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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孙书维的婚礼 孙书维的婚礼定在了气派……


    孙书维的婚礼定在了气派的五星酒店, 曲子格看着婚礼的规模,挽着李知难小声道:“孙书维还真是的,我要结婚她就抢先一步结, 还搞这么大的排场,太气人了。”


    李知难敲了敲她的脑袋, 回道:“结婚是大事,她也不至于为了气你专门结趟婚吧?”


    曲子格答:“我怎么觉得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呢?”


    李知难笑她神经。


    “不过我倒是纳闷, 她找谁当伴娘了?”曲子格又问道。


    “好像是她表妹。”


    曲子格撇嘴:“放着我们两个大活人,她找个外人,什么意思嘛!”


    李知难听着她叫人家嫡亲的表妹是外人,无语道:“我一个离婚的,你一个马上结婚的, 我不吉利,你不周到,她不找咱们俩那就对了。”


    曲子格严肃地看向她:“李知难, 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跟你急眼了啊!”


    李知难解释道:“那确实没有找离婚的当伴娘的道理。”


    曲子格挑着眉毛,气道:“怎么没有?今天我就把你给定下来,我结婚的时候, 你必须是我的伴娘!”


    李知难摆了摆手:“心意我领了, 这活我就不接了, 拉倒吧。”


    曲子格正色道:“你要是不肯给我当伴娘, 这婚我还就不结了呢!”


    “你为了我结的婚啊?你跟我结婚呢?”李知难笑她胡闹。


    曲子格毫不在意, 只道:“我都说过了, 别人能陪我们一段,但是你跟我,咱俩一辈子。”


    婚宴几近开场, 李知难拉着曲子格坐下了来。


    舞台上,孙书维穿着圣洁的白色婚纱,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说着交换余生的誓言。曲子格已经眼泪汪汪地要哭出声,另一边的奚西也红了眼眶。


    倒是李知难,看着眼前的场景只是楞楞地出神。


    “我们的女孩要嫁给那个臭男人了。”曲子格瓮声瓮气地说着。


    李知难安慰着她,余光扫过台上。


    站在礼台一侧,是西装笔挺的裴书禹,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她有时候回想起来,觉得记忆中的脸都变得模糊,拼凑不出完整的样子。可今日人又在眼前时,才发现自己从没有忘记过他的样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和记忆中不差分毫。


    台上男人的目光也望了过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电视剧里,这种场景下,都会有BGM缓缓响起,伴随着几个越拉越近的慢镜头。巧的是,属于新娘新郎的背景乐在这时也刚好响了起来,李知难望着他,面无表情,他看着李知难,笑容一如当年。


    “那个伴郎是不是看你呢?”就算是红着鼻子,曲子格的看家本领也没丢,“长得挺帅啊,是不是看上你了?”


    李知难移开了视线,没有回答。


    “孙书维老公的朋友,那是不是也是外交官?”曲子格开启了分析模式,“长得帅,工作体面,知难一会儿你过去跟他聊聊。”


    李知难立刻嘱咐道:“你千万不能胡闹,曲子格,其他时候你怎么闹都行,今天,你给我发誓,你绝对不能胡闹。”


    曲子格被她突然严肃的态度震慑住,嗫嗫道:“你就这么在乎孙书维啊?”


    仪式结束,一对新人换礼服敬酒,婚宴开席。


    奚西拉住李知难的衣角,小声道:“知难,我和北辰师哥没有什么的。”


    李知难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说起,只问道:“你突然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的事情,不用和我解释的。”


    奚西回道:“我以前是暗恋过北辰师哥,但是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李知难看着她的态度,反应过来:“那天我问你的话,你是不是想多了?我没有打听的意思……”


    奚西摇头否认,道:“你可以没有,但是我不能当不知道一样混过去,我很关心北辰师哥,也很在乎他,但是我对他没有任何男女方面的想法。”她顿了顿,说道:“我觉得我应该明白告诉你。”


    李知难听得有些别扭,自己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要求人家给自己解释。她这样想着,又越发觉得身侧女孩的珍贵,她有一颗诚如赤子的心,做事磊落,做人真诚,在这一点上,她自愧不如。


    话还没说完,敬酒的流程就进行到了她们这桌。一桌人都是新郎新娘的同事,两个人听着大家的恭喜,一杯一杯地敬着酒。


    “百年好合,恭喜恭喜。”


    “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孙书维走到了她们三人身边,道:“谢谢你们能来。”


    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李知难。


    曲子格起身道:“书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孙书维本打算陪她一杯,却被她拉住了胳膊,道:“不用你喝,让你老公喝。”


    一旁的路少鸿立刻举起了酒杯。曲子格将酒杯拿过来,倒掉里面安排的水,斟了满满一杯酒,道:“你小子命好,娶到了我们学校最有能力的老师,你以后可得好好对她,要是让我们知道她受了半点委屈,我们整个学校都不会放过你的!”


    李知难在一旁拉她,知道她是好心,却又怕她办坏事。


    路少鸿接过了酒,还没送到嘴中,便被一旁的裴方禹拦下了,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回道:“老师放心,少鸿一定会好好照顾孙老师的。”


    曲子格有些不悦,才想说他捣什么乱,手又被李知难摁下了。


    孙书维见状,自己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路少鸿,一杯自己拿着,对曲子格道:“谢谢曲老师,我们两个一起敬你一杯。”


    曲子格的眼泪即刻夺眶而出,想上前去搂孙书维,却又害怕自己弄花了她的新娘行头。手在身前晃晃荡荡不知放在哪里。


    一杯酒毕,孙书维又倒了两杯,送到了李知难手里。


    “知难,谢谢你。”她看着李知难,眼眶微微泛红,完全不像是平日里那个杀伐果决的孙主任。


    李知难起身,道:“新婚快乐新娘子,祝你一生幸福。”


    孙书维牢牢地抱紧了李知难,曲子格见状也抱了上来,三个人像是回到当年开始的时候,那年教师运动会,她们接力跑拿了第一名,也曾这样牢牢地抱在一起过。


    一旁的摄影师适时地记录下了这一刻,孙书维后来在照片后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我的女孩们总会长大,会经历风雨,会承受坎坷,然而任时光荏苒,岁月多坚,我的女孩们将永远闪耀,永远昂扬。


    待敬酒完毕,新人去到下一桌,裴方禹却迟迟没走。


    “你怎么还不去挡酒去,”曲子格还有些气他方才的挡酒行为,口气不善地轰他道,“在这杵着干嘛?”


    裴方禹看着李知难,小声道:“我能和你聊聊吗?”


    曲子格才想开口,李知难已经起了身,小声道:“去外面说吧。”


    礼堂外,两个人在狭长走廊内面对面地站着。


    “你过得好吗?”裴方禹不能免俗地问。


    “挺好的。”李知难回答。


    “听说你结婚了?”


    “嗯。”李知难点了点头,庆幸孙书维并没有将最新的消息同步给他。


    “我没有,”裴方禹道,“我一直单身。”


    李知难仰起头看他,道:“所以呢?”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笑着解释道。


    “没有别的意思?那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诉我你有多长情,还是在讽刺我转身就嫁给了别人?”李知难突然就竖起了一身的刺。


    裴方禹看着她,温声道:“知难,你生气了。”


    李知难反问:“我不应该生气吗?你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出现在我面前?”


    “别生气。”他像是潭湖水,李知难如何反应都化作湖心涟漪,他试图将其一一抚平。


    李知难极其讨厌他当下的态度,更厌烦自己的情绪,一时气急,她只转身想走,却没成想被他拉住了胳膊,将半个身子直接圈进了怀里。


    这是一个缺位了太多年的拥抱。


    人的身体会对另一个身体的形状产生记忆效应,就像是箍在牙齿上的钢丝,任凭多少种里出外进歪七扭八也拦不下钢丝寻找原本记忆的的曲线。


    她被裴方禹搂进怀里的那一刻,身体的记忆效应归位,她柔软地躺在其中,她俏皮地跳着抱起,她垫脚搂着他的脖子胡乱摇摆,她偎在他的胸口中低声哭泣。这一方胸膛如同故乡,她从未想过,再次拥入其中时,会泛起心底这么多的波澜。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哭泣,像是眼睛里的开关被人打开一般。


    那层负责维持体面秩序的坚硬外壳,在昔日旧情人面前突然站不住脚,仓皇逃去,真实柔软的她被措不及防地晾在原地,除了哭泣,竟找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


    裴方禹小心地搂着她,任由她将自己的西装哭花。


    “没事了,知难,没事了。”他摸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


    良久,李知难回到座位,脸上带着重新补过的妆,完全掩饰了几分钟前错乱的情绪。曲子格怨道:“知难,你跟他去哪了?”


    李知难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对面路少鸿的同事突然开口问道:“请问,您是李知难老师吗?”


    李知难点头。


    曲子格问道:“你们认识?”


    女孩向旁边人使了个眼色,顿时一桌的男方同事都用眼神分享着同一个秘密。


    曲子格看他们这反应,不解道:“什么意思啊?你们认识知难?”


    一位同事出声解释道:“我们都听说过,裴老师的初恋女友,对吧?”


    大家一同点头应和:“嗯嗯嗯。”


    “裴老师和他的白月光,那可是现代童话标本,您的照片一直摆在我们裴老师的桌子上。”


    “您知道我们有多少女同事羡慕您吗?”


    “李老师真的好漂亮,难怪能让我们外交部男神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曲子格愣在了原地,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八卦,第一次没了看热闹的心情,反倒是视线丝毫不敢离开李知难的脸。


    李知难的表情极为难看,这些夸赞的话语像是一计计耳光一般,因为故事有两个面,但凡知道他们的故事,在她面前只会说那个漂亮美好的开头,在她背后却必然会诚实地讨论故事的另一面:那个结尾时被裴方禹狠狠抛弃的自己。


    白月光?可笑。


    桌子上的照片?狗屁。


    男人对外展示的深情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戏码,她早过了陪着一起演的年龄。


    她低声对曲子格道:“我有点不舒服我先走了,你一会儿帮我和书维说一声。”


    可才站起身,突然被身后的男人搂住了肩膀。


    “您这话说得我可就不爱听了,”宋乐看着对面的男男女女,调侃地口吻回道:“要说我们伟大的园丁李老师非得是谁的什么,那也是我老婆,怎么还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了呢?”


    宋乐穿着板正的西装,手上甚至戴了块她从没见过的表。


    “那位就是裴大外交官啊?”宋乐眼神看了看那边。


    李知难不知道他唱的哪出,点了点头。


    “百闻不如一见,见了也就那么回事。怪我老婆太优秀,才让他贼心不死,”他笑道,“我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知难,少喝点酒,别老贪嘴跟个小孩儿似的,回头胃不舒服。”


    他顺手将酒杯放到一边,给李知难夹起了菜。看着这画面,就连一向心直口快的曲子格,也老实地选择了闭上嘴。


    他在众人面前扮演着绝世好丈夫,自然又圆滑地展示着自己“官二代”的气度。论外表,宋乐是没有赢面的,可相处一阵之后,他身上有股正派却讨喜的谈吐气质,想要撑个场面也不在话下。


    “你怎么会来?”散场后,李知难好奇问道。


    “孙书维告诉我的,”宋乐答,“我也是不怕一万怕万一,要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也没打算进去。”


    李知难道:“去帮我营造一个家庭幸福的假象,好证明我赢了?”


    宋乐低头:“我知道我没有体面到让所有人都一眼就羡慕你过得更好的地步,不过我看当时的场景,你可能需要一个战友。”


    “谢谢你。”她小声道。


    “你还是没放下他。”宋乐装作无意地回答,“你自己不放下的话,别人是没法替你挣回这个面子的。”


    李知难轻声叹道:“我也早过了需要提着一口虚荣气过日子的年纪。”


    婚礼堂另一侧,奚西对着低头不言的李北辰无奈道:“师哥,你为什么不过去呢?明明就在旁边了。”


    李北辰摇了摇头。


    “今天本应该是你带知难走的,”奚西遗憾道,“被那个前夫抢了戏。”


    李北辰轻声道:“他也不算什么。”


    “怎么不算?”奚西道,“毕竟是皮皮的爸爸,知难的前夫,万一知难感动了,跟他破镜重圆,我看有你后悔的!”


    李北辰摇头,“她不会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就是确定。”李北辰答,手心被指甲掐得生疼。因为从她结婚那日起,他就知道这件事,余下的每一天,都是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这件事。李知难不爱宋乐。这是支撑着他一直奔跑下去的最大动力。


    可是今天他亲眼见到了李知难爱一个人的样子。


    第42章 新歌首唱会 文诗的新歌首唱会开始了预……


    文诗的新歌首唱会开始了预热, 作为八卦传播小能手的学生们早已经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了。大家兴奋地聊着如何抢到门票去看文诗本人,平日里最积极的苗苗反倒是一脸不屑,尖酸道:“唱功又不咋滴, 就知道买热搜骗关注。”


    “你不是文诗铁粉吗?”暑假的事情对于孩子们来说早就是八百年前的往事,没几个人还记得曾经被高傲的女明星践踏过的小女孩的尊严。


    “我选偶像也是看人品的, 她那种人品根本配不上我的喜欢。”苗苗否认道。


    穆婷婷小声在一旁道:“你话别说得太早,我爸给了两张首唱会的门票, 你要不要去?”


    苗苗翻了个白眼,道:“看她去演戏吗?我才不去。”


    一旁的赵星移听到,凑上前:“她不去我跟你去啊?”


    苗苗没好气地看他:“你琢磨什么呢?也轮得到你?”


    赵星移耸了耸肩,回:“你不是不想去么,不然票也是浪费了, 为什么我不能去?”


    上课铃声响起,如同每个高中课间的讨论主题一般,这次也是轰轰烈烈地开启, 悄无声息地结束。李知难拿着课本走进教室,按照昨天留的作业,第一件事便是抽查上节课的课文背诵情况。


    学生们低着头,生怕和她有任何眼神交流。


    “没人举手那我点名了?”李知难看着一个个垂下的小脑袋瓜, 例行将自愿变成强迫。


    原本在后排翘着椅子嘎悠得开心的赵星移突然失去了重心, “啪”地一声摔了过去, 在大家的嘲笑中, 赵星移也被李知难选中了背课文。


    赵星移背得磕磕巴巴。李知难道:“上节课说了抽查, 背不下来的抄五遍, 明天早晨交给我。”


    赵星移坐下,反复回头看着身后,总觉得刚才的意外是来自外力, 可后面坐着的人是秦梓轩,他这种恨不得把自己打造成世界第一酷男的人,断不可能做这种小学鸡的幼稚事情。


    午休时,曲子格看着苗苗递过来的请假条,一脸心知肚明,道:“你是不是当我傻?”


    “啊?我没有啊。”苗苗自己也心虚。


    “你这个月都来了三次月经了,”曲子格拿出了日历,看着上面圈的红点,道,“我要不然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去吧?别是什么严重的病。”


    苗苗看着那日历,喊道:“您怎么还记这个!?”


    曲子格:“因为你们这帮小猴儿,没点本事降不住啊!”


    苗苗道:“以前韩老师都直接给准假……谁还追踪这个……外面那么晒,我要是中暑了,那倒霉得不还是您嘛!”


    曲子格道:“都快冬天了你还中暑?这个天要是中暑,那说明你身体素质太差,我更得好好锻炼锻炼你了。苗苗同学,好身体才是一切的基础,要不然今天你多跑两圈,提高提高身体素质?”


    苗苗赶紧求饶:“我错了老师,我这就走。”


    曲子格对后脚打饭回来的李知难抱怨道:“你们班孩子真难带,一个个的,八百个心眼子。”


    李知难急忙把饭盒递过去:“曲老师多辛苦,来来来,红烧鸡块。”


    几口饭下肚,曲子格的心情总算好了些,也和她聊起了当下最火的八卦:“听说了吗,文诗要出新专辑了。”


    “哦。”李知难低头吃饭。


    “你说她这种三观不正的人,是怎么当成明星的?”曲子格啧舌道。


    奚西同她说过当时的事,令曲子格对于大明星不尊师重道的行为颇为不齿,李知难回道:“我觉得可能是她的心理阴影吧。”


    “不尊重老师是品德问题。”曲子格上纲上线道。


    李知难反问:“你上学的时候遇到的老师都是好老师吗?”


    曲子格想了想,回:“也不敢说都是好老师,但是我至少对这个职业有敬畏心。”


    李知难摇了摇头:“职业也不能概括所有人性,什么职业都有好有坏,我感觉当时那个老师伤她还挺深的,以至于她现在赚这么多钱却还想要和月薪几千的老师去比一比才能找到优越感。她应该是那种青春期被老师辱骂打压得挺狠的学生,一提起老师来感觉装都装不住,恨不能立刻骂几句泻火,这种阴影很可怕的,人摆脱不掉就跟随一生,也会导致对另外一类人全都有负面印象。所以你也不能只说她三观不正,毕竟咱们也没经历她当年受的苦。”


    曲子格看着她替别人辩护的样子,皱眉道:“你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老爱站道德至高点教育人呢?”


    李知难也即刻反省道,“我也不太喜欢自己这个习惯,可能当老师当惯了,逮着谁都想教育几句,你以后多提醒提醒我,好为人师容易招人讨厌。”


    “孺子可教,会反省的李知难还是好知难。”曲子格满意点头,“再说了,谁还不是个老师了?”


    办公室外准备找曲子格要回病假条的苗苗恰好听到了她们这段对话,心里突然就生出了小心思。下午放学时,她对穆婷婷道:“我改主意了,咱们去文诗首唱会吧。”


    穆婷婷有些尴尬:“你不是上午才说不去的吗?”


    “我都说了反悔了,”她看穆婷婷的样子,道:“你不会真想和赵星移一起去吧?”


    “我……”她摆了摆手,回道:“当然不是了!那周六上午你来我家。”


    文诗在可能音乐的最后一个项目是和李北辰一起参加的综艺《声伴》。节目一周前上线了,给李北辰带来了些影响力,他的外形条件太过优越,第一期只是被镜头扫到几个画面,就有人在网上询问他的信息,第二期节目上线,作为“制作人”的李北辰被认认真真地进行了介绍,更是收获了很多好感。


    但作为原定主角的文诗却被删减得没剩多少镜头,她心里清楚,可能音乐是利用她的影响力吸引观众,实际是为了捧新的女团。虽然文诗和可能音乐已经割席得大差不离,只剩下面子上的关联,程序上的合同,但这种最后一刻也要将她榨一榨剩余价值的行为,仍令她颇为不悦。


    艺人和公司之间的关系总是异常微妙。起初,公司力捧籍籍无名的她,她也分外感恩戴德。但后来她成了招牌,公司却学不会对她同样感恩戴德,反倒把她当成了理所当然的赚钱工具。


    她原始的定位是清纯可爱的玉女路线,给她推的歌曲也都是俏皮活泼的口水歌。这在她刚出道时还颇有道理,而对于已进入稳定期的她,这种定位自然有些拖后腿。她希望观众看到她的实力,她的内涵,而可能音乐却并不同意半道换路线。随着年龄增加,新人竞争,她渐渐失去了曾经的优势,慢慢的,被人叫花瓶,被人骂没唱功,笑没脑子,变成了她碰不得的逆鳞。可能音乐不在乎这些,只要她有流量有粉丝有话题,黑红也是红。


    在基础认知不对等的情况下,文诗去年就已经决定合同到期后离开可能音乐。


    没了高门大户的庇佑,前路必然是艰辛的,因此这次新专辑是她赌尽一切为自己打翻身仗扬眉吐气的机会。


    首唱会是文诗脱离老东家后第一次以独立工作室的身份运作活动,地点选在方便和粉丝近距离接触的小型体育馆,能得到入场门票的基本都是选定的宣传媒体和有门路的老粉。她以一首脍炙人口的老歌开场,舞台下粉丝全力应援,气氛热烈非常。


    在主持人简单的暖场后,她又表演了几首新曲目。作为文诗的多年铁粉,台下纷纷夸赞着偶像新歌如何好听,如何感人,只有苗苗在中间拉着脸不以为然。


    后半场,文诗换衣服的间隙,主持人介绍道:“下面向大家介绍本次专辑的制作人,李北辰先生,李北辰先生在业界一直有好评,此次为文诗专辑掌舵,更是贡献了七首原创作品,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请李北辰先生为我们带来一首歌曲,请大家掌声欢迎。”


    穆婷婷兴奋道:“是小李老师?”


    苗苗也颇为意外:“小李老师是她的制作人?”


    李北辰在台上礼貌地鞠了一躬,台下发出此起彼伏的“好帅”声。之前综艺的预热让李北辰小有名气,地下的观众自然也对他的到来惊喜不已。


    李北辰道:“感谢大家百忙之中前来文诗的新歌首发会,因为她现在需要换身衣服,所以由我给大家唱一首歌。这是一首老歌,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但是我个人很喜欢,小时候第一次在电视里听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希望你们也会喜欢。”


    穆婷婷和苗苗下意识般一起举起了手机,认真地录起了相。


    李北辰唱的歌曲是一首港剧的配乐,年纪比穆婷婷和苗苗都大,应当比在场大部分粉丝的年纪都大,名字叫做《祝君好》。


    他声线温柔,带着天然的儒雅,缓缓轻声低诉。


    ……


    宁愿没拥抱共你可到老


    任由你来去自如在我心底仍爱慕


    ……


    “小李老师好帅啊!”穆婷婷被舞台上陌生又熟悉的男人震撼。


    苗苗也不由点头。


    平日里近在身边的老师,一旦站在聚光灯下,那些魅力也被聚光灯聚拢,放大地闪烁着,似天上繁星。


    几分钟的歌曲结束,换好衣服的文诗再次上台。周围粉丝大声喊着她的名字,苗苗将手机又收了回去。


    穆婷婷看着她明显的区别对待,小声道:“你这不是不喜欢了她吗?那咱们干嘛还要来?”


    苗苗话里有话道:“我有问题要问她。”


    总算等到了首发会最后的提问环节,苗苗高高地举起了手。到底是在学校里每天专业举手的学生,她的主动很快吸引了主持人的注意。


    苗苗拿着话筒站起,手微微发抖:“我是一名高中生,我想问一下文诗姐姐,还记得自己高中的样子吗?”


    文诗没有认出她,只礼貌回道:“当然啦,历历在目。”


    主持人营造着氛围:“看来我们文诗的粉丝群受众非常广泛啊,连高中的朋友们也来参加首发会了,那我也很好奇,文诗高中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生呢?”


    文诗似乎不想多谈,只回道:“就是普通学生而已。”


    粉丝喊道:“怎么可能,才不会呢!”


    主持人解围道:“这一听就是谦虚了,我有了解过一些,大家都知道,我们文诗是伯克利毕业的。”


    台下一片叫好声。


    “没错,名校毕业的大才女,那在高中的时候,想必也是电视剧里白月光初恋的形象了!”


    台下又是一片兴奋地起哄声。


    文诗微笑着点点头,不置可否。


    苗苗突然高声问道:“那文诗姐姐是不是非常受老师的喜欢啊?能跟我们分享一下你印象中最特别的老师吗?”


    文诗尴尬道:“太久远了,真的想不起来了。”


    谁料苗苗仍然没有放弃话筒,又道:“那文诗姐姐是怎么看待老师这个职业的呢?会不会觉得是世界上最高尚的职业?”


    文诗表情下意识闪过一丝鄙夷。


    主持人也没想明白这位高中女生问题之间的逻辑,只圆场道:“这位同学的问题还挺专业,是不是长大以后也想当老师,想问一下自己偶像的建议?”


    “对,我觉得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当明星赚这么多钱,那当老师也应该多赚点!”苗苗看似没头没脑地答,眼睛却已经忍不住兴奋地发着光。


    舞台后的李北辰自然认出眼前的学生,他虽然不知道苗苗的用意,但也察觉出问题的不妥,小声在耳返中叮嘱:“不要回答了,换下一个话题。”


    文诗侧过头,看向舞台后的男人。


    视线相对,李北辰认真道:“不要聊和老师相关的事,聊你的专辑就可以了。”


    这一刻,文诗想到了李知难。被李北辰放在心尖上,膜拜了这么些年的李知难。纵使今天的自己已经获得了万千偏爱,能够站在最光鲜耀眼的地方,可仍比不过站在那一方小小讲台上的李知难。


    她突然开口道:“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就是一份职业,和所有职业一样,只是一份工作,没什么高尚的。至于你说的工资太低,我觉得,教师的工资低一些,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这种需要使命感的工作一旦工资高了,大家都来争抢,反倒容易让道德水平低下的人混进来。这种处在社会重要位置的岗位,如果犯了错,是会动摇社会根基的。”


    李北辰听着她这番言论,有些意外。


    苗苗听罢也失望地坐了下来。她原本以为按照前两天李老师的说法,文诗对老师这么讨厌,自己能够激她说出些黑暗理论,然后让大家好好看到她两面派的真实模样。可她这番言辞倒听着颇有道理,自己一时间挑不出毛病。


    文诗下台后,经纪人急忙跑过来道:“我的祖宗,你说那些话干什么!”


    文诗反问:“你不觉得这话挺有深度的吗?”


    经纪人道:“有什么深度啊!这话说出去,明天非得热搜不可,你微博账号别登了,我一会儿让PR想一下公关的话术。”


    文诗不悦地回到了后台化妆室,对早等在里面的李北辰怨道:“不是,我这话怎么了?没道理吗?”


    李北辰答:“说得挺好的,挺有思想的。”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看法难道不独特吗?”


    “独特,你今天的热搜不用花钱买了。”李北辰平静道。


    “我也觉得这话能帮我换一个热搜,所以我才说的。”文诗理所当然道,“之前他们不是讽刺我没内涵,说我是花瓶么,我觉得这是一个让大家看到我思想的好机会。”


    李北辰看着她,摇头道:“不是这样的热搜。”


    “什么意思?”


    “你刚才的那段话,会被人解读成——何不食肉糜。”李北辰缓缓解释道。


    第43章 我是什么身份 文诗不解地看他。李北辰……


    文诗不解地看他。


    李北辰:“道理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出在说这话的人身上。你的身份,就不能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


    “因为你是拿高薪的明星,你是既得利益者, 你没资格替底层教师发表看法。”李北辰解释。


    文诗反驳道:“可我那句话说错了?”


    “我说了,话没错, 说话的人错了。”李北辰道,“这两天别上网了。”


    文诗意外道:“你真的假的?”


    果然, 视频一爆出,铺天盖地的营销号针对文诗的发言各种谴责,而她之前的黑料也成为附属一起被端上了盘,供大众娱乐和诋毁。


    次日皮皮下钢琴课的时候,闹着要在李北辰的书房里玩儿会再走。说是李北辰买了新的足球游戏机, 答应了他下课后可以玩儿两把。李知难看着他摆弄着李北辰的游戏机,略有歉意。


    李北辰给她倒了杯水,侧了侧头示意她过来等。


    他今天话意外地少, 放佛故意装作看不到她一般。


    李知难犹豫了半天,才忍不住没话找话道:“我还挺意外你今天能正常上课的。”


    “为什么不能?”


    “文诗那事闹得挺大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事儿很难解决吧?”


    “她从事的行业决定了这件事的无解性。”李北辰将那日自己和文诗及经纪人的对话告诉了她,以及大家默认地冷处理方式。虽然这可能会牺牲文诗新专辑宣传的黄金时机,但眼下利弊相权, 还是趋避问题更加重要一些。


    李知难小声道:“其实这事我可能也有责任。”


    “为什么?”


    “这话是我跟她说的……”李知难坦白道。


    “李老师, 你不会连这个都能在自己身上找到错误吧?”李北辰望向她, 解释道:“文诗是成年人了, 她可以承担自己的后果。”


    李知难摇头, 她也没有要替文诗承担后果的意思, 只是想说清自己那份责任:“我是说,如果你们的公关需要解释,我可以出面为她解释, 很多曲解这话的人,曲解得有点过分。”


    李北辰回道:“大众不在乎文诗的本意,大众只需要娱乐。而文诗必须提供给大众娱乐的价值,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这是无法控制的。”


    “我只是说,如果需要的话……”李知难别开了脸,生怕他误会自己自作多情。


    李北辰答道:“不是这件事也会是别的,她离开了可能音乐,没人帮她打点这些事情,她自己说话又总是有漏洞,被网络暴力是难免的事。甚至就算她不出纰漏,只要钱到位,她照样会被网暴。你解不解释都不重要,本来也没有人在乎真相。”


    李知难说着自己的看法:“我是觉得,哪怕有一个人在乎,也应该说出来,因为真相就是真相,这是对的事情。”


    “那你就会被卷进去,舆论的漩涡里,没有人能全身而退,你作为体制内的高中老师,一旦陷进去了,谁也说不好后果是什么,最好的结果是没人在意你的真相,而最坏的结果,是把你也编得面目全非。你没有赚这份钱,不需要做这些事,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李北辰态度坚定,他这话说得让李知难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在听他这位老师传道授业解惑。


    李知难道:“我是想帮帮她。她好像以前被老师伤害过,所以我觉得借此机会改变下她对我们的印象也很好。你们不需要就算了。”


    “我不在乎这些。”李北辰突然道。


    “啊?”她没懂。


    “她对老师的印象,社会舆论对她的影响,我不在乎这些,因为这些都可以解决,她有专心的团队,有经纪人,甚至有心理医生。”


    李知难摊手道:“行,算我多管闲事好了,我想着两害相权取其轻,你们不愿意选,我也没有上赶着的道理。”


    李北辰回道:“这不是我会做的选择。”


    “对对对,我的选择幼稚了,不专业了,当我没说好吧。”李知难摆了摆手。


    “不是你幼稚,而是我不会做这样的选择。只要你会被卷进去,那我首先会考虑的只能是你。”他这样突如其来地说,让李知难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我都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他冷着脸,像是生气一般,莫名其妙地说了这句话。


    李知难怔住了。明明是一句听起来摇动人心的话,可她在听到这句时,只恍如一盆冰水从天而降,浇得她整个人湿透。


    因为,这话是李知难对裴方禹说过的。


    年轻貌美的女老师和英俊儒雅的外交官,如同完美故事里的天赐佳偶。她当初也是这样觉得的,上天赐给了她完美的恋人,完美的工作,放佛人生就会一直在神仙的照拂下畅通无阻。


    可他选择了事业,放弃了她。


    “生活不是演电影,我有我的理想,爱情是很重要,你也很重要,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挡我去追求我的理想。如果我真的选择为了爱情而平庸,而碌碌无为,日后的你也不会爱这样的我。知难,我只是做了不得已的选择,我们都不是孩子,我们不能幼稚地用爱情作为生活的基石。”裴方禹和她解释。


    李知难表情决绝,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坚定回道:“我不是幼稚,而是……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我都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每一场爱情结束时,都是伤筋动骨的。李知难躺在医院里,赌她的伤筋动骨能不能换来男人的心疼,这份心疼能不能敌过他对事业的在乎。


    当病房门开时,看着穿着校服的男孩,她知道自己赌输了。


    高烧下浑浑噩噩的李知难仿佛中又看到了裴方禹的脸,心疼地询问她有没有好一些。


    李知难流着眼泪,委屈地像是个孩子:“你怎么才来?”


    对方没有说话,她喃喃道:“我真的不是幼稚,我是真心的,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我都会,我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裴方禹,你为什么不能选择我呢?”


    她仰起头,和着泪水吻上了男人的嘴唇。


    那是她第一次,唯一一次,最错的一次,无论时间,地点,人物,全都乱套了。她第一次放下自己的尊严,去祈求别人的爱情,唯一一次将心剖开,送到别人的面前,结果便是在最不应该的人面前做了最不应该做的事情。


    也许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她每每面对李北辰的时候,总要格外强调自己的尊严和身份,因为在她心底,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眼前那个人,亲眼目睹过她最不堪的样子。


    乱套了。她脑海里密密麻麻地出现了这三个字。


    他应该装作忘记那天的事情,而且他之前也一直假装得很好,哪怕是那天说起这个亲吻,他也只敢浅尝辄止地提,再多说一点都生怕触及到她的自尊。但是今天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彷佛不再龟缩着一点点地触动她的外壳,而是急脑地想让她意识到些什么。


    李知难心里清楚他想要放到明面上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在今天之前,她一直假装这东西从不存在。


    “李北辰,”李知难冰冷着脸,“就像是你和文诗说的一样,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哪怕话本身没有问题,人的身份决定了不能说这样的话。”


    李北辰并没有被她吓到,冷静答:“这是你先对我说的。”


    “我不是……”她噤声了。


    这件事太耻辱,以至于她没办法将内容明说,哪怕是用来和他辩驳。


    “李知难,”他突然改口叫了她的名字,“我是什么身份?什么样的话我不能说?”


    李知难吞了下口水,眼神内满是对这不合时宜的话在不合时宜的场合说出的震惊,她忍不住瞥向皮皮的方向,害怕他出来,又有些希望他能立刻出来。


    “我不说,你就能一直装作不存在了,对吗?”他咄咄逼人道。


    李知难被他逼到了进退无门的地步,她脑子里空白得一句话都没有,喉间使了几回力,也吐不出来半个字。


    “我是什么都不能说的身份。”他轻声笑了,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她知道此时闭口不言是最好的,不承认就可以将过去掩埋,也可以假装自己没有任何心思,这样表面的和平是她的最优解。可一向温润清朗、进退有度的男孩终于露出了那一角,其中的偏执就足以让自己哑口无言。她隐隐觉得再别过头去假装,自己都会厌恶自己的卑劣。那片刻的动摇,让她的理智被驱赶到一边,李知难低下头,轻声道:“李北辰,一辈子很短,你应该活得精彩一点。”


    李北辰淡淡答:“一辈子也没有很长,我等得住。”


    他状若无事地喊了喊皮皮,叫他出来。皮皮遗憾地磨蹭出来,和他约定了下次还能再继续玩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才出小区没多久,李知难的手机传来了微信的通知。


    裴方禹请求添加好友。


    李知难想都没想,下意识便有些厌弃地摁下了拒绝键。


    第44章 体育课的意外 气温一天比一天冷,早会……


    气温一天比一天冷, 早会结束后,曲子格埋怨道:“这帮学生之前真是让老韩给惯坏了。女生月经,男生胃疼, 假条都没有靠张嘴就敢请假,什么毛病?”


    孙书维解释道:“韩老师原本也是坐等退休的人, 体育课近几年才不被主课老师占课,还是教育局那边下了硬规定, 他也是习惯了。”


    秋风吹过,曲子格紧了紧外套道:“哎,天一冷,真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


    孙书维回:“对,春困秋乏夏打盹儿, 睡不醒的冬三月,曲老师一年四季都有理由。”


    曲子格笑道:“说起来,孙老师是不是又该组织教称考试了?今年看看我呗?”


    孙书维上下扫了她一眼, 狐疑道:“你总算是想起来这事了?真的打算考?”


    曲子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孙书维:“那你放学来我办公室,我仔细跟你聊聊这事。”


    正巧稍后有会,孙书维急忙走了,曲子格在旁感叹:“我有时候看她会下意识联想到我妈, 不知道为啥。”


    李知难解释道:“可能都是你进步路上的鞭策者, 有书维是你的福气。”


    曲子格点了点头:“对, 就是这个感觉, 跟她聊点闲话感觉跟犯法似的, 但是正事, 贼稳。”她比了个手势,逗得李知难直笑。


    “对了,最近怎么看不见奚西了?”曲子格习惯了会后几个人一起走回去, 今天少了一个显得有些冷清。


    李知难想到前两天收到的电话。奚西从婚礼回去后就和陈亦童狠狠地吵了一架。吵架原因十分简单,陈亦童不理解为什么她不带自己参加婚礼。奚西的理由也很充分,她入职没多久,和孙书维也只能算是间接朋友,又有李知难和曲子格在旁,她实在不觉得这是个带陈亦童出席的好场合。


    何况,他们之间算什么?有谁会带自己的上床对象参加人家的结婚典礼,听起来就晦气。


    可她又说不出这话,好像是自己主动想找陈亦童要身份似的,话都藏着说,自然容易起矛盾。话赶话,两个人的争执越来越大,最后她说出了不想再见他的话。


    这件事导致她最近心情十分不好,也不愿和人多说话,会后急急忙忙先走了。可李知难也不好和曲子格直说,便含糊道:“可能忙呢,走吧,我请你喝咖啡。”


    曲子格答:“可以,你先请我喝咖啡,我回头请你喝喜酒。”


    “日子定下来了?”李知难讶异道。她知道曲子格最近一直在忙着选酒店,左右挑花了眼,还以为满北京城没有能入她眼的地方了。


    “明年四月十三。”曲子格答,又急忙补充道:“有点不吉利是不是?但是价格便宜,我跟思齐毕竟是园丁家庭,该省省。”


    李知难不喜欢这些老旧讲究,也害怕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再乱别扭,道:“丁是丁,卯是卯,哪天结婚哪天好。”


    “小词儿不错啊!”曲子格比了个拇指。


    身侧跑过来两个女孩,左边的那个没注意撞到了她们身上,急忙道歉才发现自己撞到了老师,立刻从糊弄地道歉变得恭敬了些。右边的那个没意识到,还催促:“赶紧的,一会儿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曲子格和李知难交换了下眼神,还没来得及问,两个女孩小兔子一样似的跑远了。


    “咱们学校有什么这么好看的东西吗?”曲子格问。


    李知难摇头。


    “去瞧瞧?”曲子格也起了八卦之心。


    李知难一会儿有课,摆摆手懒得掺乎了,毕竟学校里面不得不看的东西大多是孩子们的小题大做,她开始那几年还颇有好奇心,现在只觉得离这些幺蛾子远一点最好。曲子格不同,她鼻尖哼哼两声,势要把眼前的瓜吃个明白。


    这几日女生们之间都在小声传,二楼女厕所里有只桃金娘,每次大课间都会准时在那里哭,大家像是发现了都市传说一样,纷纷去二楼女厕所听动静。


    每隔一日,议论声便更大一些。


    “所以到底是谁啊?盛怡说不是她。”这一日,班里几个女孩已经讨论得沸沸扬扬,连着几天都推测桃金娘的身份,惹得三个年级被提名的几个女生都赶紧纷纷出来自证。


    廖蒙的同桌申琦是出了名的八卦阵阵眼,廖蒙天天听这些叽叽喳喳,实在忍不住,一脸不悦道:“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八卦了?”


    女孩们作鸟兽散,只小声窸窸窣窣道:“她吃枪药了?”


    有人低声:“估计跟秦梓轩闹分手呢,我看秦梓轩最近都不怎么理她。”


    “所以到底桃金娘是谁啊?”话题再次回到了都市传说身上。可直到这一日,也仍没人能说清桃金娘的真面目。


    李知难放学后敲了敲奚西的办公室门,看着那双红红的核桃眼睛,心疼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奚西低声道:“我必须和他分手。”


    李知难道:“为什么?”


    奚西低头不答。


    “其实……你要是喜欢他,就不用在乎那么多。”李知难小声劝道。


    奚西摇头,坚定道:“我不会难过太久的,我很快就能忘记他的。”


    李知难看着她,想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倔强又骄傲的她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我李知难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我骄傲的自尊心,不过是分手而已,没两天我就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了。


    现实中,硬性条件的确不乏比他更好的,她像是在玉米田里寻找最大的那颗玉米一样对这些人评来比去,想选出最好的那个,让裴方禹瞧瞧。


    可是她选出来的那颗玉米,那颗明明最拿得出手的玉米,仍然在裴方禹面前暗淡无光。


    他的一切优异都败给了一件事,他不是裴方禹。


    李知难也终于接受,此生,或许她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因为好的标准,是自己给他塑的金身。


    另一边,廖蒙在自行车棚内将笔记本递过去,小声道:“看完了,谢谢。”


    秦梓轩没回话,将笔记本收回到书包中。


    “分手了也不用这个态度吧?”廖蒙道。


    “……”秦梓轩仍旧不言,推着车向外走。


    廖蒙被晾在原地,恨恨回头,突然发现教学楼里出来的一男一女,她仔细瞧了瞧,女生是同班的章乐怡,她的手被旁边的男生拉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前走。


    章乐怡也发现了她,急忙把手从男孩手里扽了回来。


    第二天降温,气温破天荒地掉了十度,原本的不适伴随着北京特有的冷风,在外面站一会儿就冻得刺骨扒皮。


    体育课在曲子格的铁血政策下,将没有假条的请假作风变成了历史。上午第三节体育课,哆哆嗦嗦的六班学生们才站好队,队伍中高个子的男生文泽举手,说自己肚子疼。


    曲子格有些难以置信,竟然还有人敢往枪口上撞,没好气地问道:“有假条吗?”


    “没有。”文泽干脆又无赖地回。


    “那就把手放下。”寒冷本就让曲子格心情不佳,他自找死路的态度更是雪上加霜,曲子格搓了搓手,道:“好,上课先跑两圈热热身,天冷,大家做一下拉伸运动。”


    文泽阴阳怪气地在一旁道:“到底拉伸运动是热身,还是跑步是热身啊?”


    “你什么意思?”曲子格朝着他走了过去。


    文泽比她高半个头,故意抬着头却低着眼看她:“您指令都给不清楚,我问您什么意思?”


    曲子格没好气道:“文泽,你多跑一圈。”


    文泽反倒是得意了些,故意提高声音道:“曲老师体罚啊?教育局允许老师体罚学生吗?”


    曲子格才想急眼,被六班体育课代表拦下了:“对不起曲老师,文泽吃错药了,您甭理他,上课吧上课吧,别让他耽误了我们大家的时间。”


    本节是篮球课,跑步结束后,学生们练习简单运球。入门的教程难度惹得几位调皮的男生忍不住炫技,纷纷在同学面前耍起了有些难度的花活儿。曲子格见状,也不介意让水平好些的学生单独练习,毕竟基础脚步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学习的必要,就顺势将学生分成了两组。


    “文泽,你在这边。”她对着下意识走向另一组的文泽弯了弯手指头。


    才刚展示完灌篮技术的文泽不服气道:“凭什么啊?我跟周叶他们一组的。”


    “你是老师我是老师?”曲子格挥了挥手,“赶紧过来。”


    文泽板着脸,气冲冲道:“老师就能公报私仇?把我分到这帮狗屁不会的人里让我跟他们一起爬格子?我小学就会打球了,谁教谁还不一定呢!”


    曲子格本意是纠正一下他平时传球中的脚步问题,见他这态度,也不由火了起来:“你今天什么情况?不想上课是吧?走,咱们去办公室说。”


    “说就说,自己教学有问题还不让说了。”文泽一句跟一句地反呛。


    周叶急忙道:“曲老师您别生气,先上课,咱别的同学也没做错什么啊,别让他一颗苍蝇屎耽误了咱们整个班,您下课单独训他。”


    周叶嬉皮笑脸地拉着她,她心里被拱起的火也只得被自己生生压着一波又一波。


    “哼。”文泽似乎觉得今天曲子格不敢将他怎么样了,态度愈发嚣张。


    曲子格眼睛死死盯着他,实在不明白今天这个刺儿头是为哪般,心里到底还是气不过道:“周叶,你组织大家传球训练,你,文泽,你跟我过来。”


    文泽没好气地将篮球用力扔到一边,发出咚咚的响声。


    曲子格皱眉在原地,道:“把球捡回来。”


    “不是您让我过来的吗?”他混不吝地回。


    “我现在让你把球捡过来。”曲子格用手指着他的鼻子。


    文泽像是市井无赖一样,把脸放她手上凑:“我是狗么?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指我干嘛?想打我是吗?怎么老师要打学生了吗?”


    曲子格怒道:“你看你还像是个学生吗?你跟马路上的流氓有什么区别!”


    “我流氓你了吗?”他回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流氓的?一个女老师还想教篮球,不会教就别教。”


    曲子格手攥紧了拳头,还没来得及发作,只见周叶早就快了一步,把球捡回来睇给她:“曲老师别生气了,我捡回来了。”


    文泽没了面子,像是疯狗一样把球拨弄到地上,对周叶吼道:“我用得着你!马屁精!”


    曲子格彻底动了气:“文泽,把球捡回来。”


    她声音低沉,脸上的青筋都跟着抖,这回连周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周围的学生们左右转着眼睛看着二人,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赶紧的!”曲子格吼道。


    “我让你赶紧的,听到没有!”曲子格又吼了一遍。


    文泽身体下意识地听从她的指令,可刚捡起球,不知道哪根筋儿又搭错了,突然对着篮球吐了一口痰,直直地扔到了曲子格身上。


    曲子格愤怒地冲上前,指着他鼻子道:“道歉!”


    “不道。”


    “我让你道歉!”


    “不道!有本事你去校长那告我去啊!反正你不是最擅长在床上勾搭男老师了么,区区校长自然不在话下。”男孩表情带着讽刺,“张开腿就行了。”


    曲子格听懂了他话里的内涵。


    她和吴思齐的婚事已定,在学校里自然传起了消息,可她们男未婚女未嫁,明媒正娶光明正大的关系,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的。甚至在学生和她打趣的时候,她还颇有几分得意。


    吴思齐是个优秀的男人,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也不会是件需要藏着的事情。


    可眼前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就这样污蔑她美好的爱情,说些听起来让人想动拳头的话。


    她纵使强忍着气,手仍旧下意识推搡了他的肩膀。青春期发育后的男孩身体和成年男性差别不大,她这一下没有任何效果,反倒是下一秒就被文泽狠狠地推了回去,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学生们都看傻了眼,谁也不敢相信他真的敢对老师动手,只见曲子格翻身站起,上前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第45章 也许有些错是值得犯的 待李知难听说此……


    待李知难听说此事时, 学生家长已经在校长办公室吵得不可开交。


    文泽妈妈头就差仰到天上去:“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教育局也好,电视台也行, 我们总能找到说理的地方,我还不信她一个老师还能无法无天了。”


    另一边在孙书维办公室内, 曲子格虽然低头不语,但仍旧浑身气得发抖。


    孙书维认真叮嘱道:“我知道你的委屈, 但是当下的情况对你不利,无论学生有什么错,你动手了,就是你理亏,必须要道歉。”


    “他是学生吗?有这样的学生吗?”曲子格红着眼睛, “社会上的人渣说话也不会这么难听!”


    孙书维将手搭在她肩膀处:“你以为他们和成年人差的这一年,差在哪了?不是他们的单纯良善,也不是他们的不懂事。就差在了身份和法律上, 你是老师,所以就不占理,他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所以他不需要占理。”


    曲子格吼道:“凭什么!”


    孙书维苦口婆心道:“凭你先动了手, 成年人这点克制没有吗?今天这事只要你不动手, 说破天去也是他的错, 我给处分给停课都不过分, 可你动手了, 性质就变了!”


    “是非对错就不重要了!”曲子格失声喊道, “他凭什么那么说我!”


    李知难推门而入,上前一把搂住了曲子格。


    “知难……”曲子格委屈地哭出了声音。


    良久,她才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来。


    曲子格用纸巾擤着鼻涕, 道:“你说咱们那时候,甚至被体罚都不敢跟老师还嘴,现在这帮孩子都怎么了?”


    李知难拍着她的后背,无奈道道:“我上一次罚学生抄课文,临了临了从五遍变成了一遍,就是怕他投诉我变相体罚。”


    孙书维在旁给二人倒了水,道:“制度化的利必然会带来弊端,这都是现代教育必须经历的过程。”


    “那他们怎么看不到我们的苦心呢?”曲子格不服气道,“我让他练脚步,我还是害他了?”


    孙书维摇头道:“我们的苦心?我们是谁?一个老师而已,他们连父母的苦心都看不到,凭什么看到我们的?”


    “我不明白,怎么高中生就突然这样了呢?”曲子格气道。


    孙书维想了想,道:“因为生理上他们现在就是有缺陷的,缓慢发展的是非观追不上高速发展的身体,加上现在网路的发达让他们觉得自己懂得多到可以对这个世界挥斥方遒。”


    李知难小声道:“给孩子们些机会吧,也给荷尔蒙一些时间。”


    孙书维见她情绪渐缓,交代道:“这样,你先去给家长和学生道个歉,然后写封检讨书,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曲子格拍了拍腿,站了起来。


    “走。”孙书维见她想通了起身,急忙上前嘱咐,顺手帮她开门。


    曲子格没有按她料想的剧本走。


    “我没错,我不能道歉。”曲子格冷静道,“随便学校怎么处罚我,我不会道歉的。要道歉可以,他先给我道,我再考虑考虑。”


    曲子格梗着脖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恰好迎上了满脸心急的吴思齐。她一把扑到吴思齐怀中,委屈道:“我好想你。”


    吴思齐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曲子格摇头:“还是有事的,但是有什么事我都不怕,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


    她从吴思齐怀中抬起头,难得从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变成小猫一样温顺地看着他。


    吴思齐低头,见她这般模样,温声安抚道:“检讨一会儿我帮你写,你受委屈了,放心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曲子格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问道:“你帮我写什么?”


    “检讨书啊。”


    “为什么?”


    吴思齐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哄小孩:“你自己会写?你不是最讨厌写这些了?”


    “我是说我为什么要写检讨?”她声音冷了下来。


    吴思齐不解地看她,曲子格方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所以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她拧着眉毛看着他。


    吴思齐点头:“这件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对,你动手打学生了,你应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曲子格冷声道:“你和谁一头的?”


    吴思齐努力和她讲道理:“我明白你受委屈了,你心里还有情绪,但是你必须要和学生家长道歉,这样才能保住工作,对吗?”


    “工作难道比是非还重要吗?”曲子格问。


    吴思齐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说清楚,又解释了一遍:“现在的问题是,你并没有做对。”


    “他也没有,”曲子格道,“他先不尊师重道的。”


    吴思齐不知道如何让她意识到问题的重点,强调道:“眼下最主要的是要保住你的工作,我们不要因小失大好不好?”


    “可我现在需要保住的不是工作,是教师这个身份应该受到的尊重!”曲子格反驳道。


    “子格……意气用事不能解决问题,我们眼下需要解决问题,对吗?”吴思齐劝道,“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个时候就别节外生枝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曲子格看着眼前的男人,放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冷淡道:“你先走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周六钢琴课,李知难敲门的时候心情忐忑,但李北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蹲下来和皮皮握手,进行着他们俩个自己的那套奇怪仪式。


    她便也装作上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和他们摆了摆手,打算去楼下车里等。


    李北辰道:“书房里等吧?外面冷了。”


    李知难想了想,去了他的书房。


    课程照样是奇怪的教法,可是皮皮最近越来越好,已经能主动要求要在钢琴前坐一会儿,弹一些东西。李北辰有时会播放一些视频,然后让他随便摁键,自己把他的独音连成和弦,配合视频里的场景环境。李知难觉得这钱花得确实值,相比皮皮,李北辰明显更累一些。


    李北辰的书房里全是黑胶唱片,塞了满满一屋,唯一突兀的就是角落里那个新买的足球游戏机。


    她心下突然动了动,这个游戏机,到底是给谁买的?


    可她转念停住了自己的思考,因为他的书桌上面,放着一份企划书。文诗之前的问题导致了连锁反应,这份企划书是可能音乐送过来的,要求文诗放弃自己的独立运营回归可能音乐,而可能音乐也会为她这次的丑闻和新专辑不利收拾残局。


    人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文诗是这样,那……曲子格也应该是。但是曲子格的问题,还是在于她自己的选择,李知难只是不知道作为她的好朋友,怎么劝她才是对的。


    下课后,皮皮得了二十分钟的游戏时间,李北辰在旁看着心不在焉的李知难。


    “有心事?”


    李知难也没有保留,将学校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她轻声道,“劝她道歉,像是背叛了我们的友谊,可不劝她,她可能会因此失去工作。”


    李北辰道:“先动手的是过错方,这是你教我的。”


    李知难点头。


    “那你心里觉得曲老师做错了吗?”


    “嗯。”


    “那为什么不能和她说实话呢?”


    “因为这是她的本性。如果曲子格情绪稳定,能屈能伸,那她就不是曲子格了,她就成了另一个孙书维。”李知难总结道,“可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哪怕违背我的是非观,我也不想让她一个人。”


    李北辰道:“可她的感受和她的前途站在了对立面?”


    李知难点头。


    李北辰突然心底有个令他不悦的念头,他声音冷了下,问道:“李老师,你不是背着她去找过学生家长了吧?”


    李知难和该学生完全没有交集,她刚打算尝试就被孙书维逮着好好批评了一番,说她这种行为是在给对方家长递筹码,增加谈判难度,因此出师未捷计划先死。


    见李知难摇头,他皱着的眉头才舒展了些。


    “李老师,”李北辰道,“成年人可以为自己负责的。你为什么当年这样告诉我,其实自己从来都不信呢?”


    李知难小声道:“她不一样。”


    李北辰心里一阵酸。她总爱用这句话。是她的学生,就可以不一样,是她的朋友,也可以不一样。自己心里念念所求的,一直是这个不可得的“不一样”。


    他收住了自己的情绪,端正了理性的态度,道:“如果是我的话,我更希望能有一个坚定选择我的朋友,而不是告诉我对错的老师。”


    “可是忠言逆耳……”她仍旧放不下自己对是非观的坚持。


    “也许有些错是值得犯的。”李北辰这样说。


    一个月后,学校下达了对曲子格的解聘通知书。她从头到尾,脖颈都没有软一下,不道歉,不和解,哪怕是失去工作,她也要守自己的那套是非观。


    孙书维和李知难在她的办公室内替她收拾私人物品,盒子里被堆得满满当当。她嘴里说不喜欢这个单间,可这里每一处都有被她用心照顾过的痕迹。她和她的真性情,点缀了这间紧促的屋子,让这里成为能容下所有人喜怒哀乐的场所。


    门关了,那个总爱坏掉的锁这次彻底被换了下来,连带着那些尘埃和回忆,都锁进了曾经。


    第46章 曲子格离职 一日放学后,李知难忘了文……


    一日放学后, 李知难忘了文件,中途返回办公室时,发现了正在她办公桌前偷偷摸索的廖蒙。


    “你干嘛呢?”李知难看着这离谱的画面, 出声道。


    廖蒙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坐到了地上。“李老师……”


    “你找什么呢?”她警惕地问。


    廖蒙低头不答。


    李知难看着她摸索的方向, 不解道:“我这儿也没考试题,我也没没收你东西, 你来我这找什么?”


    “没什么。”廖蒙起身想走。


    李知难拿出了钥匙,按照她摸索的方向,打开抽屉查看起来。


    廖蒙知道自己瞒不住,急忙上前道:“李老师,我跟您说一件事, 能换您替我保守一个秘密吗?”


    “什么?”她不解。


    “您相信我,肯定值的。”廖蒙表情带着勇士断腕似的壮烈。


    李知难狐疑打开抽屉,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 直到她仔细向内摸索,才摸到那张上学期没收回来的纸条。她原本早就忘了和廖蒙曾经打的赌,但显然廖蒙并没有。


    李知难想起曾经的约定,问道:“你上学期期末多少分?”


    廖蒙低声道:“119。”


    李知难看着纸条, 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这么怕我看见?”


    “老师, 您跟我换吧, 我知道为什么曲老师被开除。”廖蒙见她不肯上钩, 又多透露了些。


    “什么意思?”


    “您把纸条给我, 我告诉您真相。”廖蒙答。


    李知难看着那张从来都没打算去看的纸条,听着她口中的条件,衡量后道:“好, 你说吧。”


    廖蒙看了看那张纸条,又将视线转回李知难脸上。她的同桌作为八卦阵的阵眼,这些在学生间传播的大小事情,她就算是闭上耳朵也能听些杂音。


    “老师,那个六班的文泽是章乐怡的男朋友,我亲眼看见他们俩在一起的。前一阵子在厕所里哭的那个桃金娘就是章乐怡,因为吴老师要结婚了,因为她……喜欢吴老师。”廖蒙将劲爆的内容如实相告。


    她喜欢吴思齐李知难是知道的,但章乐怡和文泽的关系她并不清楚,也不明白这件事和曲子格有什么关系。


    “可是吴老师不是好人,吴老师……欺负过章乐怡。他和曲老师要结婚的消息搞得那么高调,大家其实都知道吴老师背地里和章乐怡有暧昧,而且章乐怡去找过曲老师,曲老师还倒打一耙说是她胡说。所以文泽才要帮章乐怡教训一下他们那对狗男……”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反正他就是为了章乐怡才这么做的,故意找的曲老师的茬儿。”


    李知难脑子“轰”的一下泛起一阵疼。


    次日一早,李知难便将章乐怡叫到了办公室。


    “文泽跟你在谈恋爱呢?”她开门见山道。


    章乐怡光听这个开头,就知道了她叫自己来的意思,立刻恐惧道:“老师,和我没关系,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干的,我压根没说我希望他帮我出气,是他自己的原因。”


    “可他为什么要找曲老师的麻烦?”李知难问,“冤有头债有主的,怎么也轮不着他文泽去难为曲老师吧?”


    章乐怡小声道:“我不知道。”


    李知难看着她的表情,分明就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你觉得吴老师是被曲老师抢走的?”


    章乐怡仍旧低头:“我没这么说过。”


    “你跟吴老师谈过吗?”李知难心底生出了些不好的联想。


    章乐怡道:“我和他没什么好谈的。”


    “那……吴老师真的欺负过你吗?”李知难虽然之前就同吴思齐确认过这件事,但是生出这样的传闻,她还是忍不住谨慎再谨慎。只是廖蒙的故事里有个漏洞,如果章乐怡真的和曲子格说过吴思齐欺负她,以曲子格的性格不可能不查清楚就倒打一耙的,她太了解曲子格了。


    章乐怡显然心虚了,她撇过头,绕是不情愿也还是说了实话:“没有。”


    她暗恋吴老师的事情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这才多久,吴老师就宣布要结婚了。为了自己的体面,她也是在周围的闲言碎语逼迫下,才不得已编出这样的瞎话。她别无他法。


    “你知不知道你们的行为,不仅损坏了吴老师的名誉,更让曲老师失去了工作?你有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李知难生气道。


    章乐怡抬头看她,反问道:“老师,我什么行为?我做什么了?”


    “你做什么了?你知道这样的脏水泼出去,最后会溅在谁身上吗?”她气道,“不是你,甚至不是吴老师,而是以后真的被欺负的女孩,她们会因为你今天自私的行为付出代价,你喊了狼来了,最后被吃掉的是那些和你一样年纪但是完全无辜的女孩们!”


    章乐怡低着头,只道:“我不知道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好,”李知难见她这态度,道:“叫你家长来吧。”


    “您没有证据。”章乐怡眼底虽然有着惧怕,但是嘴上硬得很,“我和吴老师没什么,您没有证据证明我喜欢过他,是您逼着我把证据都删掉的,您忘了吗?”


    “我没证据,但是你和文泽早恋这事我得和你家长聊聊,明天叫你家长过来。”李知难道。


    “那您自己联系他们吧,”章乐怡答,“我和文泽就是普通同学,您要是因为自己好朋友被开除了想找替罪羊,也别冤枉我,我也会如实告诉我爸妈的。”


    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套说辞,一点也没有悔意。


    李知难看着十几岁的少女孤注一掷地选择了她最鄙视的路,道:“好,我自己联系。”


    课间休息时,她去找了吴思齐。


    “章乐怡找过你没有?”李知难问道。


    吴思齐疑惑,回道:“我之前已经和她解释清楚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和曲老师在一起,她是一个好女孩,希望她好好学习。”吴思齐转述道。


    李知难道:“你是哪种语气?严厉地说你的未婚妻是曲子格,让她注意一些,还是这种电视剧男主角似的口气,我和曲老师在一起了,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你就是太小了,你还是好好学习吧,哪种口气说的?”


    吴思齐听懂了她的内涵,正色为自己解释道:“我不觉得我的表述有问题。”


    李知难气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态度,很可能是导致曲子格被开除的原因?”


    吴思齐冷声道:“她被开除是因为她对学生动了手且不肯道歉,是她自己的问题。”


    李知难听着他这话,有些不可思议地诧异道:“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


    “她是你未婚妻,不是陌生人,你怎么能这么说?”李知难瞪圆了眼睛。


    吴思齐转过了头,神色带着羞怒,道:“她把婚礼取消了。”


    李知难的脑袋再次轰然欲炸一般地疼了起来。


    曲子格当日离职后,说想自己去外地静一静,让她不要联系她。曲子格的性格她了解,她不可能被这点事情打倒,她脾气硬脖颈硬,心气儿更硬。


    李知难尊重了她的要求,只等她消化完,随时迎她回来。


    但是她没想到,她不光是失去了工作,她心心念念的婚礼也随之一起泡汤了。


    李知难急忙拨通了曲子格的电话。


    “小格子。”她心疼地喊着她。


    曲子格在另一旁听到她知晓的消息,倒也平静:“这件事让我认清了我和吴思齐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现在知道也不是坏事。”


    李知难不知道她话中真假,可她是见过她在这段感情中的付出的,要说她真能如当下嘴里这般潇洒,李知难不信。


    “晚上我去找你吧。”她提议道,总归是当面说,看着她的眼睛才会更放心些。


    “没事的。”曲子格的声音听起来晴朗,“我玩儿两天就回北京了,我都想好接下来的规划了,到时候你等我信儿!肯定让你刮目相看。”


    李知难眼睛有点酸。她听着那边曲子格这样没心没肺地说豪言壮语,却只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茫然,而自己当下什么也帮不了。她想要是能够穿过电波,去抱一抱电话那头的她就好了。但最后也只能用只言片语安慰。


    “小格子,你有我呢。”


    “我知道。”曲子格答,“我会每天都坚定地选择你。”


    几周后,随着曲子格的离开,这件事也渐渐地失去了热度。学生们嘴里总有新话题,最近都在传秦梓轩甩了廖蒙,之前天天一起上下学,现在连话都不说一句。两个人看起来倒是无异,各顾各的毫不被传闻影响。


    这日放学,李知难回办公室的路上恰好走到了六班门口。教室内文泽和班里的同学在做值日,里面朝气蓬勃的打闹声,看得李知难莫名地火。


    一旁认真打扫地女生气道:“文泽,你能不能别闹了!”


    文泽将自己苕帚边的垃圾故意扫到女生那边已经扫干净的走廊上,挑衅道:“环卫女工,这儿还有呢!”


    女生愈发生气,喊道:“你有完没完!”


    文泽得意道:“你能怎么着吧!”


    另一旁高个子的男生突然扔了块抹布过来,对文泽道:“别他妈闹了,赶紧扫,扫完回家了!”


    显然在这个小集体里,这位高个子男生拥有着更高的权威。


    文泽吃了亏也不敢还嘴,只对着女生比了个鬼脸,老实地扫起了地。


    李知难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那个拼图里拼不上的一块。


    “文泽?”她在门口道,“出来一下。”


    文泽知道她是谁,小声对旁边男孩道:“你带手机没有,录像啊,录像,说不准我能成网红。”


    文泽走出去,痞里痞气道:“李老师您找我有事啊?”


    “我关心关心你。”李知难笑着答,她余光也看到了教室里竖起的手机,表情立刻装得比平时还要和蔼可亲几分。


    “我又不是您班的。”文泽撇过头。


    李知难脸上仍然笑,故意压低了音量:“你得庆幸你不是我们班的。”


    文泽故意喊道:“干嘛啊您!要公报私仇吗?要报复学生吗?”


    李知难急忙退后一步,双手放在胸前,也夸张回道:“同学可别误会,我是来关心你的,你可别急啊,我和曲老师不一样,我身体不好,你要是也朝我扔东西吐痰推搡我什么的,我怕我心脏受不了,你可别动手啊。”


    文泽红着脸,回不上来。


    “我呢,就是看看你现在情况好不好,看到你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受什么影响,我就放心了。”李知难道,“不过刚才打扫卫生的时候,我发现你原来一直这样啊?这样可不好,不能因为女同学好欺负,就把脏东西扔到人家那里,也不能因为男同学看起来厉害,就吓得不敢回嘴了,大家都是学生,不要搞社会上那套欺软怕硬的事情,这么大小伙子了,传出去多难听。”


    屋里传来学生的窃笑声,文泽脸上有些挂不住,明知她话里有话,但是又想不出词反驳她,只忿忿道:“我不知道您说什么呢!”


    李知难突然压低了音量,道:“你当然知道了,吴思齐一个成年男性,你不敢惹啊,就只敢欺负软柿子的女老师。”


    “李老师!您这是替曲老师来找我茬呢是吗?”他大声质问道。


    李知难讶异的表情像是差劲的女演员:“诶哟,我说让你别欺软怕硬,你就联想到曲老师了?你这孩子,是不是记错了?那不是曲老师做错了事情,你是受害者吗?不过这事也是,曲老师做得非常不对,你是未成年,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对不对?我们做老师的必须要保护好你们,毕竟还有一年是不是?一年之后成人了,就得负责任了,年纪就没办法拿来做挡箭牌了,再犯了错就得跟警察说了。”


    李知难声音慢慢压了下来,少了些方才的夸张,多出几分真诚,道:“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理解得了就理解,理解不了,那就等将来吃了大亏之后再理解吧。”


    文泽听着她的阴阳怪气,只垮着脸道:“谢谢李老师,我还得做值日,没空听您讲这些。而且,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李知难失望地摇了摇头:“我简直迫不及待想知道以后社会会怎么鞭打你了。”


    文泽没再回话,转过身向着教室内跑了回去,随手拿起抹布和同学假装打闹。


    李知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愣住了。


    周六的钢琴课课间休息时,李北辰递了瓶水给她,有些松了口气,道:“前阵子曲老师被开除,还好你看起来没太受影响。”


    李知难将文泽的事情如实相告。


    “我还以为李老师心中有教无类。”李北辰调侃道。


    “我可以替自己原谅,替自己有教无类,但是我凭什么替曲子格原谅他?”李知难反问。


    “你变了。”李北辰道,表情说不出是替她骄傲还是替她惋惜。


    “说不定我本身就是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李知难转过头,不看他的眼睛,她总觉得只要不去看那双眼睛,就可以假装不知道那双眼睛背后的想法。


    “你不是。”他替她辩解。


    李知难看了看那边的皮皮,清了清嗓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心里想要分享的欲望。“我是,我最后把这俩孩子治了一顿。”


    “不是说他们不怕吗?”李北辰意外。


    “他们俩放学后在公园里亲亲我我的时候,我给小张警官了打电话举报了他们。”李知难答。


    李北辰有些不可思议,这是成熟稳重的李老师想出来报复的方法。


    “说起来也可笑,当初我让曲子格查课间离校这件事,曲子格都把他俩人名字记下来了,结果就因为她觉得高中生谈恋爱很美好,不应该被我这个灭绝师太拆散,背着我自己把事情瞒下去了。所谓的替女朋友出气,其实也是因为文泽知道曲子格抓住了他的小辫子。章乐怡更可气,竟然用自己的名誉去污蔑别人,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很聪明,没人能治得了他们。所以我也想通了,孙书维说的对,我们是老师,最后的教育闭环还是要交给他们的家长。”李知难答。


    张蔷在接到电话将两个人抓个现行后,自然是带回派出所联系了他二人的家长。


    “我从来对自己的要求都是做孩子的避风港,这次是我第一次把孩子推出去。”李知难长叹了一口气,“但是我不后悔。”


    “真的?”


    “开始是有些心里纠结的,什么职业道德,个人素养,我甚至读了好几宿论语,想看看君子到底能不能这样。”


    “孔子怎么说?”


    “不能。”


    “那你还说不后悔?”


    “孔子说不能,我就再看看别的,圣贤那么多,总能找到说能的。”李知难有些倔强地说着这孩子气的话。


    李北辰笑了,附和道:“肯定的。”


    突然,她想到自己并没有和他提过曲子格离职的事情,便好奇问道:“曲子格离职,你怎么知道的?”


    “呃,我听说的。”他言语模糊。


    “李北辰,说实话。”李知难知道最近奚西的心情是不可能传递八卦的,何况还是曲子格的事情。


    “我……联系过她。”李北辰答,“你上次说她出事之后,我就联系过她,问她需不需要帮助,我有朋友做体育培训方面的。”


    “那她怎么说?”


    “她应该不需要了,好像是要自己创业。”李北辰回道。


    “什么?”李知难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她说,她的一个朋友要帮她开个培训学校。”


    李知难听愣了。她还以为那天电话中她的豪言壮语是说来安慰自己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办理完手续的那天,曲子格最后一次走出校园,方觉自己身上沉得如同压了秤砣,肩膀都挺不起来。人生在那一刻彻底奔着一无所有、孤苦终老的方向大步前进了。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坚持,所谓的自尊在现实面前有些撑不下去了。


    未来肉眼可见地,将因为她这次冲动而变得举步维艰。


    她想着人活一口气,可看眼下的情况,怕是这辈子,她就剩这口气了。


    “妈的。”她嘴里嘟囔着脏话,闭着眼睛攥了攥拳,想暴打这个操蛋的世界。


    可睁眼后,出现在眼前的画面,是一身西装的顾清辛,冬天的冷空气在他的周围晕了一圈薄雾,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切。他带着和煦的笑容,正温暖地看着她。


    曲子格怔在原地。


    顾清辛两步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挽住她的肩膀拥入怀中。


    “小格子,做得不开心就别做了,我养你。”


    第47章 真有圣诞老人啊 圣诞节恰逢周六。早上……


    圣诞节恰逢周六。早上宋乐在电话里犹犹豫豫地说, 爷爷奶奶想皮皮,今天能不能让他陪陪爷爷奶奶。李知难听他那边的口气,试探道:“出什么事了?”


    宋乐只答:“没什么事, 他周末钢琴班足球课的,爷爷奶奶见不着全天的人, 今天圣诞节想带他出去吃点好的玩玩去。”


    李知难应了,才想发信息通知李北辰取消今天的课, 又觉得自己这样临时改主意,他怕是不肯收课时费。她想着还是不要欠他人情,便独自来到了李北辰的公寓解释。


    李北辰开门,朝她身后望了望。


    李知难也没进门,只道:“今天皮皮不来上课了。”


    “好。”他应着, 等她的下文。


    “我们无故取消的,课时费照算,也没别的事了, 我就先走了。”李知难说罢准备要离开。


    李北辰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她的胳膊,道:“你其实可以发个信息的。”


    李知难答:“我觉得当面告诉你好一些,反正课时费我必须照旧付的。”


    “既然时间都买了,那就做点别的吧。”李北辰提议, “反正我今天也没安排了。”


    “什么?”她对他的提议莫名地心动, 可又下意识觉得这样似乎不妥。


    “请我喝咖啡?”李北辰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一脸期盼的看着她, “我和你聊聊皮皮之后的教学计划。”


    她知道他心里清楚, 自己对这个所谓的教学计划并不关心, 可今天是圣诞节,和他一起总好过自己一个人。也不只是这样,和他在一起, 分明好过任何其他人。


    “……好。”她答。


    李北辰选了楼下不远的咖啡店,也许是圣诞节的缘故,店里的客人尤其多。他显然没想到店内的盛况,这家店是他印象中最安静的地方,平时客人零星到让人担心没多久就会关门大吉,可现在的人满为患只让他心内暗暗后悔。


    他安排李知难在角落处的位置坐下,自己去前台点单。


    李知难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是说要请他的吗?


    几分钟的功夫,李北辰拿了餐牌回来,尴尬道:“没想到人这么多。”


    李知难答:“这不很正常么。”


    “正常?”他不解。


    李知难眼睛环看一周,道:“对啊,圣诞节啊。”


    李北辰这才恍然大悟:“今天?”


    李知难:“你不知道?”


    李北辰话里有话:“你……知道?”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两人还没说完,只听外面门铃响动,刚进来的情侣左右看寻找位置,然后视线自然地对上了角落处的李知难和李北辰,这二人正是曲子格和顾清辛。


    曲子格两步上前,满脸讶异道:“你们俩怎么在这?”


    “你们俩为什么在这?”李知难看着她和顾清辛,更是难以理解。


    “我陪小格子找场地。”顾清辛解释道,“她打算自己做一个培训学校。”


    李知难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要帮她的朋友,竟然是顾清辛。她顿时埋怨起自己的后知后觉,在曲子格的朋友圈里,能够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不就只有顾清辛?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明明当时狠话脏话都说遍了,绕了一圈怎么又绕回到这个王八蛋身上?


    “知难,”曲子格拍了拍她,眼睛瞥了瞥李北辰,还在等她的答案。显然,曲子格对于这对意外的组合颇为费解。虽然知道他们之前的师生关系,但也没有师恩能浩荡到一起过圣诞节的吧?


    “我找李北辰……谈点事。”李知难突然就嘴不利索了,欲盖弥彰地答。说完她就后悔了,皮皮的钢琴课,这现成的理由不是早上自己就找好了,怎么现在嘴巴却被糊住了呢?


    “拼个桌吧?”顾清辛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正巧餐牌的号码到了,李北辰去吧台取餐,顾清辛也随着一起去点单,座位上只剩下她二人。


    “知难你跟我说实话吧,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曲子格一点也没含糊,横冲直撞地就问。


    “你别瞎说。”李知难急忙矢口否认。


    曲子格一脸心知肚明:“就你们刚才那个眼神,要是我不认识你们,我真以为在热恋期呢,我跟你说,你现在编什么我都不会信,你最好老实交代。”


    “真的没有。”李知难敷衍答。


    曲子格看看她又看看李北辰,脑子使劲转着之前的信息,恍然大悟道:“他是不是原来就是对你有意思啊?要不然他为什么来找我问你的事,我靠,他是不是从最开始就对你有意思?那撞车赔钱的事不就……”


    曲子格越理越清,感觉脑子里的那根线马上就可以被自己拎出来了。李知难直接拉住了她的胳膊,一脸严肃地示意她噤声。


    “天上掉馅儿饼呢,你怎么不张嘴啊!”曲子格脑子转完之后,赶紧替她着急。


    “别闹了,他对我……”李知难不知道如何和她解释这一切,“我们之间有点复杂。”


    正好此时两人回来了,她们的对话也告一段落。


    李知难看着斜对面的男人,心里自然一肚子火。顾清辛没有察觉她的敌意,还在一脸亲昵地询问曲子格吃不吃甜点,要不要加单。


    “顾清辛,你什么意思?”李知难终于忍不住了,她冷着声音,一点情面也没留。


    顾清辛愣了一下,倒是没恼,他长了一张好看但不好接触的脸,平时的嘴角就紧紧绷着,让人忍不住敬而远之。当下,他似乎是别扭地从嘴边硬挤出来一个微笑,逼着自己对李知难再礼貌一些。


    “我问你话呢?你跟曲子格这是干嘛呢?”李知难又问了一遍。


    顾清辛回道:“找场地,我帮小格子开体培机构,让她开心地做她想做的。”


    李知难不屑道:“现在想让她开心了?早干吗去了?”


    顾清辛语气带着诚恳:“我以前做得不好。但是现在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她。”


    “做得不好?”李知难对顾清辛几个字就把曲子格之前遭受的痛苦一笔抹杀的态度很是恼火,她鲜少这般不给人留情面,唯独对眼前这个男人,厌烦到极点。“你理她远一点就是帮她了。”


    顾清辛有些撑不下去,可他感觉到手侧来自曲子格的温度。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眼神满是对自己急切,生怕他和李知难呛起来。


    他没再回答,起身去了吧台,把里面大大小小的甜点名字按着顺序一个一个读了个遍,旁边记录的服务员终于忍不住:“先生您是全要吗?”


    “不是。”他冷声回。


    “那您……”


    “我还没读完呢,我读哪个我就要哪个。”磨磨蹭蹭十几分钟,他总算把所有的甜品名字都读完了。


    服务员表情不悦,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确认道:“就是说,您全要,对吧?”


    “不对,我就要我刚才点的那些。”他犟着嘴不肯承认。


    “嗯,好。”服务员端出了礼貌的骂人表情。明明全要两个字就能解决的事情,愣是让这位爷在这里耽误了十几分钟。他不由面对着这位模样英俊的男的摇头,有钱是有钱,帅气是帅气,但是脑子肯定有大问题。


    这边曲子格也打起了马虎眼,对着李北辰道:“北辰同学和知难聊什么呢?”


    “我是皮皮的钢琴老师,聊一聊他的教学计划。”李北辰倒是回答得很自如,一点尴尬的模样都没有,和李知难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曲子格看向李知难,明知故问的语气:“你刚才怎么没告诉我?”


    她是在试探,到底是两个人串通口供没串好,李北辰的演技比李知难精湛些,还是说,刚才自己真的想多了?


    “皮皮那么多课外班,所有老师我都要告诉你吗?”李知难反将一军。


    “当然不是。”她讪讪答。


    “什么时候回来的?”李知难问。


    “我……压根就没走,”曲子格眼神有些逃避她的,“我一直在和顾清辛准备开培训学校的事情,但是怕你……就没告诉你。”


    李知难手攥了攥拳头,“你这样……”


    她又有些顾及李北辰在旁边,不想把话说得难听让曲子格下不来台。


    李北辰自然端详出这些,起身去吧台边。圣诞节红红绿绿的装饰点缀在奶油甜品上,看起来格外诱人,他思忖李知难爱吃甜食,便端详着打算挑一个给她。左右看了遍后,才打算开口叫服务员,只听顾清辛在一边道:“你喜欢哪个一会儿直接从我这里拿吧。”


    李北辰一愣,不解。


    “我都买了。”顾清辛解释。


    话声才落,另一旁就传来服务员得意的冷哼声,李北辰有些不理解这画面。


    李北辰指了指角落里面的圣诞款香蕉船,对服务员道:“辛苦帮我拿一个这个,好吗?”


    顾清辛:“我那个单独包一下给他吧。”


    李北辰摆了摆手:“不用了,辛苦您,麻烦帮我重新做一个吧。”


    顾清辛立刻冷了下脸,斜眼看向不接受自己示好的李北辰,眉头皱起。李北辰还是一张和煦面孔,回看他的表情恍如冬日暖阳,顾清辛也不由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没有礼貌,有些歉意地别开了头。


    服务员礼貌客气询问道:“李先生,需要多等一下您介意吗?”


    李北辰摇头,在一旁耐心等待。


    顾清辛才正常的脸又立刻拉了下来。刚才还以为这位服务员今天工作超出负荷,对他那般态度,没想到转脸就热情地“李先生”起来,显得他在一旁愈发没了身价。


    桌子这边只剩下了李知难和曲子格两个人,好在周围人多杂乱,她们说话的内容吧台那边也听不到。


    李知难换上了张苦口婆心的脸,无奈道:“今天是圣诞节,你和他在一起,这不就是又要吃回头草的意思吗?”


    曲子格不以为然:“我们怎么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他帮我我干嘛不要?”


    “小格子,你不能再这样……”她不知道如何再劝,劝她离开顾清辛这件事,她做了三四年了,可只有一次成功过,能想到的话她都说过一个遍,本以为总算结束了,送走了这个瘟神,没想到他竟然又卷土重来了。


    “那你呢?圣诞节你和李北辰在一起就没事了?”她又将话题扯回她身上。


    “你别瞎说……”李知难一谈到自己,底气便弱了些。


    曲子格缓缓道:“这么说,我之前找他,他对你的事情可谓如数家珍,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学生应该有的态度。现在想想,我那时候是因为你没离婚所以被蒙住了眼,这前前后后全都加起来,他怕是一直都对你有意思吧?”


    李知难没回答。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曲子格开始盘算时间线,“你们去可能音乐?他来咱们学校?撞车?”


    曲子格每一问,都能从李知难的表情里看出不是正确答案。她忽然反应了过来:“该不会他就是那个暗恋过你的学生吧!”


    她隐约听孙书维说过这件事。高一那年她突然对邵冲格外优待,一次吃饭时,孙书维没忍住,当着她面说了一句:“小心再犯上次一样的错误,被学生暗恋有多麻烦你自己清楚!”


    曲子格捂住了嘴。而从她望向李知难的表情上,她也猜出,自己说对了。


    李知难脸上带着被人戳穿的窘迫,低声道:“我和他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曲子格着急问道。


    “我多大他多大?他钻牛角尖我也跟着他一起钻吗?”李知难语气有些急。


    “可你动心了。”曲子格断定道,“就你刚才和他一起的表情,分明就是动心了。你现在这个狗急跳墙的语气,也说明你动心了。”


    “你别闹了……”李知难有些无奈。


    “知难,你既然动心了为什么不敢试试?”曲子格不解。


    李知难长叹了口气,对着自己的朋友,似乎没有办法再瞒下去,回道:“因为没人能承受得了这么多年的喜欢,我没那么好,他早晚会知道的,与其知道了失望,还不如……”


    “那你这个道理更不对了,”曲子格反驳,“你这样摽着人家,人家永远觉得你是最好的,这样下去你不是耽误人家一辈子。既然你没多好,正好试试让他死了心,以后也别耽误人家。”


    “你这是什么歪理……”


    “那你自己说,你为什么非要对得起他的喜欢?你要是不在乎,就不应该管这些。”


    “我……”


    “你在乎他这么多,还敢说没动心?”


    “曲子格,你别瞎说。”她只能重复这句话了,除了重复,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回答。李知难脑子飞速运转着,她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她从来不会在这样的争论里失去优势,她明明在这么多年的教学生涯里堆了一肚子的道理,正着歪着她都有的反驳,她不该是这样哑口无言的。


    可脑子现在已经想不出反驳的话,她急到最后,竟口不择言地说道:“高中生的一时兴起,怎么能当真的?”


    曲子格被气笑了,回道:“高中生怎么了?你可别忘了,我就是因为高中生的一时兴起没的工作,你还真别小瞧了他们。”


    李知难无奈:“那不是一回事。”


    曲子格情绪有些低落,甩了甩头,故作潇洒道:“我无所谓,反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李知难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小格子,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难,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这里。”


    “我知道。”曲子格答,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直言说了出来:“但是现在我需要的是顾清辛。”


    李知难愣住了。


    她再一次回到了当时那个两难的处境,支持朋友还是支持自己的是非观。当日她选择了前者,今天她本想坚定地选择后者,可是曲子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做到了。


    顾清辛是混蛋,可是此刻的曲子格,说她需要他。


    带着打包了两大袋的甜点,曲子格和顾清辛离开了。


    李北辰拿着香蕉船坐回李知难对面,虽然不知道刚才她们聊了什么,但是明显感觉到李知难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他知道自己和李知难之间的关系,断不是她想昭告天下的那种。他甚至清楚,如果想和她有任何的可能,都需要在黑暗里蛰伏很久,冒着漏出些天光便会被打回原形的危险,艰难前行。


    此刻,那天光似乎就近在咫尺,他有些犹豫该不该再继续邀请她,或者是,继续老实本分地退回黑暗里。


    却突然听李知难问道:“你想看电影么?”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没处理完这信息,嘴就迫不及待地应了声:“嗯。”


    圣诞节的晚上,北京突然下起了雪。虽然是北方城市,但北京也不是每次都能这么识趣地选择成全成年人的童话,那零星的雪飘下来,李北辰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李知难身上。


    李知难听到他小声地嘟囔着什么,但寒冷化成一缕白烟,夹带着话音飘远了。


    “你刚才说什么?”她好奇问道。


    李北辰看着她,眼睛亮得像星星,道:“原来世界上真有圣诞老人啊。”


    第48章 新年 新年前夕,宋乐再次提出了同之前……


    新年前夕, 宋乐再次提出了同之前一样的要求,理由仍旧是爷爷奶奶想念皮皮。李知难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在宋乐接孩子之前, 提早一步带着皮皮去了爷爷奶奶家。


    皮皮奶奶开门见是她,表情有些意外。


    “妈。”李知难问候道。


    “知难来了, 来,进来吧。”皮皮奶奶打开门, 又问道,“皮皮吃早餐没有?奶奶给你倒杯牛奶好不好?”


    皮皮在爷爷奶奶家有自己的屋子,摇头说不用了,开心地回房间鼓捣他的那些小玩意儿。


    皮皮爷爷见来人是李知难,也突然坐正, 问候道:“知难来了。”


    “爸。”


    奶奶倒了杯水,本还想说些没用的闲话,爷爷在旁直白道:“你跟宋乐的事, 我们上周知道了。”


    “哦。”李知难不咸不淡地回应。相比她的快刀斩乱麻,宋乐到底是等到了自己升职稳定后,才在近期告诉了父母这个消息。李知难之前也没有催过,就是因为在自己父母那里折腾一通后, 不愿再重新来一遍。


    毕竟时至今日, 李知难父母仍然不承认她离婚这件事。她甚至觉得好笑, 国家都承认的事情, 愣是在李知难父母那里不具有任何效用。


    “是他对不起你, 我们没教好儿子, 对不起知难。”皮皮爷爷开口便是一通道歉的话,让李知难不知如何回应。


    “呃,没事的爸, 都过去了,早就过去了。”她尴尬地喝着水。


    奶奶在旁忍不住补充道:“其实有件事我要说你,离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们呢?你们两个自己就做主把婚给离了,我们当老人的全被蒙在鼓里,我也是前两天给你父母打电话,才知道他们也是后来知道的,宋乐不懂事,你怎么也跟他一起糊涂?这离婚不是儿戏,怎么都不和大人说一声就这么冲动呢?”


    李知难摸着杯沿儿,没有回应。


    “知难,”奶奶道,“你是什么人我清楚的,你懂事知大局,这事要不是宋乐混蛋,你绝对不会同意离婚的。事已至此,我们就算遇到问题了也用不怕,解决问题就是了,妈给你做主。”


    李知难清了清嗓子,道:“妈,您可能是误会了,我们……”


    门此时突然打开,宋乐匆匆忙忙进来,鞋都没顾上换,开口就是对李知难没好气的责怪:“我不都说我去接皮皮就行么,你带他来干嘛?”


    “你跟谁说话呢!”皮皮爷爷一拍桌子,“什么态度!”


    宋乐硬着脖子回道:“知难你先走吧,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他想上前拉人,却被皮皮奶奶拦住了:“宋乐,你干什么!”


    “她还有事,您别耽误她正事。”宋乐随口扯着谎。


    李知难跟着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宋乐妈妈一声喝住。“你们俩今天谁也别想走!不把话说清了,今天这个门你们就出不去!”


    李知难尴尬站在原地,宋乐潜意识将她护在了身后:“您二老有任何事情,跟我说,找我,咱别难为知难好吗?”


    “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


    “现在我们离婚了,她没义务听您说这些,您让她走,有话跟我说,行不行?”


    “不行!今天我就问问你们,到底怎么能这么擅作主张决定离婚?我们大人连个知情权都没有了?”


    宋乐无奈地摸了摸头,表情烦躁不安,道:“不是,我们结婚也是自己决定的,离婚怎么就不能?我们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就不能自己做决定了?”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们为什么离婚?”


    李知难诧异地看向他。眼神在问,你没告诉你父母?


    宋乐的表情愈发尴尬,但终究到了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只能百般不情愿地回道:“因为……我出轨了。”


    “什么?”宋乐爸妈一齐喊出了声。


    宋乐破罐子破摔道:“就是因为我外面有人了,所以我们离的婚,可以了吧?可以让她走了吗?”


    宋乐妈妈难以置信道:“知难,这是真的?”


    “对。”李知难点头。


    宋乐在旁又道:“我的新女朋友,你们上次圣诞节也见过了,就是我那个同事,小柳。”


    皮皮奶奶顿时捂着心脏坐到了沙发上。


    皮皮爷爷看向她,似乎不敢相信儿子口中的话,只颤颤道:“知难……”


    李知难看着当下情形,回道:“爸妈,今天皮皮我还是先带走吧,过两天再给您送回来,您今天,先和宋乐慢慢聊吧。”


    说罢她去皮皮屋,拉着不明就里的皮皮匆匆离开,


    出小区后,皮皮仍旧两步一回头地向后看,好奇道:“妈妈,怎么才来就走啊?”


    李知难敷衍答:“今天,爷爷奶奶突然有事了,改天你再回去。”


    皮皮古灵精怪道:“是要训爸爸吧?”


    “你怎么知道的?”李知难被他机灵的小样子逗笑。


    皮皮了然答道:“嗨,这有什么难的,每次爷爷奶奶训我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


    李知难捏了捏他的脸,问道:“那爷爷奶奶为什么训你?”


    皮皮撇了撇嘴,答:“他们说,让我不要踢足球了,还让我跟你这么说,我不干,他们就训我。”


    “那你想踢吗?”


    “想。”


    “想踢一辈子?每天都要跑,没完没了地跑,就算是累得精疲力尽了也跑?舒舒服服坐着不好吗?”李知难反问。


    “不好,我就是想跑。”皮皮坚定回答。


    “皮皮,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轻松的事,你会特别特别累的。”


    皮皮天真地回答:“我知道啊,可是累,歇一会儿就不累了。”


    李知难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回答。


    才走出小区,皮皮小脑袋一转,突然道:“妈妈,咱们去找北辰老师吧?”


    他现在称呼他已经亲昵很多,从小李老师升级到了北辰老师。


    李知难应道:“今天去干什么?你明天才上课呢。”


    皮皮想都没想,道:“今天是新年啊,咱们可以去给他一个惊喜。”


    “皮皮,你很喜欢他?”


    “当然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有为什么?”皮皮不解答,“我喜欢踢足球,喜欢北辰老师,就是因为我喜欢啊。”


    李知难点了点头,附和道:“对,喜欢是不需要原因的,妈妈问错了。”


    “那能不能去找北辰老师啊?上次他送了我一首歌作为考试满分的礼物,咱们也去给北辰老师也送个礼物吧?”皮皮提议道。他和李北辰的私交着实有些过分亲密了,他们一起弹琴,一起踢球,一起玩游戏,他们之间似乎有很多共同点,就连宋乐很多时候也只是在一边看着皮皮,可李北辰不同,李北辰像是另一个孩子,两个人玩儿到了一起去。


    “你想送他什么?”李知难好奇。


    “咱们买个蛋糕吧?”


    “你是想送给他呢,还是想自己吃?”李知难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也送给他,也给自己,”皮皮道,“然后妈妈也可以一起吃。”


    “你啊!”李知难拍了拍他的头。


    “行不行?你不反对就当是行了!走吧妈妈!”皮皮蹦蹦跳跳兴奋道。


    李知难低声,有些尴尬道:“那你可记得跟北辰老师说,是你非要去的。”


    二人带着蛋糕,来到李北辰家门口,皮皮兴奋地跳着按门铃。


    少顷,门微微开了个缝,里面的人是一身居家装扮的文诗,她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二人,不悦道:“李老师?”


    “你……我……”她尴尬地开不了口。她想问她为什么在这儿?又发现自己没有问这问题的身份。她又想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却发现自己也没有体面的理由。


    倒是皮皮率先开口道:“阿姨好,我们来给北辰老师送蛋糕。”


    皮皮指了指盒子中的蛋糕,语气开心兴奋。


    李知难清晰地捕捉到文诗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嘲讽。


    “李北辰……现在在睡觉……”她仍旧半掩着门,故意压低了声音。


    李知难不知道心底那味酸胀从何而来,她将蛋糕递过去,道:“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方便打扰了,这是皮皮要送给他的,还麻烦你转交一下。”


    “李老师,这是你的孩子?你都有这么大的孩子了?”她谈论皮皮的口气,像极了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去挑剔下位者拿不出手的弱点。仿佛皮皮是她的累赘,是她婚育过的证明,是她无法剥去的耻辱。


    “对的。”李知难拉起了皮皮手,态度坦然道:“皮皮,和阿姨再见。”


    “再见阿姨。”皮皮挥了挥手,不舍地看着妈妈把蛋糕递了出去。


    新年零点来得悄无声音,李知难在床上看着书,一旁的皮皮已经安然入梦。


    手机传来几声震动。


    孙书维发来了标准的复制粘贴公式祝福信息;奚西祝她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万事皆顺心。曲子格发了段喜气洋洋的音频,兴高采烈地喊着新年快乐我的宝贝。


    李知难微笑着读着这些消息,恍然觉得这便是关于节日,成年人最大的仪式感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突然收到了宋乐的消息:知难,我们需要聊一聊,关于皮皮的事。


    李知难犹豫着,最终还是退出了对话框。


    手机在这时又轻微地震了下,是李北辰:祝李老师新年快乐。


    李知难心里有些气,方才装出的心平气和,新年气象都因为他这句无关痛痒的新年快乐变得忿忿郁结,她鬼使神差地回了条:睡醒了?


    然后她瞬间就后悔了。


    刚才那一刻的心情太过复杂,或者这一整天的心情波动都太过复杂,以至于她失去了理智,冲动之下的这三个字,不偏不倚地越过了界。


    她将信息撤了回来,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第49章 别无他法 逃避一个尴尬问题的最好办法……


    逃避一个尴尬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去解决另一个尴尬问题, 李知难起身去客厅,拨通了宋乐的电话。


    “说吧。”她轻声道。


    宋乐答道:“皮皮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等寒假结束, 就把足球停了吧。”


    “为什么?”


    “我爸妈觉得这不是条好路子。”


    李知难无语道:“你不是去谈你自己的事情了,怎么扯到了皮皮身上?”


    宋乐道:“他们一直这样想, 你是知道的,以前我还能压一压, 这次,我也压不住了。”


    李知难心里清楚,这次他不仅是压不住,甚至是在火上浇了把油。


    “那你怎么想?”李知难问道。


    “我觉得他们是对的。首先这一阵皮皮的成绩很好,他是聪明的孩子, 学习这条路对他来说并不困难。我父母和你也有天然的背景优势,在这方面,我们都可以帮到皮皮。”宋乐道, “你也明白,在中国踢足球没前途,就算踢到最好的位置,也不是什么好职业。”


    “说不定皮皮能改变这些呢?”她没底气地回。


    “皮皮一个人能改变中国足球的未来?你别开玩笑了, 咱们都现实一点吧。”宋乐道, “我和你的想法一直是统一的, 咱们都不想逼孩子, 但是咱们也不能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去负未来人生的责任, 这是我们做父母的责任, 你觉得呢?”


    “我理解,但是皮皮喜欢的事情,我也不想武断地结束。”李知难为难道。


    宋乐在那边沉默良久, 最后道:“明白,我再去劝劝他们。”


    “好,谢谢你。”李知难小声答。


    “谢我干什么?”他那边传来轻笑,仿佛在无奈摇头,“是我谢谢你。”


    “那,不客气。”李知难应道。


    也许是午夜时分,人总爱乱生感慨,宋乐忍不住问道:“知难,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嫁给我啊?”


    李知难回道:“我说了,因为你是一个好人。现在看来,我也没说错。”


    他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那要是再来一次……”


    李知难清了清嗓子,假装没听到一般:“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李知难挂掉电话,不由认真思索方才的对话。为人父母,理应为子女计深远。可她有时候觉得自己都像是在装大人的孩子,端起大人的样子,模仿大人的语气,做一些自己也不确定的事情。工作生活上,这些事情做多了,熟门熟路了,也就不再别扭,可唯独面对皮皮的人生,她再次有了这种无力感。她也不知道深浅远近,她也不清楚人生法则,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人生走得究竟怎样,却要开始对另一个生命负责。


    偏偏哪怕自己的人生走得一塌糊涂,她也想在荆棘里为皮皮找一条最好的路,可又不确定自己找到的路究竟是好是坏。


    心烦意乱下,她胡乱洗了个澡,准备去睡觉。


    门铃此时突然响起来。李知难低头看了看表,凌晨一点,宋乐执着到这种地步吗?


    她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戴着口罩满头大汗的李北辰。


    “你怎么来了?”她满是不解。


    李北辰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哑哑地回道:“我没睡觉,不对,我是在睡觉,但是因为我生病了。”


    李知难看他的模样,想上前测他的体温,谁料他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他轻轻咳着,道:“别传染给你,还有皮皮呢。”


    李知难的手空在原地,缓缓地放了下来。


    李北辰的眼睛看起来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他的声音急切,因此又带出了一阵咳:“我生病了,文诗来找我谈工作的事情,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


    李知难低声道:“这和我没关系,你不用专门来解释……”


    话音未落便被他打断道:“和我有关系,我必须解释。也……和你有关系。”


    李知难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应。


    “我是因为圣诞节那天,把外套借给你,所以生病的。”李北辰突然道,“你算是……呃……罪魁祸首。”


    “啊?”李知难不知他这话锋突转的胡搅蛮缠从何而来。


    “新年快乐。”他再次莫名其妙地开口道。


    “你怎么过来的?”她看着他当下的样子,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开车?”


    他摇了摇头:“我吃药了,没敢开。”


    “地铁停运了,你打车来的?”


    他继续摇头:“打不到,我着急,就骑自行车来了。”


    李知难算着两地的距离,看着外面的天气,想都没想就拉住他的外套,将他拉进了屋内。


    “胡闹么这不是。”她嘴里小声责怪道。


    李北辰被她拉着,最终烂泥一样地瘫在沙发上,本来的感冒加上这一通折腾,真卸了力气后,坐都坐不直。


    李知难上前去摸他的额头,脸上冰凉,额头却热得烫手。


    “你也有意思,生病了不在家里养病,大冷天骑自行车来我这,是想来讹我还是怎么着?”她帮他贴上了降温贴,准备好退烧药,嘴上也不忘碎碎念叨。


    “这件事更重要。”李北辰执着道。


    李知难没好气地回道:“讹我重要是吧?那天你自己把衣服给我的,我以为你年轻小伙子火力壮,这么看来你也就那么回事。”


    李北辰温柔地笑,任由她扶住他的头,粗手粗脚地灌药。


    李知难将另一个屋子简单收拾下,道:“你今天睡次卧吧,我看你也走不了了。”


    李北辰痴呆呆地看着她笑。直到他躺在了她家的床上,也仍然不觉得真切。


    “知难。”他小声叫他的名字。


    李知难被着两个字叫得心里酸软。


    “你不生我气了,对吧?”他再次确认道。


    “我什么时候也没生过你的气。”李知难嘴硬地说。


    “那就好。”他自己说自己的,“你不生我气了就好。”


    次日,李北辰是被人压醒的。皮皮兴奋地压在他身上,叫道:“爸爸?”


    李北辰睁开眼,皮皮也满是诧异:“北辰老师?”


    “你刚才叫我什么?”李北辰嗓子哑着追问。


    皮皮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以为你是我爸爸呢,平时我爸爸睡这间屋子的。”


    李北辰看着眼前的男孩,突然道:“皮皮,你要不要当我干儿子?”


    皮皮听到这提议,小眼珠滴溜溜转:“那有什么好处吗?”


    “你想要什么?”


    皮皮凑到他耳边低语。


    “成。”李北辰果断同意。


    “干爸!”皮皮像是个小汉奸一样,说改口就立刻改。


    李北辰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又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突然有些心虚道:“算了,还是叫老师吧。”


    皮皮瞪大了眼睛不理解他的出尔反尔。


    李北辰无奈地笑了笑,道:“怕妈妈生气。”


    皮皮这才懂事的点了点头。


    厨房里的李知难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喊道:“你们俩洗漱准备吃早餐,还有皮皮,离李老师远一点,他生病呢,别传染你。”


    李北辰老实地戴上口罩,他本也不吃早餐,在一旁坐着像是个陪侍的,只能没话找话道:“今天本来皮皮应该找我上课,但是我可能要请假了。”


    李知难吃了口面包,道:“那课时费我可是不会付的。”


    李北辰笑着点头。


    “一会儿我们送你回去?”李知难问。


    皮皮在一旁遗憾道:“啊?这就走了?昨天的蛋糕还没吃呢。”


    “一会儿我再补你一个。”李北辰道。


    “一会儿?”李知难抓着他的字眼,“你很闲吗?你病好了吗?”


    李北辰道:“我本来也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李知难不解看他。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的那个做体培的朋友吗?”李北辰道,“曲老师自己创业,我觉得可能会有很多问题,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如果你想的话。”


    李知难:“你怎么知道的?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可能,你比你想的更容易猜透。”李北辰答。


    “嘁。”李知难不服气地撇嘴。


    早饭后,李北辰约好了时间,三个人开车来到了体培学校的训练场。李知难本想推脱几日,等他好差不多了再去,可李北辰坚持自己没事,而且那个朋友的时间也不好约,赶上他回北京过元旦,不想错失机会。


    体培学校建在市中心,位置绝佳,设备齐全,皮皮刚到就撒欢儿似地在球场上跑了起来,恰逢有班级集训,他一点也不见外地加入进去。这些学生比他课外班的专业许多,个头也比他大一些,几个性格活泼地故意逗他,用球将他绕得七拐八弯,可皮皮像是个不服输的铜豌豆,摔了就起来,丢了就再抢,无论如何不肯认输。


    “你儿子是个好苗子。”体培中心的王总看着外面的场景,对李知难道,


    李知难认真地看着他给的资料,消化着他刚才的讯息,回道:“谢谢您,今天受教很多。”


    “体培机构不好开,你朋友需要多想一想。但是你儿子,我倒是觉得可以培养培养。”王总惜才,见到好苗子忍不住动心。


    李知难点头,道:“是,但是我们也没打算把踢足球当成正业,毕竟还是学习重要。”


    王总见状也明白大半,简单告别后便因会议匆匆离开。李知难和李北辰在走廊上看着皮皮踢球,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看着外面寒冷天气里,那个跑得欢快的男孩,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选择。


    李北辰在一旁问道:“在纠结什么?”


    “你又知道了?”


    “你的表情会说话。”


    “那你看我现在的表情在说什么?”


    “在说,李北辰离我远一点。”


    “有道理。”她轻笑。


    “所以,到底在纠结什么?”


    “皮皮。”


    “踢足球的事?”


    李知难点头道:“我觉得我也挺虚伪的,对外教育要追求梦想,真到了自己孩子身上,还是这套为你好的古董理论。”


    “医者不医亲,这都是无可避免的。”李北辰应道。


    李知难眼神离不开皮皮,语气满是无奈:“我不想葬送他的梦想,可我确实从心底里不认可他的梦想,因为他的梦想和现实错节太多了。”


    李北辰反问道:“那什么是梦想?梦想本就是和现实毫不相干的。梦想就是在没有任何土壤和养分的情况,也能纯粹靠着热爱发光的东西。如果考虑现实,那还叫什么梦想?”


    “你会支持皮皮踢球吗?”李知难反问。


    “会。”他语气坚定。


    “哪怕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


    李北辰看向她,温声道:“对于快乐的人,什么样的前程都是大好前程,不快乐的人,又何谈好不好?”


    “我真是怕耽误了他……”李知难呢喃道。


    李北辰声音清朗:“李老师,选择这件事,就是没有定数的。无论选择了哪条,都可能会好奇另一条路是不是更好走一些,于是不管选哪条,都会边走边质疑,边疑惑边后悔。可我觉得,人生的路,哪条都是好路,只要能享受过程,不谈假如,不问结果,坚定地走,快乐地走,时光是不会被辜负的。”


    “李北辰,你真的觉得,自己没有辜负过时光吗?”李知难轻声问。


    “你觉得呢?”他的眼神再次变得让她想逃避。


    李知难低头小声道:“我当然觉得你浪费了……”


    你浪费了大好光阴,尤其是在我身上。


    “我选了就不会后悔。不会好奇,不会质疑,也不会因为挫折就想放弃。我享受每一个时刻,因为这些时刻之于我,都是不可复制的快乐。”


    “那痛苦的时刻呢?”她反问。


    他轻声笑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伟大的艺术家都是被痛苦灌溉的,我的痛苦也自有其价值。”


    “所以你才自找苦吃?”


    “有没有可能,我是别无他法?”他仍旧那样看着她,眼睛明亮似星辰。


    第50章 你允许就行 元旦假期后,李知难的工作……


    元旦假期后, 李知难的工作进入到期末冲刺备考阶段,高三上学期即将结束,一时间教学任务和行政任务都繁重异常。她几次遇到吴思齐欲言又止地扯开话题, 都没有再追问,毕竟考试在即, 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


    直到期末考试结束那日,吴思齐才终于借着考试的由头和她多聊了几句。


    “你要是想问曲子格的事, 就直接问吧。”李知难早就看出来他真正的目的。


    “她怎么样?”吴思齐试探问道。


    “你可以直接联系她。”


    “我们应该是分手了吧,我再缠着她,那算什么?”吴思齐答。


    “她有跟你说要分手吗?”


    “没有直说,可是都已经说到那个地步了……”吴思齐低头不言。


    “你要是真喜欢她,会有办法的。曲子格这个人, 可能脾气不好性格冲,可她有一样独有的魅力,她很擅长发现爱, 真正爱她的人,她一眼就知道。”李知难鼓励道。她私心希望吴思齐能够再努力一下,再改变一点,去做一些疯狂的事, 去说一些肉麻的话, 只要他愿意走出这一步, 曲子格必然会在对面毫不迟疑地向他奔跑而来。


    相比和顾清辛没完没了的纠缠, 她更希望曲子格能拥有纯粹简单的幸福。


    纵使当下她并不确定, 这是不是曲子格真正想要的。纵使那日曲子格分明说了, 她现在需要的人是顾清辛。


    冬天的夜来的早,学生们放学路上已经要顶着满天星辰了。李知难看着天上那几颗亮晶晶的星星,心里莫名其妙地软了下, 似乎最近在想到关于他的事情时,哪怕只是碍个边,她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软下来。


    奚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看着在教学楼抬头的李知难,笑道:“夜观星象呢?”


    李知难搂住了她的胳膊,试图取暖。“对了,音乐剧的事怎么样?”


    “电视台初试复试都过了,但是还是给了很多改进意见,暑假就是你和我一起的,这次寒假练习也一起啊?”


    李知难拒绝道:“你都跟了一个学期了,我就不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去掺和了。”


    奚西低头道:“你明知道我是有私心的。”


    她和陈亦童的感情分分合合,几次发誓发狠要断了和他的关系,可最后总会被他的示好感动,再次回到他身边。而音乐剧,就像是一根扯不开的线,将两个人绑在了一起。


    “出发点可能有些不纯,但是结果是好的,总归为了孩子们好。”李知难劝道。


    奚西答:“等演出结束,我就和他结束这种关系。”


    这次她是真心的。她一直知道这件事必定要有个终点,而自己真的疲倦得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李知难试探问道:“只有这一种办法吗?”


    “我和他之间,只可能有这一种关系。”奚西无奈笑道,“就当我感情成长路上交的学费吧。”


    奚西和陈亦童的一次意外衍生出了无数次的非意外,他喜欢搂着她,纵使睡着时也紧紧地把她环在怀里,丝毫不肯松。


    奚西以为,这算是心照不宣的开始。直到在商场遇到陈亦童的朋友,他介绍自己,我亲戚家的妹妹。


    奚西当晚和他大吵了一架,“我是什么?你亲戚家的妹妹?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吗?”


    陈亦童看着歇斯底里的她,冷静道:“我以为你国外留学回来的,对这种事很开放。”


    奚西哭着离开了酒店,她一路都走得异常缓慢,因为按照她看言情剧的经验,陈亦童一定会追上来的,他们会吵,会闹,然后会在马路上紧紧相拥。后来她在酒店外的马路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才明白那些都是编出来的,现实中男人并不会追着下来。


    她立即果断地选择了分手,纵使她从未拥有过这段感情。


    自从李北辰离开可能音乐,音乐剧的项目由陈亦童全权负责,她每两周和他见面一次,尽最大努力把情绪隐藏在心里,做到态度专业公事公办。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做不到。因为喜欢这件事,是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就算脑子知道对方是个千疮百孔的人渣,心仍旧会不由控制地想接近他。


    前几周,她做得很好。可他不断地撩拨她,请她吃饭,逗她开心,她的脑子好了伤口忘了疼,她的心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的邀约。


    果不其然,最后的干柴烈火一瞬即燃,可这次清晨再看到他的背影时,奚西却没有上次那般果断了。


    不想离开他,却也不想没有自尊地和他维持这样的关系。


    于是奚西选了个体面的说法:“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也不需要你的名分,但你得帮我保守秘密。”


    陈亦童笑了,带着一丝不屑,“你不是说,你不是开放的人吗?”


    “我是什么人,跟你没关系。”奚西低头答。


    “你喜欢谁?”他表情似是无意,但语气突然冷峻起来。


    “也和你没关系。”


    那个喜欢的人,成了她虚伪的体面。奚西总是暗暗觉得,这可能是报应。她分明说过自己想要的是纯洁的爱情,她一直暗暗期待着那样的爱情,可她最终背叛了她的信仰,于是老天爷就罚她爱上这样的男人。


    她无数次想去试探他的心,但结果往往都是碰一鼻子灰。他搂着女明星出席各种光鲜的场合,他被拍到各种桃色绯闻,他身边的女伴总是换来换去,她见到的听到的,都是这样的现实。


    现实里没有浪子回头,没有为爱转性,现实中的他,优秀得被很多人惦记,也花心得流连忘返。


    所以她给自己设了个时限,像是戒瘾一般,有个对未来的盼头和离开他的决心。


    “大年初一,音乐剧表演结束之后,我就会和他彻底一刀两断。”奚西赌誓般说道。


    腊月二十九,李知难和宋乐商量着今年过年的安排,宋乐道:“要不然皮皮还是跟你回姥姥姥爷家吧。”


    李知难摇了摇头。往年她都在宋乐家过年,李知难爸妈早已经习惯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欢聚一堂,一齐吹嘘着儿女的功成名就。今年如果自己领着孩子回去,那些功成名就都会变成巴掌狠狠打响自己父母的脸,而平时听惯了他们吹嘘的亲戚,也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视若无睹。她不想带皮皮经历那些她自己都不愿经历的场面。


    “那你自己回去……”宋乐有些担心,他了解李爸李妈的性格,至少从他们之前给自己的电话中,他明白他们无法接受离了婚的李知难。


    李知难道:“我可以的,带皮皮去陪爷爷奶奶吧,我初一去接他。”


    “初五可以吗?”宋乐问道。


    “怎么?”


    宋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要是这样的话,我想带他们去趟三亚,在北京过年,亲戚往来走动,我也担心他们不舒服。”


    “你问过皮皮了吗?”李知难问道。


    “他说可以,但是初五要回来,他们足球队有个聚餐。”宋乐道。


    “好,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可以的话,我现在就买票,越早越好吧。”


    李知难帮皮皮收拾了行李,看着孩子欢天喜地地和爸爸离开,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离婚的缺点总像是挤牙膏似的,偶尔这里冒出来一点,那里鼓出来一些,虽然不伤大雅可也多少膈应,像是皮肤突然起的痒疹,牙齿莫名其妙的阵痛,轻到没必要去看医生,可又结结实实地让人难受。


    李知难自己打扫好房子,给妈妈打了电话。


    “那你明天早点来,中午就过来吧。”那边的李妈妈回道,“皮皮不来?确定不能来吗?”


    “嗯。”她答。


    除夕当天,李知难先去商场买了些礼物,左挑右选又觉得不够,折腾了大半天才买完。等她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李爸爸问道:“皮皮去哪了?”


    “跟爷爷奶奶去三亚了。”


    “人家倒是会躲,咱们躲到哪?”李爸爸没好气道。


    李知难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想着过个平和年,就道:“菜弄好了吗?我帮忙打下手吧。”


    李爸爸在外面看电视,李妈妈和李知难在厨房一直忙碌饭菜。


    五点,晚饭提前吃完了,天才刚擦黑,李爸爸突然给李妈妈使起了眼色。


    李妈妈道:“好,年夜饭也算吃完了,我们俩得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李知难诧异道:“今年舅舅姑姑他们不过来?”


    李爸爸还是那个口气,答:“哪有脸叫人家过来,今年不来了。”


    李知难拿起了桌子上的橘子,边剥边回道:“我回去也没事,我再陪你们多待一会儿。”


    “不用了,我们俩困了,你回去吧。”李爸爸冷脸下着逐客令。


    李知难不解:“困了?每年不都是守岁到十二点?才五点就困了?”


    “今年不守了,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天就黑了。”李爸爸也不解释,仍旧是这套说辞。


    李知难察觉到妈妈眼神里的不对劲,问道:“为什么赶我走啊?你们一会儿是有什么事吗?”


    李妈妈答:“我们能有什么事,我们就是累了,想睡会儿觉。”


    “那你们睡吧,我收拾。”她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你就跟她说实话吧!”李爸爸在旁,看着外面的天色,不悦地对李妈妈命令道。


    “什么实话?”


    李妈妈凑过来,道:“知难,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在除夕夜看到娘家的灯,这样不吉利。”


    “哪的说法?”李知难心里突生了一股子火气。


    “一直都是这个说法,你爸信这个,你快走吧,一会儿天黑下来就晚了。”李妈妈好言好语地劝道。


    “我不走,这是我家……”李知难执拗着脾气。


    “怎么,今年没气死我,想在过年的时候克死我?”李爸爸没好气道,“能在今天让你回来就不错了!你别不知好歹!”


    李知难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离了个婚,自己突然就连在家里待着的资格都没有了。


    “难难,大过年的,别气爸爸了。”李妈妈在旁软声道。


    “行。”她无奈起身,“好。”


    外面万家灯火,她在楼下看着父母家里阳台上那盏昏昏黄黄的小灯,映着周围一片红色的团圆喜庆,边往外走,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


    本来离婚的时候也做好过心理建设。家里的压力,亲戚的反应,这不过是一样一样地应验了而已。她抹着泪水安慰自己,明明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干嘛还要在这儿哭哭啼啼的。


    这种眼泪流得没有价值。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和自己说,李知难,不要哭。


    回到小区门口,执勤的保安热情道:“过年好啊。”


    李知难答:“过年好。”


    她鼻子不由再次酸了起来。简直可笑,今年的第一句拜年话,竟然是从陌生人嘴里听到的。


    她才将车停好,突然感觉到手机传来震动。


    新年快乐。是来自李北辰的信息。


    她看着那四个字,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准确地掌握住自己人生里每个低潮点的。


    谢谢。她回。


    在做什么?


    在车里待着。


    李老师,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想看烟花,但是北京市不允许放烟花。


    你允许就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