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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席悦回到包厢时,众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喝空的酒瓶照原样放回箱子里,最大程度减轻了服务员的工作量之后,一群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包和手机离开。


    和方迪告别之后,席悦就开始往家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孟津予撒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可心里又隐隐浮现出答案。


    那个答案让她的心摇摇欲坠。


    席悦走到家门口,宛如提线木偶般,她一边输入门锁密码,一边回忆近来和孟津予相处的各种细节。


    那些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游离,在此刻越发嫌疑深重。


    密码锁发出错误的提示音,席悦低下头,看着指尖落下的位置,突然意识到她按的是孟津予家的密码,当初她看着他设置的,043097,4月30是她的生日,9月7号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她在换锁之后也设置了一个相同格式的密码,不同的是,前面四个数字属于孟津予。


    席悦缩回指尖,身侧突然传来声音。


    许亦潮走进楼道,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反应,明晃晃的白光自上而下,被他的眉骨格挡,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使得那双本就难以看懂的眼睛愈发迷蒙。


    “你都按错三次了。”他走上台阶。


    席悦此刻的脑子过于迟钝,还在想许亦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祁统又从他身后走出来。


    “怎么了悦策划?”他看起来依然是乐呵呵的,光溜溜的脑袋顶着光,几乎变成了茶叶蛋,“是不是忘了密码?”


    收回视线,席悦闷声回答:“我记岔了。”


    “我刚刚从饭店出来叫了你一路,你都没回头。”


    “我赶着回来喂狗。”她看向祁统,“你怎么来了?”


    祁统指了指旁边的许亦潮:“后天不是就放假了吗?明天公司只上半天班。我来他这儿睡。”


    “哦,好吧。”


    许亦潮已经走到电梯旁,按下上升键,一时间,狭窄沉闷的楼道里只剩下两种声音,席悦继续对抗自己的密码锁,电梯正在下降运行。


    她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他们俩大约也是察觉到了。


    各自为营的安静里,终究还是席悦更快些,“开锁成功”的提示音出来,她说了一句“明天见”,祁统回了句“晚安”。


    跨过门框时电梯到达,再一次对视,许亦潮侧身看她,确切来说是看她身后,悠长目光从她的肩膀上穿过,玄关处的樱桃木长柜已经被拉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地板颜色相近的一方矮柜。


    刚刚祁统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没吭声,现下两人四目相对,他脚步停顿,眼神里明显有话。


    席悦扶着门把手看他:“怎么了?”


    “明天下午带你去买鱼缸。”


    话音刚落,电梯门沉重地打开了,席悦还未来得及酝酿该有的反应,他就已经抬脚迈进去,祁统睁大眼睛,犹豫几秒,也跟了进去。


    楼道里的感应灯随之熄灭。


    席悦还呆立在鞋柜旁发呆时,脚边凑过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奥利奥听到动静,从阳台跑过来,借着朦胧的月色,席悦看见他水润的眼睛。


    特别特别可爱的一只小狗。


    她干脆在换鞋凳上坐下来,将奥利奥抱在膝上,揉了揉它的小脑袋之后,它呜咽了几声,随后便摸索到一个满意的角度趴下了。


    席悦拿出手机,原来在她往家赶的时候,孟津予给她回了消息,他说今天律所没事,他已经到家了。


    可他真的到家了吗?


    或许她应该现在出门,去1502看一眼,可席悦摸着奥利奥的耳朵,始终也蓄积不了这份勇气。


    她可以接受分手,但接受不了曾经用心喜欢的人变得不堪-


    许亦潮的家自从装修好了,祁统这还是第一次来。


    进了门,许亦潮给他拿拖鞋,换上的下一秒,他就冲到了阳台。


    “我靠”他压着声音,极度震惊,“你每天都在这里偷窥她?”


    许亦潮从厨房拿了瓶冰水砸向他,依然是不冷不热的语气:“我他妈又不是变态。”


    “差不离了。”


    祁统叹息一声,回到客厅环顾了一圈,这房子的软装全是许亦潮自己设计的,明亮温馨好看,精致得压根不像个单身男人的房子,怪不得能勾到那姑娘找他帮忙改造。


    他想起什么,看了眼许亦潮,他这会儿正在开鱼缸的增氧泵,那个亮晶晶的鱼缸折射了光线,让他周遭的氛围感暴增,帅得跟个港台男明星似的。


    “她今晚好像心情不太好。”祁统凑过去,暗戳戳地提醒,“搞不好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到底许亦潮才是他兄弟,要是他能趁虚而入从此圆梦,那也不错。


    鱼缸旁的人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并没接话。


    从饭店出来时方迪就跟他说了,她说席悦的状态有点不对劲,许亦潮闻言向前看,背着双肩包的某人那会儿正独自杵在路灯下面。


    她不高兴的样子实在过于明显,往日总睁得大大的眼睛似乎也变得有气无力,时不时抿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她能为谁发呆?


    正是因为答案十分明了,许亦潮才提不起精神。


    祁统看他这样有些着急,虽然他不清楚许亦潮为什么喜欢席悦,但在他看来,默默守护的把戏是赢不了女孩子的芳心的。


    “你得趁她男朋友麻痹大意的时候主动出击啊!”他倒是操心起来了,“你这样等下去能等到什么?”


    许亦潮掀开眼皮看他,语气淡定:“等到他们分手?”


    “”


    祁统噎了一下,还想再警示他两句时,许亦潮的手机响了,他瞄了眼屏幕,梁茉莉打来的。


    “她不会又给你找事儿了吧?”祁统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梁茉莉这人他也熟,许亦潮舅妈梁佳的侄女,她父亲是梁佳的哥哥,早年在外地做生意,大约是产业涉及灰色地带,梁茉莉小时候被绑架过一次,解救出来后,她爸妈就把她送回了滨城的爷爷家。


    梁佳那个时候是他们的语文老师,大概是心疼自己的侄女离开父母,对她多有照顾,甚至还帮梁茉莉办理了转学,转到了他们几个所在的元中。


    许亦潮八岁去到舅舅吴洲家生活,舅妈梁佳一直待他视如己出,许亦潮投桃报李,不仅将他们中年得子的吴筝视作亲妹妹一般疼爱,对舅妈的这位侄女也多有照拂。


    祁统还记得自己初中打过几次架,几乎都是跟着许亦潮,为了梁茉莉。


    那姑娘几乎一个学期能换七八个男朋友,有意无意地招惹了好几个外校的混混,许亦潮对她原本有种反哺梁佳的责任感,直到后来,梁茉莉的魔爪伸向了代泽,人家越不理她,她就越来劲,搞到最后差点兄弟反目。


    自那之后,许亦潮似乎就懒得管她的闲事了。


    电话接通,祁统凑过去偷听,梁茉莉只说了句让他明天回家顺路取蛋糕,许亦潮应了声“好”,然后就挂了。


    “你妹过生日啊?”他问。


    许亦潮点头:“我明天中午回去,上午就不去公司了。”


    看他兴致淡淡,祁统也没了八卦的热情,去主卧翻了件干净T恤,就去卫生间洗澡了。


    浴室水声潺潺,许亦潮独自站在阳台边抽烟。


    一楼的院子里黑漆漆的,借着月光仔细巡睃,狗不见了,那一排蔷薇苗倒是茁壮许多。


    想了会儿,许亦潮拿出手机,梁茉莉已经加回了他,他点进她的朋友圈看,今天好像也没发什么带着酒店定位的朋友圈。


    所以,在为什么难过吗?


    晚夜空气湿润,混合着烟草的味道,吸入肺部有彻骨的凉意。


    浴室的水声停止,许亦潮掐灭了那根烟。


    那一觉他睡到上午十点多,醒来时祁统已经不见踪影。


    今天是吴筝的生日,从承延路经过时,他把梁茉莉和梁佳定好的蛋糕拿回去。


    抵达别墅区是中午十一点,许亦潮刚下车,炮弹似的小姑娘就冲到了他怀里,伴随着一声“哥哥哥哥”,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我的生日礼物呢?”


    许亦潮生怕她把蛋糕撞变形,拉开后车门,朝里轻抬下巴:“自己拿。”


    吴筝探头进去,几秒后爆发一阵呼喊:“怎么又是拼图!”


    许亦潮没理她,提着蛋糕走进了院子,小姑娘一天一个爱好,明明上个月还缠着让他给买,这会儿又嫌弃上了。


    走上台阶,舅妈梁佳迎了过来。


    她定的是冰淇淋蛋糕,生怕坏了,让阿姨拿去冰箱里冻着,然后看向许亦潮,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住得还习惯吗?”


    当初许亦潮买房的时候,她就不太想让他搬,住在家里好歹有口热饭吃,现在一个人在市里独居,他那游戏公司事又多得很,忙起来泡面都能对付上好几天。


    许亦潮懒散地站着:“我公司都能睡的,哪儿就不习惯了。”


    舅妈依然是不放心:“那家居用品有没有什么缺的?四件套,或者睡衣拖鞋什么的,我一会儿给你收拾。”


    “问几遍了都。”许亦潮无奈地笑,“我都住一个星期了,早买齐了。”


    两人走到客厅里,舅舅吴洲刚好从楼上下来。


    吴家算得上家底丰厚,上世界八九十年代,从外公那一代经营的风扇厂就效益颇丰,世纪初舅舅吴洲接手家业,将一个小小的工厂改造成家电企业,兢兢业业地经营二十年,如今规模已成气候。


    吴洲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老牌企业家,虽然不了解互联网经济,但对这个外甥从小看到大,同亲生儿子没有区别,还是关心地问了几句。


    许亦潮知无不言,聊了十几分钟后,舅妈过来说开饭了。


    梁茉莉姗姗来迟,踢着高跟鞋给小姑娘送上礼物,收获一句甜甜的“谢谢姐姐”之后,她又噙着笑看向吴洲,恭敬地叫了声“姑父”。


    一顿和谐的生日宴从吹完蜡烛结束。


    吴筝抱着礼物回了自己房间清点,吴洲下午还有会议被秘书接走,梁佳说天气热了要给他打包两条薄被,只有许亦潮无事可做,倚靠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花园里打电话的人。


    梁茉莉是个很不安分的女生,这一点许亦潮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对道德感低的人没什么偏见,可是很显然,梁茉莉的道德底线已经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十分钟后,她上来告辞,两人在楼梯上相逢。


    许亦潮手里捏着根烟,却没有点,这个家有梁佳镇着,连吴洲这个二十多年的老烟枪都不敢明着吞云吐雾。


    梁茉莉看见他,脚步顿住:“正好,你帮我跟小姑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许亦潮斜靠在扶手上,语气淡淡:“去哪?”


    “你不是听到我打电话了吗?”梁茉莉笑了一下,烟视媚行的目光投向他,“别装。”


    他确实听到她打电话了,她说了句老地方,然后报了个房号,电话那端的人几乎不用猜。


    想起昨天那个失落的背影,许亦潮突然觉得没意思:“改天不行?”


    “今天有问题?”


    许亦潮盯着她,那股疲惫感加深了许多。


    “你读过书,学过思想品德,有基本三观,”他压着嗓音,仿佛在询问一个很朴素的问题,“能不能别做那么恶心的事?”


    梁茉莉是个极其厌恶被审判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只愣了一秒便开始反击——


    “我主动出击的叫恶心,你默默守护的就叫深情了是吧?”她说话做事向来随心所欲,“都是因为喜欢,我的喜欢就一定没有你的喜欢高贵吗?”


    “需要我提醒你,”许亦潮垂眼睨她,“你高贵的喜欢是靠伤害别人来实现的吗?”


    许是他的语气太平静,梁茉莉的情绪也平复下来。


    她已经明白过来了,许亦潮突然的多管闲事是为了谁。


    “他们早晚要分手的,你不是也一直在等待机会吗?”她笑着怂恿,“现在我帮你添把柴,等火再烧大点儿,你这深情男二就能上位了。”


    “”


    许亦潮沉默了。


    但他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他突然意识到,人跟人之间的鸿沟真的是天堑。


    至少他和梁茉莉说不通。


    身为她眼中的既得利益者,他客观上没有立场,主观上也不再有耐心,去指导她该如何做人。


    意识到这一点,许亦潮也懒得再听她的诡辩,折断了那根烟扔到垃圾桶,他抬脚上楼。


    第22章


    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席悦依照许亦潮的指导,将她那三天记录的数值提升整理好,发给了代泽。


    代泽没来公司,在微信上给她抠了个问号。


    他和许亦潮一样,都极其喜欢给人抠问号,好像多打一个字就多浪费一秒生命一样。


    席悦打字回他:【许亦潮说我的报告欠缺战斗数值提升方面的感受,让我整理好发给你看。】


    几秒后代泽回消息:【贴到报告里,除了客观的记录,我还需要你个人的总结。】


    席悦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随后撕了一包速溶咖啡到杯子里,然后端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


    她对这份工作依然充满干劲,但客观来说,又难以聚集全部的精力。


    席悦昨晚大约辗转到三点,昏沉睡去的时候,还做了个噩梦,照旧跟孟津予有关,就连在梦里,她都不敢主动开口问。


    怎么问呢?


    跑到他面前说其实我已经知道你在撒谎了吗?


    孟津予在她心里一直是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她不想,也不太敢面对他的窘迫和愧疚,真相被撕开的那一秒,不仅孟津予会变得不堪,她六年的感情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六年,回忆起来也没有太久。


    席悦没有为了爱情做过任何过激的事情,她的喜欢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若是真要说她为他做了什么,那大约只有高考选大学这一件事,孟津予读了滨大,她努力两年,也追随他来到了这里。


    孟津予像一面旗帜竖立在前方,他站在对的地方,她努力靠近,仅此而已。


    两人以朋友身份相处的点滴恰像砂砾,随着岁月洪流被冲刷而下,如今已变得模糊,但席悦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对孟津予心动的那一秒。


    她不相信他表现出来的温和端方全都是假的。


    对于孟津予骗她这件事,席悦态度消极,她既没有质问的勇气,也没能力说服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在纠结和烦闷中,她度过了假期前的最后一个上午。


    代泽收到她完整版的报告之后,并没有再发来消息,席悦独自趴在桌子上,连方迪喊她下楼吃饭都提不起精神。


    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大半,剩下一小撮大概是没有安排,窝在公司里聊天打游戏,方迪也从财务室出来了,她兼管前台行政,时不时就会来办公区溜达一圈。


    她似乎关注到了席悦的情绪变化,想起昨天晚上,随口问她是不是在那个川菜馆碰上前男友了,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心情不好。


    “不是,”席悦很佩服她的想象力,“就是一个大学校友啦。”


    “那你怎么不回家?”方迪坐在代泽的位置上,“坐这发呆。”


    席悦托腮看着她,想起什么,小声开口:“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呀?”


    方迪皱着眉:“当然谈过,不过已经是五年前了。”


    “那么久啊。”


    “所以你别问我感情问题哈。”她又继续看手机,“我很烦男人的。”


    自从她来到这家公司,每天都要面对一群男人,虽然老板给她发两份工资,可金钱也抚慰不了她的创伤,每天给一群臭男人倒垃圾烦的要死,还要忍受无孔不入的泡面味儿。


    想到这点,方迪习惯性地弯腰检查,这个工位倒是蛮干净的,垃圾桶刚套上新的垃圾袋,桌面整理的也是井然有序。


    “好吧。”


    席悦看她这样,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


    她应该去问情感专家钟若缇,可如果真问了她,那场面也是很好想象,在她眼里,男人一旦在感情里撒谎,那直接就可以判死刑立执,问都不用问了。


    叹息一声,她重新趴回桌子上。


    如果能无意间知道孟津予为什么撒谎就好了,要是误会,那就不必在意,要是他真是喜欢上了别的女生,那她默默远离就行。


    总之就不用面对尴尬的对峙了。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席悦正昏昏欲睡着,手机里来了条消息,她脊背陡然一僵,紧张地拿到眼前看,结果却并不是孟津予发的。


    昨晚他说了句在家之后,两人到现在都没聊过天。


    许亦潮:【在家还是公司?】


    席悦有气无力地打字:【公司。】


    三分钟后,他又发来消息:【下楼。】


    席悦开始收拾东西,看到方迪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开口邀请她一起去。


    方迪问:“去哪儿?”


    席悦答:“灯草花市,我要买个鱼缸,还有照明灯和过滤网什么的,我家里的玄关太暗了,需要改造一下。”


    虽然她今天没什么心情,可这事儿是许亦潮帮忙的,她得按照他的安排来,总不能人家帮你还要看你的时间。


    方迪有些没兴趣,但还是起身了:“就我们俩吗?”


    席悦摇摇头:“还有许亦潮。”


    方迪坐了回去:“他怎么也去?”


    席悦将当初买房差点买到许亦潮家的巧合跟她说了,包括她看上许亦潮家的鱼缸,他主动提出帮她改造的事情。


    方迪“哦”了声:“那办正事我就不去了,下次我俩单约。”


    她真的是很嫌弃这家公司的所有人,席悦也没再勉强-


    席悦走到路口,远远就看见了许亦潮的车。


    他停在咖啡馆门前,席悦走到时,他刚好推开玻璃门出来,自己手上一杯橙汁,另一杯装在纸袋里,递给了她。


    “还你的。”


    许亦潮站得那个方向,正对着马路对面的中介门店,刚好的是,曾经将他们聚在一起的那位中介小哥此刻正蹲在台阶上抽烟。


    六目相对,他朝这边挥了挥手。


    “谢谢。”席悦接过了那杯饮料。


    许亦潮也朝对面轻抬下巴,打完招呼过后,按了车门解锁。


    席悦搜索过灯草花市的位置,离这儿不算近,许亦潮车接车送,按理该是她请他喝水,再不济也要有些其他表示,可她今日心绪不宁,明显也是没有多余精力拿来客气。


    只在许亦潮启动车子前看向油表的时候,声音发虚地问了句:“需要加油吗?”


    许亦潮斜眼睨她:“你给自己加加油吧。”


    “”席悦拿手机屏幕反光照了一下,好吧,的确是有些憔悴。


    “我是指给你的车加油。”她解释。


    许亦潮把着方向盘掉头,一边看后视镜,一边回她:“车比你精神多了。”


    “”


    席悦又想起昨晚那个黄豆公主的称号,许亦潮说话是向来都这么气人的吗?应该是吧,毕竟那次在电梯里,他就当场让他自己的女朋友下不来台。


    想到他女朋友,席悦的思维又发散了。


    她偏过头,看了眼许亦潮,他今天穿得倒是非常简约,就一件白色T恤和水洗蓝的磨边牛仔裤,头发有些蓬松,乱糟糟的也很有型,单手把着方向盘靠在椅背上,浑身上下透着清薄的少年气。


    他这样龟毛且毒舌的人,竟然能接受分分合合的感情模式?


    席悦有些想象不出来。


    在她和孟津予的关系里,应该没有这样的试错机会,如果裂缝真的存在,她是不会视而不见的,正因如此,她暗暗祈祷着孟津予的谎言另有隐情。


    可是,能有什么隐情呢?


    席悦不是小心眼的人,孟津予去年帮一个女生介绍实习,那女生不仅是他的大学学妹,还是他小时候的邻居,听说两家人关系最好的时候,甚至还开玩笑订过娃娃亲,现在两人在同一律所工作,已经将近半年。


    孟津予全部据实相告,席悦也丝毫没有介意。


    她不是那种非要侵占另一半生活和社交的女朋友,正常范围内的来往,孟津予没有必要和她撒谎,也从不担心她会生气。


    席悦想不明白,她的迷茫都写在了脸上。


    许是她影响了这辆车里的氛围,许亦潮右转离开了快车道,降了些车速之后,偏过头看她:“你重新整理后的报告发给代泽了?”


    “发了。”


    “他说什么?”


    “他好像还没看。”


    “那你这唉声叹气的样子是”他语气一顿,目光重新投向正前方,“失恋了?”


    席悦慢动作转头:“没有啊。”


    许亦潮要是个女的,她还能跟他聊一聊感情问题,或者他是个男的但没有女朋友,那也能问问男人撒谎一般会是哪些情况,可他既不是女的,又是个有女朋友的男的——


    席悦觉得跟他聊感情问题有些不合适,所以闭口不言。


    “我就是在想一会儿挑个什么样的鱼缸。”


    “鱼缸能有什么样?”惯常散漫的调子,许亦潮的专属怼人语气,“你还想挑个不锈钢的?”


    “”席悦理解方迪为什么不想来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抵达花市入口,入口的车位是在一家餐厅门口,马上就是饭点,大堂经理不让停,许亦潮从中控台上摸出一包烟递过去,又说了一个小时就开走,对方这才摆手让他进去。


    许亦潮看了眼后视镜,又看向副驾的席悦,她还在发呆,可因为刚刚那几句你来我往的小插曲,总归是没有再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气了。


    他帮她按下安全带锁扣:“你先下车,倒进去车门就不好开了。”


    “哦。”接着又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客气,“辛苦你了。”


    席悦今天扎了个丸子头,可显然也没怎么用心扎,在座椅靠背上蹭了一路,起身时有些散,包好的丸子落了一小撮头发,许亦潮手都抬起两厘米了,看她利落地起身,又放了回去。


    有时他也觉得自己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比如梁茉莉说他捡了便宜还卖乖,在某些时刻,这句话并没有说错,就比如刚刚,他收回手的那一刹那,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还好那个男的没有珍惜。


    从他三个月前得知了梁茉莉和孟津予的事情之后,他的所思所想都变得不再清白。


    许亦潮操纵方向盘停进了车位,解安全带的时候,他看见正前方的席悦紧张地掏出手机,看一眼屏幕,目光又黯淡下去。


    她在等一个人的电话。


    但那个人并不值得她等-


    许亦潮走过来的时候,席青泉的叮嘱刚好迈入尾声,席悦说了声“谢谢爸爸”,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两人走进花鸟市场,许亦潮轻车熟路地找到其中一家门店,席悦跟在他身后,看着柜台后面的中年大叔,眼熟了几秒,她想起来,这位叔叔就是给许亦潮送鱼的商家。


    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和许亦潮打完招呼就看过来:“姑娘,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鱼?有看中的约个时间,我给你送过去。”


    席悦笑着点头:“谢谢叔叔,那我先看看。”


    许亦潮还在那边沟通什么不要一体式的鱼缸,她已经沿着架子看了起来,各种各样的鱼在眼前滑过,水面上的波光粼粼在天花板上折射出白点,流动的,璀璨的,身在其中有种不分昼夜的梦幻。


    美好的事物的确能让人心情愉悦。


    席悦开始挑选起鱼缸的装饰,她看中其中一缸的布景,缸底铺上了厚厚一层沙子,旁边点缀了热带风格的塑料绿植,看起来很是和谐。


    “这不适合你。”


    许亦潮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隔着一座鱼缸,五颜六色的小鱼从他身上游过,有种霓虹交错的不真实感。


    席悦回过神:“为什么?”


    “沙子会和鱼便混在一起,再精细的渔网也捞不干净。”许亦潮慵懒抬眸,“除非你愿意一粒粒挑。”


    她不愿意。


    两人散开,各自去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席悦走走停停,时不时拿手机拍几张照片,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停在一个小型鱼缸前,这里面的鱼似乎很像许亦潮家的,小小的,五颜六色的,又充满活力。


    正想回头问许亦潮这鱼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的身影出现在鱼缸另一面。


    光影倏远倏近,落在他身上像拍电影似的,他鲜有这样静谧温和的时刻,认认真真地看着游来游去的鱼,席悦抿了抿唇,想着不能老做伸手党,于是拍了照片去问老板。


    她没注意到,那照片虚影的一角记录下了对面人的侧脸,等她从老板手中接回手机的时候,许亦潮不知不觉走到了她身后。


    “很帅。”他突然出声。


    席悦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再低头时,终于注意到角落里的侧脸。


    “我不知道把你拍——”


    她试图解释,可许亦潮开口打断:“我说这鱼。”


    他的脸上又漾着散漫的笑意,一个能将玩笑开得游刃有余的人,席悦连气都生不出来,鼓着腮帮瞪他一眼,从老板身后绕过去了。


    两人在水族鱼店待了近两个小时,许亦潮沟通好了矮柜需要改造的地方,以及鱼缸的尺寸样式,席悦则购买了一些鱼食和工具,挑好了自己喜欢的小鱼。


    她是养鱼的新手,也不想祸害小生命,于是挑了对水温水质不太讲究,好养活的天使鱼。


    写好单子,交上定金,席悦随许亦潮一起走出店门。


    已是傍晚,天边仅剩一丁点儿的霞光。


    席悦捧着箱子走得很慢,好在许亦潮腿脚也不快,他似乎是在游览着周边花店陈设出来的花束,郁金香、蓝绣球、玫瑰、小雏菊美得几乎应接不暇。


    许亦潮的手机恰好在这时响起来,趁他走到一边打电话的功夫,席悦放下手中的箱子,走到了一家花店门口。


    老板正坐在门外修剪花叶,看到她热情招呼。


    席悦看了一圈:“老板,可以买一支向日葵吗?”


    她抱着东西,买一大束也拿不下,但她就是想买,一支也行。


    老板面露难色,捏着手里的花:“姑娘,我们不单卖的,要不你多买几支,我也能给你包好看些。”


    “好吧,那我不要了,谢谢。”


    席悦抱着箱子转身,许亦潮那通电话依旧没有结束,他踩在花店旁边的台阶上,单手举着手机,目光没有落点地停在某处,要暗不暗的天色变成蓝调,将他那件纯色的白T染上新意。


    有年轻女生成群结伴地路过这家花店,一边大大方方地看花,一边偷偷摸摸地看他。


    席悦站在台阶下面等着,想跟他拉开些距离,正要后退几步的时候,许亦潮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隔着两米远投进了她怀中的箱子里。


    “你先去车上。”他看过来。


    “好。”


    席悦独自走到路口,原本空旷的停车场已经满员,她不记得车牌号,用钥匙试了一下,总算找到许亦潮的车。


    将泡沫箱放进后备箱,她本来是想直接上车等的,可拉车门的时候看见餐厅旁边有家奶茶店,略一思索,她走了进去。


    五分钟后,席悦拎着一个纸袋出来,她往花市路口看,许亦潮的身影恰好也出现,他不知何时点上了烟,食指指缝里那一点猩红明明灭灭,映衬着拇指和手心里的一支向日葵,像是红色笔触在勾绘花瓣轮廓。


    愣神的功夫,他走到眼前。


    “别误会啊。”他垂眼,“不是给你的。”


    “”席悦抿唇,移开视线,“我又没问。”


    许亦潮极轻地笑了声:“不知道谁,眼睛都看直了。”


    看看都不行吗?


    席悦从纸袋里掏出一杯奶茶,“这是给你的。”


    许亦潮的那杯加了冰,是她体恤他一下午说了太多呛人的废话,怕是口干舌燥了,得降降火。


    “不用谢了。”


    席悦说完就走,转身的时候,视线里有个熟悉人影一闪而过。


    她不近视,但有些散光,生怕看得不清楚,又绕到许亦潮身后的台阶上,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马路对面的酒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车,不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好像真的是孟津予。


    旁边的许亦潮注意到她的异样:“你干嘛?”


    席悦这会儿光顾着着急了,因为她好像看到孟津予怀里抱着一束花,目不斜视的样子像是在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你帮我看看,马路对面那个酒店门口,那是不是我男朋友?”


    许亦潮怕她踩空,挡在她下面没动,懒洋洋地偏了下头,朝她所指的地方看过去,站在车边的人好像是抱了束花,只不过并不是向日葵。


    隔得太远,只能分辨出颜色,隐隐有点发绿的白,像是玫瑰,又像是茉莉。


    至少在今天之前,他原本并不打算戳破席悦的爱情泡沫,让她直面这份不堪,可命运的转折有时滑稽得令人发笑,梁茉莉口中的老地方,就在灯草花市对面。


    他这个卑劣的既得利益者,除了将错就错地冷笑三声,似乎也无话可说。


    “你男朋友,”许亦潮掸了下烟灰,云淡风轻里藏着千钧之力,“好像是恋爱了。”


    席悦还在踮脚往对面看,听到这句话,突然僵住了。


    即便她已经有了心理铺垫,可乍然听到这句话,还是头晕目眩了一阵。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在分析孟津予的谎言有何隐情,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当这结果明晃晃摆在眼前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慌乱还是将她的心门拧紧。


    就算孟津予真的喜欢上了别的女生,又何须如此瞒她?难道她在他心里会是个死缠烂打不愿放手的人吗?


    “不是,没有。”


    她知道许亦潮也瞧见了那束花,席悦不愿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无措,于是嘴硬:“那花也许是送给我的。”


    “是么?”许亦潮瞳色渐深,慢条斯理地抬眼,“那你再看呢。”


    席悦沉重地转身,孟津予已经款步走到车旁。


    显然,那辆车里有人在等他,他将花束送至副驾驶,然后弯腰拉开车门,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走下来,不知抱着何种心情,她接下那束花,凑向孟津予的唇。


    他从善如流的回应,让席悦感到陌生。


    有车辆从旁经过,卷起一阵风,将长而卷的头发吹起来,而孟津予伸出的手掌抚上她的后背,路灯一瞬间亮起,照亮他们的虔诚与投入,也勾勒出女生精致如画的脸庞。


    身后的奶茶店,有人推开玻璃门走出来,一刹那的空隙,店内歌曲骤然流出,娓娓道来的女声清冷空寂——


    爱是自愚愚人演出


    答案清楚才能谢幕


    席悦麻木地看着眼前一幕,陷入了空前绝后的沉默,耳畔鼓噪喧嚣,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可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


    所以,答案清楚了吧。


    那彼此相拥着两人,是这世界的主角。


    在这个籍籍无名的夜晚,席悦感觉许亦潮和她一样,都隐藏在旁人伟大的爱情乐章里。


    变成了一段可有可无的和声。


    第23章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许亦潮感觉腿都有点麻了,台阶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固执地看着那让她心碎的画面,目光里的暗涌足以让他心乱如麻。


    年前,舅妈梁佳撞见梁茉莉和一个男人吃饭,前去打招呼时听梁茉莉介绍说是她的校友,梁佳偷偷拍下两人合照来问许亦潮认不认识,因为梁茉莉总是陷入一些乱七八糟的桃色关系中,作为紧急避险,她想打听孟津予的人品。


    当时许亦潮就告诉她,这个男的是有女朋友的。


    他说完之后,梁佳就去警醒了梁茉莉,那时许亦潮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梁茉莉这人本来也没什么定性,就像当初她想将代泽收入囊中一样,别人若是铁了心对她敬而远之,她除了愤恨地跺几下脚,也无计可施。


    许亦潮以为那男的至少不会比高中生时期的代泽差,可他等了几天,最后等到梁茉莉带着定位的朋友圈。


    她在春节第二天去南城找他,然后他们一起放了烟花。


    那天晚上,许亦潮趴在阳台上抽了根烟,那会儿还是腊月,晚夜的空气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他在寥寥青烟中看到不远处的广场,一群小男孩簇拥着吴筝,争先恐后地为她燃放仙女棒。


    白色光芒撕开隆冬的漆黑,在灰色轨迹消失之前,许亦潮想起一个问题——


    今晚会有人给她放烟花吗?-


    良久,马路对面的两人各自上车,黑色宝马消失在视野。


    许亦潮低头,将那支他给老板散了两根烟才买来的向日葵塞进她的纸袋里,然后抬眼:“走吧。”


    “好。”席悦跟在他身后,下了台阶。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的氛围浓稠得像一团化不开的颜料,有人在这沉默里焦灼,有人在这沉默里放空。


    席悦依旧拎着纸袋,那杯热奶茶已经变凉,向日葵似乎也失去生机,她斜靠在车窗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很奇怪,她流不出眼泪。


    那些横冲直撞的情绪蓄积到了某种地步,好像就成了一块巨石,严严实实地堵在了胸腔里,她整个人仿佛进入了第三视角,空泛地回忆着刚刚的画面时,甚至还有些雾里看花的迷茫。


    旁边的许亦潮也很安静,席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总归,他是要比她得体一些,至少还能目不斜视地开车。


    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沉默着,穿梭过城市交错的霓虹,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倒霉蛋,共撑一把避雨的伞。


    还好有这辆车啊,席悦心想着,然后下一秒,窗外的风景停了下来。


    许亦潮解开安全带下车,他绕过车头时面容冷峻,晚风鼓起他的衣角,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可他会甘心投降吗?


    她的男朋友抢走了他的女朋友,席悦后知后觉地有了些实感。


    “下来。”他说话很轻,周身却弥漫着淡淡的冷意。


    席悦心虚地抬眼:“干嘛?”


    许亦潮打开副驾车门,目光落在她呆滞的脸上:“你不饿?”


    还好不是让她打电话叫孟津予出来决斗,席悦松了口气。


    她摇头:“不饿,不想吃。”


    “不饿也下来。”许亦潮似乎没了耐心,“看我吃。”


    “好吧。”


    席悦慢腾腾地解开安全带,下车,随后走进路边的那家便利店。


    便利店里人很多,三三两两地聚集了几个学生,许亦潮走向收银台点东西,席悦机械地站在门口,意识到“欢迎光临”已经响了三遍,她抬脚,走向了一旁的就餐桌。


    那几个学生在零食区闲逛,晃悠到她身边时,大约是没注意到她和谁一起进来,窃窃的讨论声肆无忌惮从背后响起,有女生怂恿着,让另一个女生去要微信。


    席悦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直到许亦潮端着关东煮和热饮过来,放在了她面前,背后的女生瞬间一哄而散。


    席悦有气无力地抬眼,压着声音:“你魅力真大。”


    许亦潮显然懒得搭理她:“快吃,我出去买个东西。”


    席悦刚想说自己没胃口,就见他步履生风地走了出去,隔着一扇玻璃,只能瞧见他过了马路,左转以后消失在视野,她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背后的女生又溜达回来,只不过这次,窃窃的小声是在讨论货架上哪款软糖最好吃。


    席悦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特别巧,钟若缇和席青泉前后脚给她发了红包,席悦一一回过,然后就看见爸爸发来新消息:【和小孟吃了什么?】


    吃了关东煮,也不是和孟津予。


    这句话仅仅只是在心头绕了一圈。


    她不敢说,至少此时此刻,她没有多余精力去解释孟津予的背叛。


    Xytxwd:【吃了大餐,还有蛋糕。】


    席青泉似乎是满意了,发了个大拇指点赞的表情包过来后,便不再说话。


    席悦隐隐勾了下唇角,正要收起手机时,旁边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


    许亦潮完全像是在变戏法,托着一个红色火焰形状的小蛋糕,放在了她面前。


    便利店的吸顶灯有六盏,落在他头顶上的这盏似乎格外懂事,正正好好的角度,恰如其分地将他的面部轮廓勾勒得立体,峭拔鼻背承接了一部分的光,眉骨投下阴影,冷淡的目光隐在暗处,似乎也多了几分昏昧的缠绵。


    “生日快乐。”


    席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火焰,心头震颤:“你怎么知”


    “我刚好看过你的入职资料,也刚好记得。”


    他淡声说完,将一根银色的蜡烛插在红色火焰最顶端:“和卡西法缔结契约,只要心脏还在跳动,火焰就不会停止燃烧。”


    手指轻翻,一簇火舌吞吐而出,橘紫色的淡光攀上他的眉峰。


    “火神看着你呢。”许亦潮嗓音清冽,尚有闲心逗她,“还不许愿?”-


    便利店的后半段是怎么度过的,席悦有些记不清了。


    因为在她吹灭蜡烛的那一秒,无处宣泄的泪水便簌簌而落。


    她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因为不敢放声,憋得还有些缺氧,即便回到了家,那股头晕目眩的昏厥感依旧没有消散。


    人在大喜大悲的时候,果然是不太理智的。


    在这个夜晚,她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倒霉蛋,失去了爱情,也失去了尊严,在她抽噎着按家门密码的时候,许亦潮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表情复杂。


    他应当也是很难受的吧,从便利店回来的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


    进了家门,席悦跑去沙发上抱了一会儿奥利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它已经比第一次见面时长大了许多,肚子依旧是圆滚滚的,被人抱起来的时候,会兴奋地用鼻子去顶别人的手,让人摸它的脑袋。


    席悦托着小狗在颈窝里蹭了蹭,客厅没开灯,昏沉沉的很黑暗中,除了她自己的心跳,便只剩下奥利奥因为兴奋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地浮现出过去的很多场景。


    高二开学前的暑假,席悦去辅导机构补习数学,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了孟津予,听说他高考发挥失常,辅导机构的老师劝他复读,可他不愿意,席悦从旁边经过时,听到他跟老师说,想去隔壁的滨大读法律。


    那天下午放学回家,席悦就用电脑搜索了滨大历年的录取分数线,综合类大学,普通重本,对于孟津予来说多少有些可惜,但对她来说,踮起脚来也是可以够一够的。


    在那之前,席悦和孟津予虽然每周都可以在辅导机构碰面,可他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她问题目,他来解答,或者孟津予偶尔会跟她说一些小白的现状,属于那种见面只会打声招呼的普通朋友。


    分别在即,席悦鼓起勇气,在孟津予去读大学之前加上了他的企鹅号,按照同桌支招,以“滨大也是我的目标”这样的名义与他顺其自然地开启话题,孟津予向来都是很乐于助人的,从来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二开学的那天,也是孟津予起程去滨大报道的前一天,席悦前脚还在跟席青泉大放厥词,说自己已经找到高考目标了,后脚,她挂在电脑上的企鹅号发出特殊的水滴提示音。


    孟津予给她发来一个文件包,他扫描了自己全部的文综课本,将那些笔记做成PDF,近两千张图片,他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说是送给她。


    席悦握着鼠标的手心微微出汗,席青泉也凑过来,他们共同盯着那个文件的命名:仅供悦悦参考。


    回忆延伸到这里停止,席悦躺在了沙发靠背上,眼泪流进耳廓,让她的五感一齐变得模糊。


    曾经,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啊。


    第24章


    那是很漫长的夜晚,可再如何漫长,天也终究会亮。


    席悦昏沉睡去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她在清晨七点惊醒,枕畔的手机在响,孟津予发来消息,他总算想起了昨天是什么日子。


    没有理会他的道歉,也没有应下他要来为她补过生日的邀请,席悦只回了一条,约在他家楼下的花园,她有些话想说。


    假期的第一天,小区里没什么人,席悦牵着奥利奥穿过健身区域,零星只看见了几位遛弯的老人,赶到花园时,孟津予已经坐在长椅上了,他穿着灰色的圆领毛衣,腰背微微塌陷下来,此刻正望着不远处发呆。


    或许他也意识到了,这场见面的不同寻常。


    奥利奥嗅到熟悉的气味,兴奋地叫了一声,随后就朝孟津予的脚边冲了过去,席悦牵着绳,被动地靠近之后,她和孟津予四目相对。


    即便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再见的这一秒,她的脑海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记忆中的温和少年显然已经面目全非,而她连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都不知道。


    “悦悦。”孟津予试图站起来,“对不起,我昨天”


    “没关系。”


    被打断的孟津予表情微有错愕,他想过席悦会生气,可她眼下的情绪,显然不是三两句道歉就可以挽回的。


    席悦走到长椅的另一端坐下,吸了吸鼻子,将酸涩的情绪咽了回去,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陌生。


    “你不用解释,我都看到了。”她顿了一下,“看到你和别的女生接吻。”


    这话说出来,孟津予起身的动作完全顿住了,错愕在一瞬间无限放大,又慢慢转变成其他更复杂的情绪,席悦看不懂,也不再有热情去猜测。


    也许他突然的分心是有情可原,但是他做错了,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事实。她直奔主题,只是不想再让孟津予撒谎,这段感情以背叛结尾,已经足够可悲,她不想在最后的时刻还要被他当成傻子对待。


    她今天和孟津予见面,只是想给这份感情画上句号。


    “抱歉,悦悦。”孟津予坐了回去,嗓音略带几分沉闷,“是我的问题,我对不起你。”


    两人并排坐着,中间隔了一米的距离,倒春寒持续发力,呵出的气变成白雾,又很快消失。


    这样的冷让孟津予想起初见席悦的时候。


    他有些记不清是春节前还是春节后了,总之是个雪天,晚上,她穿着白色的短款羽绒服,脚蹬一双麂皮的小短靴,头上戴了针织帽,脖子也缠了几圈围巾,捂得严实又臃肿,像学校门口花坛边上堆着的雪人。


    认识之后,他知道她单纯率真,家庭幸福,总归是没吃过什么苦,所以才长成这样明亮又温和的样子。


    两人在一起,他原本是想尽自己所能来照顾她,可人与人终究是不同,他下坠的速度太快,还未来得及饱尝生活失序带来的滋味,他就这样伤害了她。


    “没错,你是对不起我。”脆生生的嗓音再度响起,席悦看向他,“你知道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在哪里吗?”


    “我没有对你负责。”


    “我是成年人。”席悦从没有觉得自己的思路如此清晰过,“我不需要谁对我负责。”


    孟津予垂下眼睫,没有应声,他显然已经走偏得太远了。


    “我当初喜欢你的时候,没有想着一定要和你有什么结果,在一起之后,也没有幻想过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


    席悦看着不远处正在跟小草玩耍的奥利奥,声音穿透清晨的宁静,带着某种固执的坦荡:“你以为我没有察觉到你这段时间的分心吗?孟津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你有,我也有,我原本以为谈恋爱需要互相迁就,所以我体谅你给我的爱并不多,因为或许我也没有很会爱人,但我总有比你好的地方,起码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没有非要和你在一起的,你也没有好到让人离不开的地步,你喜欢上别人,应该坦白告诉我的,你隐瞒是因为怕我死缠烂打吗?”


    “孟津予,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她没有兴趣去了解孟津予的心路历程,了解他和那个女生是什么时候认识,如何认识,怎么发展,怎么相爱这都是与她无关的部分。


    她真正在意的,是他践踏了她的感情。真心或许时刻都在变化,但人至少有选择坦诚的义务。


    “是我的错。”孟津予抬眼,“抱歉,我伤害了你。”


    他干脆利落的认错让席悦沉默了几秒,原来故事走到最后,她和孟津予也有无话可说的一天。


    情绪耗尽,席悦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我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第一,”席悦看了眼奥利奥,“小狗归我,以后跟你没有关系。”


    小白的领养人是孟津予联系的,奥利奥也是他抱回来的,两人就此做好切割,也许能避免日后的一些麻烦。


    “第二,”席悦一口气说完,“我现在工作稳定,房子也刚收拾好,我暂时没有搬家的打算,也不会强迫你搬走,但是5栋离西门近一点,我希望你以后就从西门出入,我从南门走,我们应该就不会再碰见了。”


    这一点有些强人所难,但怎么办呢,难道她被绿之后还要接受对方搂着新女朋友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吗?


    她的脾气也没好到这种地步。


    席悦硬着声音:“我不知道那个女生知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但你以后要是跟她正式在一起了,应该也不想跟我抬头不见低头见吧。”


    “好。”孟津予大约也是察觉的她的决心,淡声应着,“我答应你。”


    楼道前来往的人渐渐多了些,没有人往这里打量,任谁看,他们都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或者是不爱睡懒觉的普通小情侣,朝阳初升,就一起下楼遛狗。


    可席悦知道,今天是不普通的一天,她正式告别了少女时期的六年感情,也许这并不会使她变得成熟,但多多少少,她验证了自己敢于结束的勇气。


    告别该告别的,该说的也已经说完,她牵起奥利奥的狗绳,起身离开。


    “悦悦。”


    大约是最后一次,孟津予叫住她:“生日快乐。”


    “谢谢。”


    席悦应下了,但也终究没有别的话好说,长长地舒了口气,她轻声回道:“以后见面,就当没认识过吧。”


    她本该对孟津予有些恨意,但恨太沉重,伤人伤己,就当是紧急避险,席悦也觉得自己应该潇洒一点,愤怒和指责在这个阶段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还有家人,有朋友,也刚刚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工作,她的生活和前途皆是一片光明。


    不过就是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而已,丢了就丢了。


    她潇洒地回到20栋,刚踏上台阶,就碰见了许亦潮。


    天知道他怎么醒那么早,拎着一袋垃圾,刚走出电梯,两人就迎面碰上。


    席悦这会儿对他的感情有些复杂,许亦潮给她送了蛋糕,按理来说她是该感谢的,可昨晚她那么狼狈,这又让她感觉到丢脸。不仅丢脸,也很不符合她如今的潇洒人设。


    纠结着,席悦道了声早上好。


    许亦潮好像是刚睡醒,身上穿得还是那天他在阳台上指导她种花时穿的T恤,布料看起来很柔软,他是说当睡衣来的,果然,腰腹处还有隐隐的折痕,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看见她,有些意外的样子:“一夜没睡?”


    “不是。”席悦哽了一下,“我刚刚去找他”


    她思索着用词,然后就听到许亦潮抢答——


    “摊牌了?”


    席悦点头。


    “哦。”许亦潮移开视线,目光游离一圈,落在手中的垃圾上,“他怎么说?”


    “就,分手了啊。”


    席悦觉得他有些过分关注孟津予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于是脱口就问:“你那边怎么说?”


    这话太没头绪,落地后有人静了几秒。


    许亦潮不动声色地抬眼:“我那边?”


    席悦看他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冒昧了,还根本不了解别人的感情状态就胡乱多嘴,万一许亦潮是想装不知道呢?或者人家就像钟若缇说得那样,早就各玩各的了,也说不定吧


    毕竟昨天晚上,那两人并没有看到他们,许亦潮要是不提的话,系花应该也不知道。


    “没什么。”席悦转身打开家门,“我刚刚跟我前男友摊牌,脑袋有点晕,我得回去睡一觉。”


    她说完就麻利按下密码,门开的一瞬间,她想溜进去,可许亦潮显然更快,一只大手揪住了她的毛衣后脖领,稍一上提,就将她原地擒拿——


    “说清楚。”许亦潮语气沉了几分,“我哪边?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事已至此,跑也跑不掉了。


    席悦转过身,努力压着平静的语调:“昨天和孟津予接吻的那个女生”


    许亦潮眉峰稍挑,显然是在揣测她的用意:“梁茉莉,我认识,怎么了?”


    席悦疑惑抬眼:“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


    许亦潮感觉他脑子有点乱,怕是没睡醒,要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且有悖人伦的话。


    女朋友?


    别说他和梁茉莉互相都看不上对方了,就算真看上了,梁佳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儿,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她眼里这跟□□没区别了。


    “等会儿——”他下意识抬手,“谁告诉你她是我女朋友?”


    席悦正在整理自己被他揪乱的毛衣领子,听到这话思索了几秒,最后还是没供出钟若缇,抿唇道:“学校里好像都这么说。”


    是吧,钟若缇的消息一直都很灵通的,她没有赵子琪的微信,都能凭传闻拼凑出她和她男朋友分分合合的时间线,微信列表五千多人,人脉极其了得。


    “哦。”


    许亦潮震惊过后,平复了下来。


    竟然是这样吗?


    怪不得她昨晚边哭边看他,眼神里还有些物伤其类的惋惜,他那会儿光顾着心虚了,感觉她是不是看出他早就知情了,压根没往深处想。


    席悦听到他那恍然大悟地一声“哦”,又看到他眼底瞬间变化的情绪,有些没头没脑的迷茫:“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这个”许亦潮顿了下,“不好说。”


    “”


    这跟面对“yes or no”回答“or”有什么区别?


    “帮我扔一下。”


    许亦潮没理会她的无语,将那半袋垃圾塞进她手里,说了句有事,然后就按开电梯回去了。


    不管怎么说,昨天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都是许亦潮陪她一起度过的,他还给她过生日,虽然是在便利店进行的一个小规模许愿活动,但无论如何,许亦潮对她是友好的。


    席悦看了眼手中的垃圾,叹息一声,走出去帮他丢了-


    许亦潮回到三楼,第一时间拨通了祁统的电话。


    时间才是早上八点,“嘟”声响了好几道之后才被接起,祁统很不耐烦:“干嘛?”


    他工作日都没起那么早过,今天不是假期第一天吗!


    “我问你个事。”许亦潮走到沙发上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包烟,“学校里人都说我和梁茉莉谈恋爱?”


    这事儿太扯淡了,他必须找个人求证一下。


    “嗯啊?”祁统稍微精神了些,“问这个干吗?”


    许亦潮抽出一根烟,他没什么烟瘾,但一般脑子比较乱的时候,习惯性会来上一根,抽两口就掐,主要起到一个镇定的作用。


    他拿出打火机:“你跟我说说。”


    “这他妈有什么好说的?”祁统大约是起身了,听筒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再过几秒,声音变清晰,“人一找你要微信,你就说你有对象,那对象从哪儿来啊,你他妈一去学校就跟我一起,人总不能传我俩吧?”


    许亦潮回忆了一下,梁茉莉好像是在学校里上过几次他的车,都是梁佳打电话喊吃饭,梁茉莉那会儿还没毕业,接她就是顺路的事情,但当时俩人也没怎么说过话,更没亲密动作,更主要的是,梁茉莉这人在学校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空窗期。


    “都是怎么传的?”


    祁统也点了根烟,烟对他来说作用更多,困了抽一根,饿了抽一根,烦了抽一根,累了抽一根万金油一样的存在。


    “就传你俩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呗。”祁统啧了声,“谁让你俩名声大呢。”


    “我名声怎么样?”


    “牛逼哄哄,够不够?”


    许亦潮掸了下烟灰:“我是指在男女关系上。”


    祁统言简意赅:“不咋地。”


    “为什么?”


    “因为从不澄清,也很少在学校露面,所以他们给你安了好多前女友,梁茉莉算一个,给咱们画角色立绘的徐清沅算一个,还有之前团建窦甲带来的那个姑娘,就因为在朋友圈发了合照,后来有人在表白墙捞你,评论区就有人把那合照贴出来,说你已经有主了,还有去年那个金融系学妹,军训的时候中暑,你给指了下医务室”


    这也太无厘头,许亦潮听不下去了:“是你指的。”


    他去学校几回,快递站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医务室在什么方向。


    “我指的?”


    电话那段静了一秒,祁统爆了句粗口:“那他妈怎么不传我啊!就因为那学妹长得漂亮,跟你更搭吗?这个看脸的世界,我他妈真是草了!”


    许亦潮被他吵得脑袋疼,将手机放到茶几上,打开了免提:“关于我和梁茉莉,有什么比较新的说法吗?”


    “我早就不看学校那表白墙了。”主要也没有捞他的,祁统顿了下,“是不是梁茉莉又给你找事儿了?”


    “没有。”许亦潮想起什么,“对了,跟你同步个消息,她分手了。”


    祁统安静几秒,自动对号入座了,主要这个“她”太好猜,除了席悦,他就没见许亦潮这么汲汲营营地对谁上过心。


    “悦策划沦陷了?”他语气震惊。


    多好的一个小姑娘,他有些接受不了,这世界上就没有能抵挡住许亦潮的女孩子吗?这他妈才几天,连自己嫡亲的男朋友都不要了?


    “不是为了我。”许亦潮声音懒洋洋的,“你跟方迪说一声,让她别问。”


    他还记席悦刚报道那天,方迪问什么她都老实回答,什么律师,老家一个地方的,认识很久了,但在一起才半年如数家珍,有问必答,对这个世界的防御度基本为零。


    “跟你没关系你护个屁!”祁统嗤了声,“人也不一定就能看上你。”


    “也是。”


    许亦潮将没抽完的半支烟按在烟灰缸里,一抬眼,看见茶几角落已经蔫头耷脑的向日葵,过了一夜,许多事都变了。


    起码他现在是有个机会了。


    祁统打了个哈欠:“还有事没?没事儿我挂了,昨晚四点睡的,我得抓紧时间补个觉,下午的飞机要陪我妈去新疆玩儿。”


    “等一下。”许亦潮起身,他确实有个事儿要叮嘱,“以后要是有人问你我是不是和梁茉莉谈过恋爱,你就说不知道。”


    祁统觉得自己幻听了。


    谁?和谁谈过恋爱?


    “你是不是疯了?”祁统激动得声音都劈叉了,他是真不理解,“那不都外面瞎传的吗?为什么不澄清?再说你不是还要追人,这样搞烂自己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不是觉得跟梁茉莉谈过就是名声不好,虽然事实也如此,但重点许亦潮明明是毫无感情经历,各方面都很清清白白的一处男,这在感情市场里应该算是优势吧,为什么要平白给自己安个疑似谈过恋爱的假人设?


    “让你说不知道,又不是让你坐实。”许亦潮懒得跟他解释。


    电话那端的祁统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带着试探:“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怕悦策划”


    许亦潮没有应声,走到阳台想看看席悦有没有出门,刚拉开窗户,有风灌了进来,裹挟电话那端传来的谨慎质问,悠悠荡荡地飘进耳廓——


    “嫌弃你没经验?”


    围栏旁的蔷薇结了花苞,许亦潮巡睃的目光顿住,蹙眉看向手机屏幕,下一秒点了挂断。


    第25章


    五天的小长假,席悦在家睡了四天。


    失恋没有那么可怕,告别也不一定都要泪眼朦胧,但是斩断了一段病变的感情之后,人好像是会进入一段有气无力的恢复期。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对方法,席悦的方法就是睡觉,整整四天的时间,她除了每天遛狗就没有再出过家门,一天吃一顿饭,洗两次澡,除此之外,都在床上躺着,看书,睡觉,和钟若缇聊天。


    钟若缇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分手的事情,席悦没说,因为她假期前两天就买了机票回老家,她老家很远,来回一趟不算轻松,如果现在就跟钟若缇说了,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立刻回来看她的。


    事情已经发生,席悦不想影响别人,也不怎么需要有人大张旗鼓地来安慰。


    大约是老天爷看她太得过且过,假期最后一天,代泽给她的微信发来一份故事大纲,让她看前几章出现的人物,根据年龄、性格和故事背景,设计出人物外貌和服饰,整理好了发给他。


    迷迷糊糊地度过了那么多天,生活没有重心,这份工作来得刚刚好。


    席悦打开大纲看了几分钟,依然是第三视角单机类游戏,结合冒险和解密两个因素,主角是一个中年男人,从废弃车场醒来时已失去记忆,带着浑身的伤走到警局想要求助,然后就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是个连续犯下六桩连环杀人案的通缉犯。他直觉自己不是凶手,为了寻找线索重回案发现场,踏上了探索真相的旅程。


    全篇共十个章节,六个案件,大纲只记录了主线,粗粗浏览下来,反转很多,十分精彩。


    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接触创意相关的文案工作,忍不住询问更多细节。


    Xytxwd:【之前他们讨论的就是这个冒险解密游戏吗?】


    代泽:【对。】


    Xytxwd:【程序组已经在开发了吗?】


    代泽:【核心功能和逻辑已经验证过可行,玩法没问题。】


    几天以来,席悦总算有点开心了,一种终于可以大展拳脚的兴奋在她脑内反复横行,几乎覆盖了失恋后的酸涩落魄。


    Xytxwd:【这份大纲是你写的吗?案子很精彩,像电影。】


    代泽:【谢谢。】


    Xytxwd:【什么时候要?今天晚上发给你吗?】


    代泽:【不急,什么时候发都行。】


    他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不急的话为什么假期还没结束就让她做?席悦有些疑惑,但到底没有问出口,她和代泽的关系甚至都比不上许亦潮,一句闲话也说不上。


    沟通结束,席悦就开始伏案研究那份大纲。


    游戏是视觉艺术,角色的辨识度和故事的沉浸感都需要各种细节的完善,外貌和服饰对于构建故事完整性至关重要,需要仔细通读大纲,然后根据人物年龄、性格和背景经历设计。


    半天多的时间,她完成了大半,只剩下第三案的受害者还没有头绪。


    奥利奥又开始哼哼唧唧地想出去玩,席悦撇下笔记本电脑,给它套上绳就出门了。


    二十分钟后,她遛完狗往家走,路上批评奥利奥以后不能再往5栋跑,语气凶了点儿,小狗瑟缩地垂下尾巴,她愧疚地蹲下身安抚时,楼道里有人走出来。


    是住在顶楼的一个女生,也是独居,年纪稍长她几岁,在证券公司工作。


    两人迎面碰上,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对方临走前撩了把头发,席悦注意到她颈上的项链,和孟津予送她白色贝母项链是一个牌子。


    等人走后,席悦就回房间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她和孟津予在一起半年,期间他送过她一些小礼物,不乏价值贵重的东西,因为搬家才一个月,东西刚归置好,所以她只用了几分钟,就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礼物都找了出来。


    即便心情已经逐渐趋于平静,但只要看到这些东西,她还是有点恶心。


    穿着拖鞋出门,席悦刚走到楼道,身后的电梯开了。


    她看向走出来的人,寒暄了一句:“要出门啊。”


    许亦潮罕见地戴了顶棒球棒,原本就瘦削且骨骼分明的脸显得越发小了,穿着一件灰色拉链款卫衣,帽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后,垂眼看人时,从头到脚散发着一种混不吝的随意。


    “嗯。”许亦潮晃了下手中的东西,“丢垃圾。”


    席悦看向他手中那半袋垃圾,这人未免也太勤快了些,这几天她出门遛狗,总能碰上他下楼丢垃圾,袋子都没怎么装满呢。


    “哦。”她收回视线转身,“我也要丢。”


    俩人前后脚往垃圾桶走,席悦拎着塑料袋,手臂扬起来,刚想一个抛物线丢进去的时候,背后的人说了句“等一下。”


    许亦潮那袋垃圾里好像就装了个用空的洗发水瓶子,他单手扬起,往几米外敞开的垃圾桶中丢出去,“咚”地一声,瓶子稳稳落进。


    席悦:“干嘛?”


    许亦潮拍了拍手,目光下移,她拿着个超市的透明塑料袋装宝格丽的盒子,烫金的logo和华润万家四个字重叠在一起。


    “这你前男友送的?”


    席悦愣了一下:“对啊,怎么了?”


    “为什么要丢?”


    席悦想起那种反胃的感觉,讷讷道:“不想看到。”


    许亦潮目光下垂,落在她失去光彩的眼睛上,才几天时间,好像是瘦了点儿,下巴变尖了,眼睛就被衬托得更大了。


    “你也送过他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席悦还是老实回答:“送过。”


    许亦潮干脆从她手里把袋子拿了过来,再开口时语气轻快:“又不是白拿的,丢掉不如卖了,折回来多少是多少。”


    这话说得


    挺有道理。


    席悦升起几分兴致:“你说得对,我也送他了,所以这些礼物也算是我花钱买的,我不丢了,我要找个二手店把它卖了。”


    许亦潮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目光看着她:“工作忙完了吗?”


    “啊?”席悦顿了下,“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工作?”


    许亦潮轻挑眉梢,显然是没想到她还能意识到这一点,默了默才开口:“因为我是老板。”


    “”一言不合就摆架子,席悦“哦”了声,“还差一点点。”


    “那你回家换个衣服。”许亦潮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有个朋友家里就是开二手奢侈品回收店的,就在承延路,我上楼拿车钥匙,你把值钱的留下,剩下的垃圾丢掉。”


    他头头是道地安排,席悦木着脸听完,觉得这样有些太麻烦他了,刚想开口婉拒,许亦潮就抬腿往电梯走了,临走前将东西扔回给她,还嘱咐了一句——


    “找个像样的纸袋装着,不知道的人以为你要去菜市场。”


    好吧。


    大不了卖完请他吃顿饭。


    俩人十分钟后就出发了,到了承延路,七拐八拐找到了一家门店,大约是许亦潮提前打过招呼,接待的店员小姐姐直接就开始验货了,在一起之后孟津予送的一个LV双肩包和一条宝格丽的项链,虽然成色很新,但因为没有发/票等附件,所以估价只能按照原价的五折回收。


    席悦听着她给出的价格,其实已经超出预料了,两万块钱不拿白不拿,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店员小姐姐带着手套将项链挑起来,迎着光看了眼,又看向席悦,笑着开口:“小姑娘,我看你皮肤挺白,戴这款挺好看的,真的要出吗?”


    席悦目光凝聚在她手上,白色贝母依然温润清透,再看很多遍,她依然是喜欢的。


    虽然很不想再回忆起跟孟津予相关的事情,但这几天她还是不知不觉想了许多,她和梁茉莉第一次相遇是在商场,那次在电梯里,她缠着许亦潮询问谁的项链好看,话里的轻佻和嘲弄如此明显,可她当时却恍然未觉。


    谁又能猜得到呢?


    原来当日的女生竟然是在示威。


    往事种种如过眼云烟,席悦想到某些细节,转过头,看向了许亦潮。


    他真的是一个很懂分寸的人,虽然条理清晰地劝她留下了礼物,又热心地帮她联系好二手店,但自从进了门之后,便没有再多说过一个字。他在此刻保留自己的意见,因为这些礼物多多少少代表了一些东西,出与不出,原本就是需要她自己拿主意的。


    “许亦潮——”


    席悦站在柜台前,看向那个蹲在门口逗猫的人,语调很轻地询问:“你觉得这条白色的项链好看吗?”


    他戴的帽子是什么潮牌,席悦也搞不清楚,就看见字母很大,帽檐也大,让他的眉眼隐在暗处,光线落在下半张脸上,清晰利落的下颌线条越发紧致,后颈微折时,还能瞧见清晰且凸出的喉结。


    听到她的话,许亦潮撩起眼皮,几乎是看过来的同时,懒懒搭腔:“不好看。”


    他言简意赅的话与脑海中的某部分记忆呼应,诙谐到让席悦忍不住发笑,命运的安排如此玄妙,精彩到她都不敢说自己倒霉——


    毕竟身边还有个比她更倒霉的。


    收回视线,席悦微笑着看向店员,语气坚定:“我不要了。”-


    银行卡到账的短信提示声响起,席悦推开了门店大门。


    许亦潮依然蹲着台阶上逗那只大橘,撸下巴的手法相当熟练。


    席悦也弯腰摸了一下,然后开口:“那个你待会儿有空吗?”


    许亦潮扬起头,藏在帽檐下的眉头轻扬:“干嘛?”


    “我想请你吃饭,”稍顿了下,席悦换上商量的语气,“上次你给我过生日,我都还没有谢你呢。”


    许亦潮低下头:“那算什么过生日。”


    “已经很好了。”席悦是真的感谢他,“火锅,烤肉,还是日料,你想吃什么?”


    许亦潮直了下腰,最后拍了拍大橘的脑袋,然后抻着肩缓缓起身:“随便吧。”


    他说随便,不代表真的可以随便,好在承延路原本就是个高端商业区,马路对面就有一个商场,她左右看了看,最后选择了一家人均较高的日料店。


    不用开车,俩人步行过了马路。


    假期最后一天,商场的人流量很大,他们去的时间还算是巧,就剩下两个吧台座位,刚刚好。


    点菜的时候,席悦大手大脚地点了许多,说到底这个钱和孟津予有关,她留在手里也不怎么痛快,请许亦潮吃饭是情理之中的事,正好可以借机多花一点。


    菜陆陆续续上来,俩人各自吃着,没怎么说话。席悦的安静是因为心存疑惑,许亦潮的安静大约是以为她心绪不佳。


    这样的氛围持续到服务员端来一碗蟹羹蒸蛋,清理桌面时,许亦潮的手机被推至眼前,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如此,席悦低头的瞬间,他的屏幕亮起来。


    壁纸中央显示了一条新信息,发信人是梁茉莉。


    这正是席悦的疑惑所在。


    和孟津予摊牌那天,她在楼道偶遇许亦潮,那会儿她多嘴问了一句,许亦潮并没有回答她。他是不是会和梁茉莉分手,这原本与她无关,可许亦潮既是她的同事和邻居,又多次对她给予过帮助。


    席悦有心想要和许亦潮发展成好朋友,可他如果选择和梁茉莉继续在一起的话,这顿饭过后,她就不会再和他有任何同事之外的往来——


    虽然直接伤害她的人是孟津予,席悦也并不记恨梁茉莉,但她依然不希望梁茉莉出现在她生活里,梁茉莉这个名字和孟津予一样,都长进了她的伤疤里。


    伤口会愈合,但伤疤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几秒过去,屏幕熄灭。


    许亦潮将手机拿起来,席悦在旁边小心观察,他看到那条信息时,眉头微微蹙起,视线只停留了一秒,便锁屏将手机放了回去。


    “许亦潮。”席悦叫了声。


    许亦潮看过来,眉峰上扬,有样学样:“席悦。”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是很清冷且散漫的调子,听在耳廓里有点痒痒的,像羽毛一样轻飘飘,但存在感极强。


    席悦抿了抿唇:“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对吗?”


    “嗯。”


    “有个问题我憋在心里好几天了”她小心翼翼地措辞,希望不会引起他的不满,“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但是这件事跟我也有点关系,所以我觉得还是需要问一下的。”


    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并不新鲜,新鲜的是她想说什么还需要铺垫那么多,怪不得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


    许亦潮瞄了眼自己刚刚放下的手机,扬着调子:“你直接问。”


    “我想问你你分手了吗?”


    意料之中的问题,许亦潮盯着她疑惑的脸,故意逗她:“怎么,想追我啊?”


    席悦立刻反驳:“当然不是!”


    看她这手忙脚乱的样子,许亦潮扬起嘴角,轻声道:“我单身。”


    “哦,这样啊。”


    席悦肉眼可见地松弛许多,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饮料,然后放下,笑眯眯地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她显然没打算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许亦潮自然也愿意装作不在意。


    气氛骤然融化,有人话也多了起来。


    席悦说着早上代泽发过来的大纲,夸他写得好,极尽溢美之词,还说什么怕自己能力不够,写不出他想要的人设,鼓着腮噼里啪啦地,炮仗一样说个没完。


    许亦潮抬了下帽檐,想起昨晚和代泽的通话。


    那份大纲还未完成,原本这份人设工作是要稍稍推迟几天的,可显然,提前也有提前的好处,他相信席悦能很好地完成,就像他相信创作能使她快乐一样。


    “那你说的还差一点是差在哪里?”


    席悦作出思考的表情:“第三个案子的受害者,他不是退休校长嘛,德高望重,口口相传,但这样一个众人眼中的大好人,任教期间却猥亵了数十个学生”


    “不知道他应该是什么样的?”


    席悦点头:“他那条线有点复杂,因为反差太强了,表面上是个和蔼老师,实际上呢,又那么下流无耻。”


    许亦潮放下了筷子,双臂压着桌面,缓缓向她靠近:“有没有注意到我旁边那个男的?”


    他靠那么近,精致五官突然放大,呼吸相抵,席悦下意识慌了一瞬,慌完又觉得自己有病,正经地往他身后看了眼,然后压着声音:“他怎么啦!”


    “那个低马尾的服务员每次过来上餐,他都盯着人家的”


    “什么?”


    许亦潮不咸不淡:“臀部。”


    席悦立刻捂嘴,眼珠子滴溜溜往他身后打量:“啊,不会吧?”


    那个男人穿得也很得体,一身裁剪得当的衬衫和西裤,腕上的表瞧着也价格不菲,更何况他旁边还坐着一位很干练的女性,妆容精致,五官昳丽,看两人互动像是情侣。


    光鲜亮丽的背后竟然是猥琐不堪


    席悦意识到什么,猛然转头看向他。


    许亦潮坐了回去,老神在在地朝她扯了下唇角,一副云淡风轻,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十分钟后,席悦去了趟卫生间。


    她今天心情还行,哼着歌儿出来想去结账,可刚走到收银台,就看见许亦潮在那里扫码,服务员双手呈上小票,显然已经支付完成。


    “你”她小跑着走过去,“不是说了我请吗?”


    许亦潮将小票揉成团,随手丢进收银台旁边的垃圾桶后,不疾不徐地睨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花你前男友的钱吗?”?


    他这话说得太有歧义,席悦想了会儿才想明白,对啊,他分手了,是孟津予绿了他。


    这钱虽说也是她互送礼物置换来的,可到底跟孟津予有直接关系,许亦潮不愿意花这个钱,细想也情有可原。


    “那也不行啊。”


    席悦知道她大概点了多少,她存心挥霍,专挑贵且不顶饱的下手,此刻越发觉得不妥:“怎么能老是让你破费呢?”


    许亦潮懒懒地呵了声,席悦刚在卫生间洗过脸,刘海沾了水有些小开叉,最中间那一绺翘了起来,他摘下自己的帽子,顺手便扣了上去。


    “我愿意。”


    算得上随手一丢,席悦眼前骤然暗下去,就没心思去听他嘀咕了一句什么,宽大帽檐挡在眉上,还带着淡淡的体温,以及一股若有似无的,混合着柑橘和草本之类的植物芳香。


    这种香味席悦闻到过最浓烈的一次,是她去三楼找许亦潮,他打开房门后,说自己刚刚在洗澡。


    怎么会有男生用这么香的洗发水啊。


    她没有边际地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向许亦潮。他这会儿随手一捋,将被帽子压塌的刘海全都捋到了脑后,硬帅的人真的是不挑发型的,即便是这样潦草的背头,也有种轻狂冷峻的气质。


    “给我干嘛?”她抚着帽檐问。


    许亦潮盯着她:“刘海开叉了,呆。”


    “哦”见他转身要走,席悦又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拿我自己的钱买来送给你。”


    许亦潮抬腿向走廊走,随声笑了下:“钱都长一个样,你分得清?”


    “我有好几张银行卡,我用另外一张卡给你买!”


    席悦说得一本正经,说完就发现那个猥琐男朝收银台走了过来,许亦潮所指的那个低马尾的服务员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笑着偏转上身,跟她说了一句:“上班期间玩手机,不怕领导扣工资吗?”


    人家只是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而他低头的时候,视线却在人家的屁股上巡睃。


    服务员并没有搭理他,而猥琐男也很快买单离开。


    一个人是否猥琐不是靠长相分辨,而是姿态,如果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眼光真诚,就算是搭讪也会给人光明磊落的感觉;反之若弯腰驼背,东张西望,总是以试探的语气去撩拨,再好的皮囊也会变得不堪。


    这大约就是许亦潮想要告诉她的东西。


    席悦出神地看着那个猥琐男的身影,结完账之后,他的女友来找他,俩人互挽着手臂,并肩走出店门,远远看起来就像一对佳偶天成的职场璧人。


    许亦潮看她目光专注,悠达着走过来:“看懂了吧,你那——”


    “看懂了。”


    她的抢答让人略感欣慰。


    许亦潮双手插兜,煞有介事地垂首,对上她沉思的眼睛:“懂什么了?说我听听。”


    席悦转过头,唇线绷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26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席悦是幸运的,六年感情结束得过于突兀,但好在,她用五天小长假调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她早早就到了公司,和前台的方迪打过招呼之后走到工位,然后提交了自己第一份正式的工作。


    将近中午,旁边的代泽才来公司。


    虽然公司没有考勤制度,但十点上班已经是挺晚的了,可代泽依旧是迟到早退,共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席悦觉得他在公司待得时间还没她一半多。


    大约这就是有能力的人的通病,不好相处,不守规则,但是提交的工作结果还完美到让你挑不出错处。


    人设早就发了过去,她等待着代泽的反馈,然而旁边的人入座几秒后,并没有选择线上和她沟通,而是食指微屈,敲了下她的桌面。


    入职以来,这还是代泽第一次主动找她说话,清瘦少年面若冰霜,高挺鼻梁上卡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镜片上隐隐折射出没有温度的光芒。


    席悦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怎么了?”


    代泽看向她的电脑:“会用剧情编辑器吗?”


    席悦很想说自己会,但这种游戏开发工具类的软件,她确实还没有接触过:“不会。”


    他拖着椅子靠近的同时,席悦眼疾手快地往窗边退了几步,将操作电脑的权限拱手让人,然后看着他握上鼠标,点击了桌面上一个图标。


    “打开这个任务编辑,有剧情1、剧情2,如果你觉得不够,可以点这里新增,点击到任一剧情,会显示任务名称、完成条件,编辑对话等,这些都需要你”


    他说得不疾不徐,虽然语气依然是疏离的,但教学期间到底是多了点儿耐心,银色镜框反射出了光线,将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儒雅随和了些,席悦为表尊重,时不时跟他对视一下,然后点头示意自己听得懂。


    “有什么问题再问我。”代泽推了下眼镜,看向女孩沉思的双眼,“大纲没有细节,对话你要自己琢磨,围绕剧情,不要和人设有出入。”


    “知道了。”席悦朝他点头,“那我刚刚发给你的文档,你看了吗?”


    “看了。”代泽顿了一下,“可以。”


    跟他构思这个故事时,脑海中浮现的形象称得上严丝合缝,甚至为了更直观地展示,她还在文档里贴了图片,她自己画得人物草图,发型和服饰都有精心设计,虽然画技一般,但看得出尽力了。


    席悦双手握拳,语气雀跃:“那就好,我还担心自己设计不出来你想要的样子。”


    她微微笑起来的样子很腼腆,黑亮的杏仁眼弯成月牙,卧蚕被挤出来,苹果肌上晕着很浅的酡红,像刚刚退青的苹果,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淡淡的粉。


    代泽一声不吭,抵着座椅退回自己的工位。


    友好对话戛然而止,席悦原本还笑着,看他退了回去,笑意渐渐收起。


    代泽好像很难相处,他的难相处不是许亦潮前期喜怒无常的那种难,而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冷淡,就是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懒得多看你一眼的漠然。


    想明白之后,席悦也不再纠结,不是每个同事都能相处成朋友关系的,反正她现在有方迪,有许亦潮,还有祁统,他们都是她交到的朋友,也够了-


    席悦投入到工作中,她发现自己好像脑子不太好使,明明上午代泽跟她演示过一遍各个功能的使用方法,她也看清楚了,可轮到自己操作时,就老是忘记那些花里花哨的小图标都代表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再问代泽,席悦截了图在微信上问祁统,他起身离开工位去接电话,又将为她讲解的工作推给了窦甲。


    方迪来找她下楼吃饭的时候,刚好看到窦甲给她发来新消息。


    “怎么了?”方迪弯腰看向她的屏幕,视线还没聚焦就问,“他骚扰你了?”


    席悦忙叉了对话框,拉着她的手往电梯走,一边走一边解释,自己是为了学习一个工具类软件的使用方法。


    到了电梯口,席悦和财务室另一位员工打招呼:“静姐。”


    静姐比她大个十来岁,向来不在办公区晃悠,席悦和她说话不多,但对方对她一直都是蛮温柔客气的,听到她说什么软件不会,还给她列举了几个性格较好的男同事的名字,说可以线上问问他们。


    席悦跟她道了谢。


    方迪看她寒暄完才开口:“你最近心情还好吧?”


    席悦觉得她问得奇怪:“还好啊,怎么了?”


    “你不是失恋吗?”


    这话落下,席悦心里咯噔一声。


    静姐也看了过来,但她没有出声。


    席悦反应过来,问方迪:“是许亦潮跟你说的吗?”


    “不是啊,是祁统说的,让我多关心你,别老问你。”


    电梯门打开,方迪率先走进去:“他不让我问你什么啊?”


    席悦跟在她身后,也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方迪笑了声:“他不会是暗恋你吧?”


    席悦呆住:“不可能吧,我和他才刚认识两个月。”


    “两个月也不短了。”


    静姐这时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别吓唬人家。”


    电梯门打开,方迪走出去,笑着回头:“真说不定。”


    到了公司楼下的拉面馆,因为是饭点,所以人挺多,只剩下最后一张餐桌,方迪拉着她们快步走过去占了,吃着东西,她依旧没有放过这个话题。


    “你不觉得他很喜欢找你说话吗?”


    席悦抽出纸巾,将她手肘旁边的一点面汤擦走,然后才开口:“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我感觉他跟你话也挺多的。”


    说着她看向方迪旁边的静姐:“你说呢姐?”


    她是真没觉得祁统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虽然认识两个月,他一直都挺热情的,但那热情好像并不分人,他不管跟谁相处话都超多。


    “你听小迪瞎说。”静姐笑了下,“悦悦刚来没多久,人家多照顾照顾怎么了?”


    席悦听着连连点头。


    “也是。”方迪抽出筷子,“我看他那么关心你,还以为他看上你了。”


    “关心我也不代表就喜欢我吧。”


    “男的都很功利的。”方迪往嘴里塞了口面条,“他们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帮助你几次或许是出于善意,但时常关心的话,那八成就是喜欢你,你说对吧静姐?”


    静姐抽了张纸巾,想了下才开口:“过度关心的话,确实应该有点好感。”


    席悦有些犹疑:“是吗?”


    方迪语气笃定:“一百个是。”


    席悦咬着筷子,胡乱想了一下,要说关心,祁统确实挺关心她的,从面试开始就一直说要给她开后门,入职以后包括选工位,介绍同事等,他一直都是热情的,可若是真要论起对她时常关心的人


    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名字,并且下一秒,那个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许亦潮:【在吃饭?】


    席悦放下筷子,打字回他:【对啊,我和迪迪还有静姐在楼下面馆吃面。】


    许亦潮:【哪家?】


    席悦仰头看了下墙上挂着的WiFi名:【好运面馆。】


    几秒后,消息回过来:【给我打包一份青菜蛋炒饭。】


    “”席悦沉默了几秒,然后起身去了窗口-


    十分钟后,席悦提着一盒炒饭和方迪回了公司,出了电梯,方迪和静姐回财务室午睡,她去找许亦潮。


    许亦潮的工位不在办公区,席悦走到会议室门前,抬手扣了三下,没得到回声后,她直接推门。


    里面的人正背对窗户坐着玩手机。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白色短T搭配白色工装裤,逆光坐着时,轮廓边缘的皮肤几近透明,稍微长了点儿的头发柔软蓬松,整个人的气质既锋利又阳光。


    真是奇怪,失恋之后,怎么他好像还更容光焕发了些。


    席悦将炒饭放在他面前的长桌上:“你趁热吃,我还给你装了一小盒咸菜。”


    许亦潮看过来,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自打她昨晚说了那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之后,他就变成这样了,虽然席悦也及时意识到问题,向他道歉了,可他依旧没有消气,说话时不拿正脸看人,满脸写着“不爽”两个字。


    席悦讪讪开口:“那我回去工作了哈。”


    “等会儿。”


    就在她转身时,许亦潮终于纡尊降贵地起身了。


    席悦脚步顿住:“还有事吗?”


    许亦潮拉了把椅子到他的办公桌旁边:“坐这儿。”


    “哦。”


    席悦满腹狐疑地走过去坐下,屁股刚挨到椅子,就看见许亦潮握上了鼠标,在电脑桌面上点了两下,然后打开了剧情编辑器。


    “我今天刚用上这个!”


    她有些惊喜,惊喜完又发现一个问题,许亦潮是老板诶,应该都知道手底下的人每天都在做什么工作吧,所以他是特意叫她过来教学的?


    敛起思绪,席悦看向他。


    许亦潮下巴轻抬,正对着电脑屏幕,微蓝的光打在脸上,清冷宁静像一株湿润的水生植物,当然,这只是他开口前的形象——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许亦潮扭头过来,视线与她齐平,“知道什么意思吗?”


    席悦讷讷点头:“知道。”


    “知道还不把手机拿出来录像?”


    “哦哦。”


    三分钟后,席悦按下录像结束键。


    许亦潮将所有功能都跟她说了一遍,和代泽的顺序差不多,但他说得要更细致些,一贯淡得有些发凉的调子,但条理清晰,字正腔圆。


    收起手机,席悦向他道谢:“谢谢你,是祁统告诉你我还不熟的吧?也谢谢他。”


    许亦潮叉掉剧情编辑器,然后把鼠标一丢:“谢他跟我说什么。”


    席悦从椅子上起身:“那我回去谢他了。”


    “等一下。”


    “”


    有时候席悦觉得许亦潮就像个NPC,有事从不主动说,非要等到她执行“要走”的指令过后,才会触发剧情。


    他要不是许亦潮,但凡换个人,席悦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磨磨唧唧,想要跟她多相处一会儿了。


    “干嘛?”她有些小小的无语。


    许亦潮拿起自己的手机,三两下找出一条短信,逐字逐句地读了出来:“许先生您好,感谢您对青草白血病救助基金会的捐款,您所捐赠的两万一千元人民币将助力我们为更多有需要的白血病患者提供帮助,衷心感谢您的慷慨捐赠,祝工作顺利,生活”


    “是我捐的。”席悦打断他,“怎么了?”


    许亦潮掀起眼皮,不疾不徐地将手机放回桌面,双手抱臂环于身前,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为什么以我的名义?”


    “我本来就打算把那笔钱捐了的,然后问你要什么礼物你也不说嘛,所以我就以你的名字捐了,就当是为你”席悦说着说着,想不起来那个词了。


    “攒功德?”


    “啊。”她点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许亦潮不咸不淡地嗤了声,眉眼已经肉眼可见泛起几分森冷,可唇角却是弯着的:“你说得对,毕竟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是得攒攒这玩意儿。”


    “”


    这人真是有够小心眼的。


    席悦深吸一口气,开始为自己解释:“我昨天看到那个男的想起我前男友了,所以才发出那句感慨的嘛,男人当然不一定全是坏的,你就很好呀,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把你算进去,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不是男人”


    说到后面,她承认自己有些烦了,理直气壮的样子也不像是要道歉,叉着腰看向许亦潮:“你就说吧,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四目相对老半天,许亦潮仰面看向天花板,气质陡然变得淡淡的,看起来还挺拿人。


    “你帮我个忙,”低下头时,他稍微坐直了上身,“我就不生气了。”


    “什么忙?”


    “下班跟你说。”


    这话说完,他拖着椅子过去拧百叶窗,语气随意,少爷般矜贵:“回吧,我要睡了。”


    “好吧,那你别忘记吃饭。”


    走出会议室,席悦一直在想会是个什么样的忙。


    许亦潮能有什么事儿需要她施以援手?工作上他是老板,懂得比她多很多,生活上也是他帮她改造了玄关,她能帮的最多就是替他丢一下垃圾——


    难不成是要她承包以后所有的垃圾?


    摇了摇头,席悦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许亦潮那个教学视频在她下午的工作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原本上午一个小时她只写了八条对话,搞清楚功能之后,中午直到下班的五个小时,她的工作量提升到了七十多条。


    下班以后,席悦往会议室里看了眼,许亦潮那边没有动静,她也不准备等他一起,毕竟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狗,像她这样的单亲妈妈,时间是不完全属于自己的,跟许亦潮这样的单身贵族比不了。


    收拾好东西,席悦下了电梯。


    公司离华悦公馆不远,席悦一边走路一边想着大纲,兜里的手机突然连振两下,拿出来看,是钟若缇发来了一条短视频。


    钟若缇:【系花好像签公司了,这个舞蹈综艺的宣传片里面有她,36秒那里。】


    席悦脚步顿住,点开视频,把进度条拉至36秒,的确是,一闪而过的镜头里,梁茉莉穿着红色的大摆裙在下腰,黑成一片的舞台,只有她身上有一束追光。


    还没来得及回复,钟若缇的第三条消息就过来了。


    钟若缇:【你说她要出道了,会不会跟许亦潮分手啊?】


    席悦抬腿,继续往前走,想着钟若缇马上就回来了,这大概是个传递分手消息的好机会,于是边走边打字回她。


    席悦:【她和许亦潮已经分手了。】


    钟若缇:【啊?她真为了事业回归单身了?】


    席悦:【好像也不是单身。】


    钟若缇:【分手了还不单身,她劈腿啦?】


    席悦:【是的。】


    屏幕那端静了两秒,然后,钟若缇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来。


    路上人多嘈杂,席悦按了几下音量键接听。


    “快跟我说说!”钟若缇语气十分兴奋,“是不是在你们家楼道里偶遇到什么八卦了,是他俩分手现场吗?你偷听到了?还是谁告诉你的?快说快说!”


    她这股八卦的劲头从大一保持到现在,并没有随着年龄增长和事业腾飞有丝毫衰减,席悦也早就习惯。


    她举着手机沉默,只是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传达这件事,钟若缇讨厌孟津予是毫无疑问的,但若是听到分手是因为他劈腿,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是我偷听到的,”席悦顿了下,“是我亲眼看到的。”


    “在哪看到的?”


    “因为许亦潮答应帮我改造玄关嘛,我跟你说过的,那天就是我们俩一起去花鸟市场买鱼缸,然后在花市入口看到的,当时系花就在马路对面。”


    “天呐!许亦潮亲眼看到了!”


    钟若缇鬼叫了一声,显然快无法承受这份八卦的冲击程度了,听筒里甚至传来了脚蹬床板的动静,她说话的声音也极尽震颤:“那个奸夫是谁?是不是梁茉莉去年在工管院谈的富二代,家里卖马桶的那个马桶小开?我跟你说当时我就觉得梁茉莉要折他手里,那人出手多大方啊,在一起才半个月听说就送了她一个爱马仕康康,虽说她自己也挺有钱,但架不住人家”


    她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列举可疑人物,席悦举着手机进了小区大门,氛围安静许多,开口前她回头看了眼,确保许亦潮没有跟在她身后,这才放心地开口——


    “不是什么马桶小开。”


    钟若缇依旧兴奋不减:“那奸夫是谁,听你语气你还认识啊?”


    “我认识,你也认识。”席悦语调放轻,“是孟津予。”


    嘈杂的听筒陡然安静下来,奇怪的鬼叫声没了,蹬床板的动静也消失。


    大约过了五秒,钟若缇浑厚的嗓音几乎要撕开天幕——


    “我草他妈的孟津予!”


    小路旁边的一楼窗户里传来狗叫声,席悦手忙脚乱地将音量调小。


    一分钟后,她说清楚来龙去脉,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主要也没兴趣问,总结起来就是孟津予和梁茉莉在一起了,在她们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点,俩人认识,了解,最后相爱了。


    席悦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冷静,可能是睡了一个小长假已经平静许多,这会儿听着钟若缇的脏话连篇,心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钟若缇足足骂了三分钟,从孟津予骂到梁茉莉,一句一个狗杂种,依然不解气,还想要网暴他来出气——


    “下次直播聊天你就看吧,就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我非得把这操蛋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一说,再稍微透露两句他的信息,肯定会有人好奇去扒的,他不是律师吗?业内应该挺看重风评的。”


    席悦看她不像开玩笑,连忙阻止:“你千万别,他是律师,会告你的。”


    这话说出口,她有些微怔。


    席悦从不知道人心的收放可以做到如此之快,短短几天的功夫,孟津予这个名字在她心中的份量已经渐趋于无,在面对可能会到来的麻烦时,她的关心再也不会向他倾斜分毫。


    他们已经是完全无关的两个人。


    钟若缇也意识到这一点,语气沉沉:“看来是真不在意了。”


    席悦打开家门,还换着鞋呢奥利奥就扑了上来。


    五天假期席悦哪儿都没去,小狗习惯了她的陪伴,今天复工第一天,席悦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情况,好像是叫什么分离焦虑症。


    把包挂在挂钩上,席悦干脆不脱鞋了,一边给小狗套胸背,一边回复钟若缇的安慰——


    “我早就想开了,许亦潮也差不多吧,我们昨晚一起吃饭了,我感觉他情绪还行。”


    钟若缇大约是听她状态正常,于是痛心疾首地说起了别的:“孟津予那人渣能跟许亦潮比吗?你说梁茉莉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放着这么个极品不要,非要去勾搭孟津予那个狗杂种。”


    她说话有点难听,但席悦也没吭声,现阶段她不得不认同,低声答着:“我也不知道。”


    “许亦潮虽然绯闻多了点儿,但跟他传过恋情的那几个女生也没一个人出来说过他坏话,那孟津予呢,我本来以为他虽然没有心,但起码是专一的,没想到连这唯一的优点都他妈是装出来的。”


    她今日的脏话量有点超标,套好狗绳,席悦将放在鞋柜上的手机拿了起来,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这样说显得我眼光很差诶。”


    “本来就差。”


    席悦哼笑了声,没在意:“不跟你说了,我要遛狗了,晚上打字跟你聊哈。”


    打开家门,奥利奥第一时间溜了出去,席悦跟在后面,正回身关门的时候,电梯突然“叮”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戏弄,原本要挂电话的钟若缇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一石二鸟的伟大计划。


    许亦潮抬腿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同时,钟若缇的声音在沉静逼仄的楼道里响起——


    “你俩同时被那对狗男女绿了也是挺有缘分,我看干脆在一起得了。反正你不是一直说他人好吗?他长得又那么帅,本来也是个很好的交往对象,你要是能把他拿下,那绝对是全方位的报仇雪”


    “恨”字还没出来,席悦就恨恨地挂断了电话。


    她开始怀疑钟若缇是老天爷派来克她的。


    为了让她享受完美假期,她把消息压了一周才说,可钟若缇是怎么回报她的呢?刚一知情,就捅了这么个大篓子!


    奥利奥开始在楼道里嗅来嗅去,席悦握着狗绳,端庄地整理了下刘海,祈祷着他没听到前面两句,试图把这事儿轻拿轻放:“别误会哈,我朋友说得不是你。”


    许亦潮原本在电梯里回梁佳的消息,电梯抵达一楼门还没开的时候,他就听到了狗叫声。


    整个20栋只有那一家养狗,收起手机他心想刚好,不用敲门了,然后电梯门沉重地打开,他就听到了这样一番充满智慧的言论。


    此刻,面对某人的此地无银,许亦潮难得翘起了唇角。


    “这样啊。”


    席悦看他不咸不淡的样子,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真不是你,她说得是另外一个朋友。”


    许亦潮若有若无地点了下头:“你的意思是你恰好还有一个朋友,这朋友恰好人品俱佳,恰好长得很帅,最重要的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弯下腰朝她靠近。


    席悦看着他轻挑的眉梢,嗅着鼻尖萦绕的淡淡柑橘清香,毫无预兆地咽了下口水,话也结巴:“最重要的是、是什么?”


    “是他恰好还跟你同时被绿。”


    许亦潮唇角虚勾,漾出一个蛊人的笑:“那么多‘恰好’加在一起的概率,或许你该去买个六/合/彩。”


    “”


    无话可说,席悦把气顺了又顺。


    “好吧,她说得是你。”她视死如归地开口,“但你放心,我不会采纳的。”


    许亦潮撤回上身:“如果是我让你采纳呢。”


    “什么意思?”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演了一中午的成果,许亦潮双手插兜,颔首轻声:“还记得我让你帮的忙吗?”


    “记得啊。”席悦怔忪点头,“但是我能帮你做什么啊?”


    “你能做的事情多了。”


    席悦仰着头:“比如呢?”


    “比如——”


    许亦潮稍稍提气,喉结轻微滚动:“做我女朋友。”


    第27章


    五分钟后,席悦在草坪上的长椅坐下。


    一路上她都没说话,因为她脑袋很乱,全被震惊的情绪填满,眼睁睁看着许亦潮从她手里接过狗绳,径直朝草坪走来,只在后头默默跟着。


    一条长椅两端,许亦潮熟练地将绳子取下来,看着奥利奥朝不远处跑去,这才转头,看向还在发愣的席悦。


    “我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他微微挑眉,“把你魂都吓跑了。”


    傍晚的风裹挟着窗户里发散出来的饭香味扑面拂过,席悦艰涩地捂着脑门,感觉眼前的状况很棘手。


    “你说让我做你女朋友”她咽了下口水,试探性地看向许亦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许亦潮掀起眼皮:“你理解的是什么意思?”


    席悦看着他清澈见底的眼睛,一口气道:“就是谈恋爱的那种女朋友?”


    “不是谈恋爱,难道是过家家?”


    他答得云淡风轻,让席悦的脑袋彻底宕机。


    “不是——”她猛地转身,“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谈恋爱?”


    许亦潮不咸不淡地看过来:“你看不上我啊。”


    “当然不是!”


    她否认得太快,显得好像对他早就别有用心似的,眼瞧着许亦潮略微得意地勾起了唇角,席悦又连忙补充:“这不是我看不看得上你的问题吧,而是”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邪风,将席悦的刘海吹得翘起来一束。


    许亦潮极其自然地抬手,用手背拍了下她的脑门,将那一小撮乱毛压了下去,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而是什么?”


    席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夺取了注意力,还好他很快就将手收了回去,她也没有太多在意,开口道:“而是我们这样做,好像没什么意义。”


    她隐隐有些头绪,但是又不确定,她觉得许亦潮大概是后劲上来了?想要报复孟津予和梁茉莉,所以想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你需要什么意义?”


    这份邀请那么突然,可他却全然不提自己的动机,这让席悦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许亦潮想跟她谈恋爱,就是为了报复!


    思及此,席悦主动劝解:“你这样做,是影响不了他们俩的。”


    人家早就搂搂抱抱亲亲了,甩掉他们俩这两个包袱之后,说不定已经确定关系了,怕是在这边翻出花儿来,人家也不会投过来一点点关注吧。


    她的目光直白,心思实在过于好猜。


    许亦潮嗤笑了声,作出一副完全没想到的样子:“你心眼挺多呀,谁说我是为了他俩?”


    他越是这样说,席悦就越觉得他在嘴硬:“那你是为了什么,突然让我做你女朋友,总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昂。”许亦潮把头扭了过去,“就是想谈恋爱了。”


    “你不是刚分”席悦嘟囔了一句,“那你想谈恋爱为什么不找别人?”


    “找你不行?”


    “我又不想谈。”她又不想报复别人,而且她刚分手呢,怎么可能有心思谈恋爱?


    “先谈三个月试试都不行?”


    “不行。”


    许亦潮笑了下:“我不配当你男朋友?”


    席悦哽住:“话也不是这么说”


    “还是你分个手必须得守孝三年?”


    “你有病吧。”


    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席悦觉得自己原本清晰的大脑被他搅和得有些糊涂。


    “请你诚实回答我——”她面容严肃。


    许亦潮叠着腿,投来他特有的松散目光:“还要怎么诚实?要不我挑个雷雨天站外面跟你说,撒一句谎就让雷劈死我?”


    “”


    游戏中的NPC还有个明显的特征,废话太多,重点模糊。


    “我现在是在很认真地跟你讲,”席悦端正了一下坐姿,企图向他传递正经点的信号,“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不止是现在不想,未来的两三年都不太想,你那个什么三个月的恋爱计划,还是找别人配合吧。”


    她正经的样子搞得还挺聪明,可惜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被提前预判。


    “行吧。”


    许亦潮靠向椅背的肩微微塌陷,情绪肉眼可见地回落,一副“我懂了”的样子,沉默着,沉默着,然后说出了一句话——


    “你也觉得我没那姓孟的好。”?


    看着他这副颓丧的样子,加上说话时的低迷语气,席悦登时陷入了迷茫当中。


    “唉呀那个,”她忍不住挠了下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因为你没他好,我才不答应的,是那个,怎么说呢,就是我现在挺怕谈恋爱这些事情的,可能是有心理阴影了吧,而且我想着,其实你也不应该再去纠结这些事了,我们都”


    ——应该向前看,不应该浪费时间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这么有智慧的话,可惜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吹蜡烛的时候,”许亦潮抬眼看她,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许了什么愿?”


    席悦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嘴唇张了张,回忆的过程里整个人好像又陷入到当时的情绪中,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很难形容,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同时又淋了一场雨,要不是许亦潮为她燃起一簇小火苗,让她感受到了丁点儿温情,那个夜晚大约会永久烙印在她的心里。


    “我许愿,能快点开心起来。”


    “哦。”许亦潮转过去,“实现了吗?”


    席悦懵然点头:“我现在好多了,所以应该是实现了吧。”


    不只是好多了,完全是想开了。


    她是个很容易就能想开的人,若是不能,当初也不会那么快就从母亲因病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世界上多的是无能为力的事,要是整日不服,试图对抗,那日子过得是想象得到的辛苦。


    “这也是我的愿望。”许亦潮恍然地勾了下唇角,平静目光似乎裹藏漩涡,让人瞧着就微微恍神。


    席悦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


    要是钟若缇在这里,只消看上许亦潮一眼,便会跟她做出同样的推断,这样一副充满破碎感的样子已经足够说明情况,更别说他安静坐着,宁静晚风又烘托出了几分寥落,活脱脱就是一只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所以,她前几天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在意?


    心中的念头在天人交战时,奥利奥玩累了,尾巴耷拉着走回到两人脚边,与此同时,许亦潮也起身了——


    “很晚了。”他开口时嗓音也是疲沓的,“回去吧。”


    “哦哦”席悦也站起来。


    俩人一前一后往家走,大约是心理作用,席悦总觉得那道挺拔的身影有些哀戚,奥利奥不知被什么吸引,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人一狗走向楼道,许亦潮率先一步踏上台阶。


    他去按电梯,席悦按密码。


    门开的一瞬间,有两排灯管骤然亮起,照亮整个玄关,红木长柜换成了浅色矮柜,柜子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鱼缸,灯光明亮,色彩绮丽


    席悦握着门把手回头,感应灯亮着,橘色光芒将许亦潮的眉眼勾勒得越发立体,只是轻轻眨眼,睫毛就投下了一小块天然阴影。


    “还不进去?”他挑眉看过来。


    席悦抠着掌心:“你让我帮你的忙,我需要考虑一下。”


    许亦潮唇线抿直:“考虑多久?”


    席悦抬眼:“一周?”


    “一天。”


    “那不行。”她觉得许亦潮这人有点得寸进尺,“三天吧。”


    “好。”


    “那我进去了。”


    房门关上,许亦潮眉间一松,懒散地抻了下肩。


    你想要开窗,就得先装作要掀屋顶。


    嗯,鲁迅先生诚不欺我-


    席悦说是要考虑,其实也掰扯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站在朋友的立场,她是愿意帮助许亦潮来演这出戏的,毕竟他曾经那么多次对她施以援手,席悦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可站在这桩四角恋的当事人之一的立场来说,她又很不想重新搅和进去,许亦潮的想法并不明确,他想报复到何种地步,意图达到什么目的,这些都是她还不清楚的危险因素。


    想也想不明白,问也没个能问的人。


    钟若缇要是知道,只会拍手叫绝然后忙不迭劝她答应,毕竟她那什么“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之类的言论,让她始终觉得跟许亦潮谈到就是赚到,更别说还能打击到她口中那对狗男女了。


    迷迷糊糊地度过了两天时间,席悦一直在躲着许亦潮。


    那个三天期限一直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让她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更折磨人的是,私事已经够让她心累的了,可工作上也不太顺利。


    代泽让她细化剧本,她提交了结果,然后就迎来了入职后前所未有的一次巨大打击。


    依然是没有程序常识的问题,代泽将她有问题的剧本情节标注出来,在微信上一条一条跟她讲解。


    ——设计场景前要先考虑是否能通过unity或者UE4配置出来,这个水中逃生你觉得能实现吗?


    ——不要有太多意识流写法,无法落实到画面中的情节就是多余的。


    ——基础的技术逻辑和美术设计,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席悦一开始还能态度诚恳地应下,表示自己明白了,然而随着他越批越多,越说越狠,她能回复的字数也渐渐少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挫伤,代泽转头看她,镜片亮光在眼角闪过,席悦也转过上身看过去。


    四目相对,各自沉默了两秒。


    代泽嘴唇翕动:“加油。”


    错愕突袭,席悦愣了一瞬,这是她听过最生涩的一句加油,可它从代泽嘴里说出来,想必已经是尽力了。


    “谢谢。”


    代泽的皮肤很白,轻微颔首时,能瞧见他镜框下高耸的鼻梁,薄薄的皮,隐隐的凹,正是钟若缇所钟爱的清冷斯文系帅哥。


    收回视线,席悦搁在膝上的手默默握拳,也是说给自己听:“我会加油的。”


    这句没有得到回应,代泽已经转身看向电脑。


    席悦开始修改剧本问题,昏天黑地地忙到中午,直到方迪过来找她下楼吃饭。


    等电梯时没看到静姐,席悦随口问了一句:“静姐不吃吗?”


    “静姐两个女儿一起生病了,她今天请假没来公司。”


    席悦有些意外:“她有两个女儿?”


    “我没跟你说过吗?双胞胎。”


    “哦。”席悦看向电梯数字,“两个小孩照顾起来一定很辛苦。”


    “那你可猜对了。”


    方迪说到这里,俨然打开了话匣子,电梯开了,她拉着席悦走进去,然后愤然开口:“那俩孩子都是静姐一个人带的,你不知道她老公多贱,赌狗,倾家荡产都戒不了的那种,不但把他们的婚房卖了,连他自己爸妈的养老钱全部偷走了,静姐离婚基本上也是脱了几层皮,现在还欠一屁股债呢,俩孩子全都她带着,我看着都累。”


    席悦听得揪心:“那她前夫现在不会来纠缠她了吧?”


    “怎么不纠缠?之前静姐找的工作都被他上门搅黄了,撒泼打滚就是要钱。”方迪叹了口气,“之前也来过我们公司,差点闹到报警。”


    电梯门打开,俩人先后走出办公楼,这栋楼里公司不多,但员工还真不少,正值饭点,人流蜂拥而出,看着也声势壮大。


    席悦被方迪挽着落在最后面,看了眼前方乌泱泱的男同事们,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心有余悸地问:“为什么报警?”


    席悦有个小姨叫谭蔷,和她母亲谭玫只相差两岁,也是很早就离婚了的单亲妈妈,印象里那个小姨夫就是爱打麻将,把家里的家具厂都输进去了,小姨才下定决心要离婚。


    席悦很早就没有妈妈,小姨对她很是关照,她十三岁第一次来月经,那时候就是小姨教她如何使用卫生巾,怕她无措害怕,还将她接到家里去过了一周。


    席悦对这种温柔又强大的女性有种天然好感。


    “就那赌狗又想如法炮制呗,找静姐要钱,不给就告到老板那,污蔑她作风有问题,逼公司开除她。”方迪时不时停顿一下,似乎是在回忆细节,“但我们公司的人都知道静姐前夫是什么样的,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那天他刚到楼下许亦潮就收到消息了,领着一群人去电梯口堵,都没见着静姐面呢,那赌狗就被带到楼道里,被打一顿之后老实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席悦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场景,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虽然她刚来公司不久,可还是感受到了凝聚力,大约白手起家困难重重,大家同舟共济时已经考验过真心,席悦觉得这家公司有一种别处没有的和谐与团结。


    “那许亦潮他们是之前就认识静姐吗?”她又问。


    方迪将魔术贴重新取下,固定好刘海之后才开口:“静姐就是我们写字楼保洁沈姨的女儿,之前许亦潮撞见她在楼道里抹眼泪,一问之下知道了这个情况,正好当时公司要招会计,他就让静姐过来了。”


    席悦颇为意外,又难免动容:“那他还挺好的。”


    这件事虽然听着匪夷所思,但细究下来,确实像许亦潮能干出来的事,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跟武侠小说里的游侠一般,很符合他的气质。


    说话间,一行人过了马路。


    好运面馆的门头换了新的,黄底红字看着很是喜庆,第一波抵达的人已经进店,方迪生怕座位被占光,拉着她一路小跑,边跑还边说:“他一直就这样,滥好人一个,最喜欢拯救走投无路的人”


    话音落下,方迪走进面馆,离玻璃门最近的那桌就是他们公司的男同事,他们看到她,乐呵呵地开玩笑问迪姐那么着急是不是要请客,方迪翻了个白眼——


    “我请你姥姥!”


    席悦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想,方迪也算个至情至性的人,虽然她对这公司的大部分都不满,整日吐槽,可想来总是有那么一小部分打动了她,她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成为这个集体的一份子。


    譬如她刚刚所说的,公司全体出动在楼道里群殴静姐前夫,席悦大概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方迪一定是打头的那个人-


    点好要吃的东西,席悦在椅子上坐下。


    上午在忙着改剧本,钟若缇还缠着她聊八卦,她一时嫌烦,把手机开了勿扰,这会儿等面上来的间隙,席悦将勿扰模式关闭了。


    锁屏后刚要放回桌面,手机就疯狂振动起来,按下接听,席青泉的声音火急火燎得传出来——


    “你再不接我就要打小孟电话了!”


    席悦浑身一激灵,也没控制住音量:“啊?你没打吧?”


    方迪朝她看过来,她捂着话筒,用口型说了句“我爸”之后,就举着手机走出了面馆。


    前两天跟钟若缇摊牌的时候,她就想了下要不要顺便跟老席同志也说了,想到最后她还是没说,因为席青泉对孟津予非常看重,也很放心她和孟津予在一起,甚至把房子都买在他附近,这个消息一旦让他知道,席悦很怕他会突然杀过来。


    “你再晚接一分钟我就要打了。”席青泉语气不满,“我在你小区门口,有喷泉的那个大门,你现在过来,把东西送回家我们去吃饭,你李叔都快饿得低血糖了。”


    “啊?!”


    “老啊什么?”


    席悦反应过来:“那个,我今天在上班啊。”


    “今天不是周六吗?”


    “补小长假的班啊。”


    席青泉沉默了几秒:“现在是吃饭的时间,你不是说公司离家很近吗?你先过来再说。”


    “哦。”席悦看了眼手机时间,“好吧。”


    大学四年,席青泉也陆续过来看过她几次,不过基本上每次都是路过,匆匆忙忙地来请她和室友吃顿好的,饭桌上说说笑笑,吃完就走了。


    她从宿舍搬出来独居,席青泉是肯定要过来看看的,但席悦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来。


    他们停车的位置是在南门,席悦跑过去只用了七八分钟,还没靠近就看见辅道上的银色普拉多,席青泉和李叔都下了车,正在路边聊天。


    席悦走近时,还听到李叔朝她爸笑:“闺女来了。”


    席青泉转过身,穿着中年企业家标配深蓝色POLO衫,过完年到现在不过才四个月吧,肚腩倒是又凸出了几分,一见到她就瞪眼:“平时在家逮着个手机就使劲看,恨不得钻到屏幕里看,一离开你爹手机就成摆设了?你李叔在这陪我一起等了你半小时。”


    “不好意思啊李叔。”席悦先是跟李叔道了歉,然后才看向他,可怜巴巴,“爸,我在忙工作呢,刚入职有好多东西要学,累都累死了,哪有时间玩手机呀。”


    席青泉本来也没怪她,就是她李叔还在,跟着一起在门口等了那么久,说两句装装样子而已,这会儿听她暗戳戳地装可怜,也就算了。


    “你那几栋啊,跟保安说一声,车开到地库把东西给你拿上去。”席青泉说着,时不时打量她,“你眼睛怎么了?”


    “昨晚没睡好。”席悦是想着许亦潮的事儿真没睡好,被他这么一问,立刻大力地揉了揉,然后探头往车里看,“给我带了什么呀?”


    “你小姨给你包的粽子。”


    “哦哦。”席悦生怕他进去碰见孟津予,主要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于是扯了句自己也饿了,把粽子放到保安室,一行人就先去了饭店。


    席青泉今年四十八,窄方脸高鼻梁,眼睛大且双眼皮深,若不是皮肤黑了点儿显老,加上穿衣打扮稍微有些土,出去说是三十多也有人信。


    席悦跟在他后面走进饭店,任谁看都是父女,原因无他,俩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席悦百分之八十的长相遗传自他,另外百分之二十是他天生就黑的皮肤和窄方脸,这两点她遗传了她妈妈谭玫。


    饭店是李叔找的,为了迁就席悦,就在离小区不远的一条路上,李叔是公司的市场部经理,也是席青泉认识了三十多年的老朋友,滨城这边的经销商都是李叔负责的,他对这儿比席青泉熟。


    饭桌上,席悦只顾闷头吃饭,一来她刚刚那碗面也没吃上,这会儿是真饿了,二来嘴巴里塞了饭菜,自然就有理由不说话了。


    席青泉一开始还问了她几句,说都在一个小区,李叔也不是外人,要不要叫孟津予过来,席悦说他午休时间短来不了,说完又往自己碗里夹了块排骨,后来也就没人找她说话了。


    一顿饭吃完,也才过去五十分钟。


    他们第二天还有事,得在这过上一晚,李叔已经开好了酒店房间,席悦本来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到了酒店,就李叔一个人下了车。


    席青泉从副驾换到驾驶位,车门关上的瞬间,席悦瞬间紧张起来。


    “爸”她试图挣扎,“我下午还要上班。”


    “请两个小时的假,扣多少工资爸按十倍补给你。”


    “”


    席悦的妈妈谭玫因为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过世,那时她才小学四年级,这么小的年纪,按理说是会对性格有些影响的,可席悦从小到大吃过的苦屈指可数,原因很明显,席青泉是个完全合格的父亲,为了照顾席悦,三十多岁就丧偶也没有考虑过再婚,兢兢业业地履行着父亲的责任,除了要忙工作之外,其余时间几乎把席悦看成了自己的眼珠子。


    眼珠子有没有事,他会感觉不出来吗?


    第28章


    眼见着所有后路被堵死,席悦无奈,只能带着他回了家。


    正是晌午,小区里人不多,从饭店回来最近的是西门,孟津予大概率是不在家的,可席悦仍然担心,还是带着席青泉绕原路从南门回来了。


    进了家门,奥利奥凑上来,席青泉早在视频中见过它,蹲下来摸了两下头,然后就开始检查门窗的安全级别,最后又去院子里溜达了几圈,摸摸这摸摸那的时候,席悦就跟在后头介绍。


    五分钟后参观结束,席青泉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说说吧。”他一副审案子的样子。


    席悦刚换过地毯,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将奥利奥薅进怀里,故作镇定:“说什么?”


    “跟小孟吵架了?”


    席悦低着头,盘算着要如何开口显得自己比较洒脱。


    “不是吵架。”她顿了下,“我们俩性格不太合适,前几天分手了。”


    席青泉没想到这么严重,他本以为只是闹了点儿不愉快。


    “你俩认识六年了,不合适这才发现?”


    孟津予他见过很多次,很有礼貌的一个孩子,做事也周到,光是会照顾人这一点就让他满意,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看清底子到底是要靠朝夕相处,跟他席青泉朝夕相处的是他闺女,虽然迷糊了点儿,但性格是挑不出任何毛病,俩人性格要是真不合,他也笃定只会是那小子的问题。


    “是他惹你生气了?”


    席悦慢腾腾地沉吟几秒:“前段时间我找工作,加上搬家有些忙就没怎么跟他联系。”


    “然后呢?”


    “然后我就撞见反正他喜欢上别人了。”


    话音落下,沙发上的人腾一下站了起来,席青泉气得眼睛发红,双手掐着腰,焦虑地在地毯上踱来踱去,好像在平复情绪,但很显然,他平复不了一点儿。


    他原本就不想让席悦留在滨城工作,当初是看她喜欢孟津予,那孩子也老实,这才答应下来让她留在这儿,买了房安置在孟津予附近,是指望他能多关照,可他关照了什么?


    他伸出食指颤抖地往外指:“还让你撞见了?!”


    他原本并不想让席悦那么早谈恋爱,在席青泉的规划里,她最好是上完大学后回到南城,他可以把闺女的生活和工作好好规划,安排了之后,若是她愿意谈恋爱甚至结婚,那他再筛选一下可靠的男生。


    席青泉很早就知道了孟津予的存在,那时他没在意,直到俩人上了同一所大学,因着寒暑假总是结伴回来,席青泉见过好几次,抱着挑女婿的眼光去看,什么家庭长相工作全不重要,席青泉最看重的一点是他情绪稳定,体贴周到。


    悦悦是个天真直率的性格,朴实善良,完全没什么心眼,在席青泉的设想里,如果她真的要结婚,那么对方一定要有能力保护她的无忧无虑,他原以为孟津予会是这样的人。


    可结果呢?他恨不得立刻把人叫过来打一顿。


    席悦看他有些激动,连忙站起来搂他的胳膊:“我已经跟他说好了,爸,我俩现在没关系了,他已经跟我道过歉了,我也接受了。”


    “谁稀罕他的道歉,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席悦有想过席青泉知道这件事会发脾气,可当这一幕切实发生在眼前,她的脑袋是有些木的,与此同时,心中满溢的委屈让她鼻腔开始泛酸。


    或许她也应该像爸爸这样大发雷霆,可事情已经发生,如果任由情绪泛滥,让自怨自艾或者愤怒不满在心底发酵,那她根本不可能那么快走出来。


    席青泉气得头脑发懵:“他住几号楼,我要去问问他,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我问问他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他铁了心要质问,穿上鞋就开始往外走,席悦不敢告诉他住址,可他有孟津予的号码,眼看着他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席悦跑去拉他,又急又怕,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你别去了爸。”她钳制住席青泉的胳膊,将眼泪擦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想见到他了,也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你别去了,我们就当没认识过他吧”


    她眼圈红着,将脸埋在爸爸的臂弯里,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不停重复着让他别去,席青泉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家闺女,几秒后,无奈地卸了力气。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连他都看走了眼,更别说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


    “别哭了。”


    席悦只顾着拿他的袖子擦眼泪,低着头:“那你别去了。”


    “不去了。”席青泉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去收拾东西,明天跟我一块回南城,以后不在这儿了。”


    席悦情绪刚刚平复下来,就听到这样一句话,脸登时就涨红了,趿拉着拖鞋转身回家,语气十分认真:“我不回家!”


    看她这副倔样,席青泉叹了声,紧跟着回了房间,关上大门,企图用讲道理的方式劝解。


    “回家有什么不好?你表哥周洛,人家还是财大研究生的呢,回家考了个公务员,现在在国税局,朝八晚五还有双休哪里不好?”


    他口中的表哥是席悦小姨的儿子,从小到大都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德智体美劳样样出色,最重要的是还特别孝顺,明明有留校任教的机会,可为了照顾母亲,毅然决然地回了老家。


    “小姨身体不好需要照顾,你又不需要。”席悦瘪着嘴,眼眶的红还没有消退,“反正我不喜欢考公务员,我现在工作挺好的,而且也很有意思。”


    “傻丫头。”席青泉怒其不争地看着她,“你留在这儿,天天看着那个姓孟的,你不反胃?”


    席悦偷偷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将孟津予的联系方式全部删掉之后,才幽幽开口:“我都跟他说好了,以后他从西门走,我从南门走,我们不会碰见的。”


    席青泉皱眉看她:“就算碰不到他,你那什么游戏公司的工作又有什么好?你要是冲着玩儿才去那里上班,那不如回家,就算你一辈子不工作,爸爸也能养得起你。”


    “我才不要你养,我工资有七千,每天吃快餐和外卖,一天也就花六十而已呢。”


    “我就知道你天天吃外卖,你看你那脑门,以为拿刘海挡着我就看不见了是吧?再吃外卖你长一脸小痘,到时候那姓孟的小畜生带着新女朋友回家,你在门口跟他们撞见,我看你怎么”


    看他越说越离谱,席悦捂上了自己的耳朵:“我那是熬夜熬的!”


    一个试图洗脑,一个物理隔绝,刚刚在门口的父慈子孝荡然无存。


    当初找实习时,席青泉就建议她回老家了,但那时席悦刚好进了电视台,他觉得这份工作不错,加上有孟津予照拂,这才放心让她留在滨城。可眼下呢,电视台没留住,男朋友也现原形了,找到个游戏公司的工作,听着就很不靠谱。


    席青泉实在不放心让她以这样的状态留在滨城独居。


    “回家不好吗?”他试图好好说话,“你这傻丫头,家里别墅住着不比这里舒服,两个阿姨照顾你,根本用不着吃外卖,你要是嫌待在家里闷,爸还可以给你开个书店,你不是喜欢看书吗?”


    “爸。”席悦蹙眉看他,“我是真喜欢这份工作。”


    席青泉沉默几秒:“那你公司有食堂吗?”


    “小公司哪有食堂啊。”


    “那你要吃一辈子外卖吗?”席青泉陡然站了起来,“这滨城就你一个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你能找谁?”


    席悦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一时气闷:“你就是觉得我没有孟津予就不行。”


    席青泉又坐了下来:“你怎么听不懂呢,不是没有他不行,是没有人帮衬你不行。”


    他这个样子,完全油盐不进,席悦可以理解,但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无能为力。


    爸爸用心地把她养大,现在的担忧完全是情有可原,席青泉是个很负责任的父亲,这份责任让她在失去母亲的童年里无忧无虑地长大,一直到现在,却成了让她不得不做出取舍的难题。


    回家自然是舒适的,可她尚且算个有追求的人,既然已经找到了想要为之努力的方向,肯定也不想轻易放弃。


    心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出于本能,席悦抓住了它。


    “你不就是担心我没人照顾吗?”她一本正经地开口,“我刚刚没跟你说实话,其实我现在有人追,那人对我特别好,你看玄关那鱼缸,就是他帮我安装的。”


    她这话说得突兀,席青泉反应了几秒:“谁啊,谁追你?”


    “我们老板,跟我同届的校友,长得比孟津予好看多了。”


    看她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席青泉陷入了沉思:“你骗我的吧?”


    “谁骗你了?”席悦觉得这也不算是撒谎,底气十足地说道,“大前天他还跟我表白呢,求我做他女朋友。”


    “我是说留在这里没人照顾你,不是说你留在这里找不到男朋友——”席青泉皱眉看她,“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席悦瞥他一眼:“我和孟津予还没分手的时候,你明明是同意我留在这里的,现在分手了,有个比他更好的人出现在我身边,你反而不放心了?爸,你就那么喜欢孟津予吗?”


    “你少在这跟我借题发挥!就算有人追你又怎么样?一个孟津予还没让你长个教训?这个年纪的小男生,你能指望他什么?”


    “他跟孟津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是多个鼻子还是少只眼?”


    “”


    沟通已然陷入僵局,父女俩各自沉默。


    搁在地毯上的手机振了两下,席悦拿起来看,方迪发消息问她还回不回公司。


    又瞥一眼沙发上坐着的人,席青泉依旧一脸愁态。


    按下锁屏,席悦拿着手机起身:“我得回去上班了爸,有什么事晚上再说,行吗?”


    眼见着话题全然偏转,席青泉不耐烦地摆手:“走吧,我也走。”


    席青泉下午要和李叔去巡店,顺路开车将她送回了公司楼下。


    下了车,席悦并没有第一时间上楼,目送着车子远走,她拿出手机,给许亦潮发了条消息,然后走进路边那家咖啡馆。


    十分钟后,玻璃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


    席悦抬头,许亦潮刚好推门进来,一阵对流风鼓起他的衣角,纯白T恤加蓝色衬衫,少年感十足的一身装扮。


    躲了两天,这还是席悦第一次看见他,情况紧急来不及迂回婉转,在对方走过来的下一秒,席悦立刻开口:“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我想好了,我答应你!”


    许亦潮正拉椅子准备入座呢,听到这话,动作顿住了。


    他的设想里没有这一步,原本许亦潮还以为,席悦这三天会完全躲着他度过,十分钟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开始惊诧了,直到此刻,显然是有什么突然事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敛起思绪,许亦潮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呢?”


    他脸上丝毫没有意外,好像笃定她迟早会答应似的。


    席悦竖起两根手指:“然后我有两个要求。”


    许亦潮十分自如地将那杯果汁端起来,喝了一口:“说。”


    “第一,我可以答应做你女朋友,但是最多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你没有收到想要的结果,那跟我无关哈,我本人不接受任何理由的延期。”


    许亦潮蹙眉看过来:“一个月不够。”


    “可是三个月太久了。”


    “两个月?”


    “那好吧。”


    有人勾唇笑了下:“第二呢?”


    席悦看他脸上那表情,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收回视线才沉声继续:“第二就是,你这两天得帮我一个忙。”


    许亦潮放下杯子,拿出进入正题的姿态:“什么忙?”


    “就是哎呀,我就跟你直说了。”朋友本来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的,席悦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爸今天来看我了,就是之前,他挺喜欢我那个前男友的,觉得我留在滨城有人关照,这才答应让我留下来工作,但是我前段时间不是分手了吗?然后他就觉得我现在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滨城,他照顾不到我,所以就想让我收拾东西跟他一起回老家”


    其实席青泉不满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她的工作,但这点跟许亦潮有关,甚至说出来还有点得罪人,所以席悦就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


    许亦潮打量她的神情,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在你爸面前扮演一个对你体贴入微的男朋友,好让他打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的顾虑?”


    席悦睁大眼睛,对着他猛点头:“对的,就是这样。”


    “哦。”许亦潮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你爸能信你那么快就有男朋友吗?”


    席悦震惊于他的思维可以敏捷至此,刚说完计划,这就找出了bug。


    “他肯定不信的,所以我就没说你是我男朋友”她顿了下,“我说你还在追我,很猛的那种追。”


    许亦潮靠向椅背,整张脸浴在阳光下,


    薄白眼皮撩起,像一张透明的玻璃画。


    席悦看着他,想起方迪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他从不吝惜拯救走投无路的人,侠肝义胆,古道热肠。她相信许亦潮会帮她,但同时又对自己言之不预的行为感到冒昧。


    “我知道没经过你的同意就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当时情况有点紧急,而且我们这算是合作共赢,所以”


    席悦说着,双手抱成一个拳头朝他作揖:“对不起,求求你帮帮我吧。”


    她求了几下,将额头抵在了拳头上,许亦潮靠在椅背上,目光轻飘飘地投过来,看她下垂的睫毛,看她饱满的唇瓣,看她从卫衣袖管里露出来一截白皙手臂,手指纤长,就连指甲的形状,都是恰到好处的圆润可爱。


    席悦是个心性简单的人,就像她前几天说的那样,经历过这么一段失败的感情之后,她起码两三年内不会再考虑恋爱,如果贸然示好,大概率会得到无情拒绝加上敬而远之。


    因此他处心积虑,舍近求远,但目前看来,这份用心良苦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席悦求了半天没等到答复,抬起头,对上许亦潮意味不明的眼神,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话已经说出去了,你要是不帮我的话,我就圆不了谎,圆不了谎,我可能就没法继续再在公司”


    席悦还在卖惨,然后就听到一阵很轻的笑声,抬起头,对上那一张没正经的脸——


    许亦潮似笑非笑:“你要是早撒娇,根本用不着铺垫那么多。”


    席悦愣了一下:“我撒娇了?”


    “不然是我?”


    “”


    席悦只谈过那一次恋爱,为期八个月,孟津予不是个腻腻歪歪的性格,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席悦很少撒娇,不是不会,只是觉得突兀,她跟钟若缇撒的娇都比跟孟津予的多。


    许亦潮是第一个说她撒娇的男生。


    席悦有些不好意思,压了压声线才继续说道:“那你能不能帮我,就只是在小区里偶遇几下而已,演演戏嘛,你先帮我演给我爸看,然后我再帮你演给你前女友看,互帮互助,互利共赢。”


    “谁跟你演戏了?”


    “哈?”席悦怔了下,“你不是让我帮——”


    许亦潮端起果汁,煞有介事地抿了一口,然后打断她:“我是在追你啊,你也没骗你爸,怎么就是撒谎了?”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让席悦忍不住想要冷笑,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容忍了他的满嘴跑火车,捕捉到重点,迅速提问:“那你愿意帮我了?”


    许亦潮放下饮料:“你爸晚上有时间吗?”


    “应该有,怎么了?”


    “你回去上班,晚上等我消息。”


    他这样自信,搞得席悦有些不安:“你要干嘛?”


    “我追你追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有个捷径能走——”许亦潮轻挑眉梢,“我能不抓住吗?”-


    许亦潮说要请席青泉吃饭。


    回去上班的席悦怎么想都感觉这个计划不太靠谱。


    她本意是想安排许亦潮在小区里偶遇他们父女几次,言谈间多流露出关心,最好再上门帮她一点小忙,比如换灯泡啊修围栏啊,既能展示他的生活技能,又表现出了他对她的关照。


    可能没什么大作用,但是小加分估计是有的,至少能让席青泉知道,她要是真的有个什么头疼脑热,这附近不是没有人能帮她。


    席悦是觉得这样点到即止的表演不容易露馅,如果正儿八经坐在一个小包厢里吃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难保她不会说漏嘴什么。


    就这么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许亦潮给她发来了一个定位,是承延路的一家餐厅,米其林级别的本帮菜。


    席悦上网搜了一下人均消费,然后回到微信,转了五千过去。


    几秒后,对面的人抠了个问号过来。


    许亦潮:【我请你爸吃饭,还要用你爸的钱?】


    这话说的,也算是个道理没错,毕竟席悦入职到现在,还一次工资都没领过。


    Xytxwd:【我爸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总得给你报销吧?】


    许亦潮把钱退了回来:【以后再说。】


    Xytxwd:【那你别再把小票丢了。】


    许亦潮:【。】


    Xytxwd:【打字好吗?我都紧张死了,你还惜字如金。】


    这条消息发出去,直接席悦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才收到回复——


    许亦潮:【放心,一切有我。】


    站在电梯口,席悦握着手机看这行小字,莫名其妙地,她心中真的安定不少。


    许亦潮于她,于这家公司的所有人来说,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相处久了,他身上那股混不吝的随意会变成一种安全感,类似于天塌下来永远都不用担心自己会第一个被砸一样,你能相信,他永远都会吊儿郎当地走过去,挡在你前面。


    他就是会给人这样一种安全感。


    因为这样的安全感,席悦回到家劝说席青泉的时候非常来劲。


    席青泉一开始并不想去,孟津予打破了他对这一类男生也可以很稳重的幻想,对于什么谈不谈恋爱的,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在席悦说出口的半小时之后,他就猜到了这大概是她的缓兵之计。


    虽然已经看透,但席青泉最后还是答应了。原因无他,那个小伙子除了是自家闺女拎出来的挡箭牌之外,还是她的老板。


    席悦如此热爱这份工作,席青泉也想看看这群年纪的小孩究竟做了些什么出来,年少创业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能力和心性缺一不可,如果这个小伙子自身素养都不够的话,那公司显而易见会是什么样子。


    下午那会儿,他反应有些情绪化,席青泉虽说很想让席悦回家,可也不会强行逼她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因此这顿晚饭他最终应约,与其说是考验追求者,不如说是打探闺女口中的工作究竟有没有前途-


    父女俩下了地库开车,驶出小区大门,席悦刚要找导航出来,驾驶位的席青泉就拦住了她。


    他非要带李叔一起去,席悦听了大惊失色。


    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分钟的理由,她硬着头皮开口:“他还不是我男朋友呢,爸,你叫外人不太好吧?”


    席青泉给李叔发微信,让他下楼等着,消息“咻”地一声发出去,然后他放下手机,启动了车子。


    “你抓周那天抓到你李叔刚买一个月的手表,知道那时候的六千块钱多值钱吗?你李叔当时就脱下来送你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话里却蕴含千斤,这样扯大旗来堵她的话,席悦只得闭嘴,拿出手机想给许亦潮通风报信的时候,席青泉又扫过来一眼——


    “至于吗?你李叔能吃了他?”他语气中的不屑相当明显,“就当是来请你领导吃饭了,钱就咱们付。”


    这还能说什么?


    席悦只得默默放下手机。


    过了将近五十分钟,一车三人终于抵达餐厅,报了名字后,前厅的服务员领着前往包厢,越靠近,席悦越紧张,暗暗祈祷着不求多加分,只求别露馅。


    上了楼梯,左转第一间包厢就是,服务员站定后扣了两下,门被从里面打开。


    第29章


    许亦潮甚至没换衣服,站在门内,目光第一时间就聚焦到席青泉脸上,然后稍稍游移,又看向他身上的李叔。


    席悦连忙凑上去,开始一一介绍:“这是我爸,你叫他席叔就行,这位是跟我爸一起过来出差的叔叔,你可以叫李叔。”


    许亦潮脸上看不到半分紧张,朝向两人分别点头示意:“席叔,李叔。”


    席悦又朝向两位大佬:“爸,李叔,他叫许亦潮,是我校友,也是我老板,平时对我很照顾。”


    许亦潮全程神色淡定地看着她,听到这里浅笑一声:“照顾谈不上,我和悦悦也是邻居,她平时也很关照我。”


    席青泉有些意外:“邻居?”


    “我住在悦悦楼上,302。”许亦潮侧过上身,“席叔李叔先入座吧,点了菜我们慢慢聊。”


    席青泉和李叔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走向了座位,席悦落在他们身后,借机揪了下许亦潮的衬衫,压着几近于无的声线:“你怎么连衣服都不换?”


    稍微穿得正式点不好吗?


    搞得跟大学生一样,帅是帅的,可看着不怎么成熟啊。


    许亦潮垂眼看她:“你爸不知道我多大吗?再怎么装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小屁孩。”


    “那你也不能穿这个就来了呀”


    “别给我揪皱了。”许亦潮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撇开,“你还想让我像你前男友那样穿呢,有用吗?”


    许亦潮订好餐厅之后有想过要不要换身稍微正式点儿的衣服,想了半分钟他就有了结论,结论就是换什么都没用。


    席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脑袋逐渐变得清明:“你说得有道理。”


    许亦潮垂下眼睫,鬼鬼祟祟地传递出“小同志进步了”的信号。


    靠窗的那一边,两位叔叔已经入座,席悦紧跟着坐到了席青泉旁边的位置上,许亦潮坐在她旁边。


    服务员进来送菜单,许亦潮示意递给那边两位大佬,然后出声,先问了李叔:“两位叔叔有没有什么忌口?”


    李叔长得比席青泉面善,性格也更随和,摇摇头说没有,席青泉没吭声,看一眼菜单,没有点豆类之类的食物,然后放心地把菜单递了出去。


    许亦潮看向服务员:“那就按我之前点的上,另外再加一份帝王蟹,做成一蟹三吃,现在是春季,时令的蔬菜也上几道。”


    服务员应声之后离开包厢,门被合上,李叔率先开口:“听悦悦说,小许你是做游戏的?”


    许亦潮点点头:“对,开了家小公司,就在华悦公馆附近。”


    “你和悦悦同岁是吧?”李叔笑了声,“这么年轻就有了自己的事业,以后前途无量啊。”


    “李叔过誉了,称不上什么事业,也是靠家里帮忙,我母亲给我准备了一笔钱,靠着那钱才成立了一家小工作室。”


    许亦潮抻直上身,说得不卑不亢,藏着桌子下面的脚尖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点了一下。


    收到信号,席悦立刻补充:“我们公司去年年初发行了一款游戏,非常火爆哦,当时我也玩了,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是我们学校的校友做的,李叔,你猜那游戏最后卖了多少钱?”


    李叔非常给面子地想了几秒:“三百万?”


    “五千万哦!”


    她与有荣焉地说完,餐桌另一端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席青泉的脸上也微有诧异,他的确不了解互联网行业,说实话,这个数字有些超乎他的预料,因此,他开口说了入座后的第一句话——


    席青泉看向许亦潮:“既然那么成功,那为什么要卖掉?”


    席悦入职一个月,只听方迪说了卖出去的价格,她还真不清楚当时为什么要卖,无法帮忙回答,只能转身看向旁边的人。


    许亦潮看她一眼,才开口回答:“因为那款产品是买断制单机游戏,相当于看完一场电影观众就不会买票再看一次,用户黏性不会很高,当时我们工作室只有十二名员工,既没有大厂推广,财务方面也难以维系后期的更新和运营。”


    说到这里,他看向席青泉:“发售第三周我们团队商讨了几天,最后决定卖出去,当时的想法是,我们拿这个钱再做一款真正属于自己的游戏。”


    这话说完,席青泉的紧绷的脸色略微有些松解。


    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的小孩能拥有这样的想法很难得,在这个社会,多得是创业者心比天高,恨不得卖房卖车来猛加杠杆,识时务的人并不多,在你一文不名的时候,你就是有可能留不住自己的东西,要做一名成功的企业家,必须要懂得取舍。


    “你们能有这样的想法,”席青泉看过来,“很不错。”


    许亦潮客气地道了谢,也没有过多流露出欣喜。


    直到此刻,席悦才搞明白许亦潮的计划,他没有选择装扮成陌生的样子,热情又拘谨地示好,因为人只有在做自己的时候,才是最松弛自在的。


    思及此,她稍稍抬眼,目光触及到身旁人的轮廓,许亦潮眉眼低垂,偷偷朝她扯了扯唇角。


    那笑容过于隐蔽,席青泉又开口问他什么事,他迅速敛起散漫的神色,挺直上身看了过去,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在两个老油条面前陈述自己的创业经历,看起来游刃有余,可席悦目光下移,就看见他搁在餐桌上的手悄悄捏紧,指节泛白得相当明显。


    没忍住,席悦笑出了声。


    她这冷不丁一笑,打断了席青泉的问话,他不满地看过来:“莫名其妙地,你笑什么?”


    三个人的视线同时投过来,席悦慌了一瞬:“哦,我想起来奥利奥吃饭的时候后腿老是抬起来,跟个小飞机一样,特别好玩,所以就没忍住。”


    这话落地,许亦潮和李叔都给面子地笑了笑,唯独席青泉,可能是觉得她太傻了有点丢脸,将餐桌上的一盘糖醋小排转到她面前,随后轻声批评:“天天跟梦游一样,好好听听别人的二十岁是怎么过的。”


    “哦。”


    因着许亦潮不卑不亢可圈可点的发言,包厢里的氛围慢慢变得有温度起来,李叔看起来十分欣赏许亦潮,对于他大二就开始创业的经历赞不绝口,席青泉虽然没有表现得像他那么直白,可时不时的提问也暴露出兴趣。


    席青泉:“那你们一开始成立的时候就在宿舍工作吗?”


    许亦潮:“也不是,宿舍空间有限,放不了太多设备,我们就在学校附近小区租了套房子当工作室。”


    席青泉:“租小区?”


    许亦潮:“对,当时资金虽然不算特别紧张,但因为要考虑中后期的外包成本巨大,所以就在租办公室这一项上节省了,反正我们一群男生,只要有张床就能睡。”


    席青泉第一次接触这种性格的年轻人,有远见,能吃苦,敢拼敢闯,又可进可退,最重要的是,年少有为也并不轻狂,老李每每开口称赞,他总要把自己往低处拽些,说运营的难处,说市场的竞争,再说制作的不易,总归不会把自己置于上风。


    这样的处事风格席青泉不算少见,可眼前这个人,今年方才二十二岁,小小年纪能拥有这种心性,必定会像老李说得那样,前途不可限量。


    这场“创业分享会”进行得相当顺利,饭局临近尾声,许亦潮佯装出去接电话把账结了,席悦动作慢了一步,赶到前台时,许亦潮已经拎着两盒酒回来了。


    “多少钱?”她凑过去问。


    许亦潮直接把酒递给她:“一会儿给他俩一人一盒。”


    “还买酒了?”席悦低头看了眼包装,“这酒多少钱啊?”


    “没多少,这酒不值钱。”


    席悦“啊”了声:“那会不会有点”


    她完全是将许亦潮往完美女婿那个方向打造,因此想让他面面俱到,虽然此时此刻提这个不好,但她还是想起来,之前孟津予去她家里提的礼物都不便宜。


    她不想让许亦潮有任何一方面逊色于孟津予。


    “要不然换两箱贵一点的?”席悦忧心忡忡地看了眼配料表,“这都有错别字呢。”


    “高粱”都写成“高梁”,也太不专业了。


    许亦潮一早就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嫌弃,略有些紧绷的情绪在此刻稍稍缓解几分,生理上很想抽烟,但他只是靠着走廊的墙壁挠了下喉结,然后垂眼看向忧心忡忡的小姑娘。


    “你当你爸跟你一样肤浅呢。”他哼笑了声,手指微屈,敲了下酒盒,“有年份的纯粮酒,华北平原盛产的浓香型,之前你不是说你爸在那儿当过兵吗?正好你那个叔叔也在,这酒递过去,待会儿你且竖起耳朵听他俩怎么夸我的吧。”


    下午从咖啡馆出来,他就在微信上问了席悦关于她爸的一些事情,得知这位叔还是个退伍老兵,因此专门驱车回了趟家,在梁佳眼皮子底下把吴洲的粮食酒偷了两盒出来。


    不能过于谄媚,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


    这酒不算昂贵,但意义重于价值,最适合在目前这个阶段送出去。


    他说话的语气突然卸了几分严肃,眉眼笼着淡淡的倦意,浴在吸顶灯下像是罩了层复古的滤镜,但唇角的笑容依然是张扬且肆意的。


    席悦一时有些怔住,既是被他这张脸震惊,又是被他的心眼子所折服。


    许亦潮看她这呆样,没忍住曲起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怎么样,我这男朋友还能拿得出手吗?”


    席悦自然理解不出他的自娱自乐,只当他在开玩笑,连忙点头:“太能了!”


    许亦潮受用地翘起唇角,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屁,但如今的席悦只有拜服的份儿。


    两人前后脚走进包厢,席悦将酒递了过去,意料之中得到了一阵饱含惊喜的赞扬声,席青泉和李叔顺势回忆了一些年轻的经历,在和谐又热闹的氛围中,这顿晚餐宣告圆满结束。


    许亦潮没开车,回去的路上,老席同志热情地邀请了他同行,将李叔送回酒店之后,许亦潮接棒开车,席悦坐在后排,而席青泉则坐在副驾驶。


    少了李叔的调和,车内氛围悄悄地沉寂了下去。


    酒店离华悦公馆不算太远,许亦潮的车速也算不上快,晚高峰的马路霓虹闪烁,席悦托腮凝望窗外,正想着怎么来打个岔的时候,副驾的席青泉突然开口了。


    “小许。”他顿了一下,偏头看向开车的许亦潮,“叔叔说话比较直接,你别见外。”


    这显然是句宣告战争的号角,就连后座的席悦都心口一紧。


    可许亦潮只是把着方向盘,将车子不动声色地驶入慢车道,然后开口:“不会的,席叔您有话可以直接问我。”


    席青泉沉沉地“嗯”了声:“我听悦悦说,你好像是在追她?”


    “对。”许亦潮没有丝毫迟疑。


    “你喜欢她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像悦悦这样的女孩。”许亦潮说着,偏头看了席青泉一眼,目光坚定,语气却随和,“虽然您刚刚在吃饭的时候一直批评她不专心,但我觉得悦悦是个很聪明的女生,我看过她写得童话故事,她很有想象力,也很善良,在她的笔下总能看到一些真善美,比如好人一定会有好报,努力一定会有收获她的故事就像她的人一样,纯真烂漫的同时,又始终保持一种韧性。”


    他说得不疾不徐,后座的席悦扶着席青泉的颈枕,不由听得面红耳赤,如此直白且丰富的夸奖,除了爸爸、小姨还有钟若缇这三个最亲近的人,她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


    不仅是她惊讶,副驾的席青泉也微有意外,他本意的确是为了试探,可许亦潮的回答显然超乎了他的预料,如此具体且细腻的理由,听着确实像有这么回事儿。


    “你们认识多久了?”他又问。


    许亦潮继续淡声答道:“一年。”


    “这么久?”席青泉思索了几秒,“那你是追了她一年?”


    “不是,我第一次见悦悦是在去年四月学校大礼堂举办的一场讲座上,七月我刚想追她就放暑假了,暑假结束,我就听说她恋爱了。”


    许亦潮没有避讳席悦和孟津予的那一段感情,他看起来全然不在意,提起来时语气也没有丝毫异样,这再次让席青泉惊诧。


    他通过后视镜往后座看了眼,闺女低着头,一只手挡在额前,像是在玩手机,反正看不见表情。


    “那你”


    席青泉也不知道还能问什么,虽然他理性上觉得这件事是假的,是闺女拎出来针对他的缓兵之计,可感性上,他见许亦潮说得如此认真,又不得不相信几分。


    华悦公馆南门的喷泉出现在视野中,许亦潮缓缓降下了车速,他看了一眼席青泉,神色平淡却认真:“席叔,或许我说这话不太合适,但我也想告诉您,您不必担心我会怎样执着或者偏激,悦悦要是同意跟我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她,她要是不同意,我会跟她保持距离,但作为同事和邻居,如果她遇到困难,我也一定会尽我所能。”


    照拂。


    想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肚子里的主意也全被预判,席青泉只得尴尬地笑了声:“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插手,不过叔叔很看好你,你李叔说得也没错,努力打拼,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车子下了地库,在有来有回的寒暄中,三人在电梯中分别。


    到了家,席青泉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奥利奥扑到他怀里撒娇,席悦从旁经过时企图假装成空气,但最终未能得逞。


    席青泉叫住她:“这个小许还真在追你啊。”


    席悦硬着头皮看他:“昂。”


    “那他一年前就喜欢你了,到现在也没变”席青泉撸着奥利奥的小狗头,下了个结论,“还挺专一。”


    席悦:“对啊。”


    “他在学校是不是还挺出名的?我看他长得也挺不错,家里能拿钱给他创业,想必条件也还可以。”


    席悦:“是的。”


    “那你之前去他公司面试纯属巧合?”


    席悦:“嗯嗯。”


    这俩字蹦出来,席青泉总算意识到不对劲,皱眉打量她:“你说话就非得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席悦喉咙微微发紧,装出疲惫的样子:“你来得那么突然,我中午都没午休,晚上又一顿饭吃到快十点,我累啊。”


    看她这样子,席青泉怒其不争地摆手:“赶紧洗澡睡觉去吧。”


    “那你次卧的床自己铺哈。”


    “我还能使唤得了你?”


    “”


    “记得把晚上的饭钱转给小许,我跟你李叔两个长辈在,还能让他买单不成?”


    “知道了。”


    回到卧室,席悦第一时间拿出了手机,打开许亦潮的对话框,一连发了十几个火柴人震惊的表情包过去。


    刚刚在车上,许亦潮的那几段发言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席悦极度佩服他应对突发场景的反应能力,能把假话编得跟真话一样滴水不漏,思维缜密,逻辑清晰,或许他才应该是搞文案的天选之人。


    席悦实在没有他那种处变不惊的能力,害怕脸上的错愕被席青泉捕捉到,她全程都低着头,挡着脑门,憋得脸都有些红了,还好地库的灯光不亮,才侥幸没有被发现。


    她迫切想要吹捧几句,可许亦潮迟迟没有回复,几分钟后,她拿了睡衣先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已将近晚上十一点,席悦吹头发的时候瞥见手机屏幕亮了一瞬,连忙关闭吹风机,走到床前查看。


    许亦潮:【你爸怎么说?】


    Xytxwd:【说你专一。】


    许亦潮:【有眼光。】


    席悦看着这三个字,唇角无意识勾了起来,开始打字吹捧:【你太牛了,当时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都紧张死了,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快,编得滴水不漏,什么去年四月的大礼堂讲座,时间地点都有,说得像确有其事一样。】


    这条消息发出去,许亦潮大约停了三分钟才回,席悦本以为他又会臭屁几句,点开对话框一看,又开始惜字如金了。


    许亦潮:【。】


    席悦并没在意,继续表达自己感谢:【我爸刚刚也没说让我回家的事情,应该是认可你作为邻居、老板和追求者都很靠谱了,谢谢你哦,跟你合作太有安全感了。】


    十秒后——


    许亦潮:【。】


    席悦这回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你在干嘛?为什么老扣句号?】


    许亦潮:【吹头发。】


    Xytxwd:【我也在吹!】


    许亦潮:【。】


    席悦有些无语了,开始切入正题:【你把小票拍给我吧,我给你报/销晚餐。】


    许亦潮:【不用。】


    Xytxwd:【必须!不然我不帮你了!】


    几分钟后,许亦潮发了张截图过来,大概是他的付款记录,席悦看了下金额,麻利地把钱给转了过去,还多添了五百块钱,她解释说是还有那两盒酒。


    许亦潮:【。】


    Xytxwd:【快收!】


    许亦潮点了接收,几秒后,又发了条消息过来:【你爸睡了吗?】


    席悦将手机捂向心口,然后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席青泉应该在外面的卫生间洗澡,门缝里隐隐传来水流声。


    Xytxwd:【没有,干嘛?】


    许亦潮:【你偷偷出来一下,我给你个东西。】


    Xytxwd:【我们家有狗啊,怎么偷偷出去,它会叫的。】


    许亦潮:【】


    Xytxwd:【什么东西啊?】


    许亦潮:【那你到院子里,我隔着围栏给你。】


    Xytxwd:【明天给不行吗?】


    许亦潮:【不行。】


    看着他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席悦叹息一声,将手机揣进了睡衣口袋里。


    悄悄地打开门,她本想直接穿过走廊,可特别不巧,席青泉也刚好推开卫生间的门走出来,脖子上搭着一条新买的毛巾,身上大约是他打算明天穿出去的衣服,另一种颜色的POLO衫。


    “干嘛去?”席青泉拿毛巾擦擦耳朵。


    席悦灵机一动:“我去院子里铲一下狗屎。”


    席青泉目光流露出嫌弃:“洗完澡去铲屎?”


    “刚刚忘了,不铲不行。”


    “那你去吧。”


    席悦刚想转身,席青泉又想起什么:“对了,我明天上午要跟你李叔去看一下新门店选址,中午跟滨城当地的几个分销商吃饭,下午可能就直接回去了。”


    席悦立刻喜上眉梢,言不由衷地挽留:“啊怎么明天就走啊?”


    席青泉看她那虚情假意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我走了不就没人管你了。”


    “爸爸,你是小人之心。”


    “我警告你啊,再谈恋爱的话一定要深思熟虑,把眼睛擦亮点儿,最好是再考验考验,而且你想清楚,这回的人是你老板和邻居,万一以后又掰了,这小区里可就有你两个前对象了,你自己想想,你还能从哪个门进出。”


    “”


    这话嘲讽力拉满了,席悦沉默了好久,才不满地嘟囔:“我知道了。”


    席青泉轻哼一声,搭着毛巾回了次卧。


    眼看着房门关上,席悦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和沙发上的奥利奥友好地拍了下脑袋打招呼,然后打开了阳台的防盗门。


    春末的夜晚,温差还是有些大,她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感受着晚风拂面的淡淡凉意,看一眼楼道,许亦潮似乎还没下来,于是她弯下腰,打开手电筒开始检查自己结满花苞的蔷薇。


    春意已经步入尾声,可这几株花还在酝酿着一场突然而至的烂漫。


    席悦还在打着手电筒检查花苞盛开程度的时候,余光里瞥见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下一秒,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许亦潮依旧穿着他那件睡衣,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下台阶。


    席悦关闭手电筒站了起来,隔着一米五的围栏,她只能露出个脑袋,压着极小的声线催促:“快点快点。”


    许亦潮不疾不徐地走到围栏外侧,轻轻俯身,打量着眼前这张不施粉黛的鹅蛋脸,她确实是刚吹完头发,即便是借着月光也能看出来,头顶的部分略微凌乱蓬松,可发梢处却依然是湿漉漉的。


    “急什么?”


    席悦看一眼屋内:“我怕我爸发现。”


    看她频频转头的动作,许亦潮目光顿了一下:“回来的路上,我在车里说得那些”


    席悦抬眼:“什么?”


    许亦潮低头看她,她那双本就水润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更加黑亮,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温驯可爱,默了几秒,他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换上一句更符合他此刻人设的——


    “你爸信了?”


    席悦立刻笑了一下:“连我都快相信了,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哦。”许亦潮应了声。


    一阵风起,裹挟着独属于深夜的料峭寒意迎面吹来,席悦抱着胳膊跺了下脚:“你要给我什么东西呀?”


    她穿着一套彩色波点荷叶边睡衣,淡淡水渍在肩膀两侧晕开,隐约能瞧见肩带的颜色,是深色,但许亦潮没细看便移开了视线。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席悦眯着眼,余光里有道细微的银光一闪而过,下一秒,许亦潮冷白的手指勾着一条银色项链,吊在了她面前。


    “送你的。”


    他表情慵懒,仿佛在送人两块钱坐公交一样随意。


    席悦目光聚焦在那条银色的项链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吊坠拖至掌心仔细查看,两个银色小环交叠着,组合起来很是别致。


    “这是”她犹疑地抬起头,“干嘛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许亦潮垂眼睨她,“应该是戴在脖子上的。”


    “”席悦沉默了几秒,“我是问你为什么要送我项链。”


    许亦潮手指一松,银色链子连同吊坠,一齐落入席悦掌心。


    “为了纪念第一天。”


    席悦睁大眼睛:“什么第一天?”


    许亦潮木着脸看她,嗓音低低的,带着某种冷硬的金属质感:“你猜呢。”


    席悦缓缓收拢手掌,试探着开口:“我们合作的第一天?”


    “”许亦潮闭了闭眼,“或许,可以说,是我们,恋爱的,第一天?”


    席悦愣了一下,随即干巴巴地啧了声:“又不是真的,你也太有仪式感了,我都没准备。”


    许亦潮唇线抿直,没有应声,本来也没期待她准备,这项链是他三天前就买好的礼物,为了弥补那一次她过生日,他没有立场给出蛋糕外的任何心意。


    “我明天也给你挑挑礼物。”


    “不用。”


    席悦当作没听见,拨弄着项链:“这吊坠好特别,里面这个小圈还可以转的,有什么意思吗?”


    “时来运转。”


    “真的诶。”席悦将项链握紧,看着围栏外面清落孑然的许亦潮,笑着开口,“好像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开始时来运转了。”


    找到了喜欢的工作,甩掉了三心二意的男朋友,到了刚刚,连爸爸都不再开口反对她留在滨城,好像生活里的一切都朝着更光明的方向前进了。


    细想一下,这些确实都是遇到许亦潮之后发生的事情。


    夜已深,月色如水。


    许亦潮原本正垂眼打量她院子里的蔷薇,听到这话,抬眼看了过来,她那双圆润透亮的眼睛里似乎饱藏漩涡,能轻而易举卷走他所有的情绪。


    四目相对,席悦看着他又说了一遍:“谢谢你啊,许亦潮。”


    有风吹过,许亦潮单手拢拳搁在唇边:“不客气,席悦。”


    第30章


    和孟津予分手,直到席青泉也得知并且接受,席悦才觉得这件事真正过去了。


    虽然只是斩断一段为期八个月的恋爱,可她认识孟津予六年,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坦然开启新生活,于她而言,算得上一次小小的涅槃。


    涅槃重生,连睡眠质量都跟着焕然一新。


    第二天是周日,席悦醒来时已经十点半,日上三竿,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睡眼惺忪地洗漱完,回到卧室换衣服,手机开始振动,钟若缇打来电话约她出去逛街。


    睡了太久也没精神,席悦坐在床边接听,嗓音难掩困倦:“下午吗?”


    钟若缇:“现在也行啊,中午咱俩出去吃呗。”


    席悦看了眼时间:“还是下午吧,我爸来我这里了,他下午就走了,现在在外面办事,不知道走之前还回不回来。”


    “席叔来滨城了?”钟若缇嗓门一下提高,“那他知道孟津予劈腿的事情了?”


    “知道了。”席悦伸了个懒腰,“还非要去揍他呢,好不容易才拦住。”


    她说话的语气又倒霉又无语,钟若缇在电话那端笑得花枝乱颤:“你拦他干嘛呀?就该让席叔去给他一拳,他一个小辈,还干了这么个缺德事,他敢还手吗?”


    “算了。”席悦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相较于让孟津予吃点皮肉之苦,席悦更想早点跟他划清界限,而且经此一事,她发现自己或许根本就不了解孟津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真的任打任骂,她也拿不准。


    在这种情况下,她才不敢让席青泉真的跟他动手。


    钟若缇想了会儿,对她的态度也表示了认可:“也是,就像你咬了一口包子,然后发现里面包的是屎,那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把包子丢出去啊,反正不会是握在手里打一顿。”


    “”


    身为自媒体博主,为了点击率,钟若缇的每条文案都要朝着标题党的方向靠近,思维发散向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程度,席悦也早已习惯。


    她握着手机,无声地扯了下唇角,目光游移到床头柜上,然后定在某个角落。


    春末的阳光和煦,即便是正午,也没有任何灼热之感,席悦看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色项链,想起了昨天晚上。


    “我先挂了。”她看了眼屏幕,确定还在通话中,于是开口,“然后我给你发个照片,有人送了我一条项链,我怕太贵了,你帮我看看是什么牌子的,行吗?”


    钟若缇丝毫没有犹豫:“行啊,那挂吧。”


    通话结束,席悦勾起那条项链,找好角度,打开摄像机,对准吊坠拍了两张。


    昨天晚上在围栏边,她借着月光看这条项链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那时席悦还以为,许亦潮大约只是想送她一个小礼物,或者说,一个时来运转的好意头。


    她没有拒绝的原因是,她觉得她和许亦潮已经算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就像她和孟津予在一起之前那样,朋友之间互赠礼物稀松平常。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接下礼物回到房间,可当她开始仔细欣赏那条项链时,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


    这项链虽然做工精致,但是看着并不是全新的,说旧也谈不上,链子很光洁,问题出现在那两个小银环组成的吊坠上,细看下来,似乎有常年摩挲过的痕迹。


    手机又振了一下,钟若缇回了消息过来。


    钟若缇:【有点像GUCCI的一款项链,不过这条的吊坠更精致一点,也没有大logo,可能是淘来的古着吧。】


    Xytxwd:【你感觉贵不贵?】


    钟若缇:【应该不贵,撑死两千,那银环上面的两粒钻石看着不真,而且有些年头了,估计是二手来的。】


    Xytxwd:【哦哦,那就好。】


    钟若缇:【好什么好?谁送的?有点小抠。】


    Xytxwd:【许亦潮。】


    这条消息发出去,下一秒,那条“小抠”的消息被撤回——


    钟若缇:【!他好有心】


    Xytxwd:【?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


    钟若缇显然忽略了这句:【他为什么送你项链?你俩已经好成这样了吗?】


    席悦抱着手机想了一下,决定将她跟许亦潮的合作全盘托出,以免钟若缇胡乱揣测——


    Xytxwd:【许亦潮让我当他女朋友,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是想让梁茉莉回心转意,还是想报复孟津予,反正他提出来,我考虑几天同意了,他帮了我太多忙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对话框那端沉默几秒——


    钟若缇:【真女朋友还是假女朋友?】


    Xytxwd:【当然是假的!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谈恋爱吗!】


    钟若缇:【跟他谈恋爱要什么心情!一沓人民币丢你脚边,你没心情就不捡了?】


    Xytxwd:【不是我的,捡了也要交给警察叔叔吧。】


    钟若缇发来好几个“笑一下算了”的表情包,然后话锋一转:【项链如果是许亦潮送的,那我觉得应该不止两千。】


    席悦握着手机,看到这句话无语了。


    这就是颜值即正义么。


    Xytxwd:【你有点离谱。】


    钟若缇:【我这是合理分析,一般男生送女生礼物是为了加分,为了展示自己的情绪价值或者经济实力。那许亦潮还有什么好加分的吗?他本人完全是满分,长得帅,人品好,能力强,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在这种加无可加的情况下,他莫名其妙送你条不值钱的破项链干嘛呢,完全没有动机啊,所以我推测,这项链要么很值钱,要么很有意义。】


    席悦逐字逐句地看了两遍,然后提出了一个问题——


    Xytxwd:【那他为什么要送我一条很值钱或者很有意义的项链呢?】


    钟若缇:【你要是问我的话,那我只能说五个字。】


    Xytxwd:【啥呀?】


    钟若缇:【他,想,假,戏,真,做。】


    奥利奥突然在客厅叫了两声,席悦这才想起来睡醒后还没有给它备饭。


    她拿着手机一路小跑,蹲到阳台的柜子旁,倒了一小碗狗粮和冻干,拿旁边的勺子搅匀,看着奥利奥进食的间隙,给钟若缇回了条消息——


    Xytxwd:【这是六个字。】


    钟若缇又开始发表情包,席悦扯了下唇角,没有再回复。


    许亦潮喜欢她?


    这事儿的离谱程度已经到了她不想辩解的地步-


    临近中午。


    席青泉大约是要吃午饭了,来了电话问席悦要不要一起,如果过去的话,可以现在出门打车,他们还没点菜。


    他来滨城是出差,吃饭也是和一些分区的经销商,席悦懒得去,拒绝之后问了一句,吃完之后还回来吗?


    席青泉顿了几秒,随后大约是捂着手机走到了僻静处:“你下午要出去?”


    席悦打开免提,将手机拿在手里开始挑选外卖:“小缇约我去逛街啊,夏天不是快到了,要买一些衣服。”


    席青泉“哦”了声:“不回去了,待会儿吃完饭我和你李叔就回南城了。”


    “好吧,那你回去开慢点。”


    “我喝酒,你李叔开。”


    席悦将手机重新附至耳边:“那你少喝点。”


    “我还用你操心了?”席青泉默了几秒,想起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小许这孩子不错,公司也运营得有声有色,既然不是瞎胡闹,你也铁了心要留在这里,那就好好跟人家学,脑袋放聪明点儿,争取做出成绩。”


    席悦听他语气认真,也正经地保证:“你放心吧爸,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行。”席青泉话锋一转,“但是谈恋爱的事情先别着急,那孩子虽然还不错,但你们俩是上下级,万一又闹掰了,影响你的工作,你要是真觉得他还不错,等你工作稳定下来再考虑。”


    席悦勾起唇角:“我知道了爸。”


    席青泉还想叮嘱几句,被人一口一个“席总”喊进了包厢。


    电话结束,心情甚好。


    席悦放下手机,感觉自己甚至都不饿了。


    她哼着歌儿回到房间,拿出平板,划到这半个月看了无数遍的一个官网页面,思虑三秒,然后点击了报名。


    月明游戏公司的培训部门是对外开放的,每两个月一期的培训班,不仅有内部员工,还招收想要入行的应届毕业生,进行一些游戏制作基础技能方面的培训。


    席悦是上网搜资料的时候偶然发现这个机构的,刚好月明游戏也在滨城,培训安排在晚上,各方面都很巧,但不巧的是,她半个月前准备报名的那天,方迪和祁统聊天时刚好说到公司曾经有个元老级员工跳槽去了月明,席悦在旁边听着他们的语气,好像是有些不忿的。


    她那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如今过了半个月,工作依然没有完全上手,昨天代泽对她的批评一直萦绕耳边,席青泉刚刚的话也激起了她的斗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当是过去偷师了,最终,她还是交了八千块钱报名费。


    确定好了培训周几开始,席悦就想给钟若缇打电话说现在就出门,她此刻心潮澎湃,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早点逛完街,还能早点回家学习。


    席悦拿起手机,刚点开钟若缇的对话框,屏幕突然跳转,她看见了自己乱糟糟的刘海。


    许亦潮发来视频通话,席悦捂着手机,下意识看了眼楼上,然后点了关闭摄像头接听。


    接听的下一秒,画面出现,是往上的视角,只拍到了一盏吊灯和雪白的天花板,许亦潮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进来——


    “你爸回去了?”


    席悦“嗯”了声:“他在外面吃完午饭就回了。”


    画面一阵抖动,再度稳下来时,许亦潮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他看起来也像是刚睡醒,穿着那件白色短T,把手机当成了镜子,一边拨着头发,一边开口:“下午有空吗?”


    “干嘛?”


    许亦潮拨完头发,在沙发上坐下了,然后看向镜头,阳光从侧面打进来,落在他薄白眼皮上,让他整张脸泛起不寻常的透明感,像席悦曾经看过的一部真人CG电影中的精灵王子。


    精灵王子不满地啧了声:“你把脸露出来,我再告诉你干嘛。”


    席悦看着他不修边幅的造型,犹豫两秒,然后打开了摄像头。


    她正对着窗户,蹲在地上,把手机搁在飘窗上,看一眼屏幕,发现没叠的被子也入了镜,又连忙把手机拿近了点,确保许亦潮看不见她的卧室。


    许亦潮看着她的手忙脚乱,笑了声:“你刘海是不是有点长了?”


    席悦有些别扭,将小图放大看了眼才开口:“是有点。”


    “那你下午陪我去看场电影,看完我陪你去剪头发。”


    “啊?”


    “啊什么。”许亦潮表情未变,靠向了沙发椅背:“是不想陪我看电影,还是不想让我陪你剪头发?”


    “不是。”席悦低头看了眼发梢:“我现在还不想剪,等我留长到四十厘米再说吧。”


    四十厘米长的头发。


    许亦潮听过这句话。


    他稍微敛了几分神色:“那你陪我看电影?”


    “电影也看不了诶。”席悦顿了下,“我朋友约了我下午出去逛街。”


    “哪个朋友?”


    “我室友,之前坐过你的车。”


    许亦潮想起那天回荡着楼道里的通话,语气缓了下来:“那你问她一下,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看,如果不愿意就算了,你们俩去逛街——”


    “我一个人去看。”


    他那么通情达理,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席悦只能答应问一下朋友。


    她握着手机走到客厅,也在沙发上坐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用闲聊的语气问他:“你怎么突然想看电影啊?”


    同样的格局。


    同样的位置。


    同样的光线。


    许亦潮看着屏幕里浴在阳光下的人,几天的时间,脸蛋好像又变得饱满,光线从侧面打进来,她将手机举得有点高,那个角度,像极了一颗刚摘下来的桃子,粉白且毛茸茸。


    眼前的一切都使他心情愉悦,于是嗓音也变得轻快起来:“也没有很想看,就是不想在家。”


    这话说得奇怪,但席悦有些理解的,钟若缇也是这样闲不住的性子。


    “我知道了,你是想出去转转。”她将手机放平,只露出自己的头顶,“那你怎么不找祁统,他应该很乐意陪你玩吧?”


    “为什么不能找你?”许亦潮语调稍扬,“你不是我女朋友吗?”


    席悦原本正给钟若缇发消息,问她同不同意许亦潮加入,听到这话指尖顿住,缓缓把屏幕竖起来,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镜头里才开口。


    “我这个女朋友不是场景限定款吗?只在我前男友和你前女友面前才有效。”她蹙眉,“难道我以后还要对你随叫随到啊。”


    “滨城很大吗?”


    许亦潮像是还没睡醒,顺着她的话反问时,还带着点沙哑:“你怎么知道出去不会碰上?”


    “”


    这话说的。


    虽然没什么道理,但也足够让人哑口无言。


    手机振了一下,席悦对着镜头,跳过了这个话题:“我已经问过我朋友了,她同意去看电影,但是说有个条件。”


    “什么?”


    “她想让你”席悦看到最新的消息,当场愣住。


    许亦调子散漫:“让我什么?”


    席悦闭了闭眼,一口气说完:“她想让你把代泽叫出来!”-


    一个小时后,席悦赶到华悦南门。


    钟若缇穿着白衬衫和修身的牛仔裤,在辅道旁的香樟树下面站着,一看见她,就拎着一只藤编包小跑过来:“今天的妆怎么样?”


    “特别特别好。”席悦夸得极不走心,然后叮嘱她,“代泽工位就在我旁边,他也算我领导,你待会儿一定要含蓄!”


    她还是挺怕代泽的,不说俩人直属上下级的关系,单论他的性格,也属于席悦不敢招惹的那类人。


    钟若缇举着手机检查自己口红有没有涂歪,随意应着:“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会霸王硬上弓。”


    席悦脑门冒出一层虚汗,转身朝向大门,许亦潮说要下地库开车,让她先出来迎接朋友。


    钟若缇察觉到她的游离,用手肘推她一下:“许亦潮对你这么有求必应,看着真不像假的。”


    “哪里有求必应了?”席悦抹了下脑门,“最后的结果不是咱们陪他去看电影嘛。”


    钟若缇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是,她和许亦潮都达成目的了,一个马上要跟代泽看电影,一个找到人陪自己看电影——


    席悦倒是啥也没捞着。


    钟若缇干巴巴地笑了声:“但是他不惜出卖自己的朋友来讨好你的朋友诶,就为了跟你一起看电影。”


    席悦蹙眉想了几秒:“可能他喜欢人多热闹吧。”


    钟若缇还想说什么,余光里突然出现一辆白色的车。


    许亦潮穿着黑衣黑裤,干净又利落,已不复刚刚视频时的随意。


    将车停靠在两人身侧,他朝后座轻抬下巴:“上来。”


    席悦点点头,拉着钟若缇绕到另一侧。


    钟若缇率先拉开后车车门,轻巧地挤进去之后,看了眼身旁的座位:“呀,这怎么还有个登山包?”


    许亦潮通过后视镜看了眼,昨天他回家拿酒,梁佳借机又给他打包了一条空调被放进车里,他那会儿忙着订餐厅,到家就忘了拿出来。


    “那个可以放——”


    许亦潮刚想说放到后备箱,就听见后座的人补充:“坐不下了悦悦,你坐副驾吧。”


    他停顿两秒,还未出口的话就这么囫囵咽了下去。


    席悦隔着车窗看了眼,也没在意:“好吧。”


    各自系好安全带,车子驶入大路,许亦潮确认了一遍电影院位置,然后看了眼身旁。


    席悦今天穿了条大翻领的白色连衣裙,很蓬的质感,没有褶皱,裙摆只到膝盖,脚蹬一双白色匡威,肩上斜背的小包像是从饰品店随便买的,一只明黄色的小鸭子。


    收回视线,他开口:“要不要介绍下你朋友?”


    许亦潮不太喜欢交朋友,但聪明的朋友除外。


    席悦原本正在看手机刚加的培训群,听到这话抬眼,察觉到自己的失职,连忙介绍:“钟若缇,我大学室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这句,她像模像样地转头,对着钟若缇又说:“许亦潮,我老板,也是我邻居。”


    钟若缇端庄地打招呼:“你好。”


    许亦潮听着这句“最好的朋友”,也通过后视镜回应了一句:“你好。”


    眼看着两人寒暄结束,席悦开口问:“你电影票买了吗?”


    “买了。”


    “那我们现在是去接代泽吗?”


    “他自己开车去。”


    席悦看了眼窗外:“这也不是去大悦城的路啊。”


    “祁统知道了也想去,让我去接一下他。”


    席悦有些意外:“你本来没叫他啊?”


    “又没人想见他。”


    “你们三个不是初中同学吗?”玩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席悦以为他们是形影不离。


    许亦潮睨她一眼:“你知道的还不少。”


    “迪迪跟我说的。”


    许亦潮没再回她,看向后视镜里一直关注这里的人,稍稍扬眉:“多带一个朋友,不介意吧?”


    钟若缇噙着标准的露齿笑:“当然不介意。”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七筒是谁,本着“朋友夫,不可渎”的心态,最后欣赏了一下许亦潮的侧脸,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虽然席悦一直在否认,但俩人这有来有回的对话生动又熟稔,许亦潮乍看比孟津予难相处,可几次打交道下来,明显比那狗渣男有人情味多了。


    这世界上的事太难预测,说不定这俩人就能假戏真做了,而且钟若缇瞧着许亦潮和悦悦的对话,总觉得他不是对每个女生都这样-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一个陌生小区的门口停下。


    钟若缇正好来了通电话,她下车走到路边去接,余光瞥见一道挺拔身影钻进了车里,挂掉电话后她走回去,刚拉开后排车门,对上一颗卤蛋。


    祁统侧了侧身子:“是你啊。”


    席悦转头过来,各自介绍了一番,这是我室友钟若缇,这是我同事祁统,巴拉巴拉说完,钟若缇坐进来,几乎是关上车门的瞬间,她尖叫的声音响起——


    “你坐我包了!”


    “啊这你包?”祁统从屁股底下掏出一个包,“我以为是凉席坐垫呢。”


    钟若缇压着咬牙切齿的声音:“这是藤编的,两万七!”


    “这又没坏,这不好好的?”


    “你屁股挨到它了!”


    “我屁股上有硫酸啊。”


    后座完全吵了起来。


    好在祁统家离商场不远,只开了不到十分钟,一行人就到达了商场的地下车库,熄火,下车,四个人往电梯走去。


    钟若缇挽着席悦走在前面,许亦潮和祁统并肩落在后面。


    看着那道张扬的背影,祁统颇为不愤:“悦策划摊上这么个闺蜜,没你好果子吃。”


    开了一路车,许亦潮懒散地抻了下肩。


    席悦在前面走着,她穿裙子的次数不少,但长度只到膝盖的却不多,不知是停车场灯光煞白,还是她本身就四肢纤细,两只小腿藏在蓬蓬的裙摆下,更显伶仃雪白。


    “跟你说话呢。”祁统捅了他一下。


    许亦潮收回视线:“人家也没为难我,纯粹是看你不顺眼。”


    祁统不屑地笑了声:“看我不顺眼还来干嘛?”


    许亦潮像看弱智一样看他:“你以为是冲着你来的?好好想想,我一开始找的是谁。”


    祁统脚步放慢几分,想到群里的对话。


    许亦潮先是说了句“出来看电影”,随后在群里艾特了一个人,他那会儿在打游戏,打完才看到,看到时,许亦潮已经做好了代泽的思想工作。


    “她还想勾搭代泽?”祁统大为震惊,“她想得可真美啊。”


    许亦潮睨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什么?”


    “知道如果席悦要求我在你和她之间选择一个,我会选谁。”


    祁统身高184,只比许亦潮矮了一厘米,因此偏头看他时,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懒散的笑意。


    “草。”他压着声音,“上赶着不是买卖,你别太贱了你!”


    席悦她们已经走到了电梯,此刻正回头看他俩。


    许亦潮稍稍加快了脚步,下巴稍抬,轻声回他:“我乐意。”-


    四个人上了五楼,刚走进影城的等候区,席悦就看见了代泽。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侧脸隐在一盆绿萝后面,影影绰绰中,脊背挺得笔直,远远看着都透着股不近人情。


    钟若缇一下子揪住她的手,压着声音:“待会儿拿到票,你懂的。”


    席悦回过神来,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比完就想起什么,不放心地提醒:“你是在追人,不是性骚扰,别借机摸人家的手哈。”


    “”钟若缇撩了把头发,“我需要吗?”


    席悦看着她精致的妆容,眼球正下方的卧蚕中间甚至还点了闪片,楚楚动人,我见犹怜,非常美丽的一个小女孩。


    她给予大拇指的肯定:“不需要。”


    俩人默默说着小话,身后的祁统看见代泽,伸出手臂呼喊了一声,代泽看过来,目光在席悦身上定了一瞬,随后起身。


    他已经取过票了,递给许亦潮:“四张。”


    许亦潮低头抽了三张出来,自己留下两张,剩下那张递给了钟若缇。


    钟若缇又开始端庄起来,抿唇道了声谢,然后迅速而隐秘地,瞄了代泽一眼。


    她这个小动作只有离得远的祁统看见了。他报名参加这场电影院团建的时候,许亦潮已经买好了四张票,他的票是后来另买的,跟他们不是同一排。


    “你们都是第七排啊。”祁统不动声色地挤到了代泽的旁边,“就我在十一排。”


    偷看的视线被隔绝,钟若缇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席悦身边。


    许亦潮也走了过来,一身黑色,清落挺拔,比祁统看着高级,比代泽看着随和,既不用硬凹姿态,也不用彰显自己的独特,他就这么站着,都能轻易吸引一大片目光。


    这么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硬帅型帅哥,低声询问她们要吃什么,钟若缇感觉眼前这一幕很不真实。


    对于她的少见多怪,席悦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显然已经脱敏:“那我们去柜台买点饮料好了。”


    许亦潮垂眼看她:“你不是饿了吗?”


    席悦动作一顿。


    刚刚在车上时,她肚子叫了两声,原以为许亦潮没注意,没想到他不但听见了,还记到了心里。


    钟若缇也问:“你中午没吃饭啊?”


    “没吃,不过还好。”说完这句话,席悦看向许亦潮,“一会儿就检票了,还是看完再吃吧。”


    电影院里又不能吃别的东西,她也不好意思让一群人等着她吃完再进去。


    她确实是一个很怕给别人找麻烦的人,许亦潮看着那张略微有些为难的脸,伸出大拇指,轻飘飘地按了一下她的脑门,同时云淡风轻地开口:


    “迟到几分钟检票是犯法吗?”


    席悦已经有些习惯,他时不时就来拨弄一下她脑门上那几撮刘海,一开始她还有些不适应,但每每看许亦潮那张坦荡又欠揍的脸,又觉得他单纯就是喜欢通过一些小动作来表达情绪。


    她是习惯了,可钟若缇还没习惯。


    她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俩人暧昧而不自知的小互动,憋得脸色有些微红,一时连动都不敢动,生怕有些多余的表情,会引走这两人的注意力。


    “那”席悦朝不远处的柜台看了眼,“买点爆米花就好了,主要已经三点了,现在吃太多的话,晚上又吃不下了。”


    许亦潮自然知道她不想影响旁人的自觉,也不再勉强,洒脱地双手插兜:“那买吧。”


    席悦没注意到沉默得有些诡异的钟若缇,拉着她走向柜台,许亦潮掏出手机,跟在两人身后准备付款。


    三人渐渐走远,只剩下祁统和代泽留在取票机旁。


    代泽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白色身影,直到看见她在柜台前停下,指着玻璃柜的什么东西抬眼,然后跟许亦潮四目相对,男生看着她的眼睛点了下头。


    收回视线,代泽低头看了眼票面。


    第七排,9到12连坐的四张票,许亦潮拿走了9和10,他手里这张是第11座。


    祁统取完票,找他借眼镜,嘟囔着第十一排太远了,看的电影还是西班牙的,什么鸟语听不懂,八成字幕也看不清。


    “我跟你换。”代泽突然出声。


    “啊?”祁统没明白,“换什么?”


    代泽将祁统捏着的票拿走,然后将那张七排11座的票塞到他掌心,冷冷淡淡地开口:“你坐前面吧,我坐哪儿都行。”


    祁统有些惊讶,随后看向柜台边那个妖精似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叹了声:“也好。”


    不远处,席悦正在等待服务员装爆米花。


    钟若缇突然问起是什么电影,许亦潮说是悬疑片。


    “不恐怖吧?”她忧心忡忡。


    许亦潮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三杯可乐,淡声道:“不恐怖,杀妻案。”


    席悦对看什么电影不敢兴趣,因此没有参与话题,为她装爆米花的那名服务员有些忙碌,纸筒拿起来后被人喊住去收银,又放下了。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大厅内摆放的电影海报,随意巡睃的目光途径某处时,突然定住。


    钟若缇还在说:“杀妻案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杀夫比较精彩。”


    许亦潮本来想说妻子没死,不但没死,还以一个被确定死亡的身份反杀了丈夫,实施了一桩完美犯罪,可话到嘴边,觉得有剧透嫌疑,于是便没再解释。


    他将吸管插进一杯热果珍里,递给席悦时,发现她身体僵直,保持着侧身的姿势,正注视着检票口的方向。


    顺着她的目光,许亦潮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


    只一眼,他便收回了视线。


    再度低头时,他看见席悦眼底的汹涌逐渐平复下来。


    检票口那里,梁茉莉挽着孟津予在排队,两人看起来毫无交流,各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梁茉莉举着手机,正对着屏幕整理头发,而孟津予,他放空似的关注着检票员的工作,然后,好像是有了某种预感——


    他看了过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