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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不计任何代价 暑伏炎热,才一出门汗就……


    暑伏炎热, 才一出门汗就在身上腻了一层湿意。热气透过五脏六腑,灼得人心神不宁。似乎所有人都被炎热传染,变得焦躁不安, 皮皮三天两头惹麻烦,引得宋乐频频抱怨她这次暑假被占走了时间, 皮皮爷爷奶奶因为课外班的事日日吵个没完,李知难妈妈最近迷上了理财, 和李爸爸因为拢共没几万的资产闹分家。


    学校里有写不完的教学计划,任务材料,可能音乐里孩子们也大问题偶尔,小矛盾不断。这个夏天进行得慌张潦草,每天都有各种鸡毛蒜皮。


    李北辰的那句“夏天快乐”, 成为了她每日出门前对着镜子默念的咒语。


    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就会出现他的那双眼睛。他的声音清亮,像是竹器制的古乐, 带着他独有的真诚。他是那么真诚而热烈地对她说:“夏天快乐。”


    然后这个夏天,就真的好了很多。


    排练的最后一天结束时,她专门去十楼的楼梯间里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看着照片里的数字,不由地轻笑出声, 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奚西道:“终于结束了。”她长伸了个懒腰, “可能音乐, 再也不见!”


    李知难拍了拍她的肩膀, 道:“休息几天咱们就学校见了?”


    奚西瘪起了嘴:“我过的这是什么旧社会的日子!”


    李知难东西收拾得差不多, 道:“请你喝咖啡?”


    奚西笑道:“怎么, 奶茶喝腻了?”


    李知难故作听不懂。李北辰出差的这两周,他人虽然没到,但是每天早上的奶茶都雷打不动地送到排练室, 孩子们都在传,小李老师之所以不露面,是忙着在赚大钱。


    奚西道:“不过师哥确实是在赚大钱。他去拍综艺了。”


    李知难意外地看她。


    “没想到吧?”奚西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很不像他的性格。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


    李知难等她下文。


    “他欠债了。”奚西答。


    李知难笑道:“编吧你就。”


    奚西认真道:“他确实是去拍综艺了,不信你去看文诗的路透,都拍到他了。”


    李知难道:“他要是真缺钱,就不至于天天请孩子们喝奶茶了。”


    “他那是在请孩子们吗?”奚西反问,然后察觉到李知难有丝尴尬,只道:“请我的,请我的。”


    “所以,他为什么拍综艺呢?”李知难到底还是压不住心底的好奇。


    奚西正色道:“我猜,可能和他父亲去世有关吧。他不是在乎名利的人,突然改变态度,只可能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


    李知难想了想,点了头,没再回应。


    “不提这些了,”奚西换了情绪,“咱喝酒去吧?”


    李知难有些意外地看她。


    “我觉得咖啡因已经不能够缓解我现在的心情了,酒精才是我目前人生唯一的解药。”奚西认真道,然后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我叫小格子一起?”李知难有些心动,提议道。


    “好啊,都叫来,还有吴老师,孙老师,人越多越好!那里不好停车,你要不要先把车开回去,然后打车过来?正好我先去占地方,周五那家酒馆非常火,我到了发给你地址。”奚西分配了任务。


    李知难点了点头,两个人带着今番暂离只为来朝速聚的急迫,分头行头。周五下班时分的大楼内熙熙攘攘,大都在一脸欢快地讨论着周末计划,李知难忍不住会心一笑,才准备出楼门,就意外地被人拦住了脚步。


    “你好。”拦她的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一般,身材高挑,脸上化了明显能看出精心准备过但却并不算精致的妆容。


    “我想和你谈谈。”她开口道。也不提李知难的名字,也不介绍自己,没头没脑地走过来,冒失地对她这样说道。


    可李知难是认识她的。“好。”


    她就近选择了上次和李北辰一起去过的咖啡厅,两个人在角落座位坐下。


    李知难开门见山问道:“说吧,什么事。”


    “你知道我是谁,对吧?”女孩问。


    “对。”


    “那你怎么还这个态度?”女孩带着一丝不解。


    李知难轻笑,回:“你想让我什么态度?打你骂你吗?”


    女孩低下了头,道:“那也是正常的。”


    “我是老师,你是公务员,我们都是文明人,应该可以用语言交流。”李知难说道。


    女孩选择直抒来意:“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离开宋乐。”


    “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件事呢?”李知难对她的态度,像是对待班里闯祸的学生。


    “我知道我没有身份,但是你不爱他,对吗?可是我爱他,我想和他在一起。”女孩说到爱的时候,情绪渐渐激动。


    李知难冷静反问道:“你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呢么?”


    “啊?”女孩愣了一下,但是意识到这是李知难的陷阱,反驳道:“那不一样。”


    李知难:“怎么不一样?你想要在一起,你想要爱情,你现在都拥有,我没有阻止你们。我没阻止没干扰,你来找我有什么用呢?”


    女孩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她本来做好了一切准备,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这般。“你不要绕圈子,你明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状况。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是我觉得我和宋乐值得一个长厢厮守的机会。”女孩道,“你也可以拥有寻找自己幸福的机会,为什么一定要三个人都陷在这个困局里面呢?”


    “你说得好像是我插足了你们一样。”李知难讽刺道。


    “是我们先犯了错误,但是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女孩声音切切。


    “你没有跟我商量,你是在要求我。”李知难看着她,习惯性地教育道:“求人办事还讲究个态度礼数呢,求人离婚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来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只要能让我和他在一起,条件你提。”女孩道。


    “你想他在一起,那你应该和他谈。”李知难冷下了脸,“你找我没用,我也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


    “你难道不想让我离开他吗?”女孩突然改了口。


    她想,如果正着走不通,那反着来试试呢?


    李知难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想再同她继续纠缠,道:“那也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女孩气恼道,“你也不是局外人,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李知难回道:“感觉当然有,但是这种事我见多了。”


    女孩皱眉看她,脸上浮现一丝慌乱:“你是说,宋乐……以前还有过别的女人?”


    “这倒没有。”她回,“我是在学校里看多了。看多了之后,我有一个自己总结的不成熟的理论。爱情呢,就喜欢逆着来。如果顺风顺水,你会觉得毫无新意,食之无味。需要有一个外力,拆散你们的外力,可以来自父母、学校、社会,或者,道德。一旦这个外力形成,你们之间的感情就无坚不摧了,因为你们成了一个整体。但是好笑的是,这个外力要是没了,你们这个整体也会散架,你们有气没地儿使,于是倒戈相向,自相残杀。高中生早恋时,老师、家长和高考都成了这个外力,可一旦到了大学,孩子们谈两天自己就分手了,甚至出了社会后,感情在现实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所以在我心里,你和宋乐,和我们班早恋的孩子们没什么区别。”


    女孩脸上一阵白。


    “不过,”李知难又道,“离不离婚是我和宋乐的事。这件事里,我和他,他和你都有得可谈,唯独你我之间,没有。”


    李知难起身,犹豫着嘴边的话要不要说,但终于还是没忍住,道:“你的行为虽然不道德,但以浪漫至死的角度来看,争取爱情也不能说是错,可你一个人来争,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她才走出咖啡馆,视线就和对面温柔的眼神撞到了一块儿。


    李北辰在等她。


    大堂一层的玻璃窗映着西沉的阳光,建筑物的实心结构将光线切割成一个个四边形的碎片,散落一地。在一地破碎的尽头,他笔直地站在那里。瘦削高挑,清逸俊秀,能将周围一切都虚化做他的衬托。


    她缓缓地向他走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夏天快乐。”她开口道,莫名又切意地说了这句话。她几乎说了一整个夏天,又似乎是第一次说出的,这句话。


    “还好吗?”他轻声问。


    “挺好的。”她轻松答。


    “请你吃饭?”他问。


    李知难手机震动了几下,她突然想起来和奚西的约定,答道:“我差点忘了,奚西约我去喝酒。”她连忙掏出手机,上面已经发过来清晰的酒馆定位,她抬眼看了看李北辰,带着丝犹豫:“要……一起吗?”


    “好啊。”他想也没想便答。


    奚西选的庆祝地点在东四,一家日式小酒馆,门口排着比店铺面积还要大的队伍。二人到达时,奚西已经干掉了半瓶清酒。


    “师哥来了?”她对中途加入的李北辰并不意外,熟络地打着招呼。


    “你怎么自己喝上了?”李知难坐到了她身侧,李北辰自动坐到了李知难的对面。


    “馋了。”奚西笑得像是只小猫,馋腥被抓一般,“曲老师呢?”


    李知难意识到自己完全把她忘了,敷衍道:“她说她没空。”


    奚西撇嘴:“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周五晚上怎么可能会有心情喝酒呢?”她又看了看二人,担心道:“你们会喝酒的,吧?”


    李知难笑着将清酒瓶拿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抬了抬眼,见李北辰摇头,便将酒瓶放到了自己和奚西中间,道:“不醉不归。”


    李北辰担心道:“奚西,有什么事吗?”


    奚西微醺着晃了晃手指,“今天不聊天,话都放在酒里。”


    也许是藏在心里的话太多了,她二人这样一杯一杯地喝下去,时至午夜,桌上的酒瓶已经零零总总夹在菜码中间,一桌子满满当当。


    “要不要……少喝点?”原本在旁安心吃菜的李北辰看着二人的状态,忍不住出声劝道。


    奚西抬头看李北辰,脸颊微红:“师哥,你帮我一个忙吧。”


    “好。”


    “你叫陈亦童过来。”她像是只生气的小猫,纵然语气厉害可仍掩不住可爱。


    李北辰摇头道:“你喝多了,别喝了。”


    李知难测头看着他俩,酒精熏着大脑,有些话就不听使唤地直接从嘴里说了出来:“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奚西以为她在说自己和陈亦童,“冤家!他就是个王八蛋。”


    李知难眼睛瞪大,舌头有些打结:“李北辰,你怎么奚西了?”


    李北辰无奈地揉了揉眉毛,道:“她说的人不是我。”


    李知难转头看向奚西:“说,有什么不满的,都告诉姐姐,我给你做主!”


    奚西夸张地趴在李知难身上,委屈道:“他欺负我,他让我哭,他让我难过,他是混蛋。”


    李知难一边搂着奚西,一边指责地望向李北辰:“你怎么能这样!”


    李北辰满头黑线:“……”


    “哦吼!”李知难喝道,“别想狡辩,我都看到了,你在楼梯间里弄哭奚西,还敢不承认。”


    李北辰有些意外,他本想解释,又觉得时机实在不合适,便道:“李老师,你喝点水好不好?”


    他伸手叫服务员送些热水过来。水有些烫,他换了两个新杯子,来回凉着,折腾半天水温总算是合适了些,他怕李知难拿不稳,只倒了半杯递过去,剩下的那些就顺势放到了奚西面前。


    此时,酒馆门口传来清脆的铃响,门开,带进一股夏日独有的暖风,陈亦童西装革履地走了进来。


    “什么情况?”李北辰的水杯还没放稳,陈亦童已经气势汹汹地盘问上了。


    李北辰给了他一记明知故问的眼神。两个女人醉醺醺的,桌子上一堆空酒瓶,这还能是什么情况?


    “奚西?”陈亦童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奚西皱眉看着他,回道:“陈亦童?谁让你来的?”


    陈亦童表情不悦:“你。”


    “我什么时候让你来了?”她翻脸不承认。


    陈亦童把手机递了过去:“自己看信息谁发的?”


    酒后的奚西自尊心和防备意识都直线下降,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个无辜的小女孩:“我叫你来你就来啊?那我叫你去死你会去死吗?”


    温柔甜美的声线,说着让人咬牙切齿的醉言。


    李知难在旁点评道:“陈副总,轻点咬,牙一会儿碎了。”


    李北辰在一旁看着,原本对陈亦童的警惕随着奚西一次又一次地耍赖才算降低了些。


    “走吧,我送你回家。”陈亦童说罢便将奚西搀扶起来,没成想却被李北辰拉住了胳膊。


    “你带她去哪儿?”李北辰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若不是周围环境不允许,光是刚才李北辰倒水献殷勤的样子,就已经惹得他想动手打人了。


    “她一个女生,跟你走不安全。”李北辰道。


    陈亦童脸上满是嘲讽:“跟我走不安全,跟你一起喝酒就安全了?”


    李北辰耐心解释道:“我和她不是单独喝酒,李老师也在。”


    陈亦童扫了一眼另一个醉醺醺的女人,答:“你以为找一个已婚的女人当挡箭牌,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你说话注意一点。”李北辰的脸突然冷了下来。


    “那你要做事也注意一点才行。”陈亦童丝毫不退让。


    “她不能和你单独走。”李北辰攥紧了他的胳膊,态度坚决。


    陈亦童眼中戾气再起,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们和你一起走。”李北辰拿起了衣服,欲上前去扶另一端的李知难。


    奚西此时如还魂一般,八爪鱼似的搂住了陈亦童:“我要跟他走。”


    李北辰眉头皱成一团,冷声道:“我没有让你选。”


    奚西仍旧搂着陈亦童不肯松手,脸上气鼓鼓的:“师哥,我今天晚上要跟他走,谁也别想拦住我。”


    李北辰才想开口,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被李知难拉住了。也许是血液内酒精含量过高,她的手烫烫的,轻轻柔柔地盖在他的皮肤之上,像计符咒,让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走吧,让他们走吧。”李知难道。


    “……”


    “女大不中留,没事的,让他们走吧。”李知难几分醉意在脸上,胡乱在空中摆了摆手。


    陈亦童趁机拨开了李北辰的手,带着奚西离开了酒馆。


    待他结账回来时,李知难几乎坐不稳,瘫在了酒桌上。他小心地搀扶着李知难上车,李知难看着眼前的豪车,不由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李北辰,不是我说你,你真的不能再开老吴的车了,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虚荣呢?”


    李北辰仔细着她的额头,将手垫在她头顶处,才将她整个人放进车里,看着眼前离自己咫尺的女人,轻声回道:“我年纪不小了。”


    “怎么翅膀硬了老师说话还不听了是不是!”李知难指着他鼻子喊。


    李北辰将她的包和自己的外套整齐地放到后车座,又坐回主驾驶位置。


    他将袖子折了几折,袖口随意地搭在胳膊上,露出半只线条匀称的手臂,末梢处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此时正松着领口,手指弯成几道折线,映着脖颈间因为用力而凸显出的筋络,看起来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李知难咽了下口水。


    李北辰余光瞥见,从中控杯托处拿了瓶矿泉水。


    李知难看着他的体面周全,下意识联想起他方才对奚西的关照,心里突然乱七八糟地缠绕,便故意道:“你说你,到底是对奚西有意思,还是跟文诗有点什么?我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了呢?”


    李北辰帮她拧开盖子,将水放到她手上:“我和她们都没什么。奚西从别处听说我父亲的事,本来想要安慰我,结果自己哭起来了。陈亦童刚好来找我,她不想被他看到,就躲去了楼梯间。”


    李知难听着他的解释,没再应声。她喝了口水,仰头贴在了车座上,酒精的后劲儿袭来,她胸腔灼烧一般难过,皱巴着整张脸。


    “还好吗?”李北辰试探问道。


    “特别好。”她言不由衷答。


    “不要说瞎话。”他像是在教育她,可口气中满是无奈。


    “这点酒还喝不倒我的。”李知难被这奇怪的一句戳到了心窝,这是她常说的话,现下被用来关心她,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只听李北辰小声补充道:“我是说,那个女孩来找你,你还好吗?”


    李知难转过头,眼中暗流涌动。半晌,她缓缓道:“你连她都知道?”


    “想知道的事,总会有办法知道。”他答。


    李知难深吸了一口气,酒精仍旧发挥着作用,如同方才的奚西一样,她现在也没气力去捡起那一地的自尊心来裹住自己,她自嘲一般答:“我很好啊,你看我哪不好了?”


    “我认真的。”


    “什么?”她装不懂。


    “你真的不难过吗?”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渐渐没了那份无奈:“不要说瞎话。”


    “难过。”李知难直勾勾地看着他,似醉似醒地回道,“但是我总不能在她面前难过吧,难过也要分场合。”


    “你可以在我面前难过。”


    李知难点了点头,道:“好,我承认,我是有些难过的,自尊心有些受打击,也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不痛快。但是转念一想,我和她去比什么呢?她有她的人生,我有我的,我的自尊应该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的,非要和小姑娘比青春,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你比她好,”李北辰语气坚定,“什么都比她好。”


    李知难举起了一个手指,回道:“我和她脸上的胶原蛋白含量,差着一位数呢。”


    “那也是你漂亮,你……最漂亮。”


    李知难经常在皮皮嘴里听到这句话,起初,这句话的效果就像是咒语一般,但听久了,开始的高兴慢慢被稀释,这咒语的法力也日益减弱。甚至现在路过冰激淋店,她听到这话还会有些心悸。


    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那魔法又显灵了。


    “胡扯。”她听着自己越跳越快的心,感受着隐隐发烫的脸,只欲盖弥彰地算到酒精头上。


    “那你能接受吗?”李北辰试探问道。


    “不接受又怎么样?宋乐从来都不是我的东西,首先,他不是我的,其次,他也不是东西。”李知难答。


    李北辰倒是很赞成后半句,“对,他不是东西。”


    李知难被他逗笑了,她轻轻按下了车窗,夏日的晚风徐徐而来,酒意也被稀释了些。


    李北辰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车内还弥漫着他身上的味道。


    音乐和气氛很适配,都让人舒服得想闭上眼睛,但又在心里知晓这沁人心脾不过是霎时瞬间,实际远不可及。


    “婚姻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我确实有很多负面情绪,但也不是没有解法。我要是实在气不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找不着出气的法子吗?你不用担心我。”她似乎理智了些,但她脸上那丝痴痴的笑,又看起来并不清醒。


    “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我?”她斜眼瞥过去,有些好奇又似乎有些猜到他的主意。


    李北辰眼睛明亮亮地看着她。


    “你喝多了。”李知难道。


    “没有,你喝多了,我并没喝酒。”他指了指自己的车钥匙。


    “那作为清醒的旁观者,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酒鬼挺荒唐的?”


    “不会。”李北辰看着她,“我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荒唐?”


    酒精在血液中流动,伴着突突的心脏跳动声。前面的车被车主摁下开关,发出滴滴的两声,黑暗的车内,路光的暖黄,车尾灯的红光夹杂着双闪灯的黄色,流光溢彩地勾勒出他的剪影。


    他满脸希冀地看着她。那眼神让李知难想到之前看的欧洲老电影中,仰望天空的少年。


    李知难仔细地看着那双眼睛,“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李北辰笑了笑,道:“有人说,我的眼睛长得像是马,赛马场的赛马。”


    李知难莫名觉得贴切。


    李北辰又问:“那你知道赛马的下场是什么吗?”


    “嗯?”


    “一旦有一天,他不能跑了,等待着他的就只有死亡。所以他一定要奔跑,一直奔跑,不计任何代价地奔跑。”


    “不计任何代价吗?”


    “对。”


    “任何代价?”


    “对。任何代价。”


    李知难忍不住伸出了手。手指渐渐靠近,距离他的脸只差毫厘,指尖的神经末梢在最后时刻不自主地弯了弯,对碰触的渴望和挣扎在指尖处拉扯,勇敢又胆怯。


    李北辰低眸,看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将自己的脸主动凑了过去。


    第32章 红烧肉 凌晨两点,李知难的酒意退去,……


    凌晨两点, 李知难的酒意退去,她轻轻地打开门,只见客厅亮着一盏小灯。


    宋乐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他的身体佝偻着,头发乱七八糟, 脸上的表情亦是。“我们谈谈。”他开口道。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有点困了。”她拒绝。


    “李知难, ”宋乐站了起来,语气带着对她回应的不可思议:“你说你困了?”


    李知难换下了鞋,挂好包,道:“对,困了。”


    宋乐自嘲一般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你都不想跟我谈一谈吗?”


    李知难没有答话,自顾自地收拾着。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宋乐在她身后道,“之前有人告诉过你, 你那天也撞到了,你都装作不知情,但是今天她都找你楼下了,你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李知难将头发盘起, 卸了妆, 洗着脸。


    “李知难!”宋乐吼道, “我他妈的都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很好笑,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她挤了牙膏, 认真地刷起了牙。


    “我们离婚吧。”宋乐在门口失望地说道。


    李知难嘴里含着牙膏沫, 对这话的态度像是平日里他说“吃饭吧”、“上班了”一样,淡淡回道:“好,知道了。”


    “你早就想让我这么说了对吧!”宋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拳狠狠地捶在了卫生间的玻璃上。


    碎裂的声音和一地的玻璃,以及他手上沾满的鲜血,像极了当下他们狼狈的婚姻。


    李知难漱了漱口,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一般绕着走过去,只道:“收拾干净,明天皮皮回来别扎到他。”


    “你去哪?”宋乐看着她的背影,心急道。


    李知难答:“我很困了,今天去曲子格那里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凌晨两点半,她翻着手机在曲子格和孙书维之间犹豫,最后还是试了试运气,拨通了孙书维的电话。


    “喂。”孙书维很快接了电话。


    “你没睡?”她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清醒,李知难意外问道。


    “改报告呢,”孙书维道,“你什么情况?”


    “我今天能去你家住一宿吗?”李知难问。


    “好。”


    半个小时后,李知难才下车,就看到了早已经等在路边的孙书维。


    “我……”她想解释。


    孙书维挽住了她的胳膊:“先回家再说。”


    孙书维家是一套板正的两居室,平日只有她自己住。房间整洁素雅,像极了她的性格。李知难换好鞋,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孙书维边开冰箱边问道:“想喝什么?”


    李知难答:“我喝了一晚上酒了,劲儿大的喝不下去了,你有没有劲儿小一点的?”


    “没有,我冰箱里不放那种垃圾,你喝点牛奶吧。”孙书维答。


    半晌,孙书维等她喝完一杯牛奶,才问道:“好点了吗?”


    李知难点头。


    “出事了?”


    “嗯。”


    “宋乐?”


    “嗯。”


    “到什么地步了?”


    “他的小三下午来找我,他刚才跟我提了离婚。”三两句之间,两个人就把当下的情况说明白了。


    孙书维又倒了一杯牛奶:“是不是觉得晚上那顿酒喝早了?”


    李知难摇头:“那倒没有。”


    “没有?”


    “我喝完之后,干了件平常不敢干的事情。”李知难答。


    她亲了一个一直想亲的人。


    车内的气氛那么好,他皮肤的触感像是吸引着自己去尝试更多,她就那样毫无抵抗之力地吻上了他的嘴唇,像是欲求不满一般挑逗着他,在他的唇齿间不能自拔。


    这些她自然不敢告诉孙书维,只说:“我……马路上撒酒疯来着。”


    孙书维回道:“发泄情绪只是一时的,还是要解决问题才是根本。”


    李知难看着她无奈地回:“我是有能力解决目前的情况的,但是今天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有点处理不过来了。”


    “困吗?”她看着李知难疲惫的面色,温声询问。


    “困。”


    “那先去睡觉吧,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你呢?”


    “我改报告,你以为做行政老师是享清福吗?对了,洗漱的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睡衣在床头,自己去换吧。”孙书维交代道。


    在孙书维的客房床上,李知难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这一次,她仍旧和李北辰旖旎纠缠,但李北辰的身上突然流了很多血,她惊呼着从梦中醒来。


    “以周公解梦的说法,这代表着你要赚大钱了,见血见财。”孙书维既科学又迷信地解释道,“梦里的奸夫是谁?”


    “别瞎说。”


    孙书维看她状态恢复了大半,端起了胳膊抱在胸前,道:“我也让你吃好喝好睡好了,你现在也该好好给我说明情况了。”


    “从哪说起呢?”李知难打着马虎眼,塞了一口面包。


    孙书维:“小三同志找你,说什么了?”


    李知难答:“让我成全他们。”


    “你怎么说的?”


    “我暗戳戳地说了点不好听的话,但是最后还是体面人一个,让她找宋乐谈。”李知难道。


    “所以她找宋乐谈完之后,宋乐决定离婚了?”


    “我不知道,”李知难道,“我昨天回家就很晚了,宋乐要跟我谈,可我很困,然后三两句不投机,他就把玻璃砸了,我就来找你了。”


    孙书维倒是能猜到,所谓的话不投机多半是李知难的冷暴力搭配宋乐的暴力。“那离婚呢?”


    “砸玻璃之前说的离婚。”


    “我没搞懂,”孙书维道,“他是真想离婚,还是被你激的?”


    “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想?”


    “我顾虑挺多的,皮皮那边,我父母那边,都需要好好做工作。以后皮皮的抚养问题,也需要和他谈,我父母有些生活方面很依赖他,所以我也需要尽快把这边弄清楚。当然,工作上我也得打个报告,但是我现在也给你打预防针了。这几年老师离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应该对我之后影响不大。”李知难梳理着离婚的大小事项,一条条解释。


    “很大。”孙书维回。


    “为什么?”


    “没了宋乐那层关系,你以后上升的路径会难很多。”孙书维直白道。


    李知难不屑道:“有他这层关系,我也没用过。大不了不升了呗。”


    “还有别的吗?”孙书维也觉得现在这件事并不是主要问题,继续问道。


    “我刚才粗略想了想,大概就这些,开始肯定会有些麻烦,包括亲戚同事的闲话,但只要皮皮那边交代好,其他的对我也没什么杀伤力。所以,目前为止,我没有发现什么自己承受不住的事情。”


    孙书维试探问道:“那他要是跟你抢皮皮怎么办?”


    “他不会的,”李知难答,“我结婚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他是个好人。”


    “所以离起来很方便?”孙书维补充了她后半句话。


    “你这么说显得我很功利似的,我原本是没有打算离的,也是奔着和他好好过的想法在一起的,但是他遇见了爱情啊,我能怎么办。”李知难像是在调侃别人的事情一般。


    “你,装的还是真的?”孙书维觉得既然客观问题都已经解决,最后一项应该就是李知难的主观感受了。


    李知难诚实道:“昨天是装的,但是今天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昨天遇到一个帅哥,”李知难坦诚道,“好像有点心动了。”


    孙书维意外这话是从李知难嘴里说出的,诧异地看她。


    “我可能早忘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昨天那点心动让我突然反应过来,如果是爱上一个人的话,那心理波动应该远比我昨天的那点高千倍百倍,宋乐的脑子不可能管得住他的心的,他也是没办法的事。”


    “啥?”孙书维能够理清最难搞的规则和章法,偏偏对于这种主观的感受,完全无法共情。


    “我肯定还是生气的,但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他对我们之间合约的背叛,或者是因为这些背叛带了后续很多的麻烦。”李知难道,“可平心而论,他就像我的那盘红烧肉。”


    几年前,孙书维的未婚夫路少鸿选择了在世界另一端的事业。临走之际,他曾经向她发出邀请,希望她能陪他一起去那边,成家立业。孙书维拒绝了,为了自己一个月五千块的小文职工作,拒绝了去繁华的资本社会做外交官的夫人。


    孙书维说,路少鸿就像是桌子上的那盘红烧肉。起初色泽莹润,鲜香诱人,甜和咸混杂的味觉享受,是惊叹是满足,可要是没有其他的菜,日日只吃这一道,早晚也会变成一汪肥肉的油腻。菜本身没有问题,食客的口味也没有问题,只是不同时机下的合不合适而已。


    “或者,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吃红烧肉,但是周围人都认为那是道硬菜,我就点了。现在凉了,倒了也正好。”李知难补充——


    次日一早,李知难按照安排好的行程去奶奶家接皮皮。


    皮皮苦着小脸抱怨道:“奶奶说以后不让我踢足球了。”


    “为什么?”


    “因为奶奶说,踢足球没有前途,还让我去什么咸咸班。”皮皮重复着从奶奶那里学来的词,道:“妈妈,大勇他们都去参加青岛的夏令营了,就我没去成。”


    李知难意外道:“奶奶没给你报名吗?”


    “上次我发烧了,奶奶说以后都不去这种营了。”他垂头丧气道,“我上次跟你说过,你都忘了。”


    李知难有些歉意地看着被自己忽略的儿子,突然提议道:“妈妈现在带你去吧?”


    “去哪?”皮皮不解。


    “去青岛。”


    第33章 去相爱吧 李知难直接杀到了夏令营训练……


    李知难直接杀到了夏令营训练中心, 给领队老师好好地求了一顿情,才算是把皮皮重新加回了训练名单中。青岛的夏天是烈日和海风,皮皮踢球的训练营离海边不远, 她看着在烈日下一个个小黑煤球肆意地奔跑,似乎那些属于北京的乱七八糟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旁晚, 皮皮结束训练,夏令营领队老师拿了一张宣传单递给她:“周末不训练, 营地旁边有场音乐会,皮皮妈妈也一起来吧?”


    皮皮替李知难回道:“我们一定去!对吧妈妈?”


    李知难点了点头。


    皮皮看着妈妈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老师,突然道:“妈妈,你为什么不穿裙子啊?”


    “我为什么要穿裙子?”李知难反问。


    “因为……漂亮?”


    “你不是说妈妈怎么样都漂亮吗?”


    “妈妈, ”皮皮道,“咱们去买裙子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李知难看着小小的男孩执着的时尚建议, 无奈地点了点头。


    李知难在皮皮的审美建议下,试穿了一条鲜艳的连衣裙,皮皮看完瞪大了眼睛道:“喔!好漂亮!动画片里的公主都穿这个!”


    李知难一脸黑线,你也知道是动画片里了!


    可最终, 在皮皮主动提供压岁钱小金库来替她买单的压迫下, 李知难还是买了那条鲜艳夺目的裙子。


    “皮皮, 为什么一定要让妈妈穿裙子啊?”皮皮睡觉前, 李知难小声问道。


    “他们说你没有伟伟妈妈漂亮, ”皮皮闭着眼睛喃喃道, “才不是呢,你比所有的妈妈都漂亮。”


    周六傍晚,海滩上支起了舞台, 各种各样的音乐和灯光将夏日的宁静海滩转化成一片燥热,年轻人肆无忌惮地挥洒着汗水,释放自我。


    “妈妈,好吵啊!”头一次参加音乐节的皮皮没想到原来成年人的放纵这么喧嚣。


    “跳啊,皮皮!”李知难穿着他给自己选的裙子,拉着他的手使劲摇摆。


    好在皮皮的朋友们很快凑了过来,五六个小男孩围城一个圈,推推搡搡蹦蹦跳跳地,享受着自己的快乐。


    李知难和其他家长一样,在一旁喝着饮料当保安。


    “美女,一个人吗?”她身侧出现一个穿着俗气的男人,夸张的印花衬衫和金色项链,搭配着完全没有必要的黑色墨镜。


    李知难指了指那帮孩子,道:“和我儿子。”


    “我不介意。”男人试图将手中的酒杯递给她。


    “我介意。”李知难嫌弃地躲到了一边,十分确定一定是皮皮选的这件倒霉裙子惹的祸。


    “皮皮,去那边!”李知难拉着他,去看舞台上正在演出的乐队。乐队小有名气,也有几首家喻户晓的歌曲,乐队的前奏才响起,人群中便有好几个旗帜迎风飘扬了起来。


    皮皮指着旁边的旗帜,好奇问道:“妈妈,那个旗子上写的是什么啊?”


    “去相爱吧。”


    “那边那个呢?”皮皮换了一个又问。


    李知难回道:“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皮皮不解:“妈妈,梦寐以求是什么意思?”


    “就是最要想的东西。皮皮最想要什么?”


    “踢足球。妈妈呢?”


    李知难在吵杂的音乐中,发现自己第一次回答不上来儿子的问题。


    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旗帜上句子的照片,发给了曲子格-


    小格子,你梦寐以求的是什么?-


    真爱啊-


    那自由呢?-


    去他妈的自由。你呢?-


    我自由啦,小格子。


    回北京的那天,孙书维开车去接他们母子两,皮皮已经累得在后座上睡着。李知难小声道:“帮我找找认识的律师吧。有备无患。”


    “你想好了?”


    “嗯。”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就算是成全了那对不道德的……嗯,男女了。”孙书维考虑到皮皮,没将难听话说出口。


    “人就活这一辈子,我在青岛看到了一个旗子,我觉得是上天降给我的福音。”李知难道。


    “什么旗子?什么福音?”


    “去相爱吧,”李知难答道,“去他妈的道德。”


    皮皮奶奶几近一周没见孩子,每次打电话询问,也不过是得到儿子的搪塞,这回她决定直接杀过来一探究竟。房子里乱七八糟,很久没人打扫的样子,宋乐看着餐桌那边的外卖盒,也不知怎么解释。


    “李知难呢?”宋乐妈妈问道。


    “她带皮皮去青岛了。”宋乐坦白回答。


    皮皮奶奶不悦道:“不是让皮皮准备衔接班吗?怎么又去了?”


    “皮皮自己想踢足球。”宋乐解释。


    “这是皮皮说了算吗?她一个当妈的,怎么一点也不为孩子着想?”


    宋乐道:“皮皮的事,您就别管了。”


    宋妈妈一听这话更加搓火,“你们两口子真有意思,忙工作的时候皮皮就是我的事,好,现在她放假了,皮皮就不是我的事了?我是你们的保姆啊?你们怎么说怎么是?我怎么也是教育局的,你爸那更是搞了一辈子教育的教育局领导,怎么我们这种身份,都不配给你们教教孩子了?”


    宋乐知道自己刚才说话冲动了些,又安抚道:“妈,我知道您辛苦,您对皮皮劳苦功高,谁能说您半句不是呢?”


    宋妈妈看着这一屋子的杂乱,手上也闲不住地收拾了起来,“你啊,不能什么活儿都指望媳妇干,知难在的时候她收拾,她现在陪皮皮去青岛了,你这家务活也不能油瓶倒不扶全等她回来再做啊?”


    宋乐见状只能跟在屁股后面,道:“您别收拾了,一会儿我干。”


    “没了知难,我看你一天干净日子过不了。”她碎碎念道,“我也不是说知难的教育方法不好,她毕竟是在教学一线的。但是皮皮踢球,咱们之前都是当成个强身健体的爱好的,现在上小学,这重点小学,学生们都不简单的,我不也是希望他别一开头就被落下吗?”


    “对对对,知道您的苦心。”


    “不过知难跟着也好,”宋妈妈又道,“她在皮皮身边,比一百个老师都好用。这一点咱们必须得说,她这种职业,你都不知道你以后在孩子教育上会省多少心呢。”


    宋乐听得不是滋味,道:“知道了。”


    下午,李知难和皮皮回到了家里。才一开门,皮皮便兴奋地跑过去喊爸爸,又意外道:“爸爸今天你不用加班吗?”


    “今天不用。”


    “太好了!”皮皮兴奋的表情,李知难在旁心知肚明的表情,让宋乐心里不由生出内疚。所谓的“加班”,也有不少是给他出去约会做的幌子。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吃了晚饭,饭后李知难刷碗,宋乐陪皮皮看动画片。


    “我给妈妈买了一条特别美的裙子。”皮皮念叨道。


    “我们还去看音乐会了!”


    “然后我射门比赛,得了第一名,跑步我也是第一,爸爸,我厉不厉害?”


    李知难听着他那边的碎碎念,恨不能把这几天的事情都同步给他爸爸,心底不由地生了些难过。可她很快意识到,在这场闹剧中,这一刻她情绪的波动远高于之前的一切,看到那张照片,看到他们挽手、拥抱,甚至咖啡厅的交谈和卫生间的狼藉,加到一起都敌不过当下听着皮皮对爸爸唠叨不停的难过。


    待皮皮睡了,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都知道这场对话在所难免。


    “房子给你,车也在你名下,”宋乐道,“皮皮的抚养权可以给你,但是我需要探视权。皮皮的户口还在我家的户口本上,你是集体户口,如果麻烦的话,最好就别迁了,以后需要户口的事,我都会全力配合的。”


    李知难点头:“我爸妈那边我自己去说,你爸妈那边你也自己去吧。至于皮皮,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和他说,也不需要跟孩子说什么真相,就告诉他爸爸妈妈不再一起生活就可以了。按照之前的模式,平时我不忙的时候还是我带,如果忙起来,还要麻烦奶奶那边搭把手。”


    “这是应该的,”宋乐道,“我尽最大的努力保证皮皮的生活和以前一样,不受过多影响。”


    “好。”


    看起来,似乎离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李知难甚至觉得自己下午找孙书维要律师的联系方式,有些过于急躁了。


    宋乐突然开口道:“你其实从来没有爱过我,对吧?”


    李知难:“宋乐,你现在说这个就有些可笑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过离婚,是你的态度,逼得我们走到了这一步。”宋乐道,“你这种态度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本来以为我能习惯,能凑合一辈子,直到我遇到小柳,我才知道原来女人爱你的时候,是不会事事都客观理智的,她会不懂事,会闹小脾气,会和你撒娇耍赖,我知道我可能开始只是有点贪心这些自己没有享受过的感觉。但是我一直很清楚,你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妈妈,我会对你负一辈子的责任的。”


    宋乐看着她,道:“哪怕是现在,只要你李知难说不同意离婚,我就不会离婚。”


    李知难摇了摇头,道:“为了皮皮和我父母,我是想过不离婚,你说的对,我很早就知道你们的事情了,我也想过,既然是搭伙过日子,只要我们之间的原则性共识不变,那你在外面怎么样,其实也和我无关。但是为了我自己,我觉得应该离婚。”


    “你想离婚,是因为我伤害到你了吗?”宋乐眼中带着丝恳切。


    “宋乐,你和我之间确实没有什么感情,当初我们就像是做生意一样,签了合同,现在你破坏了合同,买卖也就做不下去了,至于伤害不伤害的,没必要那么上纲上线。”


    “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你对我没有什么感情,可是我有。”宋乐道,“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你以为我真的是雷锋吗?无私奉献不求回报地在你身边这么多年?”


    李知难道:“你希望我说什么?结婚之前我就和你说清楚了,你也是同意的。”


    “知难,如果是因为我伤害到了你的感情,所以你才必须要离婚,那这就说明这么多年夫妻,你对我还是有了感情的,我们之间也不仅仅是因为合适才凑合到一起过日子的,对吗?”宋乐反问,他低声道,“其实开始那几年,没有皮皮之前,我们也很好,不是吗?”


    李知难想了想,问道:“你所谓的很好,指的是我们之间有性生活?”


    宋乐皱眉道:“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个词说得好像是你们高中宣教似的?它是一个很私密的事情。”


    “可是你忘了,为什么我们不再做这件事情了吗?”李知难反问。


    宋乐急道:“我失误了一次,就一次!我难道一次都不能失误吗?”


    “你可以啊,我也没有因为那件事怎么样,可我们现在的情况,你也叫失误吗?”李知难问道。


    宋乐咬死了自己的死理,“是你逼我的。”


    李知难摇了摇头,回道:“最后的时候,如果再说这些,就不体面了。我不会把你从皮皮的生活中抹掉,你永远是皮皮的爸爸。只不过是我们之间的合同到期了。”


    宋乐苦笑道:“对,你追求了一辈子的体面,你唯一不体面的,拿不出手的,就是普通的我。”


    “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你,也许你自己这样想你自己,却把这个想法安到了我头上。宋乐,在我心里,你是一个好人。”


    也许故事真的走到了终章,人才会后怕起来,宋乐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以夫妻的身份和她相处了,之后天高地阔,两人之间将永无干系。他突然拉住了李知难的手,恳求道:“知难,我们不离婚了,我和她断干净,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


    李知难带着失望的神色看向他,冷静道:“宋乐,哪怕是婚外情,也没有改变我认为你是个好人这件事,但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宋乐松开了手。


    六年的婚姻,自己拽了六年不肯松手,果真当自己不执着了,这段婚姻便不可能进行下去了。他想着自己对小柳的那些浓情蜜意,有多少带着她不是她的遗憾,又有多少是因为她不肯给的迷恋。可从一开始,她就诚实地把一切都放到了台面上,自己是她选择的合适,而不是她心里的爱人。


    他以为人和人之间相处久了,怎么也会有感情的。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生,然而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李知难。她始终不可能爱上他,而他也没办法永远做那个不求回报的付出者。


    第34章 是个好兆头 新学期伊始,高二三班升为……


    新学期伊始, 高二三班升为高三三班。人生的分水岭又再次迎来新的一波学生。没人知道,命运和自己哪一个掌握着未来,可路并不管人是否准备好, 时间前进得毫不犹豫。


    学期初的第一次例会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李知难思索着等会议结束, 和曲子格同步一下暑假发生的乱七八糟。没想到前脚踏出会议室的门,后脚就被孙书维叫到了办公室。


    “我找你是来说一下评优的事。”孙书维道。


    李知难有些意外:“这次真的是我啊?”


    “真的是你, 就等之前公开课评定通知下来了。”孙书维答。她没提这后面自己的努力,毕竟平心而论,李知难早就值得这个荣誉,倒是被太多人情世故拖了后腿。


    李知难犹豫道:“可我正在办离婚呢。”


    孙书维正是因为这事才提前交代她:“先别说,老陈不问, 你就别说。”


    李知难带着不确定的心情回到了办公室,一进门就听到石老师道:“恭喜啊李老师,听说你爱人马上升处长了。”


    “哦, 谢谢。”李知难看了看周围,显然这些人都比她这个马上要离婚的前妻更早知晓宋乐的仕途。


    “年轻有为啊,快给我们具体说说,一起分享分享。”众人纷纷询问道。


    李知难推脱有事, 跑去了曲子格办公室。门虚掩着, 曲子格正边看书边啃苹果, 让画面李知难不由地退出了她的办公室又重新进了一回。


    “你干嘛!”曲子格知道她故意的。


    “我以为进错时空了。”李知难答, “你看书诶?曲子格在看书诶?”


    “我要考职称。”曲子格道, “发奋图强。”


    “为什么?”李知难不解道。


    “为了吴思齐啊, 他也要考,我陪他一起。”


    “他才工作一年,还早呢吧?”


    “但是我笨啊, 笨鸟先飞,到时候正好和他同时间到达。”曲子格说着自己的展望。


    “我觉得你格局小了,”李知难道,“就你这个为爱奉献的劲头,国家真应该把科研的领队换成吴彦祖,说不定你能有大成就。”


    “你就笑话我吧,等我结婚的时候找你要个巨大的红包。”曲子格答。


    “看来这个暑假,和吴老师浓情蜜意很顺利?”李知难问道。


    “那当然了,”曲子格得意,“公费恋爱,我人生的梦想,今年夏天太美好了,我觉得学校这个暑假值班政策,非常英明。”


    李知难笑道,“行,你顺利就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吧。”


    “我要离婚了。”


    “你……确定吗?”曲子格本来一直希望能从李知难嘴里听到这句话,但是当下真的听到了,反倒有些不是滋味,她上前抱住李知难道:“知难,不管怎么样,你都有我,你知道的对吧?”


    “当然了,曲港湾。”李知难笑答。


    “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难过吗?想发泄吗?我陪你去喝点?”曲子格开出了自己的安慰三连。


    李知难心道这几件事好像都被自己提前解决了,便道:“我没事,就是告诉你一声。”


    曲子格有些内疚:“是不是我老跟你说我和吴思齐的事,你之前才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算是谈恋爱,你出事了我也会把你的事放在第一位,你不用等自己解决完了再和我说,你可以随时找我。”


    “我知道的。”


    “你怎么下的决心?”


    “呃……也不能算是我,他的女朋友来找我了,他就跟我提离婚了。”李知难想了想,总结道。


    “我他妈……”曲子格在高中校园的神圣办公室里,毫无顾忌地骂遍了李知难能想到的所有脏话,“丫怎么敢?丫怎么有脸的!”


    李知难道:“可能他们也是恋爱脑?”


    曲子格:“你骂人可以,但是你不能骂这么脏啊!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人,不叫恋爱脑,男的是垃圾,女的是恋屌!”


    “我们也不认识人家,也不了解她,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李知难不在意道。


    “就冲她做出来这事,我骂她就不亏!”


    “你跟我是当老师的,比谁都知道不能靠一件事、一个方面就去评价一个人,她这事做得确实挺恶心,但是她这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处的。”


    “怎么,你还发现她的优点了?”


    “她还挺单纯的,觉得爱情能战胜一切。”


    “你这是夸她还是骂她?”


    “不知道,评价她。”李知难道,“但是这事归根结底是宋乐搞出来的,你要想骂,骂宋乐吧。”


    李知难这回才发现,刚才小瞧她了,曲子格会的脏话远超她的想象,且花样繁多,种类齐全。


    “离得好!”她最后收尾道。


    “行了,就是跟你同步一下,”李知难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上课去了。”


    曲子格再次上前抱住了她,“知难,别怕,我和你一起呢。”


    李知难小声道:“谢谢你今天也选择了我。”


    李知难下班回家后,皮皮的爷爷奶奶和皮皮端正地坐在客厅里,一旁是低头不语的宋乐。宋乐迟迟没有定下来领离婚证的时间,两个人虽然已经签好了协议书,做足了一切的准备工作,但仍有最后这一遭法律流程没走完。


    李知难看这架势,心里打鼓是不是提前被他们知晓了。她和宋乐在这一点上倒是很有默契,他们都同意在领离婚证前不把事情告知父母。李知难平时经常听周围谁谁谁又打算离婚了,可都是打算的多,真离的少。现在到了她自己身上,才发现真正的分别是悄无声息的,因为下定了决心,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也失去了和别人商量讨论的意义。


    宋乐先将她拉到了一旁,道:“我还没和他们说,今天他们是为了皮皮的事来的。”


    李知难点了点头。


    皮皮爷爷发话道:“皮皮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了,孩子都让你们惯得没样了,得给他报个班,学点能坐下来的东西。”


    皮皮奶奶进行补充道:“我们给他报了衔接班,结果人家老师找我,说皮皮不光自己不学,还严重影响到了其他同学,不配合老师,不服从指令,人家衔接班的老师把咱报名费退了。”


    李知难看了眼一旁低眉顺眼的皮皮,道:“可能皮皮还不适应。”


    皮皮答:“我不想学那些,我不喜欢。”


    皮皮爷爷眉毛要竖起来:“不喜欢?学习是让你喜欢的吗?学习是让你有出息的!”


    皮皮奶奶急忙打断:“爷爷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我们都是搞教育的,这重要性不需要多说,咱们今天就是一家人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能把皮皮的学习提上来。”


    宋乐在旁无奈道:“才小学,是不是太早了?”


    皮皮奶奶正色答:“这个家里都是教育口的,你不懂就不要乱发表意见,孩子的每个阶段都非常重要。”


    “反正让我去学那个,我就是不喜欢!”皮皮听着爸爸有些帮自己腔的意思,也鼓着小脸生气反驳道。


    宋乐见儿子的语气不佳,纠正道:“皮皮,不可以这么跟爷爷奶奶说话。”


    李知难看着眼下的情况,明白这件事处理不好,非得乱成一锅粥不可。


    “那个足球,先停了吧。”爷爷终于说明了来意。


    “不行!”皮皮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不能踢足球!”


    “知难,你表个态!”爷爷看向了她。


    李知难轻声对宋乐道:“你先带皮皮回屋,我和爸妈聊聊。”


    皮皮虽然不情愿,但只能老实地跟着宋乐回了房间。


    “爸,”她倒了杯水,道,“我理解您的苦心,但是皮皮得全方面发展,这也是您之前同意的。”


    “现在踢球踢得他在椅子上坐十分钟都坐不下来,没有自制力的孩子,注意力不集中的孩子,是不可能有出息的,你作为老师,这点你同不同意?”


    “我明白,但是也不能因噎废食,要我看,咱们循序渐进,您说呢?”


    “那你什么想法?”


    李知难暑假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件事,她和几个熟悉的老师取过经,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先让孩子找到件有意思的事情,学会坐下来静下心,之后养成习惯再慢慢加入学习内容,她问了好几种课外班,最后选了之前前辈都推荐的路:“先学学钢琴,您看怎么样?”


    “钢琴?”皮皮爷爷不解,从一个玩物丧志换到另一个玩物丧志,有什么本质区别。


    “这个好这个好!”皮皮奶奶先反应了过来,“孩子现在对学习抵触,那直接给他书本肯定是行不通的,钢琴好,磨练性格,还能陶冶情操,就算是皮皮成绩不好,以后钢琴也能是艺术加分项,可以走特招嘛!”


    皮皮爷爷想了想,问道:“小刘在音乐学院呢?”


    奶奶点头:“去年刚升上去,以后常走动就是。”


    “但是文化课还是不能落下的。”皮皮爷爷道。


    李知难见他松了口,急忙补充:“我懂的,以后我会多盯着点,等皮皮过了这个阶段,咱们再一点点来,徐徐图之,您说呢?”


    最后三个人对这件事的可行性进行了细致分析,皮皮爷爷负责提出问题,李知难负责提出方法,皮皮奶奶负责同意应和,半个小时后,总算是送走了这两尊教育泰斗。


    宋乐端了杯水递给她,左右磨蹭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谢谢你啊。”


    “孩子是我的,谢什么。”


    “谢谢你帮我圆场,”宋乐道,“我现在单位上有点事,所以最近离婚不是很方便。”


    李知难下意识想反驳,离婚还分方便不方便的吗?但是她想到了上午办公室的对话,他刚升了职,这当口出些个人作风问题自然是不好看的。可他眼下却又含含糊糊不肯如实相告,难不成还担心自己利用这件事再做什么文章?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膈应,答道:“反正就差最后一步,对外不说也没人知道的,你尽快吧。”


    “我定好了时间告诉你。”宋乐臊眉搭眼地回答。


    李知难开始咨询各类钢琴教学的音乐教室,她倒也没想让皮皮真成为钢琴大师,只是想找个教学方法开明些,自由些的机构,最好是离家近的,方便皮皮的接送。简单选了几家后,她找自己认识的最内行的人——奚西询问了下情况。


    “这几个都不靠谱。”奚西摇头,“你看这个资质,看着唬人,其实就是水平很差的毕业生,过来误人子弟。还有这个,你看着照片里的钢琴,就很不专业,能教出什么好来?”


    李知难道:“我这就是小孩找老师,又不是培养钢琴大师,用不用这么严格?”


    “反正你问我的话,我觉得都不怎么样。这种机构能教出来的只有钢琴机器,没有音乐灵魂,艺术是要用心去学的,要不然就是浪费时间。”奚西答。


    李知难为难道:“按照你这个要求,我就找不着老师了。”


    “我有个好主意啊。”奚西提议道。


    “什么?”


    “你干嘛不找北辰师哥呢?”


    “我找他干嘛?”


    “他的钢琴可是在国际上获过奖的,启蒙恩师一定要这种高水平的,孩子才能有发展。”奚西说着自己的见解。


    李知难道:“你没明白,我不想让他有发展,他喜欢踢足球,我就是想让他在椅子上坐个半小时一小时,练练定力。”


    “那你更要选好老师了,不然很可能会给孩子造成反面影响。”奚西警告道。


    李知难一个下午都拿着手机反复纠结,那日喝醉后的那个吻,成为了她鞜樰證裡跨不过去的坎儿。


    直到晚上下班,她仍旧没拿好主意。


    “教研会,走啊知难!”曲子格和奚西在办公室门口叫她,看她一脸魂不守舍,曲子格道:“没事吧?”


    奚西道:“还在纠结呢?”


    曲子格理解错了情况,道:“你还纠结?别纠结啊,都说离了,一定得离啊!你可不能打退堂鼓!”


    奚西一脸茫然:“离什么?”


    曲子格还当她是劝和派,道:“离婚啊离什么,小三都找上门了还不离婚!”


    奚西的眼睛差点掉到下巴上。


    曲子格也反应过来:“你刚才说的不是这个事?”


    奚西:“知难问我给皮皮选钢琴老师的事……”


    曲子格一拍脑门,差点给李知难跪下:“我有罪,你打死我吧。”


    李知难也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只道:“我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这张嘴上。”


    奚西在一旁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尴尬得手足无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莫名其妙地开口道:“我又和他上床了。”


    曲子格一脸怔地转过来:“和谁啊?”


    “陈亦童。”


    “啥?”这回换她的眼睛差点掉到下巴上。


    “我现在跟他,变成了单纯的□□关系……”奚西红着脸应道。


    李知难看着这场面哭笑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只听曲子格道:“我靠,你们俩这么劲爆的消息,我要是不跟一个我都觉得自己不是朋友,但是我最近实在没什么瞒着你们的,要不然一会儿晚饭我请吧?”


    三个人笑作一团,引得对面走过来的孙书维嫌弃道:“都是老师,能不能稳重一点。”


    曲子格上前挽住她,问道:“孙老师最近有什么绯闻能和我们分享的吗?”


    孙书维嫌弃道:“你喝多了吧你?”


    李知难道:“下周我去领离婚证,你们要是没事,完事了跟我去喝点?”


    曲子格应道:“那必须的!”


    孙书维叮嘱道:“到时候记得把东西带全了。”


    奚西没来由地说道:“听说下周香山的红叶就红透了,是个好兆头。”


    第35章 你什么都不用怕 李知难最终还是没有跨……


    李知难最终还是没有跨过那道坎儿, 她采用了自己的Plan A,这几日联系了皮皮学校附近的音乐教室,打算今天去探探路。


    好巧不巧, 她才停好车,就在门口遇到了显然在等待着她的李北辰。


    “李老师好。”他丝毫不意外地问候。


    “你怎么在这儿?”李知难说完也觉得自己多余问, 八成是奚西告诉他的。


    “我陪你一起。”李北辰道,“奚西说怕你被人骗, 让我过来盯着点儿。”


    李知难嘁了一声,道:“看不起谁呢。”


    李北辰替她拉开了门,头微微向右方一侧,示意她先行。


    李知难心底忍不住想,你真是多亏生了一张好看的脸。


    几家音乐教室下来, 负责介绍的销售老师被李北辰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请问,这个钢琴调过音吗?我听着音准问题很大。”


    “您这里会有专门负责调音的老师吗?”


    “这个证书的含金量很高吗?您说这个比赛是在伯克利办的?那还挺奇怪的,我都没听说过。”


    “这位宣传片里的老师情绪很不错, 只是可惜指法节奏有些问题,您说这位是就是级别最高的老师了?”


    他问题问得温文尔雅,对面的老师一头黑线。


    一旁的李知难也觉得这样下去没有什么意义,这一遭走下来, 果然隔行如隔山, 她本以为教育领域都是一通百通的事, 可只是看老师的资质这一点, 她就被人忽悠得七七八八。


    然而她心里清楚, 有些界线自己要是不遵守, 再想保持之前的状态就是痴人说梦了,人不能不该做的全做,还指望事情按部就班地不脱离轨道。


    她正犹豫着如何婉拒李北辰对她找机构的“帮助”, 只见一个孩子被家长送了过来,孩子像是小机器人一样被拉进了旁边教室,家长在另一边常规玩起了手机。


    里面的孩子死气沉沉的,坐在钢琴前反反复复练习指法,她在外面听着那重复的旋律,完全听不出这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到底有什么区别,甚至老师的示范和孩子的模仿在她耳中听起来都一模一样。然而教室内的老师仍然不满意,冷着脸一遍又一遍地要孩子重复弹。


    她不禁皱眉。


    “学钢琴就是这样的。”李北辰在她身后道,“乐器如果想和人变成一体,那人就要把乐器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自己的延伸。”


    “可这样反复有什么意义?”


    “形成肌肉记忆,但是这位老师教得不好,这也不是他的问题,大部分老师都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学的时候,我们的老师也是这样教我们的。”李北辰答,“有些有天赋的,悟性高,配上懂得点拨的老师,就能成才,但是大部分人没有天赋,或者没有毅力,再或者,没有好老师。”


    “皮皮……应该会比讨厌学习还要讨厌这样。”李知难喃喃道。学习乐器这件事在其他家长嘴里说出来分明是件美好的享受的课外时光,但是真正见识到了之后,她发现所有能够为人生裱装的加分项,都不可能是纯粹的美好和享受。


    “我小时候也讨厌,”李北辰道,“但是现在不会了,钢琴不再是我的任务了,是我的快乐。”


    如果对方是李北辰的话,会不会不一样?她心里突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她看着玻璃内的小男孩,那张不快乐的脸很快变成了皮皮的脸,她本来是想找个解法,没想到变成了另一个问题,不由心中有些动摇,几次欲言又止后,才小心询问道:“李北辰,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可以。”他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的真诚让李知难有些手足无措,故意抬杠道:“我要是让你杀人你也可以?”


    “杀谁?”李北辰浅笑着问,又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李知难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开口道:“你……有时间教我儿子弹钢琴吗?教不好最好。”


    “那是教还是不教?”李北辰反问。


    “教,但是别好好教。”李知难答,指了指玻璃房内的小男孩,“不用弹得这么好,也不用变成肌肉记忆,让他感受到你现在能感受到的快乐,就够了。”


    李北辰嘴角上扬,笑得温柔,答:“明白了。”


    李知难感激地看他,又谨慎道:“但是如果你工作还是很忙的话,也不用勉强,因为……”


    “不忙,我换工作了。”李北辰轻声回道,“前阵子文诗的合约到期了,她要成立新的厂牌,我和她一起,离开了可能音乐。”


    “啊?”李知难意外,心底莫名对那句“和她一起”生了些不舒服,只能喃喃答:“哦,那,恭喜你?”


    “谢谢。”李北辰答,“所以我现在时间很自由。我家有钢琴,要是你方便,带皮皮去我那里吧?提前告诉我时间就行。”


    “你不会不方便吗?”


    “不会,我随时都可以。”他答。


    “还有课时费的事,你一定……”她神色正经,课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北辰打断了。


    “我收费比刚才的音乐教室贵一倍,可以吗?”他挑眉看她。


    李知难松了一口气,回道:“太好了,名师出高徒嘛,应该的。”


    李北辰看了看表,已是下午两点,两个人这半天的折腾也没顾得上吃饭,他邀请道:“李老师要不要请我吃个……晚饭呢?”


    李知难也看了看表,这个时间约晚饭,那就代表这一天都要跟他一起度过了,她面露难色道:“我……晚上得回趟我爸妈那边,今天可能不行了。”


    “那能顺路送我去地铁站吗?”他问。


    “……”


    李北辰自顾自地走向了李知难的车副驾旁,和煦地看着她,等她开车门。李知难轻轻摁下了车钥匙,车灯“嗒嗒”闪了两下,李北辰拉开了车门,熟练地坐了进去。


    “还是有点饿啊。”李北辰轻飘飘地感叹着。


    李知难也知道让帮忙的人空着肚子回去不是道理,她看了看前面的方向,恰好看到高高立起的广告牌,问道:“麦当劳,吃吗?”


    “吃。”他痛快回应。


    前方的麦当劳是家汽车餐厅,没有开设堂食,李知难从窗口处接过李北辰毫不客气点的大包小包,将车停在一旁的停车场内。


    “慢点吃。”李知难看着他啃汉堡的样子,和平日里斯文稳重的形象颇为不同。


    “我饿。”他回应。


    李知难不由有些内疚,又帮他打开了酸甜酱递了过去。


    “李老师不吃么?”他问。


    “吃。”她顺势也拿出了一个汉堡,尴尬地咬了一口。


    待他塞完了一整个巨无霸,才停下来看着她,话里有话道:“李老师,你好像没什么胃口。”


    李知难愣了一下,答道:“呃,早饭吃得多。”


    李北辰上下打量着她,像是等着她再多说些什么,可李知难没再回应,自顾自地咬了口汉堡。


    “听说,你昨天离婚了。”他平静地说道。


    李知难手中的汉堡突然进退两难。她愣了愣,将食物放下,无奈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当然也猜出来这背后的告密小麻雀是何人。


    “昨天喝了那么多,今天没有胃口也是正常的。”李北辰道,他撕开了糖包,倒进了红茶中,递过去给她,“喝点甜的。”


    李知难机械地接了过来。


    “你是要回家,告诉父母这件事吗?”他猜出了李知难的打算,“那就更应该吃点东西,才有精力应对。”


    说罢,他将薯条递了过去,把那个只被她糊弄着咬了一口的汉堡拿了过来。“不喜欢吃的就别硬吃,吃点喜欢的。”


    李知难瘪了瘪嘴,诚实道:“我已经很多年不吃薯条了。”


    “为什么?”他疑惑,“换口味了?”


    “吃了会胖。”她诚实答。


    李北辰皱着眉看她,有些意外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李知难沉声道:“我……上岁数了,新陈代谢不如你们年轻人,吃东西就要讲究一点。”


    李北辰向窗外望了望,突然解开了安全带,只道:“你等我一下。”然后小跑着离开了停车场。约莫十几分钟后,李北辰拿着一根香蕉走了回来。


    “你哪弄的?”李知难诧异道。


    “吃吧,你以前不是说,吃香蕉会让人心情好吗?”他跑得急,额头微微发汗,但眼神倒是一如平常的那般亮晶晶。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李知难问道。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他答。


    那年,李知难去学校为纪修开家长会。


    “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你说,他爷爷是院长,那个年代全中国才能有几个?听说好几个国家级别的物理项目老爷子都参与了。结果到了他爸爸那儿,院士都没混上,干了半辈子才是个副教授。不过好歹也是清华物理系的副教授,也算行了,这回到了儿子,好了,你看看这个科偏的,物理考了40分,还清华,我看连个区重点高中都考不上。”


    里面的女老师将李北辰家里的情况数落得头头是道:“要不人家说富不过三代,我看这智商也是一代比一代低。”


    “物理世家,考40分,听得都让人觉得他们家祖坟得冒青烟。”物理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知难本来听得起劲儿,突然看到了门口另一边那个刚有些发育痕迹的小男孩。浓眉大眼,细皮嫩肉的,脸上写着委屈。


    估计那帮老师嘴里的耗子,就是眼前这位了。


    “他们说你呢?”李知难走过去,又忍不住多管了闲事。


    男孩看着眼前漂亮的姐姐,羞愧地点了点头。


    “你还真信啊?”李知难一脸“你怎么这么傻”的表情:“你爸是清华的教授?”


    “副教授。”李北辰更正道。


    “她一个初中老师,还看不起清华的副教授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李北辰没考虑过这个角度。


    “小孩儿,一次失败而已,不能说明什么。”


    她揉了揉男孩的头发,走回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老师好,我是纪修姐姐,我们家纪部长让我拿份纪修的成绩单。”


    里面的老师换了面孔,热情满满地招待着,说着各种夸奖纪修的话。李知难回过头看见了门口的那个小男孩,没忍住冲动:“刚才听见老师们聊天,说偏科呢?”


    “啊?”老师愣了一下:“对。”


    “我当年也是物理不好,偏科特别严重,我记得我物理才考17分。”李知难自说自话起来。“不过我们家也不是什么物理世家,我爷爷是农民,所以您看我考17分是不是算是耗子生黄鼠狼,一窝比一窝强了?”


    老师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


    李知难也不管她,继续说道:“我确实也没考上清华,毕竟,清华哪是谁都能上的啊。”


    老师把纪修的成绩单递过去,有些尴尬地接话道:“哦,是么,那你考哪儿了?”


    李知难笑得开心极了:“我考上了北大。离得不远,就隔壁。所以老师,您还是别看不起偏科的学生了,清华去不了,去北大不就行了么?还有啊,您也别看不起副教授家的孩子,那怎么也比初中老师家的孩子说出去体面点啊,您说对不对?”


    她离开前看着在门口呆愣愣的小男孩,顺手把自己口袋里剩下的香蕉递了根过去。


    “吃吧,含钾,吃了心情好。”她抬手胡噜了下他的头发,当他是另一个纪修。


    李知难拨开了他给的香蕉,咬了一口,甜甜的,软软的,确实要比方才的汉堡容易下咽得多。


    “李老师,别怕。”李北辰低着头小声道。


    李知难听懂了他的话,却不自在地含糊回:“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他嘴角扬起了一弯温柔的笑,坚定答道:“你没任何可怕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怕。”


    第36章 父母和墓地 傍晚时分,李知难拎着几盒……


    傍晚时分, 李知难拎着几盒礼品回到了父母家。这是一间七十平左右的两居室,客厅里收拾得干净但却仍然不显整齐,显然是老旧物件太多, 虽能被认真归纳,可仍旧参差不齐地摆放在各个角落。原本李知难的房间早两年已经被李爸爸占去, 她将东西放在门口,喊了两声也只得到厨房里父母的回应, 没见人出来,就自动换鞋洗手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李妈妈将做好的菜端了出来,又念了一遍:“洗手没?”


    “洗了。”她答。


    “你爸做个鱼,就齐活了。”她道,“你等十分钟吃饭。”


    “好。”李知难点了点头。


    待半个小时后, 李爸爸的鱼才算大功告成,桌子上摆了四道菜,鸡鸭鱼肉全齐了。


    “皮皮怎么没来?”李爸爸先动了筷子, 聊起家常,“知道你忙,但是我们也想孩子,没事还是多带孩子过来看看。”


    “他在奶奶家。”李知难答。


    李妈妈急忙道:“在奶奶家好, 爷爷奶奶教育局的, 懂教育孩子。不跟我们似的, 我跟你爸不懂这些, 这方面帮不上你。”


    李知难没回应, 懒洋洋地扒了口饭。


    李妈妈见状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又从盘子里夹了一大块鱼放到她碗里:“你瞧瞧你吃饭,跟小猫似的,就那么一小口一小口, 我看着都着急,多吃点,瘦成什么样了都。”


    李知难解释道:“我午饭吃得晚。”


    李爸爸在旁似若无心一般批评道:“都知道晚上回家吃,中午还吃那么多干什么?你早说我跟你妈也不用忙这么大半天了。”


    李妈妈念叨道:“诶哟,都是月子的时候没养好,跟你说生孩子没有不胖的,没有身材不走形的,你非不听,现在好了,落下毛病了,每天吃这么一口口,哪有力气干活?我看着你都累。”


    李知难没回答,硬着头皮将碗里的鱼扒到嘴里。鱼肉又老又腥,许是为了掩盖这股味道,调味里的盐加得实在,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让这条瞪着眼睛躺在盘子里的鱼看起来更加死不瞑目了。


    她看着妈妈那边又要夹鱼过来,推拒着放下了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归没必要再折磨自己的胃了,便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是要跟您俩说一下,我跟宋乐离婚了。”


    原本还在吃饭的李爸李妈顿时没了笑模样。两个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李知难再次端起了碗,开始挑着没沾过鱼汤的白米饭粒,一粒一粒地往嘴里塞。


    李爸爸见她连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气急得拍桌子瞪眼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离婚还能有什么意思?”李知难假装若无其事回道。


    李妈妈在一旁急忙劝和起来:“知难啊,有事说事,别冲动啊。”


    “我没有冲动。”她答。


    “那总要有原因的吧?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告诉妈妈,我去和他说,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李知难小声道:“他出轨了,想和别人一起过。”


    李妈妈显然有些气愤,但骂女婿的话还没说出口,又意识到目前这不是最紧要的事。“知难啊,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不犯错误的,你是做老师的你知道,有了错误也不能一棍子打死,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李知难反问道:“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以大局为重?”


    “离婚是肯定不行的,你让他认错,让他把钱把房子车子都过到你名下,以后的工资卡也不许他自己留着,”李妈妈盘算着周围的经验,听来的故事,认真开解道,“先把钱拿过来,以后看他还能怎么闹?”


    “我要这些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李妈妈以为她看不明白,“那人家为什么跟他?还不是看中了他这些?你结婚的时候我就告诉你,钱要攥在你手里,你非不听,你看现在,他事业慢慢上去了,那就免不了被别的女人惦记的,这都是正常的啊,但是你是他老婆,你必须要捍卫你自己的身份。”


    李知难拧着眉头,道:“他宋乐又不是皇上,我有什么身份?”


    “知难,我知道你现在在气头上,但是妈说话你要听,离婚没用的,再换个男人也一样,没有不出事情的,你现在这个条件,离了婚带着孩子也根本找不到宋乐这种条件的,”李妈妈只当她脑子昏掉了,分不清大小猫儿,便替她分析起利弊,道:“所以就把眼前的规整好,宋乐犯错了,教育教育,管制管制,那还是个好老公。再怎么说,他也是皮皮亲爸爸,你就忍心让皮皮没爸爸了?”


    “首先,我离婚也不是为了再换一个,我为什么一定要有个男的呢?其次,离婚而已,又不是他死了,离了婚他也是皮皮爸爸。”李知难答。


    李妈妈苦口婆心道:“难难啊,事情可不是这样的,你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你知不知道传出去多难听?别人不会说宋乐不是,只会说你是被抛弃的,说你的不好诶!再说了,没有个男人,家里谁撑着?这些重活谁干?你别给我整那套男女平等的理论,道理我是懂的,真到需要有人修水管抗大件的时候,男女平等能给你做这些活?”


    李知难知道现在不是说理的时候,只道:“我和您在这些事情上的观念不同,您那代人的想法现在已经过时了,离婚这事我们已经定了,就是来告诉您一声。”


    一直在旁不吭声的李爸爸终于发了火,吼道:“李知难!你当你自己是什么条件!就是你年轻的时候也不过是被人甩掉的不要的!当初不听爸妈话,非要跟人家外交官,好啊,去啊,人家要你吗?被人甩得没头没脸的,要不是宋乐,你以为你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你别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从小你李知难就谁也看不起,连你亲爹亲妈你也看不起!但是我告诉你,你现在离开了宋乐,你什么都不是你!”


    李知难听着父亲发泄的话,将陈年的旧事扔到她脸上寒碜她,失望道:“对,我什么都不是。我顺着您的时候,我才是您女儿,我但凡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走,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有害过你吗?我供你考学,支持你当老师,包括当年催你和宋乐结婚,催你们要孩子,哪样不是为了你好?哪样不是因为听了我的话,你才有今天?”李爸爸反驳道。


    “那我自己的努力就不算了嘛?”李知难气道,“那么多父母都在供孩子上学,有几个能考上北大的?有几个能拿到重点高中职位的?我自己的努力就不算数吗?”


    “你自己?你不是看不上宋乐?你不是嫌弃人家没有风度,没有内涵,不像是你那个眼高于顶的外交官,他可是有风度有内涵,但是他不要你啊!”李爸爸故意说着让她难堪的话,“我告诉你,你不可能跟宋乐离婚,我老李家没有离婚的女儿!”


    “我猜到了,所以签完字才过来跟您说的。”李知难道,“钢印都盖上了,您同不同意不重要,政府同意了。”


    李妈妈急道:“知难啊,你这样,你这样太不懂事了,你怎么这么自作主张,你这传出去让我们这老脸往哪搁?”


    李爸爸失望地看着她,缓缓道:“你知不知当初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知难?就是希望你能遇事知难而退,不要掂不清自己的斤两!你现在长大了,有本事了,我管不了你了,好,那你也不要叫我这个爸!”


    李知难无奈道:“我是不是怎么做你们都不满意?我前半生一直按照你们的规划走,北大毕业,编制老师,早早结婚生子,买车买房,这不是你们想要我走的路吗?我做了这么多,难道这些都不能让你们满意吗?”


    “那为什么不能继续走呢?”李妈妈道,“这不是走得很好吗?”


    “是宋乐出轨了,我又没做错事情,我有什么办法?”李知难反问。


    李爸爸厉声道:“留不住自己老公,你有什么办法?你哭着喊着也得给我把姑爷留住!我丢不起这张老脸!”


    李知难道:“那我的尊严呢?”


    李爸爸李妈妈都没有回答,但是这沉默也似乎说明了一切。


    李知难艰难地起身,她只感觉到无力,巨大的无力,吃多少香蕉都补充不过来的那种。“我今天就是来通知你们一声,以后有事直接找我,不要再找宋乐了,他也不会再来咱们家了。”


    李知难转身离开了父母家,只留两个老人面对着一桌食物唉声叹气。


    才出楼道,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滴滴”两声,在深秋的夜里异常响亮。是李北辰发来的微信,他问她:孩子们音乐剧中秋演出的demo出来了,要听听吗?


    李知难站在单元楼门口,看着那条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信息,不自觉地回了:好。


    对面突然亮起了光。


    单元楼一字排开,在每单元的门口立着感应灯,人过的时候,灯才会亮起来。李北辰站在楼宇的边缘,沿着那条不宽不窄的人行道,步伐稳健地向她一步步走来。


    单元楼的感应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他与她的距离一步一步地靠近。


    “你没走?”李知难感觉到一股寒气,他的嘴唇微微泛白。秋天的北京在白日和夜晚时总是两幅面孔,他穿得单薄,这样在路边站着,不冷才怪。


    他没回答,反问道:“你冷不冷?”


    李知难点头。


    “要喝点酒暖暖身子吗?”他像是长了张属于她的嘴,把她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酒过三巡,李知难话多了起来,出声埋怨道:“是不是做人子女,是一生都要背负的债?”


    “可能是吧。”李北辰淡淡地回答。


    她意识到自己问题的不妥,道:“对不起啊,知道你爸爸刚去世,还在你面前抱怨。”


    李北辰表情有些阴暗,道:“我知道可能有人会说,哪怕是跟他吵,我也想要他活着。但事实是,知道以后他再也不会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了,倒是让这件事有了好的一面。”


    李知难瞪大了眼睛:“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李北辰道:“为什么不敢?他对我永远都不满意。”


    “我爸也是。不对,他对我之前还是很满意的,每一次我不按照他的想法走时,他才会不满意。”李知难道。


    李北辰给她倒了杯酒,又道:“我知道电视剧里经常会演,大结局的时候,父子终于消除了隔阂,拥抱在一起重归于好。现实不是,现实根本没有大结局,人也得不到最后的圆满救赎。我爸,一生都在我爷爷的熏陶下,成为一个永远向前赶的人,他追不上我爷爷,活在我爷爷的阴影下,于是他就希望我能够超过我爷爷,帮他完成心愿。但是不巧,我连他都超不过,我是个成绩中等的学生,我有时候觉得,他宁可我是我妈和别人生的,也不想承认自己生出了一个中等智商的孩子。”


    李知难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我带你去你爸坟前骂一顿去吧?”


    “李老师,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李北辰嘴上这样说,却难掩眼底的雀跃。


    “我还敢做呢。”她拉起了他的手。


    深夜的墓地远不像是想象中的可怕,在幽暗的路灯下,一排排的墓碑像是别人的家,每个人都宁静祥和地在家里安然沉睡。


    “说吧,”李知难道,“说给他听吧。”


    李北辰看着墓碑上,慈眉善目的爸爸,道:“他从来都没用这种表情看过我,现在他死了,我能看到的,却永远是他这样的表情。”


    李北辰在墓碑前坐了下来,说出的第一句话,反倒成了自我检讨:“爸,我不是个合格的儿子,您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我们永远都不能成为对方想要的那个人。我……”


    他停顿了下来,没有再说出口。


    李知难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道:“是不是真的来到他身边了,再说那些难听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李北辰点头。


    “李叔叔,”李知难对着墓碑道,“开家长会的时候,我们见过一次。您当年跟我说,希望我能够多帮助李北辰,让他好好学习,我那时候就告诉过您,李北辰的天赋不在学习上,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别的天赋,您那时候应该并不同意这个看法,只是局限身份,所以没有当面反驳我。现在您也反驳不了我了,首先,您没办法开口了。”


    李北辰“噗嗤”一声笑了。


    李知难拍了拍他,继续道:“最重要的是,我确实说对了。他现在是一个很优秀的年轻人,做着自己擅长的事,走着自己选择的人生,哪怕不是教授院士,也依然有自己的价值。您活着的时候,也许已经知道了,或者心里知道,嘴上不愿意承认,再或者,您就是看不到。但是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些都不重要了。人活在世,总想要获得世界的肯定,那么第一份也是最重要的一份,就是来自父母的。但是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明白过来,其实最后一份和最难得的一份,才是来自父母的。说到底,每个父母都对孩子有自己的期待,因为那个小小的生命是自己的延伸,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后唯一能够证明自己存在过的证据,也是因为如此,才希望这个延续能够以最优异的方式展现在世界面前,才不枉自己活了这一生。但是人的一生,终归是自己的。您的一生,我无权置喙,就算是世界,也无权置喙,唯独您自己,才能有一个评判。李北辰也是,他的一生,只有他自己,才能评判。”


    李北辰红着眼睛,轻声道:“我不后悔我自己的选择。”


    李知难看着他,答道:“你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我也不需要您的肯定了,”李北辰看着墓碑,眼泪再次含在眼眶中,他轻声道:“我是我自己。”


    李知难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没再言语。


    李北辰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我不需要他的肯定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他活着。”


    他记忆中的那些争执和不愉快,都渐渐地沉在了时光的长河中。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微小琐碎的细节。他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听他讲科技馆里的各种设施,分明是他不喜欢的东西,可因为有爸爸的陪伴,那些枯燥的理论也变得有趣。他过生日收到的礼物,以前想起时,总是那些不合心意的科学标本物理仪器,现在只剩下了烛光中爸爸为自己唱歌,把带有裱花的那块蛋糕切给自己。以及书架上那些堆满的书,那些他并不喜欢的科学课外读物,每一本扉页都印着来自爸爸周正而庄严的字体,写着他的名字,李北辰。


    爱,只要存在,就一定会有痕迹,是人后知后觉,忽略掉了。


    “我很想他。”他轻声道,委屈得像是个孩子。


    “我知道。”李知难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哪怕他就在我面前,我们也只会争吵。”李北辰道,“可我还是,很想他。”


    李知难点头。


    “我之前的话说错了,”李北辰道,“我确实宁可和他吵,也希望他还活着。”


    秋意渐浓,秋风扫过的时候,卷起地上的残叶,穿过干枯的枝桠,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理不清的哀鸣。


    第37章 她确实收了礼 李知难在周一早会上收到……


    李知难在周一早会上收到了市公开课优异的报告结果, 孙书维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对她道:“评优妥了,你就等着荣誉和奖金吧。”


    奚西和曲子格闹着要她请客吃饭,却碰到了前来科普教育的张蔷。


    “小张警官来啦?”曲子格热情地打着招呼。


    “什么事这么开心?”张蔷问道。


    “李老师的评优要下来了, 我们要她请客呢,到时候一起来啊?”曲子格邀请道。


    “一定一定。”张蔷道, “恭喜啊,李老师。”


    “谢谢。”


    “有件事, 要跟你说一下。”张蔷突然想到,“前两天有社区同志来我们这儿投诉,说学校后面公园里经常看到穿着咱们学校校服的学生在那边亲亲我我,有些举动还挺不雅观的,我一会儿去找孙老师说一说这个事, 您看看有没有您班的,提前打个预防针啊!”


    李知难想了想班里的学生,回道:“好的。”


    曲子格耸肩评论道:“这种事我都屡见不鲜了, 我们那个年代就有,防也防不住。”


    张蔷答:“现在比以前更离谱。网络发达了,孩子们接触不良信息的路径又多种多样。就前两天,我们所有个初一的家长来报案, 说女儿被男同学领到了男厕所里进行猥亵, 厕所里没有摄像头, 女孩又是自愿跟着进去的,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说不清。”


    李知难皱眉道:“女孩怎么说?”


    “女孩什么都不说, 但是她家长态度很强势, 说那个男生亲她的脸和屁股了,就是属于猥亵。”张蔷答。


    “男孩不承认?”


    “嗯,男孩说没有, 男孩的家长心理学都搬出来了,说在他这个年龄段孩子的认知里,屁股不属于□□官,属于拉屎的地方,根本不可能会去亲,说就是亲了下脸,被女方家长放大真相,无中生有。”


    “那最后结果怎么样?”


    “不了了之,没有证据我们也只能调节。”张蔷无奈摇头,“但是据我们了解,初中生现在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们在女孩和朋友的聊天记录里发现了关于勃,起长度、性玩具之类的讨论内容,别说女孩家长看了傻眼,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十一二岁的孩子们都已经知道这么多。”


    “好奇心就是这样的,大人越是遮掩着,她们就越好奇,”李知难评论道,“别说她们了,我小时候不知道月经是什么,记得电视上播放卫生巾的广告,总会含糊地说‘那几天’怎么怎么样,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也听不清那几个字,最后导致别的广告看都不看,一到卫生巾广告就使劲凑过去听,好奇‘那几天’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广告又是什么意思。”


    张蔷答:“现在的孩子可不会,网络上一搜,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正经科普和黄色信息,全都往他们脑子里灌。”


    曲子格看了看外面的学生,无奈道:“我们的性知识教育,任重而道远啊。”


    张蔷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文件夹,道:“我继续教育去了,先走了。”


    待她离开后,奚西在一旁摇头叹道:“现在的孩子竟然这么胆儿大?”


    曲子格亏她:“那也比不过咱们奚西老师啊!”


    奚西没好气地一拳打过去,气急道:“你!”


    “说说,”曲子格八卦道,“跟副总怎么样了?”


    “不想理你。”奚西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转过头跑开。


    看着奚西跑远,李知难教育道:“你别老这么没大没小地开玩笑。”


    “咱奚老师,说最胆小的话,做最胆大的事!”曲子格话锋一转:“那我跟你说个正事吧,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家里特别有钱。”


    李知难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她和自己并不在一个次元。


    曲子格倒是敞亮,直白道:“人生苦短,你要抓紧时间,难道还为了宋乐守孝三年吗?”


    “你小点声,这事别人还不知道呢!”李知难忍不住去捂她的嘴。


    “等你评优这事结束,你趁早告诉大家,”曲子格道,“听没听到?”


    “知道了。”李知难无奈答。


    第二日,李知难还没到学校,就收到了孙书维的电话:“你到学校之后直接来我这吧。”


    李知难心道,难道评优这么快就下来了?


    待她走进办公室,才意识到情况不对。陈校长和几个负责的领导以及孙书维都在,她要不是立了救国救民的大功,那就是闯了弥天大祸。


    “李知难老师,网上爆你收受学生家长贿赂。”领导率先开口道,“这事你怎么说?”


    “啥?”李知难不解。


    孙书维在旁开口道:“邵冲妈妈给你送的。”


    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李知难否认道:“就一盒月饼。”


    “还有别的吗?”


    “没了。”她否认道。


    “人家那边证据确凿,连邵冲妈妈的付款记录都扒出来了,你仔细想清楚,”领导道,“我告诉你李老师,你现在的态度很重要。”


    学校内,消息来源更加广泛的学生们也实时地传播了该则消息。


    “听说李老师收了一辆车?”


    “我靠!邵冲妈妈这么大手笔?”


    孙书维在一众领导撂下狠话离开后,认真地对李知难说道:“你必须找邵冲妈妈谈一谈。”


    李知难仍然没有摸清头绪:“这事之前不是过去了吗?他妈妈说送了我一盒月饼,学校那边也备案了啊?怎么又被人翻出来了呢?”


    孙书维认真道::“首先爆料的人能拿出付款记录,连行驶本照片都有,就说明这人肯定和邵冲家脱不了关系,会不会是邵冲自己做的?”


    李知难果断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不是这种孩子。”


    “知道这事的就咱们几个,邵冲妈妈不可能主动把这件事说出去。”孙书维分析道,“你现在是在明人家在暗,防不胜防。”


    李知难想了想,反应过来:“是我评优这事得罪人了吧?”


    孙书维看了看表单,拿出来道:“和你竞争的一共就两个人,你得罪过他们谁?”


    李知难看了看,石老师,魏老师,都是平日里关系过得去的,没任何嫌隙,也只能摇头。


    “那就说不通啊!”孙书维有些着急,“这些都说不通!我唯一能想到你最近开罪的人,就只有宋乐,会是他吗?”


    “他不会的,我们离婚的事还没说出去,我出事对他也不好。”李知难解释道。


    “知难,找邵冲妈妈吧,让她解释吧。”孙书维提议道。


    李知难立刻拒绝,“今年的评优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是不是就能解决这个件事?”她心底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惦记这些,自己不贪心也不会多出这么多问题。


    “现在不是评优的事,”孙书维答,“和之前在学校的小打小闹不一样,现在网上发酵很厉害,要是这事再发展下去,你下半辈子都别想进教育系统。”


    两个人商讨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可行的主意。孙书维稍后有会,李知难只能先行离开,容后再议。


    “你别找邵冲妈妈啊,我再想想办法。”李知难离开时叮嘱道。


    但她前脚才走出办公室,后脚孙书维就给邵冲妈妈打去了电话。


    “我希望您能帮帮她。”孙书维解释来龙去脉后,请求道。


    “我真的帮不了。”邵妈妈那边果断挂掉了电话。


    孙书维听着耳边的滴滴声,不由心内狠狠。她早早就提醒过李知难,不要万事都把自己搭进去,小心东郭先生和狼,谁成想还真的被她一语成谶。


    放学回家后,邵冲书包都没放下,就急匆匆地跑去厨房,每天放学的时间段,妈妈都是在这里准备晚餐的。他焦急询问道:“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妈妈专心地做着饭,若不是她拿锅铲的手微微抖着,甚至都看不出她知道任何内情:“什么怎么回事?”


    “您到底给李老师送了什么礼?”邵冲着急道,“一辆车?到底是不是真的!”


    邵冲妈妈不肯直面回答,只道:“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去洗手准备吃饭。”


    她还没来得及再多交代,才一回头,发现邵冲飞奔着跑出了家,人已经没影了。


    在小区外面等待的曲子格看着对面跑过来的男孩,着急上前询问道:“你妈怎么说?”


    “她含含糊糊的,”邵冲答,“我感觉可能是真的,要不然她为什么不说啊?”


    “有没有别的学生去过你家?”曲子格询问,总觉得这事的风格就像是哪个心中有气的学生伺机报复,加之这些孩子如果来到邵冲家,必然有可能拍下那些照片污蔑李知难:“那些单据应该是从你妈那里拿到的,这人肯定得去你家才能看见。”


    邵冲想了半天,回道:“钱浩宇!”


    曲子格带着他风风火火地赶去了钱浩宇家。钱浩宇认真道:“我为什么要陷害李老师?”


    “不是,我压根也不知道你妈给李老师送了一辆车啊!”钱浩宇抱怨道,“你妈也真是有本事,我爸摇号摇十年了都没摇下来,你妈一挥手就是一辆车!”


    这话倒是提醒了曲子格,她对邵冲道:“你先回家,再想想还有有其他不对劲的,我有点事先走。”


    曲子格又风风火火地去找了张蔷。张蔷无奈回应道:“我们和交管局不是一个系统,我也查不了。”


    “李老师也算是教过你对不对!”曲子格正色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现在是警察,你需要帮她证明清白。”


    “曲老师,这事您和李老师本人谈过了吗?”张蔷问道。


    “你什么意思?”


    “以我们的办案经验,一般这种事都是真的,很少存在什么阴谋。”张蔷坦诚道。


    “不帮是吧?”曲子格道,“我看错你了张蔷。”


    张蔷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拨通了李知难的电话,只听李知难在那边安慰道:“没事的,小张警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第二天早上曲子格的办公室内坐齐了三人,李知难,孙书维,曲子格,三堂会审。


    “曲子格,你不能再捣乱了,”孙书维道,“昨天邵冲妈妈电话都打到了我这里,就差报警了,邵冲还是个孩子,你带上他干什么?”


    “他现在是关键人证。”曲子格道,“我必须要还知难清白!”


    “小格子,这事你别管了。”李知难道。这件事的内情曲子格并不知晓,她只是凭着对自己的了解,执拗地相信自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可能。”曲子格道,“我不可能不管你我告诉你,别人不知道你,我是知道的,你不可能收她的礼。一辆破车,看不起谁呢!”


    “她就是收了。”孙书维道。


    “你胡说!”


    “我确实收了。”李知难点头。


    “啊?”曲子格楞在了原地。


    “不是,为什么啊?”曲子格再左右看看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瞒在鼓中,“你们俩到底瞒着我什么呢?”


    高一上半学期,有一次皮皮半夜高烧,李知难带他去医院,偶然间看到了邵冲爸爸的名字挂在墙上。她开家长会时见过邵冲爸爸,只是没想到原来是如此盛名的大专家。那日皮皮烧得厉害,儿童医院专家号又难挂,负责看诊的医生们遇到了紧急病情,一股脑地冲去了急救室,她在医院等了三个多小时,眼睁睁看着皮皮像是个病恹恹的小猫一样,喊着疼。气急之下她豁出去了,也不管什么道德不道德,冲进了邵冲爸爸的办公室,想要托人情加个塞。


    没料想一开门,正好看见邵冲爸爸在打他妈妈。


    那是个夜深人静的午夜,医院里面却仍是熙熙攘攘。家长和孩子们在外面吵杂地哭闹着,埋怨着,等待着,没人会想到角落处高级的办公室里,一个弱小的女人被自己的丈夫一拳一拳地打在身上,一声不吭地挨着。


    “以后有事直接联系小陈,不用挂号。”眼前的邵冲爸爸像是会变脸一般,和刚才那个怒不可遏的男人截然不同。他温柔认真地给皮皮检查,开了药又反复确认服药流程,走前还不忘仔细叮嘱:“小陈啊,加一个李老师联系方式,以后有事直接找我。”


    邵冲爸爸的学生急忙凑上来,按照他说的话加了李知难。


    看到李知难离开,他不放心地给邵妈妈使了个眼神。


    “您,确定不报警吗?”李知难看着执意要送她回家的邵妈妈,也没有拒绝。皮皮已经睡了过去,回程路上,她忍不住试探询问。


    邵冲妈妈很平静,回道:“我报了警,然后呢?邵冲爸爸要是蹲监狱,邵冲也毁了。”


    “他已经是高中生了,不可能没有察觉……”


    “我和他爸爸说过了,他不当着邵冲面,我不告诉别人。”邵妈妈把这件事说得理所当然。


    李知难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她第二天便告知了孙书维,孙书维道:“我们无权干涉。”


    “可是于心不忍。”李知难想到昨日那场面,仍旧心里突突的。


    “她不离开邵冲爸爸,是因为什么?他的钱还是他的地位?”孙书维问道。


    “我觉得是因为孩子。”同样作为妈妈,李知难知道一个女人最大的弱点,只可能是自己的孩子。


    “那她既然自己没有要脱离的意思,我们能做什么呢?”孙书维的话问倒了她。


    没想到几周之后,被打得浑身伤痕的邵妈妈拨通了李知难的电话。


    “我跟邵冲说,我去度假了。您帮我瞒住他。”邵妈妈和李知难交代道。


    “我能做点什么吗?”李知难问。


    邵冲妈妈道,“等到邵冲高中毕业,我们会送他去加拿大,都已经联系好了,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脱离他爸爸了。”


    “那他爸爸知道吗?”


    “不知道,他只打算送邵冲去,没打算让我去。”邵妈妈答,“所以我偷偷攒了一笔钱,但是最近他起了疑心,我怕他发现,我不能把钱放在银行里了。李老师,我求求你,我能不能把钱放在你那里?”


    李知难听了听那个数目,拒绝道:“这太多了,万一出了意外,我没办法赔得起。”


    邵冲妈妈满脸是泪,恳求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帮帮我。”


    最后,两个女人想出的办法,便是找个地方把钱放在那里。恰好那年李知难刚刚摇下号,邵妈妈用李知难的名字买了辆车,那辆车就停在邵冲家楼下的车库里,算是邵冲妈妈给自己找的避风港。


    “你们这是什么馊主意?”连曲子格都感觉到这计划的无语,“那车要是被偷了呢?钱要是被老鼠咬了呢?这么多钱她带出国算不算走私啊?你们怎么想的啊?”


    “我记得宋乐那时候跟我说,他们查贪腐的时候,有个领导就是这么干的,十几年都没被发现。”李知难答,“我那时候也没别的好主意。”


    孙书维道:“我倒是觉得这就叫大隐隐于市,方法虽然朴实,但是确实有效。”


    曲子格拍脑门一想,道:“那这事就好解决了,让邵冲妈妈说实话不就行了吗?”


    李知难道:“她要是说了实话,那之前的打算不就全都扑空了吗?我是觉得,再有一年邵冲毕业了,我现在先收敛收敛,等到他毕业了,去了加拿大,再找邵冲妈妈帮我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


    孙书维道:“你想让她现在解释也没戏,我找过她了,人家不愿意帮你。”


    李知难愣住了。她本以为这是自己最后最后的底牌,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拿出来用。可听完孙书维这话,才发现这底牌早就被人扔掉了,顿时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自己在这边还帮人家打算着未来,人家那边已经决定踩着她不理了。


    “不对啊,”孙书维突然反应过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去,那这件事被曝光,受益的人是谁?”


    “邵冲爸爸?”曲子格问。


    “他冒着自己可能会声名扫地的危险,也要曝光李知难?”孙书维答,“他可不傻,不可能是他。”


    曲子格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件事曝光,邵冲爸爸是会声名扫地的。”


    三个人想了半天,也琢磨不出来到底谁会是这个始作俑者。


    接下来,事情大有不顾他们死活地发酵趋势。待到第七天,李知难收到了停课通知。


    第38章 第一次钢琴课 周六是约定好的皮皮第一……


    周六是约定好的皮皮第一次钢琴课。李知难调整了心情, 努力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区别,按照李北辰给的地址,带着皮皮来到了他家楼下。


    “一会儿对……”她停顿了下, 才道:“李老师,礼貌一点儿。”


    皮皮点头, 但表情显然是怀着自己的心思。


    李知难:“你能不能继续踢足球,就全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皮皮撇嘴:“那得看弹钢琴好不好玩了。”


    “你没试过, 怎么就知道不好玩?”


    “我没试过,怎么就能确定好玩?”皮皮回嘴道。


    李知难被他逗笑,然后指了指周围,秋高气爽的日子里,云朵薄薄地飘着, 树上的叶子斑驳成了红黄绿三种颜色,风吹过来的时候,片片飘落在已经堆满落叶的草地上。她问道:“你看, 好看吗?”


    皮皮点头。


    “北京的秋天很短,但是是不是很美?”


    皮皮应了声“嗯。”


    “美好的东西和快乐的事情很像,都是短暂的,”李知难意味深长道, “就跟我们的人生一样, 短短一瞬。”


    皮皮回道:“不是啊, 踢球就很快乐, 也不短。而且妈妈, 我们老师都教过, 人能活一百岁呢,才不短呢。”


    李知难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因为你还小, 所以快乐就很长。”


    “为什么啊?”皮皮瞪大了眼睛,理解不透这里面的关联,他也算是具备了初级逻辑思维,明白小和长并不是一个测量维度。


    “皮皮,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你的未来有很多秋天,”李知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也不管他能不能,她从来都是这样和皮皮交流的,她有她的思考,皮皮有自己的逻辑,有时会像是鸡同鸭讲,可小孩子的头脑很奇怪,总会在某个地方,两个人的思想又意外相逢,“但是今天这样的风景,只有今天,因为今天这个日子,你和我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天上飘的这几片云,树上掉的这几片叶子,就只有今天有。”


    皮皮回应:“因为明天就是别的云,别的叶子了。”


    “对,”李知难点头,“明天也会是不一样的我,不一样的你。”


    “为什么啊?”云和叶子他懂,但是自己和妈妈,他又不太懂了。


    “如果我们想留下这些云,这些叶子,这个你和我,那我们怎么留?”李知难问。


    皮皮道:“我们为什么要留?”


    “因为这一个瞬间很美好啊,人遇到美好的事情,快乐的事情,就会想留下来。”李知难回答,“就像是你留下比赛的奖杯一样。”


    皮皮似懂非懂地思索,缓缓道:“记在脑子里?”


    “记在脑子里会忘啊,”李知难摇头,“所以才会有文字,有音乐,有影像,来帮你记录这些。”


    皮皮不理解。


    “你开心的时候会笑,伤心的时候会哭,要是你想记录这些哭哭笑笑,你可以写下来,可以用视频录下来,或者,你可以弹钢琴,表达出来。”李知难说道,“妈妈想让你学钢琴,其实也是想让你学会另一种语言,能够在你不知道和谁诉说心情的时候,也有能对自己说的办法。”


    “我不能用嘴巴说吗?”皮皮反问。


    李知难笑道:“当然能。但是长大了之后,好多话你可能就不愿意说了。”


    “为什么我不愿意?”皮皮问。


    “你长大了自己告诉我吧?”李知难看着他,自言自语喃喃道:“我也希望你永远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啊。”


    皮皮牵着妈妈的手一路前行,上楼的时候才有些藏不住自己的紧张:“要是我不喜欢钢琴,或者我就是弹不好钢琴,妈妈你会生我气吗?”


    “不会。”李知难道。


    “那我是不是就没法记录美好的事了?”他又问。


    “哪能呢,”李知难不以为意道,“就算你忘了,你的眼睛,耳朵,鼻子,舌头,皮肤,这些五感会穿透你的大脑,帮你把之前的回忆提取出来。美好的事物就是这样,你不用刻意记,你的身体也会帮你把他们记录下来。”


    皮皮道:“那我为什么还要学钢琴啊?”


    李知难点了点他的脑门,无奈地笑了。她们来到了李北辰家门口,李知难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衣服,才摁下了李北辰的门铃。


    “你们好。”李北辰笑意盈盈地开了门。


    “李老师好——”皮皮在学校里学会了这种标准的拉长声打招呼方式,对着李北辰认认真真地问候。


    “皮皮同学好。”李北辰蹲了下来,然后对着他伸出了手。


    皮皮笑得露出八颗牙齿,煞有其事地握了握。


    李知难带着皮皮进了屋。


    李北辰看着皮皮的小脑袋像是开了雷达扫描功能一般,在自己家里盯来望去,提议道:“你要参观一下吗?”


    “可以吗?”他问,然后眼睛看向了李知难。


    “当然可以。”李北辰答,李知难也点了点头。


    皮皮那样自然地松开了李知难的手,牵起了李北辰的,然后跟着他在屋子里左左右右逛了起来。


    “李老师,你的冰箱为什么有个窟窿?”皮皮好奇问。


    李北辰挑眉,回道:“这是个神奇的地方,有魔法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皮皮狂点头。


    李北辰顺势将他抱了起来,胳膊有些泄力,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小孩竟然这么有分量,他又调整了一下才将他抱稳。皮皮按照他的指挥摁下了按钮,然后格子里咯噔咯噔地掉下来几块冰块儿。


    “神奇吗?”李北辰表情得意,想听他夸奖。


    “嗨,”皮皮失望地回,“不就是制冰机吗?”


    李北辰将他放了下来,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他顺手拾了一块儿冰,放到嘴里正好败败火。没成想这个举动倒是让皮皮异常兴奋,他像是只讨好的小狗,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想……吃?”他问。


    “嗯。”皮皮点头。


    “你能吃吗?”他眼神瞟了瞟外面。


    “能。”皮皮回答得大包大揽。


    李北辰刚想开口询问外面的李知难,却听皮皮小声道:“你不告诉我妈妈我就能。”


    李北辰想了想,最终还是挑了块最小的,快速递到了他嘴里。


    “李老师,”他鼓着嘴,“别告诉我妈妈。”


    “你也别告诉她。”李北辰同样叮嘱,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比皮皮更怕李知难知道。


    皮皮笑了,两个人之间顿生同盟般的默契。


    “皮皮,一会儿上课,你希望妈妈在,还是不在?”李北辰小声询问。


    “不在。”皮皮想也没想就回。


    两个人再次交换了眼神,李北辰领着他出来,对坐在沙发上的李知难道:“李老师,一个小时之后你来接他?”


    李知难:“啊?”


    “是这样,”李北辰清了清嗓子,“我上课有个习惯,不喜欢被家长监督。”


    李知难立刻摇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不能把孩子单独……”


    她话还没说完,李北辰给她使了个眼神,两个人向门口靠近些,李北辰低声道:“手机能不能借我一下?”


    李知难将手机递了过去。


    他在她手机上鼓捣了半天,然后把手机还了回去。手机屏幕上出现的,正好是李北辰家客厅的画面。


    “你随时可以看,”他道,“那个按钮点开,就能听到声音。”


    李知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相信我。”李北辰认真地看着她,“皮皮会喜欢钢琴的。”


    李知难回到车里,迫切地打开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李北辰正在弹着钢琴,皮皮在地上各种翻滚打闹。他一会儿蹑手蹑脚得像是个小偷,一会儿蹦蹦跳跳得像是个神棍,李知难皱着眉头,不知道李北辰给孩子吃了什么怪药,她打开了声音,才听到是因为钢琴音乐的变化,皮皮才会有不同的动作。


    李北辰此时弹起了有些奇异的音乐,皮皮先是想了想,然后跟着节奏一步一步往前跳,配合着夸张的肢体动作,越做越好笑,最后笑得直不起腰。


    李知难皱着的眉头,慢慢舒解开了。


    李北辰为皮皮准备了不少道具,他拿着节拍器,和皮皮一起变成人体节拍器来回摇头,最后皮皮晕头转向地认输;他还有方小鼓,上下左右地摆,让皮皮换着法儿的敲,只是整整一节课,皮皮没有摸钢琴一下。


    课程结束,李知难看到屏幕上李北辰的脸,正在直视着自己,手上做了个“来”的动作。


    李知难再次回到了他家门口。


    “李老师再见——”皮皮笑着和他告别。


    “皮皮同学辛苦了。”他半跪在地上,仍旧是正经地伸出手,和皮皮告别。


    回程的路上,李知难看着皮皮意犹未尽地和她分享刚才课上的一切,什么李老师太好玩儿了,什么我都晕头转向了,小嘴巴一路不停,生怕漏掉刚才的任何细节。


    “妈妈,我以后都能上李老师的课吗?”皮皮期待问道。


    李知难:“啊?啊,嗯。”


    下午是足球队训练,她将皮皮送到了学校便在一旁找了张空座椅休息。


    李北辰的信息此时传了过来:我怎么样?


    李知难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


    他又发来一条:你打开监控。


    李知难虽犹豫着,但还是听话地打开了那个被他提前设置好的页面。


    画面中,李北辰指着手里的塑料水壶,和她说着什么。她意识到自己没开声音,急忙摁下按钮后,只听他问道:“是不是皮皮的?”


    李知难才想回应,又想到这不是视频,便准备切换软件去回信息,李北辰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摁住那个小话筒,我就能听到你说话了。”


    李知难轻轻摁住,回道:“对,是皮皮的。我刚才忘了。”


    “我给你送过去?”他说。


    “不用了,一会儿我去拿吧。”李知难答。


    “那皮皮呢?”


    “他晚上要和爷爷奶奶吃饭。”


    约莫八点钟左右,李知难摁响了李北辰的门铃。


    他打开门,邀请道:“进来说吧?”


    “没事,我拿一下水壶就走了,我……”


    李北辰并不接她的话茬,道:“我在做月饼,尝尝?”


    李知难以为自己听错了,莫名其妙地就跟着他进了屋。


    他的厨房内正是一片狼籍,旁边屏幕上还播放着做月饼的教学视频,他忙活的成果,是几个看着不宜食用的面团子。


    “我还是不尝了吧。”李知难有些后悔,急忙拒绝。


    李北辰从橱柜中拿出一盒未开封的礼盒,然后指了指说:“我做的是那个,我请你尝的是这个。”


    李知难看着上面的牌子,恰好是自己喜欢的。


    “中秋……不是已经过了吗?”李知难问。


    “是啊,那李老师怎么还有假期呢?”他打开了盒子,递了一个月饼过去。


    “奚西又跟你说什么了?”李知难皱眉问道。


    “说你被人冤枉了。”他诚实回答。


    “我……”她想否认,可又说不口解释的理由,只道:“你就别管了。”


    李北辰耸了耸肩,道:“我没管啊,我请你吃月饼而已。”


    李知难没好气地接过了月饼。


    “李老师,你对我的教学方式,没有什么想法吗?”李北辰试探着问。


    李知难刚咬了半口月饼,急忙咽下去摆摆手道:“完全没有,我觉得你教得特别好。”


    “别急,”他递了杯水过来,表情稍微放松了些,又追问道:“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李知难摇头:“完全没有。”


    “那我接下来……”


    “按照你的思路上课就行。”李知难痛快答。


    “你下午没回我信息,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的授课方式。”李北辰缓缓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不是的,”李知难道,“我是在……”


    是在想怎么夸你才能听起来真诚又不逾矩,因为很意外他会这么懂皮皮,懂自己,溢美之词已经在脑子里写了好几段,可又怕说出来显得不合时宜,一时间她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去掌握话里的分寸。


    “……在看皮皮踢球。”


    被拎到台面后,那些话反而更说不得了,连带着思考的过程也只能用谎话掩饰。


    “哦。”他轻笑着应。看来一向英明的李老师,也并不知道当时出现在自己聊天对话框上方的,是那句反反复复的“正在输入中”。


    “对了,”李知难突然想道,“那个监控我还是删了吧,这样对你的隐私……”


    “不用。”他果断拒绝了,“我相信你。”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就像你相信我一样。”


    李知难摇头:“那也不行……你……”


    “李老师,”李北辰道,“我和皮皮单独在一起,你需要留着。不光是为了皮皮,也是为了我自己。”


    李知难联想到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竟也没有办法再拒绝——


    停课的这周,李知难早上送皮皮上学,旁晚再去接他,而中间空出的自由时间反令她不知所措。下意识的,李知难又将车开到了学校门口,静谧的校园,紧闭的自动门,她没在这个时间以这个角度看过学校,一切熟悉的事物都变得疏远而陌生。


    好奇心使然,她忍不住想再多看看这个自己奋斗了多年的地方,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于是她将车停在了路边,绕着学校外沿走,隔着栅栏看着里面的一切,心底莫名地生出感叹。


    物是人非的怅然总是伤神,恰好前方是隔壁公园的入口,天气晴朗,相比望着校园伤怀,倒不如去处静雅的地方散散心。


    此时的公园里人并不多,李知难顺着步道绕着圈,一遍遍提醒自己多欣赏眼前的秋日景色,少琢磨无用的乱七八糟。手机突然传来震动,她低头看,是APP的提示,提醒她视频中有人走动注意查看。李知难有些诧异地看着这奇怪的提醒,手点了下,屏幕上突然出现打着赤膊的李北辰。


    他没穿上衣,只穿了条居家运动裤,正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在钢琴旁坐下。


    李知难直直地看着画面中的男人,他半侧的脸孔在高清摄像头下清晰极了,光照着他微湿的头发,晶莹的水珠反射着星星点点。他轻轻地抚着钢琴上的黑白键,李知难好奇,忍不住摁下了那个能够播放声音的按钮。


    手机传出一段轻快的钢琴曲,像是清晨的鸟儿起床后在电线杆上雀跃的叽叽喳喳。


    李知难伸手去放大屏幕上的那张脸,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可随着画面的变化,她在玻璃屏幕的反光处,亦看到了叠在他宽阔肩膀上,自己脸庞的倒影。


    李知难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偷窥他。


    她慌乱地准备退出软件,却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屏幕中李北辰的视线突然向着屏幕外的她看了过来。


    一瞥只有她一人知晓的对视。


    李知难惊慌地将手机扔到了地上。


    待她再次拾起手机时,画面里的人已经走了,屋子里空空地放着那架被弹奏过的钢琴,映着一室的阳光。


    第39章 永远的李老师 李知难脸色通红,反复犹……


    李知难脸色通红, 反复犹豫要不要删掉软件后,最终还是选择将软件的提醒功能全部关掉,她使劲摇头想把方才的画面从自己脑海里删掉。


    可那个眼神温柔而执着地盯着她, 不许她忘掉一点。


    李知难没了再逛公园的兴致,快步往车的方向走。公园的散步道路是个不规整的圆形, 她在中间位置,向前向后都有些绕, 李知难左右看了看,发现中间有条被趟出来的小路,看方向应当是回入口的捷径。


    她低头绕着几处没修剪整齐的枝桠,沿路向回走,才走没几步, 却见一片枯黄的角落里出现了熟悉却突兀的蓝色。


    树丛中隐藏的座椅上,坐着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女学生正坐在男学生的膝盖上, 两人叠坐一团,恍若无人地亲吻着,李知难定睛看去,那男孩的手已经从女生校服的下摆处探了进去, 正在不安分地揉揉捏捏。


    李知难下意识喊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呢?”


    女孩像是小兔子一样, 听到声音即刻头也不回地飞奔着跑了出去。男生也急忙站起身, 才想说些责怪人多管闲事的狠话, 却立刻认出眼前的人不是社会上毫无干系爱管闲事的陌生人, 而是三班的班主任老师。


    他先是有些松口气, 又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虽然不是自己的班主任,可到底是自己学校的, 现在只能赌一把她能不能认出自己。


    “李……老师。”男生挡在她身前,余光瞥着后面,希望女孩已经跑远。


    “你哪个班的?”李知难厉声问。


    沓樰團隊  “我……”他眼睛转了转,回道:“高一四班的。”


    李知难看着他成熟的脸孔,绝不可能是高一的新生,才想让他说实话,只见他也装不下去,急匆匆地向反方向跑走了。


    愣在原地的李知难哭笑不得,无奈摇头。


    她走到校园外,此时里面正在上体育课。李知难想了想,还是决定拨通曲子格的电话。


    约莫十几分钟,曲子格从办公室匆匆跑出来,和她在操场后的角落里,隔着栏杆见了面。


    曲子格:“你怎么来了?干嘛在外面?”


    李知难瞪了瞪眼睛,曲子格才意识到自己问题问得没有意义。她在外面,自然是因为她被停课无法进入校园。可眼下这个场面,曲子格又忍不住打趣:“你说咱俩,像不像学校接头取外卖的。”


    李知难被她逗笑,想起刚才的事,问道:“刚才哪个班在上体育课?”


    曲子格:“你们班啊。”


    李知难愣住了。


    “你这么快就把自己班里的课程表忘了?”曲子格翻了个白眼,“这才几天没上班,就这么懈怠了。”


    李知难:“刚才是我们班上课?”


    “对。”


    “只有我们班一个班吗?”


    “对啊。”


    “那,进行什么活动了吗?”


    “跑完步就自由活动了。”曲子格答。


    “那,有没有学生跑出去?”


    “跑哪儿去?”


    “外面。”


    曲子格看了看:“翻栅栏出去?出去干嘛啊?”


    李知难心里有些犹豫,刚才那个女孩的身影几乎和男孩揉在一起,她并没认出女孩的身份。


    “怎么了知难?”


    李知难把事情如实相告,然后又嘱咐道,午休时务必去告知孙书维这件事,最好能悄悄查一查监控,毕竟谈恋爱是一回事,学校的安保有漏洞就是另外的事了。曲子格点头保证一会儿就去,李知难才放心离开。


    这小插曲最后以孙书维没有查出什么结果而无疾而终,李知难继续接受自己的停职处罚。


    一周后的上午,送礼事件颇为突然地迎来了转机,新闻热搜满是知名儿科教授性侵犯学生,陈姓同学等十几位学生联合实名举报。


    同一时间,李知难也接到了孙书维的电话:“邵冲妈妈把实话说出来了。”


    几日后,事件尘埃落定,学校领导握着李知难的手,赞扬道:“李老师高风亮节,这件事一定要在新闻稿里好好夸一夸。到时候采访之类的,李老师多多配合啊!虽然这次的评优给石老师了,但是下次,这肯定是板上钉钉的李老师的!”


    李知难撇着嘴,欣赏着眼前领导的政治觉悟。


    孙书维待领导离开后,遗憾道:“偏偏选在这个时间点告发,还拿你当前菜搞这种舆论效果,虽然我是支持学生维权的,但是非选这几个礼拜折腾,你这到手的奖没了,我想想就生气。”


    李知难回道:“孙老师看起来比我都生气,我明白孙老师苦心,我这奖军功章里有你一大半。”


    孙书维嘴硬道:“跟我有什么关系,课你自己上的,奖你自己评的。”


    “也不知道邵冲怎么样。”李知难道,“我想放学去看看他。”


    孙书维道:“听说他爸妈很快就要离婚了,邵冲应该是准备出国,他爸爸这事人尽皆知,在这儿也待不下去了。”


    旁晚放学后,李知难来到了邵冲家,此时里面基本已经被搬干净,邵妈妈看着对面的李知难眼神中带着愧疚,道:“之前的事我对不住你,李老师。”


    “没事,”李知难答道,“我要是真的到了被开除的份儿上,我相信您也不会真的不管我的。”


    邵妈妈没回话,因为她知道,在出事的时候,她完全没有考虑过李知难的下场。她觉得自己已经活在了地狱,那么就算李知难失去了工作,也不会像自己这么惨,因而她甚至没有想过对不幸中的李知难出手相救。纵使她是为了自己。


    看着这样的李老师,邵妈妈愧疚难忍,泣声道:“李老师,我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吧,我真的对不起你。”


    李知难心瞬间就软了,其实刚才自己那句话里,也多少带了点埋怨。她轻声道:“不怪您,要求无力自保的人去舍身相助,那是要求圣人的标准,我们都是普通人,自私也没什么错。以后您和邵冲两个人在国外,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邵妈妈道:“车牌的事,我把车子给你,算是报答你对我……”


    “我不能要,”李知难道,“我要是要了,我工作就保不住了,您忘了吗?”


    邵冲妈妈抹了抹眼泪,道:“谢谢你李老师,你也替我谢谢你爱人。”


    “我爱人?”


    “嗯,是他来找我,跟我说明情况的,那个时候老邵的学生已经报警了,但是我还是害怕,我觉得以老邵的能力,就算是这样,他也照样能找到关系,我不敢去跟教育局的领导说出真相。是你爱人来找我,跟我说了很多你和皮皮的事情,我也是听完之后明白,你和我一样,都是妈妈,你保护了我,我不能害你。而且你爱人看起来挺有身份的,他甚至给我看了他跟领导的聊天记录,我才知道老邵不可能有机会了。”邵妈妈转述道。


    李知难有些意外,但这几年来,宋乐大小事情也的确帮她打点了不少,这次背着她帮忙,可能是出于之前的愧意,以及对这段婚姻的仁义。她拍了拍邵妈妈的肩膀以做安慰,又问道:“我能去看看邵冲吗?”


    邵妈妈点了点头。


    邵冲正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这是爸爸经常监督辅导他功课的地方,他看着门口的李知难,先是惊讶,后又生出了许多委屈,半晌,才满脸茫然地问道:“李老师,这件事您一直都知道吗?”


    “嗯。”


    "所以您帮我进篮球队,进音乐剧,对我额外关照,都是因为我妈妈吗?"


    “也是也不是,”李知难答,“我知道你以后要去国外,那边的大学需要申请,不光是看成绩,所以我希望你能有一些特长,一是帮助你更好申请学校,这样你可以快点去上大学,快点带你妈妈离开。二是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爱好,有个精神寄托。”


    “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请家长的时候,我妈总是无条件地道歉,永远认为是我的错,只要是打架,她听都不听我解释,就认为我是那个坏孩子,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爸爸,因为我是一个恶魔的儿子。”邵冲愈发激动,眼里带着泪水。


    李知难轻声安慰道:“邵冲,你不光是他的儿子,你也是你妈妈的儿子。如果你觉得你父亲是一个恶魔的话,那你没发现,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一直是你妈妈,像是天使,像是战士一样,保护着你吗?所以你是天使的儿子,是战士的儿子,是一个无私的伟大的女人的儿子,你知道吗?”


    邵冲流着泪,哭道:“我不知道她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甚至不知道我爸爸打了她。”


    “做妈妈的都这样的,她宁可你不知道,她只希望你一切都好。”李知难摸着他的头,轻轻念着:“快快长大吧邵冲,长成可以保护妈妈的人。”


    两个月后,邵冲移民去了国外,和他妈妈一起。


    后来,一个冬天的早晨,钱浩宇在早自习兴奋地喊道:“李老师,邵冲给您寄了一封信。”


    “也给我们读读吧。”孩子们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八卦,也许只是想念曾经班里那个没心没肺的大个子男孩。


    李知难打开信,发现竟然是用英文写的,她一边读一边解析着里面的语法错误,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可当她读到最后时,却没有忍住情绪,留下了眼泪。


    在信的落款处,邵冲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了一行字:谢谢您,我永远的李老师。


    第40章 生日礼物 周六,宋乐提议要带皮皮出去……


    周六, 宋乐提议要带皮皮出去玩,一家三口去了公园。


    “谢谢你。”李知难突然开口道。


    “谢我什么?”宋乐一脸莫名其妙。


    “之前我学生的事,你帮忙了吧?”


    “什么学生?”


    “不是你吗?”


    “你说什么呢?”宋乐似乎真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李知难意外道:“我学校出了那么大事, 你都没听说吗?”


    宋乐瞥了她一眼,道:“你别太自恋了, 以前你是我老婆,大小事我都打听着, 现在你又不是了,我还管你那么多干嘛?”


    李知难狐疑地看着他,心里想不出还有谁有能力在背后帮她解决问题。


    三人吃过午饭后,宋乐回公司加班,李知难带皮皮去上钢琴课, 路上皮皮开心地问道:“妈妈,以后能经常这样吗?”


    “嗯?”


    “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皮皮答。


    李知难试探问道:“你……会不会觉得爸爸妈妈离婚让你有不舒服的地方?”


    皮皮愣了愣,道:“没有啊。”


    李知难心底的愧疚仍绕在心头, 她才想解释,只听皮皮那边道:“以前你们也不和我一起出去玩,老是妈妈带我,或者爸爸带我, 可现在你们两个人能跟我一起出去玩了, 我就更开心了。”


    李知难长舒了口气。


    孩子并不知道离婚究竟代表什么, 他能看到的只是眼前发生的事情。就像李知难小时候, 她经常目睹父母吵架, 也常从父母口中听到“要不是为了你我们早就离婚了”这种训诫性的言语, 自然而然地,她似乎对父母婚姻的不幸也承担了连带责任,对父母离婚充满了畏惧, 于是小小的她早早地就学会了在父母吵架之后两边说和。


    结婚之后,有一次父母吵架闹得厉害,恰逢李知难那阵子工作压力大,本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气急下她对二人胡乱说道:“要是过不下去你们就离婚吧。”


    然后她在父母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仿佛她说了什么倒反天罡的话。


    也是那一次,李知难突然顿悟,他们不是为了自己才不离婚,他们有自己的理由,只是那些理由都没有“为了她”这个借口来得冠冕堂皇,所以那些不堪就被隐藏在“为了她”之后了。


    可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血缘是天生的,婚姻是人选的。父母相爱从来都不是父母对孩子的责任和义务,爱孩子才是,至于爱不爱对方,那是可以选择的事情。


    李知难看着皮皮,温柔道:“妈妈特别爱你,你知道吗?”


    皮皮点头:“我也很爱妈妈。”


    “爸爸也很爱你。”


    “我也爱爸爸。”


    “但是妈妈不爱爸爸,所以爸爸妈妈就离婚了。”李知难道,“婚姻像是一个房子,人可以随时选择进入和离开,要是为了责任和其他的东西把自己困在里面,那就是自己把婚姻变成了监狱。”


    “妈妈,你做错事了吗?为什么要进监狱?”皮皮自然听不懂这些比喻,他捡着好奇的词语问道。


    “没有,妈妈没做错事,所以不用进监狱。”她笑着答。


    她想,幸福不应该只是样子货,不应该是摆在人前的夫妻一体,藏在人后的鸡飞狗跳,幸福应当是真实的,哪怕需要打碎重来,真实的幸福也远比虚伪的假象切实得多。


    被离婚后的父母分别爱着的皮皮,也应该会比曾经在父母婚姻里自责的自己,更幸福一些。


    两个人来到了李北辰家门口,皮皮跳着摁门铃,可才碰到门就打开了。


    李北辰穿着黑色T恤,蓝色牛仔裤,一身清爽,他眼睛弯弯的,唇角弯弯的,脸颊上的酒窝分外明显。他就这样笑着看着眼前二人,像是已经等待了很久。


    “李老师好——”


    “皮皮同学好。”


    李北辰半跪着和他握手,然后牵起他的手自然地去放外套,洗手,喝水。


    李知难在门口看着这画面发怔。


    “怎么了?”


    李知难没来由地问道:“你知道我学校的事情?”


    “当然了,不是跟你聊过吗?”李北辰接过她的包,递水给她,淡淡回答。


    “那……是你帮的我?”方才的画面让她突然萌生了这个猜测,八杆子打不着却又充满可能的猜测。


    “李老师的口气听起来,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李北辰答。


    “真的是你?”


    “不能是我吗?”


    “你哪来的路子?”李知难不解道。


    李北辰风轻云淡地回道:“事情很好解决。又不是什么密室杀人案件,连点悬疑都没有。”


    李知难一脸不可思议:“很好解决?你开玩笑呢?”


    “这件事是从网上开始的,网络的弊端是鱼龙混杂,可网络也有一个好处,万事在网上都有痕迹。只要找到最初的来源,查出爆料的人,就能抓到这个人。既然人找到了,顺藤摸瓜就能找到线索,这就像是解方程式,一步一步走下去,答案自然就出来了。”李北辰说得这件事似乎真的毫无难度。


    “可你怎么能找到来源的呢?”


    “找网警就可以啊,小张警官帮我联系了相关的同事,然后就查到这个人了。”他故意将事情说得轻松简单。


    “是谁?”


    “小陈同学。”李北辰答。


    李知难想到那天在医院时,被邵冲爸爸要求来加自己微信的女孩,道:“邵冲爸爸的学生?”


    “没错,了解事情情况,帮他们找律师,就可以告邵医生了,最后只需要把利弊放到邵冲妈妈面前,事情就解决了。”李北辰道,“是不是挺简单的?”


    “小陈同学为什么要在网上爆我的料?”李知难不解。


    李北辰道:“这件事她们做的虽然不对,但也算有苦衷,当初本是想通过曝光这件事舆论发酵逼邵冲妈妈曝光邵医生家暴,这样一来既可以让他声名狼藉,也不会把嫌疑指向她们,神不知鬼不觉。毕竟她们也害怕,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读到博士了,万一影响毕业工作,损失太大。我也是跟她们说明了情况,又找律师向她们解释了一下目前家暴难立案以及基本没有办法达到他们诉求的实际情况,她们都是聪明人,也不愿意连累你,所以自然会选择正义的方式。”


    李知难道:“就这样?”


    李北辰答:“就这样。李老师,事情本就没有那么复杂,你也不需要当个无名英雄替别人承担一切,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可以承担后果。”


    他这话像是话里有话,又让人挑不出来毛病。


    “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李知难喃喃道。


    这些手段说出来简单,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抽丝剥茧,可当初她们三个人凑到一起,也寻摸不到方向,怎么也不像是李北辰嘴里说的小菜一碟的事情。


    李北辰道:“以后遇见事呢,先不要乱了阵脚,更不要老想着自我牺牲。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是看人能不能找到方法,万事总有解法的。”


    李知难小声道:“你是老师我是老师?”


    李北辰笑道:“问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李知难见他连韩愈都搬出来了,自然被说得哑口无言,可她转念又道:“不是,那你怎么跟邵冲妈妈说你是我……爱人。”


    她声音越来越小。


    李北辰眼底分明带着狡黠,嘴上倒是装得老实,回道:“啊?是吗?我说我是爱慕您的人,她听错了吧。”


    李知难明白他的小心思,但到底是多亏了他,便诚恳道:“李北辰,这事谢谢你。”


    李北辰眼睛向前扫了扫,回道:“谢谢皮皮吧。”


    “皮皮?”李知难也意外,不过才三四次课的功夫,两个人现在好得跟什么似的。


    他点头道:“嗯,他在网上自己偷偷学,上礼拜给我弹了首走调的生日快乐歌。这算是我给他的回礼。”


    李知难后知后觉道:“上礼拜是你生日啊?那,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李北辰的眼睛再次亮晶晶地盯起了她。


    “李北辰,你好好说。”她被看得心虚,故意横下脸来警告道。


    “就知道你不是真心的。”李北辰耸了耸肩,对皮皮道:“来吧皮皮同学,咱们上课。”


    一周后,李知难在送皮皮上课的时候,带了一幅裱好的画。雨中的女孩穿着鲜艳的连衣裙,踩着高跟鞋,看着玻璃外光怪陆离的景色,光影流转在她的眼底,她若有似无地沉思。


    “送我的?”李北辰有些意外。


    “嗯,生日礼物。”她回道,“还有你之前帮我处理车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还你合适,这幅画也算是……赔你吧。”


    李北辰看着上面的女孩,道:“你画的?”


    她摇头。


    “画的你?”


    李知难耸肩道:“可能是。”


    “谢谢。”他将画放到了壁柜上最显眼的位置,“我把你放在这儿。”


    李知难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


    “画得很好,不管是不是你。”他答。


    事情平息后,学校生活再次回归日常。午休时,李知难、奚西照旧端着饭盒来体育办公室找曲子格。曲子格虽然嘴上抱怨说我这里又不是你们的包间,但午休时间一到,还是准时巴巴地往外看,等着她们打红烧鸡块过来孝敬。


    这日聊着天,正感叹邵冲这件事时,曲子格道:“我还真挺意外,竟然是李北辰帮你摆平的。”


    李知难附和点头。


    “你说他不就一个写歌的吗?哪来这么大本事?”曲子格讶异道。


    奚西在旁反驳:“北辰师哥很厉害的。他本来就是书香世家,社交圈里自然有很多厉害的人,北辰师哥的发小就是个大老板,特别有钱。而且你别老说我师哥只是个写歌的,我师哥是制作人好不好!”


    曲子格像是嗅到了腥的猫,道:“你什么情况?你跟李北辰什么关系啊?”


    奚西立刻缄口不语。


    李知难也试探问道:“奚西,你不是喜欢……李北辰吧?”


    曲子格转过头看她:“不是,李知难怎么也会八卦了?你又是什么情况?”


    李知难心虚答:“我关心奚西啊。”


    曲子格道:“你关心她?你关心关心你自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给你介绍的大款,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大款?”李知难早不记得这话茬。


    “你就忙着邵冲那点破事,都忘了我跟你说的大事了吧!”曲子格急道,“我跟你说,这位可是人中龙凤,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李知难道:“那我快马加鞭地过,坐着高铁过,怎么快怎么过。”


    曲子格无奈道:“我这个恨铁不成钢!”


    李知难笑道:“你多关心你自己吧,老惦记这些没用的。”


    曲子格一提起这个,又兴奋起来,道:“哦,说起我自己啊,你们最近工资省着点花儿,马上要给姐姐我包份儿大的红包了。”


    奚西在旁兴奋道:“你要结婚啦?”


    李知难道:“真的假的?”


    “八九不离十了,已经见完家长了,万事俱备,就欠你们的大红包了。”曲子格一脸喜气洋洋。


    下班的时候,李知难恰好在停车场碰到了孙书维,顺便把曲子格的喜事告诉了她。“你也算是大功臣,到时候让你坐主桌。”


    孙书维道:“先结,结了再说,关于曲子格的事,不到落听的最后一刻,我都不相信是真的。”


    李知难笑道:“你瞧瞧,怎么对咱们孩子这么没有信心呢?”


    “因为她没脑子。”孙书维答,后又犹豫半晌,方才道:“其实我也有个事跟你说。”


    “嗯?”


    “我也要结婚了。”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李知难:“啊?跟谁啊?”


    孙书维:“红烧肉。”


    “老路?他回来了?”李知难惊讶道,“你确定吗?”


    孙书维从包里掏出了请柬,道:“下个月二号,周六,记得来。”


    李知难看着那张请贴,不由道:“还得是你啊孙老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悄无声息地办大事!”


    孙书维眼里的那丝犹豫仍旧没有褪去,小心道:“但是有件事我得提前告诉你。”


    “怎么了?”


    “伴郎,是裴方禹。”她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个名字,也将李知难前一秒的笑模样僵挂在了脸上。


    孙书维立刻补充道:“你要是不想来,就不用来了,不过就是婚礼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结婚是天大的事,”李知难道,“下刀子我也会去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