
她把已经到嘴边的自我介绍又咽了回去,小声说了句:“你好。”
许念的表情僵硬一瞬,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下站起身:“江予淮你竟然是女——”
许念的声音不小,话还没说完,四周的人就已经全部看了过来。
江予淮也不觉得尴尬,依然平静地看她。
许念的气势倒是卸了不少,声音戛然而止,重重地坐下来,沉默半晌才压低声音道:“你是女同性恋?挺让人意外的。”
末了,她又抬起头来来回回地打量了一眼靳舟:“你就喜欢这样的?还没我强。”
这样的——是哪样的?
靳舟的太阳穴有些突突,微笑着说了一句:“我和予淮认识十年了,有时间的话可以到我们家里来做客。”
说是邀请,话里耀武扬威的意味却更重。
许念的脸色一下变了,像吃了苍蝇一样臭。
江予淮目光平静地看向许念,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我喜欢她,但不代表我对所有女性都可以抱有同样的情感,所以我不算寻常意义上的女同性恋。”
许念低下头,有些无力地张了张嘴,又坐了两分钟,最后怅然若失地走了。
人走了之后,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两人出了医院来到停车场。
靳舟一路都没说话,脸臭得不行,上了车也不启动,就幽幽地看着江予淮。
江予淮早就注意到了靳舟不高兴,只是一路过来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现下上车之后,她便立马凑过去在靳舟的嘴角吻了一下,以示安抚。
正是怒气上头的时候,靳舟重重地咬了咬江予淮的嘴唇,见到那人的眉头因为吃痛而微微蹙起,心中的火气才算消了一点。
靳舟克制住自己想要更进一步的冲动,冷眼看她:“江予淮,你还不来跟我解释?”
77 ? 77
◎两个都有,想你。◎
江予淮坐的端正, 眼中却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靳舟气到火烧眉毛了:“你还笑,没听见她说我还不如她吗?”
江予淮冲她眨了眨眼睛,柔声道:“不需要比较, 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这人的话语没有丝毫犹豫, 靳舟心中稍微舒坦了些, 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道:“你没看见许主任走的时候那个脸色难看的,她一定喜欢你。”
江予淮牵起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我和她只是普通同事。”
靳舟没说话,哼了一声,准备启动车辆回去。
这时候, 江予淮顿了顿,又认认真真地说了句。
“我喜欢的只有你。”
靳舟最爱听的就是江医生用正经的语气说这种情话。
她偏了偏头, 嘴角的弧度一闪而逝, 故作高深道:“那还差不多。”
出了医院的这段路有些堵车,江予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等待的间隙, 靳舟觉得无聊,转头看向一旁的江予淮,又想起那位许主任的话,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担忧。
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江予淮手上的绷带拆了一段时间, 只剩下一道狰狞的伤疤在皮肤上, 可以拿一点比较轻的东西,对于日常生活来说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了。
江予淮没睁眼, 语气稀疏平常地回答:“挺好的。”
靳舟微微皱了皱眉:“会影响手术吗?”
江予淮抬起眼皮看她,目光很平静:“现阶段会影响, 这是很正常的。”
靳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 不知道怎么关心她, 只模棱两可地问出一句:“那你现在在医院还好吗?”
江予淮又笑了笑,还有心情开玩笑:“只是不在一线操刀做手术而已,门诊和住院部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忙,不用担心我太闲。”
听江予淮这么说,靳舟也总算是放松下来些,没什么脾气地瞪她一眼:“我倒希望你可以闲一些,一忙起工作来就没个度。”
江予淮没说什么,又合上眼睛,懒懒地说了句:“我有些困,睡一会。”
靳舟点了点头,放柔声音:“睡吧,到家了叫你。”
&
夏天来得气势汹汹,似乎只在短短几天之间,c市就从温暖清凉的盆地变成了一个蒸笼。
街上行人的装扮都从长袖长裤变成了吊带短裙,俨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盛夏的准备。
靳舟不太喜欢夏天,因为夏日燥热的气氛会影响大脑思考的能力,让人变得容易丧失冷静。
气候变化无常,连带着她最近在工作上也略微想偷偷懒。
但苏赟没给靳舟这个机会,直接拖着人来了k市出差。
十一点的时候,k市在下雨,气温要比c市低很多。靳舟和苏赟才下飞机,正在机场等那边派人来接。
两天前,律所接到一起需要异地办理的案子,委托人是一位民营企业人,指明要委托苏赟做原告律师。
根据资料,案件最主要的核心纠纷是知识产权的问题,原告是一家近几年才起来的新兴企业,被告的当事方则是腾飞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案子不小,报酬也十分可观,机会难得,苏赟通知了靳舟一起,准备再带两个所里的新人去学习经验。
靳舟本想拒绝,但苏赟发过来的资料里出现了一个老熟人。
恒跃集团。
腾飞科技背后的实际控资人,作为董事会成员的王务良一开始就是从腾飞科技起家,一步步发展扩张成就了今天的商业版图。
最近的事情似乎总能和这个人扯上关系,靳舟有种预感,这个案子或许能帮助她看清楚一些东西。
那边派的人还没来,实习生第一次出差,叽叽喳喳地围着苏赟问问题。
“苏律,我们待会真的住五星级酒店吗?”
说话的是刘欣,年前来的实习生,性格还算活泼。
苏赟豪气地挥手:“当然了,第一次带你们出来,住宿上肯定不会委屈你们,这两天所有消费都由苏律师买单。”
刘欣眼里冒星星眼,显然是被钞能力所折服了:“苏律,你的魅力有些无处安放了!”
余下的几个年轻人也大都惊呼:“苏律,爱你!”
苏赟挑了挑眉,应负起这种场面来得心应手,没什么架子的开玩笑:“苏律师早就封心锁爱了,爱我没结果的噢!”
人群中响起几声善意的轻笑。
靳舟没参与她们的讨论,低头给江予淮发消息。
「我已经到k市了,这边挺凉快的,你今天忙吗?」
「吹着空调记得加衣服,别感冒了。」
江予淮没回复,估计是在忙。
靳舟锁上屏幕,抬头时看见有个实习生一直保持着沉默,显得有些不合群。
是个约莫二十二岁的女孩子,一头有些潦草的短发,没有化妆,衣服也都是前些年的款式,看起来有些不合身。
靳舟回忆了一下,对方叫彭景,是上个月刚来的。
听苏赟说是个跨考研究生,过了法考,本科的学校一般,家里也没什么关系人脉,胜在好学勤奋。
她开口问对方:“怎么了?是刚下飞机有些不舒服吗?”
彭景没想到靳舟会主动找她说话,犹豫了一下道:“没有,就是——有些紧张。”
“紧张?”靳舟顿了顿,“这次的案子关键都是苏律师负责,不会让你们做太多事情,抓住机会在一旁学习经验就好,不用有太大压力。”
彭景低低地应了一句:“好。”
靳舟微微颔首,本以为话题就到此结束了。
但过了一会,彭景又抿了抿嘴角,迟疑着开口说了句:“靳律师,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见识到真正的法庭是什么样子,我想跟你和苏律师说一声谢谢。”
说这话的时候,其他实习生都结伴去买水喝了,苏赟脱了身,正好听见彭景的后半句话,走过来十分好奇地问:“谢什么?”
见到苏赟过来,彭景的手背在背后,显然又紧张了不少,张了张嘴,半晌道:“谢谢你们愿意收留我。”
苏赟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别用收留这种词语,你很优秀,应该更加自信一些。”
彭景不觉得收留这个词语用的不对。
现在的律师行业大多看重学历和人脉,如果并非来自五院四系,家中又没什么人脉关系,想进好的律所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次一起出来学习的同事大多都是从本专业保研的名校学生。
只有彭景的本科是个普通二本,研究生才跨考上岸。
毕业时,她也曾雄心满满地想要在这个行业大展身手,去帮助更多的弱势群体,去拯救处在水生火热之中的女性。
但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彭景就已经四处碰壁,认识到了这一行真正的现实。
她向很多律所或机关投过简历,但其中的百分之九十都在第一环就被刷下去了。
彭景侥幸到达终试的只有两场,但最终看见的也只是面试官略显遗憾的眼神。
‘研究生还不错,但本科学校差点,可惜了。’
那时候彭景才知道,一个非法学专业的普通二本,对于律师生涯来说意味着什么。
投给苏赟的简历,是彭景所剩无几的勇气。而在飘摇落地的前夕,苏赟接住了她。
彭景握紧拳头,有些着急地反驳:“不,如果不是您的话——”
苏赟眨眨眼,对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彭景将话吞回嘴里,有些茫然地看她。
苏赟又笑了笑,抬手帮她整理衣服:“我不需要感谢,你不是说要做一个坚守正义的好律师吗?只要这一句话就够了。”
靳舟在旁边看着,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苏赟和靳舟都心知肚明,关于彭景的事情确实是破例,但是她愿意给年轻的女孩一个机会,她也愿意。
就是因为在这些事情上的某些共鸣,她们才会做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
前方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驶过来。
靳舟开口提醒:“该出发了。”
&
看到靳舟的信息时,已经是十二点过了,江予淮还在办公室修改资料,没时间去食堂吃饭。
她借着休息的时候给人回复。
「还是老样子,我不冷。」
「注意安全。」
小猫撒娇.jpg
休息时间不算很长,回完信息江予淮便又一次把目光放回了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值班护士李惠从门口经过,好心问:“江主任,还不去吃饭吗?”
江予淮礼貌地回复:“手上的工作还没忙完,待会就去。”
李惠不好再劝,便先一步走了。
路上同班的护士罗于芳跟她打招呼
“哎!小李,去吃饭?我们一起吧!”
李惠点了点头:“好。”
罗于芳挽住她的手,十分八卦地道:“你听说那件事情没有?”
李惠有些好奇地问:“什么事?”
罗于芳压低声音道:“就是普外科有人要空降的事情。”
李惠没听说这回事,连忙追问:“谁啊?”
罗于芳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煞有介事道:“李广进,s市的医院来的,是个三级专家,挺牛的。”
李惠没什么感觉:“听起来是挺厉害的,不过没我们江主任厉害。”
罗于芳知道李惠挺喜欢江主任的,就像寻常人追星那样,觉得江予淮哪都好。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江主任专业能力过硬,工作认真负责,长的还好看,很少有人能不喜欢。
但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李惠恐怕就不太乐意听了。
罗于芳看了她一眼,小声道:“你知道咱们普外科的老科室主任下个月要退了吗?”
这事李惠知道,她点了点头。
罗于芳神神秘秘地道:“她们都说,院里最近在考查下一任科室主任人选。这个时候从外面找了个三级专家回来,偏偏江主任手又受伤了做不了手术,高层的意思可能是想让那个叫李广进的上去。”
李惠有些吃惊,音量不自觉地大了些:“凭什么?”
罗于芳早就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紧张道:“你小点声!”
李惠顿了顿,颇有些不忿道:“江主任这么尽心尽力,咱们科室的人都看在眼里,凭什么让个刚来的占了位置?”
“消息还没确定。”罗于芳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有些同情,“不过江主任的手这样下去你知道的。”
江予淮自然是不知道结伴的小护士正在讨论什么。
她一忙起来就容易忘记时间,晚上坐诊完,七点半才吃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靳舟那边还在忙,断断续续发了些信息过来。
12:00
「我吃午饭了」
「都是k市这边的特色菜,我不太吃的惯,还没有我自己做的饭好吃。」
有一张油炸虫子的照片。
15:00
「和当事人会面了解案件细节。」
拍的照片是苏赟的背影。
17:00
「中场休息。」
「江医生,想你了~」
配了张可爱小狗的表情包。
看见一长串的信息,江予淮的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来,趁着吃饭的时候都挨个引用回复了。
刚回复完,靳舟又发来了最新的信息。
「我还在外面吃饭。」
「晚上开车回家注意安全。」
江予淮回复好。
吃完饭,她便径直走向了停车场。
路上,有同事跟她打招呼。
“江主任,今天开车来的吗?”
江予淮礼貌回应:“嗯。”
对方打趣道:“最近还挺少见你自己开车的,怎么对象今天有事没来。”
近两年,江予淮一直都是自己开车来的医院。
和靳舟复合之后,大多时候都是对方开车送她过来,所以江予淮自己开车的时候反而少了很多。
她没反驳,只笑了笑:“嗯。”
同事知道江予淮的性格如此,也笑了笑,开车离开了。
江予淮也走向自己的车,上车之前绕车身一周,查看有没有小孩和动物藏在死角。
本来只是一个习惯,但就是这一圈检查的功夫,却真的找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不是死角藏着东西,而是——轮胎出了问题。
轮胎当中的整个气体全部泄露,车身也因此向下沉了一大截。
胎面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创口,大概五厘米宽,像是某种利器穿刺进去过。
这样的程度,要想再继续驾驶这辆车是不太现实了,江予淮联系了4s店过来拖车,同时也报了警。
警察在4s店的工作人员之前来了,先查看了轮胎的损伤,又去院里调取了监控录像。
轮胎确实是被人恶意划伤的,不过对方蒙着面,身材打扮看起来都像是一个普通的社会青年。
这人一路上踹了不少停在路边的车辆,到最后才悠哉游哉地对江予淮的车下了手。
“江女士,调查有结果之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警察没耽误太多时间,做了记录之后就离开了。
等工作人员来把车拖走之后,江予淮也打了个车回去。
在路上,靳舟的视频电话来了。
江予淮按下接通键,对面的画面传输过来。
靳舟已经在酒店了,身上穿着浴袍,湿着头发坐在床上。
与化着淡妆一身职业装的时候不同,对方身上没了那股严肃逼人的气势,看起来十分乖巧。
俯下身来调整镜头的时候,领口微微敞开,还带了一点性感、诱惑的感觉。
这一幕映入眼帘,江予淮的眼神微微有些变化。
见江予淮坐在汽车后座,靳舟有些疑惑:“怎么还在外面?”
刚才发生的事情可大可小,江予淮没有瞒着她:“车胎被划破了,刚处理完。”
“车胎被划破了?”靳舟坐直身体,眉眼之间多了几分紧张,“怎么回事?报警了吗?”
江予淮把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报过警了,监控里面看见是一个社会青年划的,警察说让等通知,这两天应该就会有结果。”
最近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少,靳舟的精神都变得有些敏感了,她坐立不安道:“要不我明天回来,到时候我送你去上班,这样比较安全。”
江予淮无奈地看她:“案子不办了?”
靳舟沉默了几秒,干巴巴道:“本来也是苏赟负责,我来不来都没什么区别的。”
江予淮毫不留情地拆穿靳舟的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根本就不会过去。”
靳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江予淮很了解她,如果不是因为王务良的原因,她一定会选择留在c市,而不是大老远地跟着苏赟过来打酱油。
但尽管这样,靳舟也放心不下江予淮又要独自面对这样的情况,所以此刻便显得有些烦躁。
江予淮看出了靳舟的情绪,直接替她做了决定:“不用提前赶回来。”
靳舟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急切:“那如果又是蓄意报复怎么办?”
相比起靳舟来说,江予淮显得平静很多:“警方的初步论断是偶然发生的情况,不会那么巧的。”
末了,她又看向靳舟,目光温柔,开口补充:“舟舟,你太紧张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靳舟想反驳,但说到底都是她的问题,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也没什么意义。
她抿了抿唇:“那你注意安全。”
江予淮点头:“知道了。”
空气沉默,手机上是最新的航班信息,靳舟的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滑动着。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直没说话,也没看镜头,但期间却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直直地打在脸上。
靳舟抬起眼睛,看向镜头那边,正好与江予淮的眼睛对上。
对方的神情有一丝疲惫,看向自己时却认真而专注,只有睫毛偶尔颤动一下。
她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靳舟有些受不了江予淮这样的眼神。
她只匆匆看了她一眼,马上又将视线移开:“一直看我干什么?”
偷看被抓了个现行,江予淮也不觉得有什么,目光坦坦荡荡,反问道:“不是说你想我了吗?”
文字版的‘我想你’和亲口说出来终究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靳舟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耳朵,不太自在地开口:“噢。”
江予淮轻笑一声,故意道:“有人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没看出来。”
虽然没戴耳机,但江予淮的那声笑也清晰地透过扬声器传过来,撩得人耳朵痒痒的。
靳舟反驳了一句:“我不是嘴上说的好听。”
江予淮不语,眼尾微微地上扬,莫名带着点挑拨的意味。
靳舟看得出这人是在给她下套,但她还是心甘情愿地入了局,顺着对方的意思问:“那要怎样才算能看出来?”
江予淮的声音轻飘飘的:“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
靳舟装作自己听不明白,问她:“什么再说一遍。”
汽车行驶出隧道,霓虹灯光瞬间投过玻璃窗映入了手机的镜头,江予淮的侧脸陷在模糊的光影里,眼神似乎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都可以。”
靳舟愣了一下。
若是刚才,江予淮所说的,自然是指她白天所说的那句我想你了。
但到了现在,她忽然有些不确定江予淮想要听到的到底是什么了。
是想你?
爱你?
还是昨天晚上在床上的时候说的那句。
靳舟咽了咽喉咙,顾左右而言它道:“你不是说我只会嘴上说的好听吗?”
江予淮又笑了,声音若即若离的,像是在麦克风的那边,又像是在靳舟的耳边。
她说:“做——也好听。”
这下,靳舟能确定这人是在说些不太能上的了台面的话了。
至于是谁做,又是谁好听,那就未可知了。
靳舟象征性地谴责了一句:“前面还有司机,你说这样的话,不好。”
江予淮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确实不太好。”
这人端坐着,一副正经的神态,嗓音严谨而又冷清,嘴上却在说着完全与气质不符的话。
靳舟的心中涌上些隐隐的悸动感,她舔了舔嘴唇,又问:“江予淮,你是不是想我了?”
说完,她自己笑了一声,十分刻意地补充道:“那个想。”
靳舟的牙齿很好看,平时微笑时排列整齐,大方而有气质,但此刻两个眼睛都弯起来,便显得人有些傻。
但江予淮看习惯了,毕竟这人大学时候就是这样。看着靳舟笑,她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了些。
“两个。”
麦克风那边的声音带着些许马路上的嘈杂,靳舟没听清,以为她在问自己哪个。
“就是那个……”
“我说——两个都有,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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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其实不管是忙碌之后江予淮一板一眼地发过来的微信语音, 还是挂着电话时听筒里面懒散放松的声音。
靳舟都很喜欢。
喜欢这人普普通通地说着今天做了什么事,也喜欢这人不太普通地说着——她想要和她做什么事。
此刻听见江予淮口中先一步说出的答案,靳舟的眼中早就已经盛满了笑意。
但她还是故意端着, 欲情故纵地说:“你有一点色、情。”
江予淮懒懒地抬眼看她, 嘴角带着一抹淡笑:“是吗?”
靳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把手机屏幕盖下去在后面偷偷笑,笑够了才开口放狠话:“你等着我回来。”
“嗯,我等着你回来。”
&
年迈的科室主任杨继宇站在会议室的最前方,演示幕布上是今天的会议内容提要。
在例会之前,他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会议开始之前, 我想先跟大家介绍一位新来的同事。”
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关于s市有人空降的事情早在科室里面传遍了, 有人说是谣传, 有人一口咬定消息是从内部流传出来的,而今天这个事情终于盖棺定论了。
有不少人有意无意地看向坐在左边首位的江予淮, 目光中带着点同情。
但江予淮却没什么反应,就那样端正地坐在那里,虚虚握着手中的钢笔,目光低垂,看起来一如既往地淡定自然。
杨继宇似乎没听见大家的议论声一般, 自顾自地对着门外道:“进来吧, 小李。”
话音落下,会议室的门应声打开, 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
发型是最新潮的美式前刺,但发胶的用量不少, 所以显得油光锃亮的。
白大褂里面穿着一件看起来有些考究的白色衬衫, 脚下的皮鞋带着些张扬的意味, 漆皮的。
与刻板印象当中的s市精英人士看起来大差不差。
但来人显然对自己的形象十分满意,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带着若隐若现的高傲。
“各位好,我是李广进,之前几年一直在s市工作,比较习惯那边的快节奏和高精尖化的管理形式,第一次到西南这边来,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容。”
说着请大家多多包容,实际上每句话都在彰显着自己的优越感。
李广进发言结束后,大多数人的表情都微微变化,显然有些不适。
但杨继宇对李广进还算满意,微微点了点头,又道:“李医生虽然刚来我们科室,但在前单位已经积累了很多普外的宝贵经验,你们要向他学习。”
底下稀稀拉拉地应了几声。
杨继宇没说什么,指了指右手边的首位:“小李,你就坐在这里吧!”
“好的,杨主任。”李广进没客气,拉开凳子坐了下去。
杨继宇转过身去对着演示幕布摆弄了一阵子,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看向江予淮。
“小江,这段时间你先专注着那批新人的教导工作,手上需要手术的患者就先分给小李,医务科那边的对接也交给他。”
“要是小李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帮衬着点,知道吗?”
江予淮手上的动作一滞,没有抬头,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
靠后的几人交头接耳道:“杨主任这话说的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你傻啊?这都没听出来,明摆着要江主任放权嘛。”
“放权这是院里的意思?”
“是不是院里的意思不一定,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杨继宇这人老学究,重男轻女的思想重。”
“那倒是。”
讨论声音越来越大,杨继宇也没办法装作听不见了,他看向声音的来处,眼神严厉:“你们几个人有什么想问的吗?”
刚刚还在说话的几人瞬间噤声。
杨继宇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这件事情就先到这里,接下来开始今天的会议——”
&
靳舟落地c市的时候是下午的三点钟。
她没告诉江予淮,准备给她个惊喜。
但刚到家,放好行李,何以安的电话却先一步来了。
电话接通,对方开门见山道:“有时间见一面吗?”
靳舟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还算充裕:“可以。”
何以安没说多的话,只道:“给你发了定位,我在那边等你,回聊。”
挂断电话,靳舟这才发现何以安发来了几条微信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一个咖啡厅的定位。
开车赶到定位所在的地方是半个小时过后,何以安看起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靳舟随口问:“怎么选在了咖啡厅,警局不是更近吗?”
“不太方便,”何以安把菜单递过来,“喝点什么?”
靳舟摆了摆手:“我就不喝了,待会还要去接人下班。”
何以安明白了她的意思,随手又将菜单放下:“那先坐吧,我长话短说。”
靳舟坐了下来,这时才发现这人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
只见何以安的眉头紧皱着,眼底是很深的黑眼圈,嘴唇也有些干裂,精神也不算很好。
她开口问:“怎么了?案件不太顺利?”
何以安按压着眉心:“我抽空去疗养院看了冯志行,他意识一直不算清醒,但说的话偶尔有逻辑,从中也获取到了一条新的线索。”
靳舟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什么线索?”
说起案情,何以安抬起头来看她,目光精敛。
“冯志行在疗养院时有一句口头禅,他说弟弟接他回家了。”
“巧合的是,现实情况也正是如此。”
“五年前冯志行凭空出现在合尺乡,是冯志南帮他租了房,给他吃穿用度。”
靳舟若有所思道:“确实如此。”
何以安又问:“但冯志南没有工作,一个无业游民,你觉得他是从什么渠道‘接’回了冯志行,又是哪里来的经济来源?”
靳舟瞬间就理解了何以安想要表达的意思:“你怀疑冯志南也是拐卖团伙的一员?”
何以安的目光直直地打过来。
“如果冯志南在后期加入拐卖团伙成为了其中的一员——那么对于他来说,顺藤摸瓜地找回自己的哥哥就不算困难,不是吗?”
靳舟承认,何以安十分聪明,她的设想有极高的可能性,也有极为充分的动机。
这个线索对于当前的案件进程来说十分关键,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这样的突破已经非常不错了。
可靳舟能感觉到,何以安的语气中似乎透露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躁,似乎对此仍然不满足。
靳舟顿了几秒,开口问:“能找到全新的破解方向不是好事吗?但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为什么?”
何以安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哑着声音道:“介意我抽烟吗?”
靳舟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她没想到何以安竟然会抽烟。
“请便。”
何以安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烟,点燃其中的一根,火星明灭间,脸上便多了一丝缭绕的雾气。
“上面要求四天之内拿出结果。”
结果——一个不太明确的概念。
靳舟的眼神微微变化:“结果是指什么?”
何以安垂着眼抖了抖指尖的烟灰:“将人捉拿归案。”
靳舟清楚,何以安说的这个人自然是指真正的冯志南。
这两天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络,虽然何以安没有过多的透露案件细节,但她大概也能猜到,找人的过程并不顺利。
靳舟思索着,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今天是”
何以安知道她想问什么:“今天是第三天,明天是最后一天。”
冯志南最后消失的地方邻近m市,m市多山,多落后乡镇。
途中的乡镇监控设备欠缺,冯志南作案后窜逃的时间段在夜间,只能依赖于人工排查沿途乡镇、使用无人机搜山。
在这样的情况下,花费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也未必能得出结果。
现在只剩下一天的时间,完成任务的几率是多少?
无限接近于0。
靳舟对警察这个行业了解不算太深,但她也清楚警务工作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更何况她还听说过,重启这桩案件的时候何以安遭遇了不少阻力,下了不少保证才最终得以将专案组重启。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无法按时完成任务——
靳舟抬眼看向何以安,有些迟疑道:“如果没有找到人,他们会怎么处理你?”
何以安又想起局内某些人的嘴脸,面色骤冷,嘴角带起一丝嘲讽:“处分,降级。”
在程序当中,这已经是十分严重的处罚措施了,靳舟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何以安将不甘心埋在眼底,开口时轻描淡写:“事实证据不充分,办案不力,背个处分很正常。”
靳舟自然看出她并非真的对此毫不在意,张了张嘴道:“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你”
何以安开口打断她:“不是因为谁的问题,我是警察,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会继续查下去的。”
说到最后,何以安笑了笑,似是宽慰。
靳舟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开口:“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忙,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告诉我。”
“好。”
何以安没让自己陷在情绪里太久,收拾好心情便继续道:“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我今天来想告诉你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对方的语气严肃,靳舟也坐直身体,认真道:“是关于王务淳的事情吗?”
何以安点了点头:“我查看了近些年来的人口普查信息,名字叫王务淳居住在维溪村的那个人早在1990年年初就登记失踪了。”
“但我将生物信息库中的生物信息样本进行了对比,他和你让我查的王务良,是同一个人。”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靳舟的目光微缩:“同一个人?任警官知道这个消息吗?”
何以安点头道:“任舒认为王务良有很高的犯罪嫌疑,或是m市拐卖妇女儿童犯罪团伙的一员,或是其背后的主要组织者。”
如果说王务良就是曾经的王务淳,并且参与了买卖冯志行以及吴彩英的全过程。
那么这样一个将生命视作可以用钱来估价的物品的人,他背后的务良基金会还会是真正
为了解决贫穷孩子上学难题而设立的慈善组织吗?
还是说——一个为了物色适龄儿童进行人口买卖而创立的虚头假名呢?
靳舟正在消化着这个信息,心中思绪翻涌。
就在这时,何以安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昨天任舒家里出事了。”
靳舟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问:“任警官怎么了?”
何以安用尽量简短的语言将发生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任舒的母亲名下有十几家公司。但就在昨天凌晨,这些公司的股票同时被恒悦集团大量收购。现在大部分公司的主要持股人已经变更为王务良。”
“任舒的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旧病复发昏迷入院了,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任舒现在在医院,连环拐卖案暂时被移交给了其他人。”
靳舟愣了一下,语气中有些迟疑:“这是——王务良的警告吗?”
何以安的表情严峻:“是警告,也是报复,并且我认为,他要做的应该不止于此。”
靳舟的背后突然泛起阵阵凉意,她突然想起昨天江予淮的车胎被恶意划破的事情。
那果然不是偶然。
靳舟猛然站起身来,语气急切道:“我可能要先走了。”
见她的反应不对,何以安也猜到了事情可能会和江予淮有关,开口问道:“是江医生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靳舟的指尖已经掐入了手心,但她依然尽量保持着冷静:“昨天下午她停在医院停车场的车胎被人用刀划破了,我现在去医院找她。”
何以安熄灭烟头,跟着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
“好。”
两人都开了车,靳舟不远不近地跟在何以安的吉普车后面。
这里离c市第一医院算不上远,大概三十分钟的车程,但因为靠近市中心的缘故,一路的红绿灯有些多。
又一次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来,靳舟低下头看了看时间。
18:20
还没有到江予淮下班的时间,应该不会出事。
还没等她将头重新抬起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作者有话说】
这周没有榜单所以更新字数可能会少些[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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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是什么回答还重要吗?◎
c市第一人民医院, 医生办公室。
“患者整体伤势不算很重,静养几天就好了。”
“谢谢您。”
向医生道过谢之后,靳舟就出了医生办公室去医疗器械店买轮椅了。
在赶往医院的路上, 一辆对向车道的车突然毫无预兆地踩油门直直地撞上了何以安的车。
好在何以安的反应十分及时, 在车辆冲撞过来的第一时间进行了应急躲避。
所以尽管车头部位因为猛烈的冲撞而凹陷变形, 但何以安的伤势也不重,只是面部有些擦伤,腿部骨折。
车祸发生的第一时间,交警就赶到了现场。
肇事方自称是位刚拿到驾照的新手,没看清红绿灯, 一时间紧张,将油门当成了刹车, 所以车辆失控撞上了何以安的车。
他的认错态度不错, 自愿承担了何以安治疗所需要的一切费用,保险公司来了之后也第一时间给出了赔偿方案。
现在是车祸发生的一个小时之后, 何以安的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了下来。
靳舟推着轮椅回到病房的时候,对方正坐在病床边,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两人都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更大的可能性是有人蓄意报复,但她们都默契地没在此刻提起。
靳舟将医嘱转告给她:“医生说你腿部的骨折不算严重, 但这几天也要尽量避免随意走动, 如果急着出院的话最好是坐轮椅出行,所以我去给你买了一辆过来。”
明明是刚刚才死里逃生的人, 何以安却表现得十分冷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谢谢。”
医生的建议是让何以安留院观察两天, 等到身体的情况稳定了再出院, 但她说要回警局去继续处理手上的案子, 坚持今天就要出院,此刻已经换掉了病服。
靳舟没有劝阻,只是有些担忧她自己一个能否照顾好自己。
“你的家人在c市吗?要不要打电话叫她们过来照顾你两天?”
何以安从病床上撑起身来,将自己挪到轮椅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没有家人了。”
靳舟哑了声。
这时候何以安的电话响了,她当着靳舟的面接起来:“有什么事吗?”
靳舟站的近,所以理所当然地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任舒的声音。
“我的人有消息了,燕镇那边确实有古怪,但是目前还没掌握实质性的证据。”
何以安思索片刻道:“我明白了。”
任舒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她还是分了些神关注好友的情况:“你那边怎么样了?能找到人吗?”
何以安的目光深邃沉着:“不能保证,我还在医院,只能尽量赶进度。”
听筒那边的任舒瞬间就猜到了发生的事情,再开口时没了平时的淡定:“你也被报复了?”
何以安没有说的太绝对,只道:“有可能。”
任舒关心道:“伤势严重吗?”
何以安轻描淡写道:“腿骨折了。”
任舒骂了一声脏话:“那去燕镇的计划得推迟了。”
燕镇坐落在大山深处,没有直通公路,汽车没办法直达,要走上几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
而按照何以安现在的情况,要去那边显然是有些苦难。
何以安长出了一口气:“只能先这样了。”
两个人都在医院,背景声音便未免有些繁杂,任舒那边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像是去了个人少的地方,安静了不少。
“我现在担心的问题是,时间拖的越久,留给犯罪团伙的反应时间就越多,这几天足够他们去打点好一切,把以前留下的蛛丝马迹全都摆平。”
“我知道。”
何以安明白任舒的顾虑,实际上她的心中也正在为此而感到焦躁。
局里最近多了很多双盯着她的眼睛,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师出无名地派人前去m市卧底查案,少不得要被扣上顶滥用私权的大帽子。
任舒又自顾不暇,眼下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可以深入到燕镇去探查,计划便只能推迟。
这个时候,靳舟开口了:“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方便问问吗?”
任舒的语气有些警惕:“以安,你身边怎么还有声音?”
何以安抬眼看了看靳舟,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在此时询问这件事情的用意,嘴上回答道:“是靳舟,她和我一起在医院里。”
任舒显然没想到手机那一头的另一个人是靳舟,但她的反应很快,礼貌地问了一句:“靳律师也受伤了吗?”
“没有。”
“那就好。”
说完这一句,任舒就没再开口说其他的了。
她向来冷静清醒,不会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上花太多时间,没有可能的人就是没有可能,现在靳舟于她而言就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何以安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靳舟:“你问这件事情是想做什么?”
靳舟看向何以安,眼中有思绪在翻涌:“你们去不了燕镇——我可以去。”
何以安没想到靳舟会说出这句话,有些迟疑道:“你去?”
她和任舒的计划很简单,燕镇作为拐卖窝点,残留下来犯罪痕迹一定不少。
只要找到其中妇女儿童被拐卖的实证,或是直接指向王务良参与拐卖案件的证据。
她们便可以至下而上地打击犯罪团伙,最后将站在背后的务良基金会以及王务良本人一网打尽。
但要独身潜入燕镇搜集证据,这件事情的难度和危险系数都是常人所难以想象。
靳舟——能行吗?
与何以安的犹豫不同,靳舟的语气坚决而冷静:“我去是最好的选择。”
这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在这几天里,何以安和任舒都多少有查到王务良牵扯其中的案件,对方已经注意到了她们的行动,并且为此展开了报复。
第一个遭遇报复的是任舒,公司股票被收购,母亲因此入院。
第二个是江予淮,汽车轮胎被划破。
再然后是何以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巧合般的车祸袭击。
到目前还大多都是点到为止的程度,但下次报复会是在什么时候?
会不会直接搞出人命?
谁也说不准。
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将王务良的犯罪事实揭露,等待她们的将是无休无止的报复。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靳舟不愿意一直生活在随时可能会被报复的阴影当中,更不想看见江予淮又一次遭遇生死危机。
她没有被动等待的选择,只有主动出击,尽可能快地获取到实质性的证据以此来将王务良扳倒,也才有可能为温研和曲歆然翻案。
何以安没说话,听筒那头的任舒也沉默了一会儿。
大家都清楚,靳舟说的话是事实,她们最好的机会就在这几天。
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这件连环拐卖案的真相连同那件凶杀案一起,恐怕都再难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过了好一阵子,何以安终于点了点头:“好。”
讨论持续了一段时间,20:30,电话挂断,计划敲定下来。
当江予淮出现在病房的门口,第一眼看见在轮椅背后站着的靳舟时,面上难免闪过一丝意外。
靳舟也看见了江予淮。
车祸之后她忙着跑各种报告和手续,只来得及在忙碌之间把何以安住的病房号发过去。
还没来得及告诉这人自己已经回来了。
当着何以安,靳舟也没第一时间开口解释,只抬头对着江予淮笑了笑:“你下班了?”
江予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何以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在她开口询问之前,身后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碰巧过来找江予淮的陆依桐。
工作日的时候,陆依桐很少会主动过来找江予淮。
今天的情况特殊,她难得下班早,又正好听说江予淮的车送去4s店维修了,便主动说着要开车过来送她去拿车,顺便一起吃个饭。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一时兴起的决定,会兜兜转转地又让她在这里遇到何以安。
上次在靳舟家聚餐之后,陆依桐没有再主动找过何以安,何以安私底下也很少联络她,只有偶尔会问问关于小狗安安的问题。
算上时间,两人已经是将近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刚才从门外看见那人坐在轮椅上的模样时,陆依桐的心脏便瞬间揪紧了。
站在何以安面前时,她想问很多问题。
想问她怎么了?想问她哪里受伤了?想问她疼不疼——
但在话语出口前,陆依桐先回忆起的是对方对自己毫不留情的拒绝。
何以安不喜欢她。
她的关心是对她的打扰。
想到这里,陆依桐的头脑一下便冷静了下来,她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地很好,只平静地问了一句:“你受伤了?”
何以安显然也没想到陆依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在自己如此狼狈的时候,她不自在道:“嗯。”
陆依桐拿出平时对待病人的态度,开口不带任何感情:“我看看。”
“不用了”
陆依桐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蹲下身来。
直到借着查看伤口的名义,陆依桐才发现何以安这半个月以来的变化有多么的大。
她的眼里遍布着红色的血丝,嘴唇丝毫没有血色,脸上有几道伤口,纱布上面浸染出丝丝血迹,腿上是笨重的石膏,坐在轮椅上。
看起来不复往日那般可靠强大,倒像是一阵风经过就能吹倒。
靳舟眼观鼻鼻观心道:“陆医生,你来的正好,何警官受了伤,没办法开车去警局——”
何以安没料到靳舟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句话,有些尴尬道:“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
陆依桐抬起头看何以安的眼睛,毫不犹豫道:“我开了车,我送你。”
何以安拗不过陆依桐,最终还是上了她的车。
靳舟和江予淮也和她们告了别。
坐上了车,江予淮才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你怎么回来了?”
靳舟踩下油门,车子驶出停车场。
她目视着前方,柔声回:“你不是说想我了吗?所以我就回来了。”
“你——”
江予淮一向认为感情和事业应该是并进的两条线,她不希望自己的感情成为影响靳舟事业的牵绊。
但这种时候再提起这个话未免有些扫兴。更何况,靳舟也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才回来的。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靳舟的侧脸上,最后只轻拿轻放地说了一句:“下次记得提前告诉我。”
靳舟转过头来看她,嘴角微微勾了勾:“我知道了。”
到家之后,已经是九点过了。
靳舟今天跑了不少地方,流了很多汗,便先去洗澡了。
等她出来的时候,江予淮正坐在饭厅等她,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
靳舟坐下来,心里甜滋滋的,好不容易把眼神从那碗看起来十分诱人的面条上面转开,又面带深意地看向江予淮:“江医生忙了一天回来,这么晚了还给我煮面?”
江予淮看得明白,这人的喉咙动了动,明显是在咽口水,嘴上却还在跑火车。她一面擦手一边淡淡地问了一句:“不饿?”
靳舟故作矜持:“不是很饿——”
她眯了眯眼睛,故意把语气拖得很长,调子兜了一圈才继续道:“你老实交代,我昨天说想吃你做的饭,你是不是一直记在心上?”
江予淮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没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咕噜响起,来源自某人的肚子。
空气凝固了一阵,然后是江予淮的一声轻笑打破了安静。
靳舟有些尴尬,但胜在她脸皮厚,只轻咳一声,不依不饶地开口:“你快说,是不是?”
江予淮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起来,抿了抿嘴角,无奈道:“是。”
“我就知道,”靳舟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眼睛弯得只能看见一条浅浅的缝,又故作正经地说了一句,“江予淮,你是不是有点太喜欢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靳舟的头发只吹了个半干,发尾还在往下滴着水,看起来像只湿漉漉的小动物。
江予淮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用毛巾帮她擦水,指尖轻柔地从发间穿过,眉眼之间恬淡而放松:“那明天稍微控制一下吧。”
“嗯?”靳舟转过头来看她,“怎么控制?”
江予淮没看她,也没说话,手上的毛巾继续轻轻地动作着。
靳舟等的有些久了,眼神也变得急切起来。
这时候,江予淮才悠悠然地开口:“少跟你说话,离你远一点。”
靳舟的眼睛瞪大了些:“你现在跟我说的话很多吗?再少说两句都要变成哑巴女朋友了你知不知道?”
江予淮又故意把她前面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带上了点调侃的意味:“靳律师,你是不是有点太喜欢我了?”
靳舟知道自己又在博弈当中输了一筹,她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有点太过了——谁让我女朋友又好看,又聪明,做饭还这么好吃呢?”
这人一本正经地拍着马屁,江予淮有些忍俊不禁。
说着说着靳舟自己都笑了,又在江予淮的手心上轻轻地挠了一下,讨好道:“所以不要控制了,我受不了的。”
江予淮轻轻地捏了捏靳舟的耳朵,不像惩罚,倒像是在调情。
她知道靳舟这两天在k市吃不习惯,今天的晚饭估摸着也还没来得及吃,轻声催促:“别贫了,快吃吧。”
“好。”
晚餐过后,靳舟洗碗,江予淮去洗澡。
十一点的时候,两人便已经躺在床上了。
江予淮还在处理着白天遗留下来的工作。
靳舟把人抱在怀里,安静地看着她忙,心中却在想着应该怎样把那件事情说出来。
半个小时后,江予淮终于处理完了手上的工作,她起身将电脑放好。
回过头时,正好与靳舟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神对上。
江予淮很了解靳舟,也并非对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对方一定要赶回c市的原因、何以安的受伤意味着什么,这些她都一清二楚,一直没有主动提起也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现在,显然是时候了。
江予淮直接了当地问:“有话想对我说?”
靳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半晌才道:“今天何以安在路上出了车祸,昨天任舒母亲的公司股票被大量收购,所以昨天你的车胎被划破的事情大概率也不是偶然,而是来自于犯罪分子的报复。”
江予淮的目光平静,切中了一切的关键:“嗯,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靳舟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些,直至她们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一起。
“你可以答应我,不管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不要生气吗?”
听见这句话,江予淮沉默着看着靳舟,眼睛里面隐约透着担忧。
靳舟移开眼神,不敢看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你会做出这样的预设,就代表你明知道我会生气,但即便是这样你还是做了,那么我是什么回答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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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呢?靳舟。◎
没想到江予淮会这么说, 靳舟张了张嘴,下一句已经涌到嘴边,但要再开口似乎也变得无比的艰难。
可是她没有选择。
“我过两天会去燕镇一趟, 这段时间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江予淮清楚靳舟口中所说的去燕镇代表着什么意思。
她将人推开, 坐起身来冷静了很久。
最终, 江予淮开口确认:“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
靳舟的音量放得很轻,试图说服对方:“我知道但靳家的产业也不小,林女士也是很厉害的律师,王务良忌惮这些,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江予淮的气息微微变化, 语气没了平时的从容:“所以你所说的演戏是什么意思?让我和你保持距离?”
靳舟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在我回来之前, 我们就先假装分手, 你不要再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来了。”
江予淮没有说话。
今日窗外的云雾很重,月光也严丝合缝的被掩藏起来。
屋内已经熄了灯, 靳舟的视野呈现一片浓郁的暗色,她只能依稀地感觉到江予淮在看自己,却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她知道,这个要求过于理想化,江予淮不会那么轻易就接受。
但江予淮却突然开口问:“你的计划是什么?”
感觉到可能有转机, 靳舟立马解释道:“我打算借用一个采风的文学家的身份, 在镇上找一户人家借住,然后再伺机寻找机会搜集证据。”
“你不用担心我出事, 我会尽量小心行动的。”
“小心行动——怎么小心?”江予淮的声音有些低沉,她很少用这样带着压迫性的语气和靳舟说话。
靳舟没什么底气地回答:“我不会暴露我的身份, 会量力而行, 会”
江予淮没听她说完, 自顾自地下了床。
靳舟有些慌乱,想伸手去拉住这人的手,指尖堪堪擦着她的手心过去,最后扑了个空。
“你要去哪里?”
江予淮没回答,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在穿睡衣。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对方打开了房间的灯光。
靳舟清楚江予淮的习惯,这个人不会在床上谈正事,每次要说到什么严肃的话题便会去一旁的沙发上坐着。
而此刻,江予淮走到一旁坐下来,那双眼睛又重新看了回来。
靳舟和她的眼神撞上,也终于在灯光下看见了这人的表情。
江予淮的薄唇紧抿着,眉心皱到一起。
她的手放在额边,将脸挡去大半,看起来是在按压着太阳穴。但从掌间的阴影下,似乎又能看见泛红的眼眶和点点滴滴的水光。
靳舟的心脏漏跳一拍,半晌才问:“你哭了?”
江予淮没回答她的问题,开口时声音的颤抖却确实彰显着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我知道。你既然已经决定好要行动,那必定是何以安和任舒找到了燕镇作为拐卖窝点的证据。”
“但你了解燕镇是什么情况吗?”
“一个坐落在山顶上,没有手机信号的小镇,进去之后和外界的联系就会被切断,要下山只能靠徒步。
“你觉得在这样一个拐卖成风的地方,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多,还是目无律法视人命为草芥的恶人更多?”
“捏造一个假身份潜入进去,再找一户人家借住,这些确实都很简单。”
“但如果身份被人识破,你应该怎么解释?”
“如果在搜索证据的途中被发现,你要用什么办法全身而退?”
“如果遇到犯罪团伙的报复和袭击,你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以一己之力反制?”
“这些问题你考虑过吗?”
每一个问题都近乎无解,靳舟给不出答案。
江予淮下了定论:“你没有。”
沉默半晌,靳舟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何以安和任舒的人会想办法接应我。”
江予淮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的话。
“如果她们有那样完全的精力去每时每刻地关注到远在山顶的一个小镇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为什么还需要你去独自犯险?”
江予淮实在是太过聪明,要想以这样不明不白的方式将她应付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靳舟对此早有预料,但此刻她也只能蠕动着嘴唇吞吞吐吐:“我”
江予淮清楚靳舟回答不出来,她也没有想要步步紧逼地非要得到一个答案,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还记得自己刚才吃饭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你说让我不要控制喜欢你的感情,你会觉得受不了。”
“但现在,不到两个小时,你又说要假装分手,和我拉开距离。”
“我觉得我应该信哪个?”
靳舟有些着急了,攥紧被子开口解释道:“那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担心你”
江予淮低垂着眼眸:“你是想说——你在为我考虑,对吗?”
靳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不知为何,看见江予淮这个样子,早已经准备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感受到空气的沉默,江予淮听懂了答案,面上的血色褪尽,引以为傲的理智似乎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以十分尖锐的口吻点出了自己的处境。
“我知道——因为我没有身份没有背景,所以你担心我会被人报复,怕我出事,怕我哪天就死了。”
靳舟急急忙忙地开口打断江予淮的话:“你说什么呢?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江予淮抬眼看向她,目光不带丝毫的温度:“这不是事实吗?”
靳舟抿了抿嘴唇,品尝到一丝苦涩的味道:“我会找到王务良的犯罪证据,只要他被扳倒,犯罪团伙被一网打尽,就不会再有事了。”
江予淮的鼻腔中挤出一声轻笑,其中似乎带着点自嘲的味道。
“那我呢?靳舟。”
“你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危险性有多大,受伤,失联,甚至再也回不来,这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你说,等你回来。”
“但你有想过在等待的时间里我会有多担心害怕吗?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回不来了,我应该怎么办吗?”
江予淮的语气很平静,但声音却在逐渐加重,说最后,她的情绪失去控制,话里带上了隐隐的哭腔。
在安静的夜晚,即便是一点点声调的变化也是十分明显的,靳舟很快捕捉到了江予淮的异常。
她的心脏被带动着生生地疼了一下,下床快步走到江予淮的面前,想要伸手帮这人擦眼泪。
可就在下一秒,对方微微偏头,她的手被避开了。
再然后,江予淮抬起头来,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是快要凝成实质的恐惧和无助。
她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住此刻的不平静:“靳舟,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是在为我考虑吗?”
靳舟的鼻尖有些发酸,眼眶微微涌上一股热流。
她当然知道这样做完完全全地忽略了江予淮的情绪,这根本不是在为对方好。
但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伤,如果一个人的犯险能够保全所有人,那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靳舟抽了抽鼻子,声音沙哑,以一种近乎哀求的口吻道:“江予淮,你不要这样,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一切都会变好的。”
江予淮看着面前的靳舟,对方的眼睛也红着,语气却没有丝毫动摇的意味,她已经对这次谈话的结果有所预感。
“你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对吗?”
靳舟沉默了几秒:“对不起。”
江予淮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靳舟,如果你今天晚上跟我说这些,是想要征求我的意见。”
“那我很认真地告诉你,我不同意。”
“今天晚上我去客房睡。”
“我们都彼此冷静一下吧。
靳舟的精神恍恍惚惚的,但也看清对方脸上的那一丝失望和决然。
“江予淮——”
她想开口去挽留对方,可没来得及。
砰——
门被重重地关上,转瞬之间,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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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予淮所说的冷静一下,不止持续了一个晚上。
后来的第二天和第三天,两人之间的交流都少的可怜。
江予淮每天早出晚归,早上自己开车上班,晚上睡在次卧,还十分严谨地锁了门。
靳舟有心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可对方却下了决心,无论她说什么好话,态度都没有丝毫松动。
明天就是和何以安任舒约定好的日子了,靳舟整日心中都充斥着说不出的焦躁。
中午的时候,江疏易发来信息,邀请靳舟过去参加生日聚会,她直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她知道,江予淮和江疏易的感情很好,就算工作再忙,她也一定不会错过那人的生日。
要想和江予淮和好,这一定是最合适的一个契机。
晚间七点半。
靳舟开车来到聚会的位置。
因为邀请的都是年轻人,所以江疏易选择的地方是一家环境还不错的酒吧。
或许是时间卡的太准,刚下车,靳舟便远远地看见了前方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江予淮还穿着早上那件颇具设计感的v领短袖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拖地阔腿裤,浑身都散发一种清冷而知性的感觉。
靳舟忙将车门关好,开口叫她的名字:“江予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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