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排练前夕


    决赛马上来临, 各个练习生的时间所剩不多了,排演和练习紧张有序进行,在大家忙得昏头转向的一刻, 节目组突然喊停所有练习。


    “先来拍一个东西吧。”


    大家愣愣,到指定地点集合。掰手指算下去, 距离决赛已经三天不到。现在要拍的, 估计只有煽情片段。


    煽情片段,顾名思义, 就是在决赛夜播放的催泪短片, 大概是什么心路历程、过程感想, 大多以单独面对镜头的方式呈现。


    “嘶, 我有一点紧张。”张可搓手, 在原地取暖, “不会给我们看海选面试的视频吧。”


    历经几个月以来的锻炼,张可觉得自己的唱跳功底飞速长进,现在自己多风光,过去就多丢人, 往事不堪回首。


    石穆海选的时候是唱歌, 倒是没什么大区别,一点不紧张。虽然临近决赛, 他过得却是越来越轻松。


    营地里养不少绿植, 他发现节目组都不给植物浇水, 有空的时候就一个人走遍营地给植物浇水, 比训练要勤快多了。


    见着石穆又拿矿泉水瓶,往植物里浇, 张可转头问尺绫:“欸,你海选的时候, 表演的是什么啊?”


    导演一个个安排,要分批轮流拍,喊着名字,首先进去的是一些低位人士。


    尺绫听张可发问:“什么海选。”


    “你没海选过吗?”张可愣愣,“不会吧,你真就直接进来的?”


    尺绫想想,几个月前,他的的确确收拾好行李就搬过来了。没经过面试,也没表演唱歌跳舞。


    他的皇,皇得名副其实。张可还在想,就被导演喊进去。


    没过多久,另一个房间的工作人员,喊尺绫的名字。


    尺绫推门走入单独房间,工作人员给他指了指中间的椅子,示意他坐过去。


    他进入房间,门就关上了。窗子透入灿烂阳光,满眼明亮宽敞。


    他很久没在冬天看到这么晴朗的屋子,尺绫怀疑外面有日光灯在照,但他没出声。中间有一套桌椅,他走过去,坐下来。


    空气中飘着微粒,在空气中悬浮,阳光穿过,构成丁达尔效应光束,落满半边房间。


    “桌面上有一份文件。”副导出声引导,“请你把它打开。”


    尺绫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牛皮文件袋。他解开绳子,从里面摸出纸。


    是他的个人信息表。


    他还有一点记忆,是在刚进来时,导演让他填的。导演说随便填,走个过场,反正你也不会出道。


    如今再次拿起这张纸,尺绫不禁回想,导演的话全部化为虚无,消失在朦胧记忆中。


    姓名:尺绫


    年龄:17


    生日那一栏,他填了,但他不愿意给被人看。如今一算,已是18岁有余。


    兴趣爱好:无


    最爱的食物:黄瓜


    圈内好友:无


    自我评价:良好


    曾获奖项:奥数竞赛一等奖(N赛区)


    他写的很简单,几乎没有超过十个字的项目。他感觉这种回忆,很像走马灯,于是他不再想。


    节目组说:“桌面上有一支笔,你可以修改你的表格。”


    尺绫拿起笔,他没什么感想,犹豫半晌,划掉圈内好友的“无”,认真点了六个点,凑成省略号。


    按照大众视角来说,新交的朋友太多,写不下。


    他回头去,又在最爱的食物处,填上一个“酸奶”。只可惜这不是赞助商的奶,让节目组的后期给抹掉了。


    “岁月如梭,离别将近,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节目组问他,很有感情。


    尺绫缓缓放下笔,犹豫一下,给笔盖上盖子,他张着嘴,想要说几句,又不知该说什么。


    “没什么。”他答,缓半晌,低声重复,“没什么想说的。”


    在这段时光里,他过得很不错,但论起感触,却是不怎么深切。


    到底还是太像牢笼,鱼龙混杂,是一个封闭的社会,尺绫不太喜欢这种氛围。比起选秀节目,他更喜欢《变形人生》。


    “要是你最后没出道怎么办?”节目组问。


    尺绫垂眼,似乎是在思索,缓缓答道:“回家。”


    “那要是你出道了呢?”节目组又问。


    尺绫顿顿,轻轻歪头看桌子,迟疑一阵儿,还是答道:“回家吧。”


    他好久没回家了。他有一点想家。


    节目组给他看了进步视频,给他看网上的夸赞和剪辑,尺绫点点头,认可节目组的鼓励,可他还是想家。


    拍完这一段,他走出去,看到不少人都在抹眼泪。尺绫穿过人群,走向空地。


    还有三天就结束了。他有一种疲累的感觉,他宁愿一切静止在此刻,又或者全都没发生过。


    他走回宿舍,往床上一躺,但躺着,他对床也产生厌恶。


    容姚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大字瘫在小床上,眼睛看着床板,一声不吭。


    “你怎么了?”容姚问。


    他们合作了个人舞台。另外,容姚还剪了头发。


    剪得不短,到耳边,气质改变不少。


    容姚长发拼不过尺绫,只能改变自己。节目组没明说“两个只能出一”,但态度已经明确。


    没办法,容姚想,这是冒险的一步棋。那日决定舞台合作后,容姚思虑过后,毅然决然对妆造师说:“剪吧。”


    剪了头发后,他面庞减弱几分阴柔,与之相对的也增加几分帅气。露出颌骨线,眉眼都变得凌厉、干脆,着实让人耳目一新。


    “没事。”尺绫闷声。


    “那你今晚还来练吗?”容姚开门见山。


    “我想想吧。”尺绫仍是闷声。


    关于个人舞台。容姚的选题实在太普通,他自己也介怀,还没等到节目组否决,容姚就提出换一个。


    尺绫的唱诗很新颖,可他一个人搞不定,容姚帮他编曲改韵脚,包圆其他工作。


    监制老师看过他们的舞台,觉得很满意,同意了两人的合作。


    上台之后,容姚的钢琴会改成了电子琴,原定的抒情风也会改摇滚风。尺绫负责站桩、凹造型、对唱两句就好。


    “那你想想,”容姚说,温声提醒,“今晚还要练主题曲,记得去。”


    容姚离开后,尺绫仍在原地躺尸不动。


    最近几日,被淘汰的练习生都返场回归,进行决赛排练。


    节奏循序渐进,每天都安排好任务。今晚还得上台跳主题曲,踩点彩排。按理来说他不应该缺席,但大家都等着,他倒不是介意别人目光。


    半晌,他终于爬起来。


    还是去吧。


    他洗一把脸,向排演室走去。


    这次决赛规模大,无需借用其他表演场,园方可以开放西体育馆,届时会来千人以上的观众。


    尺绫想西体育馆建了这么久,印象里只开放过两次。一次是运动会,另外一次就是这次决赛舞台。


    他沿着小路,走过去,花费十多分钟。到达的时候,大家都正在热身。


    “哟,尺绫。”一些眼熟的练习生朝他打招呼。


    尺绫望望人群,发现熟悉的面庞和陌生的面庞。


    顾圆没有来,大概是还在受舆论困扰。其余已淘汰练习生,基本都到齐了。


    尺绫看到齐仪,齐仪朝他招手,面露亲切。


    “你完成得真棒。”齐仪搂抱他一下,拍拍他肩膀,“真的,真棒。”


    齐仪将下巴挨在他肩上,尺绫感受到他的高兴和热切,就是太突然。他问:“你的脚踝好了吗?”


    不仅好了,齐仪还能跳舞,届时会和他们一起跳主题曲。节目组给他安排了为尺绫打call的任务,会有30秒的正面直拍。


    “我已经把词写好了。”齐仪笑。在那般恶劣的条件下,尺绫居然真的能扛起队长之职,将二公舞台发挥得淋漓尽致。齐仪想都没敢想,忍不住夸赞:“你放心,你肯定能出道。”


    尺绫本来还挺高兴,现在百感交集,如坠谷底,抿抿嘴不语。


    灯光调试好,亮起,导演说要上去踩点开练了。大家纷纷排好队形,做好准备。


    卓云山排名不变,仍旧是C,紧接着是文州和黎修护法位。


    先前尺绫是台下D部的最角落,摄像头都拍不到的地方,现在却成了第一梯队,在卓云山后两个,属实是物是人非。


    跳了两遍,多多少少都有不齐。尺绫的完成度还算好的,毕竟当时勤学苦练,记下来不少。而早早被淘汰的练习生们,简直像跳一支新舞一样,东倒西歪,不堪入目。


    舞台总监说多练练,都得练,这是直播没得NG,全国几千万观众看着。


    他们就又跳好几遍,反复跳,尺绫跳累了。


    效果好不少,只是太耗时间、精力。


    “休息一下吧。”总监也无奈。练习生们纷纷下台,


    黎修他们意犹未尽,还在上面踩点。尺绫下台后在舞台边缘休息,从下往上眺望,他突然发现,舞台好大、真的好大。


    如果以人为计算单位,起码要三百具尸体,才能将舞台地面铺满。


    如若要把观众席填平到舞台程度,则需要四千具平铺的尸体。


    他突然感觉到有点冷。卓云山喊他一声:“尺绫,你上来吧。”


    他们的决赛舞台《曙舟》,也该趁着人多踩踩点,以免怯场了。


    容姚和他一起上去。尺绫站到自己的位置,听卓云山打节拍。


    “一、二、三、四……”


    他一边走位,一边将目光投向台下。下面休息的练习生们,都在望上面,目光分不清是审视还是期待。


    尺绫抿嘴,继续走位。


    二十分钟后,主题曲的排演继续。


    容姚递一瓶水给尺绫,“喝吧。”


    尺绫接过。他发现容姚喜欢喝紫瓶的水,是纯净水,更加解渴。


    而他自己喜欢喝绿瓶的矿泉水,会甜一点,如同放糖。


    下台,排队上台。


    大家像蚂蚁一样井井有序,排成两列,背着的麦就是散发信息素的腺体,全都在往舞台挤去。


    凳子和灯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陌生。亦或者说卸下了伪装,尺绫眼前突然蒙上一层灰。顶部巨型时钟在走,他抬头,看见时针动了一下,卡在12的数字,自己一瞬间,好似和周围脱离。


    他看到自己站在群人之中,是舞台里的一个小点。他是时间上的尘埃,渺不足道。他一转身,自己的呼吸就停在了原地,没有跟过来。


    又一瞬间,他听到练习生们的笑声。尺绫找到一丝实感,拧开水喝一口,水刚刚沾唇,碰到舌尖,就泛出一丝涩味。


    他突然说:“我不练了。”


    “啊?”其他人回头来寻找声源,发现是他时,无比震惊。


    尺绫把水拧上,放下:


    “我不练了。”


    他转身提步,往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周围非常安静。他又回头看众人。


    场面跟时间暂停一样,众人动作停滞,瞪大眼看他背影,嘴巴合不上。


    他认真说:


    “我想回家。”


    第112章 临阵退缩


    导演愣住:“你去哪里?”


    尺绫不停步:“回家。”


    副导上来拦他。尺绫绕开, 另一个人也上来拦他。


    “不是,尺绫,你等一下……”


    尺绫从众人之间钻出, 一直要往门外去,工作人员说:“关门, 拦住他, 快点。”


    尺绫态度生硬,只是道, “我不想拍了, 我要回去。”


    突如而来的反悔犹如紧绷的弦一触弹反, 断了弓, 哗啦间摔得个四碎八裂, 像玻璃倾泻而下, 在场所有人都立马混乱。


    节目组急了,抓住他的手,不能让他出去。几个人试图架住他,尺绫面前多出来几副人形栅栏, 阻碍他去路。


    尺绫还想往外走, 过不去,障碍重重, 他转身, 扭头走向漆黑后台。


    他的手腕攥出浅红色的勒痕, 直至看到门口进来一个人, 其他人才松开。


    尺言从隔壁的导播室赶来,快步上前来, 一把抱住他。


    他哥出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尺绫声音有点急:“我不想上台了。”


    众人不明白,却突然发现他有泪光。尺绫挣脱摁他肩膀的手, 继续挣扎,“我不拍了。”


    本来还有条理的情绪,一瞬间崩溃坍塌,他想挣扎,想要逃离,尺言的怀抱却紧紧框住他,他挣扎,想要躲避目光。


    “我不要拍了,我不想拍。”他声音急促,身子在颤抖。


    尺言的身体暖和,他也感受到双臂的禁锢,那既是怀抱,也是一副不可抵触的枷锁。尺绫止不住扭头,想要逃脱。


    尺言把他挪到后台的椅子,摁着他坐下,这里灯光稀少,光线昏暗。尺绫陷入黑幕,终于稍许冷静,没那么激动。


    他抬眼望众人,喃语:“我不去。”


    工作人员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导演和他哥在商讨几句话。导演叉着腰,指坐在沙发上的他。


    远处的人群骚动,不断将目光投来。排演被打断。有人不解点评:“尺绫这是干嘛,癔症犯了啊?”


    有人盯着尺绫和工作人员,结论:“拦着他不让走,出道稳了。”


    导演皱眉不解,恨铁不成钢:“这是在干嘛?”


    二公也好三公也罢,他都这表现得这么好,怎么偏偏到决赛,最关键的时刻就突然怯场了。


    尺言也叉着腰,抿抿嘴看地面,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事情实在突然。


    谈都谈好了,前几天才拍的板,合同已经印刷。


    “先等一阵。”尺言无奈,出声。


    练习生们的决赛排演继续,跟在尺绫后面的练习生上台时发现不对,向舞台总监发问:“这个位置,要补上去吗?”


    导演没声好气地否决:“不补。”


    尺绫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沙发是黑的,周围也是黑的,他的不安和焦躁同时被驱逐,又不断滋生,手忍不住抠沙发皮,目光呆呆望眼前。


    他哥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抠掉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皮革,堆满粉末般的碎屑。


    尺言没有坐下,站在他面前。


    “冷静下来了吗。”


    他哥的声音并不柔和,尺绫没有抬头,垂垂眼。


    没有温柔,没有暖意,他坐在的是毫无人烟的黑暗之中,背后只有数不清的设备,都是冰冷的钢铁。


    “……”尺绫没有出声,沉默不语。


    他哥盯着他,却没有出口。


    死寂笼罩两人,在空气中不断发酵。尺绫很久没体会到这种沉默的对峙,仿佛有一堆重物,压到他的颈脖上,只得垂头。


    和尺言的相对中,他总会是弱势的一方,哥哥的气势永远凌驾于他之上。


    这快让他魂游天外,每逢遥想过去时,尺言就察觉,出声将他抽扯回来:


    “你想说什么。”


    这句话里充斥冷淡。


    尺绫张张嘴,他想直视尺言,试图找寻回一丝亲切。


    “我……我不想上台。”


    他的目光始终是垂下去,没能触碰锐利的眼睛。


    舞台的灯光实在太耀眼,还没打到他身上,光是触碰他眼睛,就令他心生惶恐。


    那不该是他拥有的,他也不该站在光芒之下。他天生畏光,他本该可以冷静的,但只要一想象他在舞台上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怯场。


    他不该享受万丈光芒,那是荒谬的、可耻的。他应当躲回屋子内,他属于黑暗和安静,还有潮湿的雨天。


    尺言看着弟弟,此刻的尺绫,不像一个十八岁的青年,而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愧疚且自责。


    “你要看看吗?”尺言盯着他,掏出手机。


    看什么?尺绫转过头。


    尺言打开手机,甚至不用点出图片。自动订阅的论坛消息,就飙出来了。


    他压住尺绫肩头,弯腰将发亮的屏幕怼到他面前,尺绫觉得光芒太耀眼,下意识眯眼想要躲开。尺言没有让他得逞,手一把掰住头扭回来,让他直视屏幕。


    “别躲。”他命令。


    尺绫只好看屏幕。


    每隔一秒钟,论坛就在刷新,蹦出几行字眼来。


    【尺绫家里不正经,是砂仁犯之子】


    【照片里尺皇身边这个是谁?他爸吗,听说好像不是好人】


    【打假尺皇失读症,谎话连篇只会卖惨】


    【营销咖cl,官商勾结,不让人发声不断删帖,没有天理了】


    【尺绫到底是卧底还是奸细,他会这么多语言,真的觉得不奇怪吗?】


    【我百分百肯定,cl肯定拿过枪,还可能犯过事,进楼细说】


    “你好好想想。”他哥在他耳边沉声。


    “你不上,滚出去。你上,就好好弄。”


    各种舆论起飞,真真假假交错。司徒辅动用公权,在各大平台删帖删得飞快,为的就是他最后的安稳。


    现在路铺好了,没得反悔了。他哥攥着他的手,很紧,快要被他的手臂捏断:“你想要所有人都陪你玩完。你赶着投胎,其他人还不想。”


    他就是沙漏上的一颗小珠子,他坠落,所有细沙都会倾斜,堆砌的沙堆倒塌。


    “看到了吗?”


    帖子又消失几页。


    他哥摁住他的头,质问:“你看到了吗?”


    情绪在一瞬间消失,尺绫被他哥威压着,无法动弹无法思考。


    他嘴动动,吐出三个字:“看到了。”


    他感受到哥哥松开手,手臂的攥紧消失,脑袋再无压力。


    尺绫本该轻松,他刚呼吸一口,刚触碰到空气,就忍不住伸手揪住哥哥的手。


    “我怕。”他细声。


    这句话,击破当下所有死寂,超越一切,时间瞬间停滞。


    尺言知道他不是在说舞台,尺言知道他在说什么。


    尺言停下来看着他,缓缓弯腰,这次没压住他,而是拢抱住他。


    尺绫不动,他感受到温暖,是从眼前人的体温散发出来,隔着空气传播入他的肌肤。他闻到信赖的气息,眼睛又快流出泪来。


    “有什么好怕。”尺言温声,再不是斥责。


    “好多人帮你顶着呢。”尺言摸他的头,声音如暖泉,从他的耳畔流过。


    尺绫的安心缓缓涌出,内心平和。尺言没有责备了,和声细语:“今晚休息,今晚你可以做所有你想做的。”


    他们此刻是相拥的蝼蚁,在相互慰籍。所有的钟都会继续行走,时间会流逝,他们在原地不会动作。


    “别哭。”他哥说。


    “你不该哭的。”


    尺绫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当下的,他还看到未来的自己。


    他能看到自己的出生,预料到自己的死去。他忍住不哭泣,他本不是难过或畏惧的。


    “你出生时都没哭。”尺言揉他的发丝,动作轻缓,“你现在哭什么呢。”


    尺绫揪住他的衣服,埋进他怀里。他有很多委屈,有很多难过,他想说却只能化为眼泪。


    他的哭泣没有声音,这次却抽泣了,他没有在缄默之中平静,他的的确确哭了。


    他在怀抱里,在黑暗之中,像一个瞎子。


    摸不到前程,摸不到座椅,却摸到为数不多的亲人。


    他哥有些悲哀地说:“没人会无条件对你好。”


    “我一也样。你得靠你自己。知道吗。”


    “……”


    容姚一个人在练习室里,练最后的个人舞台。弹着琴对歌词,门突然打开。


    他抬头,看见尺绫。尺绫彻底恢复平静,侧身从门缝走入。


    容姚停了停手,又弹零星几个音。尺绫这几天都在缺席,没参加排演,大家议论纷纷马上要退赛,他还以为尺绫不来了。


    练习室里很空旷,足够五十具尸体平铺。尺绫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翻开到歌词一页。他坐下来,却不是躲避或是瑟缩,他打开自己的笔迹。


    他看着【第十二段:轴秤诗歌】的字眼,手轻轻抚摸。


    “你的词,真的翻译得很好。”容姚看着他翻页,抿抿嘴,说。


    尺绫摸下一行,轻声:“我知道。”


    他的情绪无风无浪,没有起伏,如同阐述句。


    轴秤诗歌是叙事诗集里的一个片段,他单独截出来,因为那是他的父亲尤其喜欢的。他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他为这里的每一个字都感到亲切、矜侉。


    “你知道这是历史吗?”尺绫翻下一页,随意地问容姚。


    容姚没有应答,他也许没听到,还在沉浸地弹琴。尺绫注视着自己亲笔写下的每一个字。


    马上,他将会扮演诗歌里的主角。


    而后,他将会成为主角。


    第113章 决赛之前


    决赛夜是直播, 全程实时弹幕,没有任何修音,直拍直出。


    众多练习生紧张不已, 一遍遍反复排演,到决赛夜前一天, 叫了前十二名的去出道演习。


    尺绫依旧没参与。看着空出来的位置, 其他人也忍不住猜疑:“他真的还来吗?”


    众人看黎修,黎修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虽然在尺绫对面, 但这几天忙于舞台, 自顾不暇, 没怎么关注他。


    “我是看到他还是活的。”小A出声, 他只能这样说, “状态怎么样就不清楚了。”


    十二人之中容姚也在。他本该是当下与尺绫关系最亲密的那个, 毕竟合作舞台,时常在一起练习。


    但没人敢主动去问他。要知道,他最近压线得禁,可能第9, 可能第10……要是尺绫退赛了, 顺位出道的有可能就是他。


    “他来。”容姚突然发声。


    他架好耳麦,性子如以往少言。众人忍不住看他的短发, 容姚扭头道:


    “他说他要准备一下。”


    网络上, 众人对《光芒万丈》的决赛夜热情高涨, 各方猜测出道名额, 粉丝不断投钱。


    每逢此刻,总会有人出来搅动风声。果不其然, 一个内部人员偷拍现场图,专门为大家放点猛料。


    网友秀粉们数着人头, 发现没有尺绫,霎时哗然,论坛再起高楼。


    【芒,决赛夜花路排练透图】


    0L:不可说专楼(单纯讨论,禁提名禁拉踩禁对家违者楼内禁言)


    1L:(图片)


    2L:图出来了,为什么没有他


    3L:昨晚排名6诶,还挺稳的,为什么不让他排演啊


    4L:按理来说不应该啊,赵淮北都上去了,他比尺皇低五个位总不可能几天内超过他吧


    5L:你们别提不可说名字了等会这帖子也要删


    23L:ch是不是顶不住压力,要退赛了


    24L:最近几天舆论是挺凶的,但人人都凶也不止他一个啊,除非舆论都是真的。


    25L:不会吧,那些舆论挺离谱的,一眼假


    26L:y1s1,小不可说真可爱,反复观摩


    32L:打假的你扪心自问,你们家主子不心虚为什么不参加排练,为什么要疯狂删帖?


    33L:你看看都是什么贴,都是扣帽子要封杀坐牢的名号,下面还一群跟风@zy要求彻查的,换做你你快出道了你删不删


    34L:我真的觉得不可说挺蹊跷的,他打算出道以来,头条热搜都没少上,还很正能量,有点样板x


    35L:估计单飞吧,单飞的话不排练很正常,只是何必留到决赛呢,苦了粉丝的钱


    决赛夜晚上七点准时开播,一直持续到十二点,长达五个小时。


    当天,大家都一大早去踩点,提前候场,做好准备。


    几个人试图聊天放松,刚走进来,就看到舞台边上的尺绫。


    “……”两边对视。


    太久没见面,众人都愣愣,才恍然回神。


    “欢迎回来啊。”卓云山最先做出体面反应,走上几步,面露微笑。


    尺绫没伸手,妆造师正在帮他弄头发,但他给了卓云山回应。


    现场在调试灯光、音响、简直是光污染。赵淮北有点话想和尺绫说,但他挠挠头,忽地眼睛一亮。大喊:“妈!”


    赵淮北小步跑上去,肉眼可见地激动。众人转身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坐在后台。闻见熟悉的“妈”声,妇人也立马起身。


    两人拥抱,碰撞满怀。赵淮北喜不自禁,都快哭了:“我好想你,你怎么来了。”


    其他高位选手的亲属也陆续到达,有昨晚就坐飞机来的,也有今天清晨才到达的。舟车劳顿,还没休息就来等待今晚决赛。


    黎修看到自己老板,立马噤声立正。他的公司不小,但几乎每个人都是老板亲自审视的。


    这位星传的利落女强人走过来,从头扫视他一眼,拍他的肩,温声鼓励他好好干。


    黎修不敢违令,毕竟这是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道的机会。


    文州看尺绫,过去问他:“你哥今晚会来吗?”


    尺绫正在上妆,看着镜子:“我不知道。”


    虽然这十二个人,大多数都对自己能否出道,在哪个位置心中有数,但毕竟还有小部分人在边缘徘徊。


    小A就是其中一个,他上次排位8,前几天好像掉到10,这几天在排练里一直忧心忡忡。


    节目组让他们决赛前的中午,见见家人朋友也不是坏事,大概能缓解焦灼的情绪。


    短暂会面后,各自又要去忙各自的事了。


    经历完今晚的决赛夜后,团聚的时间有很多,不急于一时。文州本来要跟着黎修走,在出后台时却停下脚步,回头看尺绫:


    “你等会要不要一起,和我们吃饭?”


    尺绫的造型快弄好了,他轻答:


    “我不了。”


    文州往门外走去。


    他和容姚最后对一下舞台,弄清第几出场的顺序,转眼便到中午了。


    其他练习生都去食堂陪家人吃饭。


    尺绫不是很想吃正餐,他拐去小卖部,打算买点面包。刚一结账,出来,就看到不远处的白轿车下来一个人。


    他愣愣。


    对方提着袋子,袋子里装沉甸甸的物品,合上车门,朝他走过来。


    “老师。”尺绫滞住,轻声喊。


    林梓朝他挥挥手,两分钟后到他面前。她穿着裙子,披针织外套。在冬天里,并不是暖和的打扮。


    尺绫很意外,居然能在这看见她。林梓把提着的东西放到小卖部前的长座椅上,让他坐下。尺绫没有坐,只是看着她。


    林梓打开袋子,里面是保温瓶,又拿纸巾抹桌子:“你看看想吃什么。”


    尺绫放下面包,坐下来。


    春节过去,天气开始回暖,风没有之前那么萧瑟,气温在十几度上下。


    林梓给他打开饭盒,有酱色鸡翅,是用酱油和片糖焖煮,带着甜甜的香味。还有些青菜、馄饨、瘦肉汤。


    尺言说有两张票,能来看他决赛表演。林梓犹豫一下,还是来了。节目组本来说让她直接进楼内,车开到一半,她看见尺绫的身影,干脆让司机停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吃过饭了。”林梓说。


    中午吃不了,晚上还能吃。


    尺绫拿起筷子,看暖和的菜肴。林梓又说:“我还是请假来的。”


    她本来要去上课,但念及这机会,百年难遇一次。今早连上三节课,还是过来了。


    决赛夜设定在周五晚上,对待打工人们还算体贴。尺绫开始吃鸡翅,又喝一口汤。林梓坐下来,看着他。


    “咸不咸。”


    “不咸。”


    林梓望他身子,感叹:“我感觉你好像瘦了。”


    尺绫大抵是瘦了一点,也可能是重了一点。林梓转过脸去,念叨:“在电视上倒不觉得。”


    镜头里都比现实中要浮一点,尺绫低头,林梓继续问:“你今晚要上去表演么?”


    “嗯。”尺绫应。


    林梓看他,许久不说话,突然说:“压力是不是很大。”


    这是一个另类的形容,尺绫停一秒,“没有。”


    他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吃饭。林梓目光落到他垂头上,她似乎看穿他的情绪:“我觉得你绷得很紧。”


    紧巴巴的,情绪也不好,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没有一丝放松。


    “你不要逼自己太过。”林梓看着他,出声抚慰,“你太累了,又不说话,担子有千斤重。”


    尺绫吃了两只鸡翅,三只混沌,他停了停。


    “怎么了?”老师问。


    尺绫捏着勺子,“你今晚会看我表演吗?”


    “会吧。”林梓答,又说,“应该挺好看的。”


    但她不知道坐在哪里看,位置好不好,她大概不能立即认不出台上几十个人,哪个是他。林梓摇头笑笑,她以为尺绫还会说什么话,但他没有。


    尺绫吃饱了,老师温声问他怎么了,难道他有点吗?尺绫说没有。他收拾完东西,就转身回去继续准备。


    粉丝开始陆续到达,在外面的空地上,砌起缤纷五彩的应援花墙,观众守在入口等待。这些多是练习生公司的人员、大站姐、有钱粉丝。尺绫隔着很远,看到第一个戴花草帽的人影。


    他认出那是孙欣,拿着摄像机,她在左右遥望。


    尺绫想,她会拍下多少内存的自己呢?


    他回到后台,大家都陆续回来。他看到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练习生,可他来不及分辨他们谁是谁,叫什么名字了。


    导师宁星正在台上,来回踱步,拿手牌准备着今晚主持的步骤。


    摄像师在调试镜头,一遍又一遍记录、重复。


    屏幕上快速播放着今晚要播出的VCR,音响一次次循环各时段的歌曲。


    他看着,尺绫在旁边仰头看着。他望见舞台激光一灭一亮,看到火花快要碰触。


    看到舞台的音响,看到顶端的钟在游走,那是手工雕刻的石英钟,指针却是细而漆黑。


    他凝视着黑色指针,眉眼快要倒映入目光,耳畔仿佛听到无声的咔哒。


    工作人员们走来走去,将设备四处搬挪,脚步紧张。窸窣话语声不停。


    选手们攥着手,咬着牙齿,换上制度。他们手脚僵硬,没人比他们更紧张。磨牙攥拳抿唇不语。


    所有细微的声音都汇集,注入钟表,随着时间咔哒咔哒流逝,会有一个小时死去,而他们又会迎来新纪元。


    尺绫久久伫立凝视,从到4:00、4:30、5:00……直至有人喊他来吃点东西,直至导演说要清场,直至粉丝们的应援声隔着一面墙,直至观众准备入场,全场灯光瞬灭。


    尺绫走回后台,被漆黑覆盖的地方。


    决赛夜,要开始了。


    第114章 决赛夜1


    现场的应援声响彻云霄, 场地还没完全黑下,就出现各色灯牌。


    屏幕上轮换着一公二公舞台的拼剪回顾,粉丝们仰头看到自推的面庞时, 瞬间高呼雀跃。


    后场里,大家换着衣服, 听到时高时低的呼声, 有些特别突出,有些弱势低声。众人攥衣服, 假装不在意。


    众人如火如荼准备, 调整气息, 试图摆脱紧张。卓云山站在最前面, 能通过小径看到舞台。


    他微微往外看, 见到黑压压的人群, 他深呼吸,转身靠墙,用手捂住心口。


    即便上过好几次台,在面对要决定自己前程的直播决赛, 他还是不由得紧张。


    “快了快了。”


    心口像堵了些什么东西, 看着灯光突暗,众人窸窣安慰。


    工作人员快速走过去, 拿着花名册, 清点人头检查排位。黎修在前面看,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了。


    大屏幕也暗下去, 现场只剩一些小灯。


    悬顶的大钟发出暗光,荧荧耀眼, 淡蓝色的光晕随着游走的指针,一动、两动……七点。


    “上台。”


    工作人员挥手。


    大家迅速鱼贯而出, 在舞台上按照预先安排的顺序,迅速成型。卓云山作为初C,到达决赛,他也仍是中心位。


    在所有人踩点站好后,现场已经有尖叫声,但在黑暗的场馆内,寂静更胜一筹。


    观众们紧紧盯着,屏息敛声,攥紧手里的应援棒。指针一卡一卡游走到12的数字,霎时,舞台灯光瞬亮。


    所有人的都挺直站着,穿戴深蓝制服,整齐划一。舞台光束频闪交叉,移动上升,众人从背光到彻底沐浴在光亮之中,主题曲的前奏响起——


    他们齐声,开始唱出第一句。


    “看这光芒照亮每个人的心!”


    所有人开始起舞,卓云山领队,排列呈现倒三角。他在镜头前打了一个响指,所有目光聚焦在第一个第一排。


    “有一点光,映照在舞台上。看见我,世界是否会瞬间明亮……”


    【啊啊啊啊卓云山好苏好苏好苏】


    【快看容姚!他剪头发了啊啊啊啊化了魅惑妆蛊死我了】


    【好整齐的舞蹈,吊打隔壁梨啊,芒出息了!!!】


    在屡次训练后,大家的舞都达到一定整齐度。再加上卓云山舞蹈大开大合,吸引所有目光,配以不作妖的灯光及卡点喷出的白烟,场面非常完美。


    “我想给你看这Shining Shining,光芒万丈的我Meeting Meeting……”


    【尺皇怎么没镜头,是闹掰不出道了吗】


    【不说我还没注意到他,他好像是站在容姚隔壁,全镜看跳得还可以吧】


    弹幕被应援色唰唰淹没,底下的人尖叫且挥舞灯牌,虽然是初春,但一个个跳得淋漓尽致,满头大汗。指针游走三圈,音乐渐停,大家停住喘气。


    镜头分批给到前六位的练习生,他们的结场wink都抓得非常好。


    台下尖叫声不断,高位练习生名字此起彼伏,文州、卓云山之属尤为明显。


    现场的灯光再次收敛,练习生们下台,主持人走出。


    这次决赛,请来了很高地位的电视台主持人,宁星陪同着,齐齐到观众面前,底下的欢呼更加热烈。


    “欢迎大家来到《光芒万丈》直播决赛夜,我是主持人宁星,我是主持人施同……”


    此时,后台已经挤满了下台的选手。


    这些练习生,前二十四名未淘汰的,要立马换衣服候场,准备决赛舞台。剩余的人小部分到观众席上充当嘉宾,大部分到后台观摩决赛夜。


    决赛舞台的曲名都出来了。一边是《沉没》一边是《曙舟》。《沉没》组先出,黎修他们极速赶去做准备,屏幕上突然出现VCR。


    清新的音乐和熟悉的教室出现在大众眼前,人人都轮流着,观看自己入营前的资料,纷纷害羞地低头,不好意思笑了。


    底下粉丝看得满眼是爱,眼睛亮晶晶的,一脸笑容。


    黎修他们匆忙换完衣服,到舞台边上,刚好撞到卓云山,卓云山给他们鼓励加油。


    《沉没》组上了。


    尺绫换完衣服回来,坐在角落的红凳子候场,恰好能看见《沉没》组的表演。他们穿着半边镶着柳丁蓝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衬衫,颈脖上绑着领带,既狂野又斯文。


    张可戴的不是领带,而是领结,他身材在一众老鸟里偏瘦,面庞也稚嫩,要是也穿一样的衣服,则像个装大人的小孩。


    妆造组正在给他们补妆,卓云山望:“他们表现得很好啊。”


    “我们也可以的。”他不忘鼓励。


    尺绫不说话。赵淮北也坐到椅子上,凑头问他:“哥,你紧张不。”


    黎修的歌声嘹亮,尺绫听着歌,又听赵淮北的问话。他说:“我比你小。”


    赵淮北比他整整大两岁零三个月,叫他哥,算是夭寿了。


    “这不是重点。”赵淮北嘴巴笨起来,拍拍自己嘴,结果把粉拍散了,化妆师赶忙过来帮他补唇妆。


    尺绫感觉到他大概率很紧张,想找人聊聊天,但又不知道找谁。


    向晓让赵淮北别折腾。尺绫现在是个宝,要是聊一聊,一不小心把他聊怯场,就真的没人可替补了。


    尺绫垂头,保持平常心。


    《沉没》组舞台应声结束。


    现场欢呼不断。尺绫站起来,卓云山往手心呵一口气,搓搓暖和,最后给一次鼓励。


    屏幕上换成他们的VCR,现场瞬间尖叫声连篇。


    【卓哥一如既往的是老大哥】


    【天啊,笑起来真甜】


    【哈哈哈好好笑这个舞真的笑喷了】


    【容姚剪头发的时候,一定想了很多吧】


    【尺绫,真好看】


    他们要上台了。


    《曙舟》组如其名,身穿白色系西服,金边搭配。一眼过去都是白金。尺绫被打扮得很精致,特意用金色树叶夹片,夹起了半边头发,肩膀处挂了三层徽章链。


    容姚卸了魅惑妆,在眉心点了一金,虽然看上去淡颜浅妆,但更加诱人了。


    尺绫的部分不多,属于替别人镶边的。他本来就不太积极,其他人努力向上,于是就让出来。


    音乐响起,他按部就班走位、跳舞、跟唱两句。由于是直播,节目组开了挺大的垫音,他没唱好也听不太出来。反而是卓云山,高音直接冲破垫音,很是震撼。


    坐在评委席的导师,和上一代团FIRE的成员,都纷纷点头,聚精会神。


    两个组都表演得很好,固然是有拖后腿的几个,但两个组的实力派不少。


    被请来的老艺术家,向身边的发出点评:“这个卓云山,真的可以。”


    到容姚的part,他有一句唱失误了,但下一句立马就调整回来,起码舞蹈还在水平上。


    尺绫没什么存在感。


    老艺术家指:“这个,嘶……”


    还没来得及评价,目光就被下一个练习生吸引。


    【我们小芒真的太强啦!】


    【我感觉质量,好像要比隔壁梨好】


    【啊啊啊啊好好看好好听】


    【小FIRE们看后辈的表情,真的好欣慰呀】


    《曙舟》组表演完毕。


    “卓云山!卓云山!卓云山!”


    “向晓——”


    “容姚!!!”


    “尺绫!尺绫!尺绫!”


    呼喊声比掌声热烈,大家平静下来,就鞠躬离场。


    赵淮北几乎是跳下台的,他激动得攥紧手,一下台就对卓云山说:“我看到我妈看哭了。”


    向晓在旁边说:“对对对,一定是你太帅了。”


    舞台上主持人再次控局,将气氛拉回来,开始催票,“接下来,我们要公布练习生当前排名。”


    粉丝们紧盯大屏幕,心怦怦跳,虽然排名大差不差,但不排除有黑马之家。排名在屏幕上一组一组闪过,看的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此刻,各家都在拼命打投,毫不松懈。毕竟下位的竞争很大,咬得很紧,可能只差10W、20W,就能进入出道位,也可能差30W、40W,就能从下位圈冲到中位圈。


    “距离投票通道关闭,还有1个小时35分钟。”


    【容姚第八诶,估计要稳了】


    【尺绫掉了好几名,他家不会真要退了吧】


    【他家还没开始投呢,刚刚才集资完毕】


    【卓云山开始断层了啊,发力了都发力了】


    【文州加油一定能高位出道的!!!】


    【黎修估计中层了,我怀疑他做票了】


    排位关闭,决赛夜继续。


    尺绫有点饿了,他的solo舞台比较晚,可以晚一些换衣服。他拿起节目组准备的一箱箱小面包,吃了一个。


    其他人都去换衣服,弄妆造。尺绫坐在后台,喝水吃面包,侧看着舞台。


    他有试过在观众席上找熟悉的面孔,可是人太多了,找不到。他连他哥都没看见。


    中场VCR再次播放。


    清新的色调占据整个大屏幕,冒出【练习生们的心声】七个大字。


    “此刻,作为练习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真的很想出道!”


    “我要成团!”


    “我真的,真的,很热爱舞台。我想在舞台上一辈子。”


    一个个练习生的面庞和话语快速轮换,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激动人心。直至画面轮到尺绫。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尺绫坐在桌前,听到这句问题时,微微停顿,像是在思考。


    “我想,祝各位生活愉悦。”


    “没有别的了吗?”


    “嗯,就这个。”他抱着手臂,微微点头。


    这句话一出,快速的轮换变得轻缓,尺绫一直霸占屏幕,他翘着手,垂垂头。


    阳光落在他头上,就像落在栀子花上。


    台下的人愣愣,没想到尺绫居然会这样说,戏份这么长。观摩节目的选手愣愣,这个祝福太美好了,尺绫不像是竞争者。


    当他给出这个回答时,节目组也愣了。当时二十五个人,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提及出道、赚钱、感谢……没有假装活力满满,没有说耳朵起茧的话语。


    否则,不会把他单独剪出来,给他长达三十秒的单人镜头。


    【看哭了】


    【尺皇真的格局大,这点没得说】


    【好舍不得,怎么节目就要结束了】


    【尺宝好温柔啊,大家都是很好的宝宝,不舍得】


    一个转场,又是众人的欢声笑语,激动泪水,苦涩压抑,自责自卑,音乐激昂起来,非常触动人心。


    粉丝抹起眼泪,攥着荧光棒。终于,VCR结束,第一批solo舞台的站位排好,第二环节的表演,要开始了。


    尺绫起身,将小面包的袋子捏成一团,放在自己的椅子上,往化妆室走去。


    该到他了。


    第115章 决赛夜2


    直播夜进入第二部分, 进入决赛的练习生都有三分钟左右时间,来展示个人舞台。


    一开始的众神炸场,舞蹈rap齐齐轰炸, 看得大家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到半途, 各种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部分人的“小小瑕疵”和翻车,以及连续不停的时长, 更是让大家百无聊赖, 饱受折磨。


    容姚尺绫在倒数的部分, 非常靠后, 在他们之前的一个, 观众们就已经失去耐心, 弹幕也失去活力。


    【无聊】


    【天啊怎么翻车成这样】


    【这质量……一言难尽,还破音了】


    【芒的选手不禁夸啊,刚才还赞过吊打梨,结果直接输麻了】


    【solo舞台最能展示实力】


    尺绫换好衣服, 容姚已经在入场口等他了。


    容姚又换一个妆, 将头发抹得妥帖,油光蹭亮, 面庞更加清晰明了, 服装带着复古元素, 颇像一名绅士。


    他的眼神垂眉, 出卖他,本质还是个郁郁寡欢的角色。他扫过尺绫, 两人默契走候场台,准备升降进场。


    他们站在舞台底下, 周围黑压压的,但节目组人员打着灯。尺绫抬头,听得见顶上的歌声,称得上有些凄惨。


    一曲过后,底下掌声稀碎,与初开场时的热情不同。


    要到他们了。


    两人没说话,默不作声。


    上一个solo结束,舞台暗下来。观众们审美疲劳了,没太在意。


    中间升降部分缓缓冒起,有人抬眼,投去凝望。


    昏沉宽阔的台上出现两个漆黑人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被低亮蓝光包裹,看不清面庞。


    坐着的身穿面前摆设一架电子琴,面前架麦,身子紧绷,蓄势待发。站着的身姿颀长,身披华服,背对观众侧头,垂颔挨肩。


    底下的观众止不住安静,屏息敛声起来。


    “这是谁啊?”有人问。


    “容姚和尺绫吧。”有人目不转睛。


    他们出场偏晚,一些来坐场的老艺术家看得疲惫了,昏昏欲睡。


    屏幕左下角显示信息:


    《十二段:轴秤诗歌》


    作词:《叙事诗》佚名


    翻译:尺绫


    作曲:容姚


    【这居然是容姚和尺绫的合作舞台】


    【这俩的粉丝撕得血雨腥风,他们的蒸煮倒好,黏在一起】


    【是原创舞台啊,歌名好高级,是什么模式】


    【翻译尺绫?作曲容姚?他们俩联手了】


    灯光未亮,容姚坐在电子琴前,挺直腰杆,十指放琴键上,深呼吸垂头,倏地一压,琴声瞬间回荡。


    音乐骤起——整个舞台在激昂暗色中,逐渐浮出氛围。


    琴声和鼓声交杂,富有节奏,尺绫踩着点,缓缓扭过身来,他身穿绒披,从肩膀一直拖到地面,长绒映衬下他的面庞透出月白一般釉色。


    眉眼却严肃,成了剑锋模样,五官在顶光下更加明晰,棱角分明。


    他的眼神不再是轻飘飘一抹,而是充斥着气势的瞥,藏着凌厉威严,如刃锋般有针对感。


    伴奏一紧,他张唇,唱道:“你是否曾看过我足迹,就在这片废弃土地”


    “每一片落叶都化尘、入地”


    顶光逐渐收敛,背后灯光交错悬浮,再一次落到他的侧脸上。


    “你说我命定碌碌无为,困厄不遂一败涂地。”


    容姚凑近麦去,接起下一句,但弹琴的手和脚却是一刻不停,


    “唯有那月光,曾知晓我壮志豪肠。”


    老艺术家听到此时,不由得精神起来,伸长脖子:“这个是音乐剧形式啊。”


    小提琴声响,拉得悠远且嘹亮。尺绫踏前一步,提琴声瞬间像是环绕他肩头,无比适配:


    “让我亲手抛弃故乡”


    “离开安稳乌托邦”


    “把每一处苦楚、每一处诅咒、都要克服”


    “让我披上华服衣氅,”容姚唱一句。


    尺绫扭脖,望向舞台侧面,眼睛中似乎真的有野心,“踏入骄奢淫逸舞场——把每一个贵族,每一处残酷,都要征服!”


    “两分气度,三分酒量,四分模样,痴迷醉心渴望。”


    容姚开始吟唱,乐声越来越激荡,最后一个字,骤然一停灯光瞬暗,全场顿寂。


    尺绫握紧拳,脖间起了青筋,几乎是怒声吼唱,与此同时乐声高昂响起,灯光打到他身上:“痴心妄想、固执狂妄、胡乱、思量!”


    【我去,这也太帅了】


    【好震撼】


    【尺皇】


    后台的练习生们,盯着这个舞台,目不能移,嘴里颤颤飘出,“这也,太碾压了。”


    “就拿荣耀为我主张,只身斡旋在名利场,”


    阶梯琴声响起,尺绫随着节奏,缓缓从圆台走下来,“不会屈服、不为侮辱,吊誉名沽,我必须走上最高处。”


    “半路险象丛生,众人道毫无出路,”容姚停下琴声,抓着麦,又开腔。


    “若是懦弱我可折返、安住,”


    他扭了扭身子,拉高声音,“焦躁的心早已不定、飘浮。”


    人声空段,余音回响。


    容姚坐下,手指继续在琴键上起舞,脚快踏出火花。两人面对面齐唱:


    “谁叫我野心勃勃,谁叫我咬牙不服”


    “他们拥有的,我想要的,别躲藏不出”


    “全都要归于我物!”


    尺绫转头盯着镜头,绒披在肩上,身子的瘦削却盖不住此刻的气势,威严如刀削一般从镜头中透出。他的目光对准着所有看他的人。紧紧压迫着观众五感,让人停住呼吸敛语不言,自觉卑贱。


    好似这真的是他的宣言,他会主宰一切。


    “半空雄鹰坠落,羽翼已稀疏脱落,可它的眼还在盯着远方,”容姚也再度弹唱起来,像一个充斥激情、且冷静无比的旁白,“别叫我、无、处、游、荡——”


    尺绫拽着自己的衣服,一瞬间刚才的狠劲藏于眼底,随着松弛的节奏隐匿,变成野心勃勃的宣誓:“我必定痴心妄想、我必然固执狂妄,就连那白日梦、每一秒钟、都要声张。”


    他们齐唱:


    “宁可化为箭靶也不埋葬,我要所有的威望”


    “痴心妄想、固执狂妄、胡乱思量”


    “全都、声张!”


    灯光抛到最高点,霎时停住。


    尺绫双手抱住自己,侧脸挨肩头,形影自怜,鼓点消失,琴声渐缓:


    “无人再叫我受辱。”


    掌声雷动。


    众人在不觉间,已经屏息许久,舞台结束后灯光消散,一阵空气渗入心肺,引起小口喘气,才骤然明白,目目相对。


    这是唯一一个掌声盖过名字喊声的舞台,比以往所有个人舞台,都要出彩!


    坐在高位的老艺术家也止不住站起来鼓掌,表达赞赏和认可。


    “太强了。”


    “实在是太强了。”


    一些嘉宾、练习生,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跟随鼓掌。


    弹幕也飞快刷动:


    【真的太厉害了,叙事诗的感觉浮跃眼前,冲击力点满】


    【刚才的舞台我还在骂尺皇拉,现在我要给他跪下看,五体投地】


    【我看了这么久,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其他人:选秀训练生;尺绫:老艺术家】


    【《曙舟》尺皇不C位,我也觉得怪怪的】


    【说真的,尺皇就真的适合当中心位,不适合当绿叶,一当绿叶就平平无奇了】


    【实力强悍,恐怖如斯】


    【真的佩服,实在太佩服了,他单飞都没问题了】


    据统计,尺绫在《光芒万丈》公开演出过五个舞台,他当C或者solo的,全都能排上神级舞台之列。


    什么概念,以往从未有如此迅猛的神级舞台制造机,他是历届选秀以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众人不可置信,余味未停之时,尺绫和容姚安静下台了,没入黑暗之中。他们又要换回制服,准备等会的出道位公布。


    黑暗的后台里,工作人员各自忙碌,他们通过暗道走往换装室,周围安静。


    容姚说:“我没见过你穿这件衣服。”


    他的突然发言,并不突兀。尺绫边走,边拆下麦,应:“我从家里带来的。”


    这算是他的私服,而不是节目组准备的演出服。容姚垂垂眼,放慢脚步,再扫视一下,这华服看上去价格不菲。


    大概其他选手也在惊叹,为什么尺绫的妆造质感总比别人高上一个台阶,难道真的是节目组偏心,或者是脸的问题吗?


    他们大概不会知道答案了。


    尺绫回头,看他:“你还想问什么。”


    他看出容姚忧郁的眼睛里,带着数不清的心思,容姚一直在观察他,有很多疑问,在看到他的瞬间产生。


    每当冒出想法的时候,容姚总会止住欲开的双唇,只是凝视他。


    “你翻译的词,”


    容姚顿顿,终于问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尺绫看他一眼,又走在前头,尔后答:“书上来的。”


    “你骗人。”容姚说,他心思细腻,拆穿,“你说的《叙事诗》我看过了,根本没这段历史。”


    尺绫给容姚看过来自哪本书,容姚也亲眼看见那一段诗。


    只不过看不懂文字,也看不懂内容。容姚情绪缓和,温声继续:


    “而且,没有这种文字。”


    尺绫安静一会儿,走了几步。容姚比他走得慢,他的步速又快一些,两人走到换衣室前。


    他推门,拿起柜子里自己的制服,脱下披肩,精心折叠好,放回入一个箱子里。


    容姚看着,自己脱掉上衣,换上外套。


    “是你写的。”他说出推测。


    尺绫没回答。


    容姚垂目,“你野心勃勃。”


    尺绫依旧没回答,他把东西都塞入柜子里。容姚见他不回答,没再追问。


    尺绫突然停下来,看着柜子:“我没有。”


    他在辩解,容姚这样认为。他的沉默代表着他的默认,两边安静一阵后,容姚提出:“你的眼睛里有,你一直都有。”


    他的语气并不特殊,而是像聊天,“我知道。”


    不是所谓的“咸鱼”,不是无所谓,他的内心有欲望。容姚体会到了。


    “没有。”尺绫辩解。


    容姚不再发言,尺绫也不再发言。尺绫别过脸,合上柜子,叹息做出回应:“不是我写的。”


    柜门砰一声,换衣室内寂寥,只剩两人。


    尺绫盯他:


    “这就是历史。”


    第116章 决赛夜3


    距离投票通道关闭, 还有最后六分钟。


    尺绫和容姚换好衣服,走回现场,已看见节目组在忙前忙后准备走花路了。


    个人solo舞台已完毕, 主持人说两句后,开始轮到台下练习生们的戏份, 先前已对向晓、卓云山等人象征性鼓励过, 这次站起来的是齐仪。


    他穿着制服,深蓝在光下显黑, 镜头怼到他面前。他站起来, 双手捧着麦克风, 露出灿烂的笑容。


    “大家好, 我是齐仪, 我有一些话, 想对尺绫说。”


    尺绫与容姚,走回入队伍之中,他刚踩上台阶,站整齐, 镜头就落到他的脸上。


    “尺绫他真的是一个, 非常细心,非常负责的人。我曾经第一眼觉得他不靠谱, 但后来, 在我们《heartbreak》组的危难之际, 他主动站出来了……”


    后面的尺绫没听了, 他低头看看脚尖,手拷在身后, 又脖子伸长抬头,看天花板上的璀璨灯光。


    灯镶在内檐, 一排过去,反而因为天花板太高,体育馆太大,不像灯而像星星,熠熠生辉。


    散光导致的光束四散,如同六芒星一样,交汇着不停旋转。光源正中聚焦的小点得亮得看不清楚,他盯着,像朝向太阳,不自禁眯起眼来了。


    暗夜里的光亮,会将白得映得更白,黑的映得更黑。


    齐仪说完了,朝镜头鞠一个90°的躬,底下掌声响起。尺绫也跟着鼓掌,仿佛这番话不是说给他一般。


    【尺皇还挺深得民心的】


    【绫皇脖子好好看,嘶嘶吸溜】


    【他是不是要哭了,又低头又抬头的,鼓掌都比别人慢半拍】


    尺绫漫不经心地发了十分钟呆,大屏幕上放着VCR,是他们之前的一些练习片段。


    他没看,耳旁听着主持人一次又一次催票,什么通道,什么最后三分钟。当听到“投票通道关闭”的宣告。他们要唱歌了。


    这是一首传唱度很高的别离曲,调子舒缓,内容真挚。中间还插入了一段《送别》,尺绫很喜欢那段。


    抒情的旋律响起,镜头落到练习生们的脸上,大家张着口,尽情地出声齐唱,刚刚到副歌,就有人泪流满面了。


    尺绫唱着,像班级大合唱一样,像文艺汇演一样。他声音并不大,唱得也不好听,容姚站在他身边,容姚的歌声明显比他优雅。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


    一曲过后,众人红了眼眶,眼泪涟涟。在别离之情的氛围下,大家都流露不舍怀恋。


    经此一曲,有的人就要走上花路,前途明朗,有的人要背起行囊、另寻他路。大家就此一夜泾渭分明,身份阶级转身一变,大不相同。


    聚在一起数月,转眼又要散落天涯海角。人人有未来,相隔的不止是落差和向往。


    短暂的广告时间,大家有几分钟稍作休息,各自活动身子,擦干净眼泪。隔壁给容姚递纸巾,容姚给尺绫递纸巾,尺绫拿过纸巾,又给另一边隔壁递。


    他发现大家都涕泪横流,花了妆容。但自己面色平静,显得似乎有点冷漠。


    赵淮北站在他身后,他感觉到赵淮北在发抖,身子连着铁架子一起抖。


    紧张固然不可避免,尤其是到这关键时刻。黎修在另一边捂着胸口长呼气,卓云山攥着纸巾紧紧抿嘴。


    小A也和赵淮北一样,眼中含着泪水,硬生生憋着。几次催票,他都在边缘位置,非常危险。


    张可抚摸他的背,试图给予一点点安慰。


    接下来,最终的出道名单发布,正式开始。


    主持人施同拿着手牌,出现在大屏幕上,双目认真地盯着,清晰准确念出每一个字。


    “首先要公布的是,第8名。”


    成团排位往往从倒数第二个开始公布,底下粉丝眼睛明亮,认真凝目倾听。还有许多人大喊着自家的名字,期望着能为出道助一份力。


    “他外表帅气,性格沉静,有着超强的营业能力。”


    这句话一出,大家各看各的,找不到目标。要说帅气,人人都是人中龙凤,要说性格风趣,人人在镜头前都有各自一套人设。


    有的人把目光锁定到容姚、尺绫身上,论起沉静,二十五个人里没有比他俩更沉默寡言的。


    “它能够编曲编舞、创造力出众,是人人争抢的宝藏。”


    争抢、创造力,有的人偷偷指指尺绫,也有人将目光投到另一个人身上。


    “他一共获得了来自点灯者投出的一千一百二十三万零七千二百二十九票。”


    大家抿着嘴,攥着手,票数一出来,大家还是不由得一惊。要知道前几天看的时候,文州也才堪堪过千万票数。更不用说下面几位。


    短短几天,又转眼多出几百万票,堪比半季节目的总票数了。


    “他就是——”


    二十五个人除了尺绫外都提起一颗心,这下位出道的会是谁?


    “来自仙女座娱乐的,”


    “李沉星。”


    站在众人之中的李沉星朝前一鞠躬,再抬眼,眼中已经滚烫泪水。他抿住嘴,竭力维持着自己沉静的人设。周围人都为他鼓掌,发出祝贺欢呼。


    他钻下台,泪水已经止不住,底下粉丝尖声大喊,也同样带着泪腔。


    尺绫记起他来,他们私下相处的时候,李沉星性格并不算沉静,甚至还挺多话活泼。


    李沉星整理好衣服,走上一条长道。长道是玻璃的,底下缀满小灯,在黑色和棱角中透着光芒,通往另一个三角台面。


    三角台面为他准备了麦克风,他迈步,强装镇定走过去。站好忍着泪,开始说起自己的出道感言。


    尺绫没有听,但说得挺感人的。


    “接下来,要宣布第7名。”


    第七名这个数字一出来,许多人立即聚精会神,第8名名花有主,那下位圈还有一个第7名还可以争取,尽管潜意识告诉众人,自己与出道已经希望渺茫。


    宣布排名的是王瑶,她扫了一眼练习生,施齐青感觉她在看自己,她笑笑,继续宣布:


    “他年龄不大,初排名也不高。”


    关键词一出,众人找寻目标,这二十五个人中,黑马不少,不乏初排名六十五十的。可要说初排名最低的,莫过于尺绫,他长期在99、98垫底。


    “他长时不语,是个非常合格的透明背景板,但只要一站到舞台上,就一鸣惊人。”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同一个人,其中许多人还含着期待的眼神,就黯淡下去。


    “他在一公舞台,登过峰顶,此后节节升高。”


    “他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又认真细腻,能堪重任。”


    “他一共收获了来自点灯者们的一千三百三十六万七千一百一十二票。”


    “他就是——个人练习生。”


    “尺绫。”


    尺绫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顿了一下,耳边响起热烈的掌声,众人都将身子转向他。他没有回头,平静地鞠躬,放在背后的手终于松开,他按照排练的安排,走上花路。


    表情从容,冷静自如。情绪非常稳定,没有一点激动或是感伤。


    他听到走道两旁,有人在大声喊他的名字,有人不停朝他拍照。他走过,到三角站台前。


    李沉星来迎接他,张开两只手,他应付着微微拥抱,没有过分亲密。


    李沉星把麦克风给他,他站在三角前,镜头对准他。


    没有打腹稿,也没有预先的台词。尺绫抿抿嘴,开口:


    “谢谢大家的支持,非常感谢。”


    “其实再来这个节目之前,我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在这段时光里,他过得很不错,但论起感触,却是不怎么深切。


    到底还是太像牢笼,鱼龙混杂,是一个封闭的社会,尺绫不太喜欢这种氛围。比起选秀节目,他更喜欢《变形人生》。


    “我一直对我的未来很迷茫,屡次想要就此放弃,今天这个排名,确实是我的意料之外。”


    可现在,已经不是他喜欢,还是不喜欢能解决的了。


    决赛前最终一次的排名出来,尺绫是7-10-9,沉浮不定。可无论怎么看,都是要出道的迹象。


    “我在《光芒万丈》中,学会了很多新的东西,交到不少朋友,体会了很多情感。有喜悦、认真、无奈……”


    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即便是粉丝给他送礼物,写小纸条鼓励他,他都提不起兴趣。


    屡次尝试,都已平平无奇、波澜不惊告终。他努力过了。


    “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哥哥,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了我放弃了很多,没有他就没有我。我需要回馈他。”


    他哥坐在台下,一个很偏僻的位置。尺绫终于找到他了,朝他点点头。


    “我另外还要特别感谢我的老师,她给予我很多关怀。在所有人都认为我碌碌无为、荒度人生时,她会一直相信我、鼓励我。”


    林梓看着他,凝目认真,百般感慨。


    “我更要感谢各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希望我能成为更能让大家满意的人,希望大家健康平安,谢谢。”


    掌声涌起。


    尺绫说完了,他放下麦克风,一切都终于要迎来结束。


    第117章 出道夜4


    《光芒万丈》出道名单:卓云山、向晓、文州、黎修、容姚、施齐青、尺绫、李沉星、小A


    出道团体名:


    RAY


    名单公布完毕, 决赛夜收官结束,他们的社交账号在同一时刻,统一改为了RAY加姓名。尺绫从“光芒万丈-尺绫”变为“RAY-尺绫”。他的社交媒体开通了几月有余, 从之前的寥寥无几的736个粉丝,到如今, 已超过四百万。


    他的人气不低, 甚至粉丝数量超过了施齐青,最新的一条动态, 是关于成团的, 底下净一色是祝贺。


    决赛夜开始散场, 取而代之的是庆功宴。


    尺绫到后台换下衣服, 拿起手机, 节目组好心帮他充满了电。也许是太久没有用的原因, 明显有点卡顿。容姚也走进来,换下衣服。


    他们等会还要去发布会,陪老板金主导演制片吃饭。


    尺绫把柜子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手机刷一声亮起, 终于开机了。


    在长达几分钟的网络连接后, 他冒出来三十六条消息。


    其中十二条是聊天消息,二十一条是推送通知, 三条是发来的短信。尺绫已经有点疲惫了。


    隔壁的文州打开自己手机, 哇地一声, “艹, 我手机爆了。”


    99红点不断冒出,挤满了每一个软件。众多亲朋好友给他发信息, 祝贺他出道成功,前程似锦。尺绫看看他们刷手机, 又低头看看自己的。


    十二条聊天消息中,林老师给他发了一条考试推文,另外十一条都是竞赛选手高晓晓给他发的。


    高晓晓:“你在吗?”


    高晓晓:“你是不是选秀节目了?”


    高晓晓:(链接)


    高晓晓:“这个↑”


    高晓晓:(笑哭)


    高晓晓:“你这粉丝也太惨淡了吧”


    高晓晓:“看来真的收手机了”


    ……


    尺绫退出去,看朋友圈,朋友圈刷了五分钟,就刷到底了。


    他抬头看看别人,容姚也在坐着,回消息。他只好继续低头,删掉推送消息,点开短信。


    三条短信,一条是前阵子提醒他“注意保暖小心寒潮”,一条是大年三十祝他“新年快乐”,还有一条是昨天发的。


    他只看到四个字:


    【吾弟亲启】


    点进去,尺绫看到一行小字,以及他哥的电话号码,短信内容为:


    绫,


    当你看到这条短信时,我已经把你论斤卖了


    兄


    尺绫关掉短信,同时关掉手机。


    卓云山进来说,他作为这个新团的C位,自动成为队长,有领导权:“我们也该出去了。”


    众人答应,加快速度,没过多久,他们就要准备见面会了。


    尺绫穿上私服,后台通道已经有一辆保姆车等着,庆功宴地点离这里本不远,无奈外面挤满了人。


    随时会有粉丝闯进来,无数黄牛还在叫嚣,各自卖票。


    “快走呗。”施齐青说,时间要到了。


    大家都穿得不是很正式,甚至有点随意。尺绫看看自己的衣服,一件普通的体恤,中间还有个鱼图案。


    黎修穿了外套,文州穿衬衫,容姚戴上丝框眼镜。


    坐上车,尺绫靠着窗,望外面。这个窗是防窥的,一开出去没几段路,就看到涌动的粉丝和站姐。


    庆功宴是在西体育馆另一头,有舞台,有宴席,也有红毯。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已经坐了不少人,都在给他们鼓掌。


    尺绫混入群人之中,他们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导演让他们站上舞台,媒体拍照一会儿,就转头去忙别的事情了。


    卓云山指挥着,大家站成一排,咔咔拍照。


    越来越多人进来,包括没成团的练习生,各个娱乐公司老板,家长朋友。尺绫扫一眼,还是没有他认识的人。


    半个小时又过去,简单的媒体见面会终于开始。各个媒体同他们说话,问他们问题,闪光灯咔嚓咔嚓,闪得尺绫的眼睛不太舒服。


    但他仍是捏着麦,尽力睁眼。


    很多媒体提出“心情如何”“感想如何”“最帅谁”“喜欢谁的问题?”,其他人都对答如流,有时候笑笑,有时候玩冷段子。尺绫左看看,又看看,没怎么说话。


    “我想问尺绫一个问题。”


    一个媒体提出,众人的目光转到他身上,尺绫有些不自在,看着镜头。


    媒体问:“请问,我们在未来,还有机会看到二公《heartbreak》那样的表现吗?”


    这是一个很挑逗且温和的问题。问题一出,大家都忍俊不禁。尺绫二公的舞台已经传播度得无与伦比广泛,今晚出道消息一出,更是重新翻了翻热度。


    今晚和容姚的合作舞台,也在几小时内,飙升到将近百万的播放量,非常火爆。


    “这个呢。”尺绫握着麦,他的发丝勾了一缕在眼前,“我也不清楚。看需求吧。”


    李沉星立马帮他解释,挥出手:“诶诶诶,我来翻译一下,就是看大家需求,他尽力满足。”


    这与尺绫本意不太像,但也差不多,众人立马噢噢点头,表示明白了解,一脸恍然大悟、万分期待。


    媒体又把目光投到容姚身上,询问道:“容姚,请问你今晚出道前,有想过自己是这个排名吗?”


    容姚接过麦克风,目光犹豫一下,大概是在思考。


    这个问题,放在别人身上没什么攻击性,但针对容姚,就有一点尖锐。毕竟上一次排名他还是9,后面到8,都是下位圈徘徊。


    最终排位一出,飙升到5,的确有些太快了。


    容姚想清清嗓子,但还没咳嗽,就张唇,说出:“我相信我的粉丝。”


    他模样很认真,众人给他的真挚鼓掌。媒体又问他为什么突然剪了头发,容姚按照套路,答了一些挑战自我,做出改变等的套话。


    又陆续几个问题,简单的见面会就结束。尺绫感到饥肠辘辘,目光投向宴席,桌面上有不少好鱼好菜。


    他们坐一大桌,九个人。每人面前一个碗一个盘子,还有刀叉勺筷子。尺绫刚准备夹一条青菜,就有人过来找他们合影了。


    其他人都站起来,他也被迫站起来。拍完三四个后,又冒出来一条长龙,继续聊天。


    黎修的老板来了,卓云山对他老板也卑躬屈膝,满脸人情世故。尺绫无心应对这一些不认识的陌生人,独自坐下来,开始吃东西。


    青菜凉了,冰冷得不行,他吃几条,就换了一个菜。他夹鸡肉,又拆红烧的虾。


    虾拆到一半,还没进嘴,施齐青就从人群中绕出来,拿起他的杯子,前提醒他。


    “装杯酒,我们要去敬酒了。”


    尺绫抬头,大家都喝红酒,手捧一个酒杯,摇摇晃晃、觥筹交错。


    庆功宴少不了拿着杯酒在大厅里巡游,嘴上说的是处世哲学,酒杯高低是的是人情世故。


    施齐青给他倒了半杯红酒,尺绫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他哥的身影。尺言也许知道自己在哪儿,但没走过来。施齐青的催促下,尺绫离开凳子,站起来。


    世奇、娱正、星传、嘉艺等公司老板齐聚一堂,这哪是大佬,是明晃晃的资源。


    宁可挨饿一阵,也不能怠慢总裁。摆出端正且谄媚的态度,争取一分好印象。


    大佬们说话,他们点头,尺绫站在九个人的最外围,捧着杯子不动如山。


    一阵儿后,又到另一位大佬哪儿去,他们继续点头,赞美,尺绫不动如山。


    轮到下一个,容姚的酒杯已空,他张望张望,轻声说还有那边。接着便又到半杯红酒,面色不改。


    尺绫的酒杯没有抿过,里面的红酒一动不动。


    他们挪身过去,这是赞助商,始终要关照一下。其他老板也跟着挪过来,围着桌子。


    赞助商很喜欢这九个新的产品代言人,要一个一个端详。RAY的成员也很自觉,逐个逐个上前敬酒,说好听的奉承话。


    尺绫站在外围,庆功宴屏幕上放着VCR,五彩斑斓的,他被重复拼结播放的舞台吸引,抬着头看。


    快到尺绫的时候,他还在外面不动如山,小A提早用手肘戳了戳他,他才回过身,跟着大众步子走。


    他到赞助商面前,赞助商笑笑,指着他:“我记得你,叫什么来着。”


    黎修的老板很热情,在旁边帮忙着介绍:“这个叫尺绫,排名第7,长得很漂亮。”


    其他人都有老板、经纪人带着,尺绫跟个孤儿一样,到哪儿都是零散不成气候。尺绫非常感谢黎修老板的解围,她是一个看上去很能说会道的女人。


    “17岁是吧?”赞助商问。


    尺绫的手臂被掰住,红酒杯晃动一下。


    “对,”黎修老板的笑容有些僵硬,“未成年。”


    赞助商凑近问:“什么时候生日啊。”


    尺绫的生日一直是避而不谈的,甚至在网络上也没有公开。黎修老板听到这句话,以不好再插手,容姚在一旁替他说:“还没到呢,还有段时间。”


    “没到啊。”赞助商拖长声音,笑笑,“未成年还是不喝酒的好。”


    其他人员闻见此话,立马会意,对尺绫露出虚假笑脸,催促道:“虚岁都十八十九了,哪来的关系。”


    “喝点意思意思嘛。”


    “就一点,抿一小口。没关系的啦。”


    “都来敬酒了,不喝完不行啊。”


    “要不一起来敬贾总一杯吧!”


    施齐青、小A、李沉星、文州等人也齐齐拿起酒杯,和他们的工作人员、老板一起,凑到桌前敬第二杯。


    尺绫听着各方催促,在无数只酒杯里眼花缭乱,有些茫然。一声声夹杂责怪和起哄中,他捧酒杯的手缓缓向自己收来。


    他突然感觉身后有一个熟悉的体温挨近,尺言凑过来,伸出手指,摁下他的红酒杯。


    同时,他哥举起酒杯,凑入人群,帮他一饮而尽。


    众人转身离桌之时,他感觉哥哥揪住自己,借身靠过来。


    “不用喝。”


    尺言低声,凑到他耳边。


    “以后,只有别人给你敬酒的份。”


    第118章 回家惹


    庆功宴直到凌晨三点结束, 大家疲惫不已,简直像是一个通宵,各自归家。


    有的练习生打算回宿舍睡一晚, 无奈宿舍已被粉丝占据,在楼下守的死死的, 只得另寻它处。九人团里大多公司已安排妥当, 早在附近联系酒店房间,艺人可跟着经纪人老板, 直接过去休息。


    尺绫不一样, 他家就在N市, 离这里也不远。时隔多月许久未归, 自然是想回家休息的。


    酒宴散席, 尺言把弟弟领回去。他向门外走, 尺绫跟在哥哥身后,问:“我们要怎么回去?”


    尺言是开车来的,他今晚喝好几杯酒,即便大脑清醒, 也自然不能开回去。节目组说给他们叫个代驾, 尺言收起车钥匙,拒绝了。


    林梓没参加庆功宴, 看完节目就回去, 无需关照。尺言和他走到后门, 到处都是接人的车, 各式各样,车灯耀眼。


    尺言左右望望, 尺绫顺着目光,看到巨大的棕榈树、小彩灯、笔直路灯。


    “帮你打辆车?”


    尺绫对上他目光, 没发表意见。两人就无声走到宿舍楼。他已经收拾完东西了。哥哥提起所有行李走到地下停车场,打开后尾箱放好。


    地下停车场格外幽静一点,车尾箱关上的响声四面回荡,更寂寥无人了。


    一辆车开过,发出磨地轰轰声,他们回头望望,车开走后,他们才转回来。


    哥哥似乎是在关怀他:“今天累吗?”


    尺绫说:“还行。”


    “走回去吧。”哥哥拍拍车尾箱,转身锁好车,车发出滴滴一响。


    尺绫无所谓,他跟在哥哥身后,走出停车场。两人绕小道,从人较稀少的侧门出。


    N市的基建做得很不错,路基坚实,行人道宽敞,路灯都很新,一排排去,每隔百来米就有一根。


    光源高悬,像透亮的球,一个个连成线。路边的商铺都倒闭或是关门,卷帘门紧闭。


    尺绫注视着蜿蜒发光的球线,感觉像看到发光的乐谱,又像是看到高高低低的风琴,很是奇妙漂亮。


    从西体育馆到他家,大概要三十公里。他们从现在开始走,应该要走到天亮。尺绫知道他哥白天睡觉晚上工作,下班后又走凌晨夜路的习惯。


    他想了想自己,昨天晚上凌晨1点才睡觉,今天早上7点就起来,跳一天舞蹈。他能坚持到天亮吗?


    公交车6点开始运营,还剩三个小时。这么一计算,好像也不是很久。


    按理来说,都应该聊天,聊点什么都好。但他们各自不出声,只走在路上,无言踩着红砖。


    尺绫走着走着,走到了盲道上,他感觉很奇怪,低头观察,脚步就一直踩着凹凸不平的盲道上。


    他哥走在面前,大概是余光看见他的好奇,回头看他一眼。尺绫像被抓住捣鼓的小孩,立马停下来。


    “你想回你那,还是到我那?”他哥终于问。


    尺绫的公寓在郊区林道边上,尺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有套房,论起距离,当然是中心的要近一点,只需要走两个小时就能到。


    “我都可以。”尺绫歪歪头,看地面答。


    无言是他们两人相处时的常态。尺绫记得以前哥哥会对他说很多话,但那是因为自己不说话。


    自己学会了交流后,再加上长大,尺言的话就变少了。两人之间的话语恒定,一个人的话多了,另一个人就会少。


    他们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有的士开过,尺言突然停下来,在路边伸手。的士绕一个圈,停在他们面前。


    “上车。”他哥打开后排车门,对他说。


    尺绫弯腰钻上去,坐好。尺言关上门,绕到前排落座。司机是个大叔,车内放着电台广播。


    尺绫听见尺言说地名,寒暄聊几句天,司机就开始打表。


    的士开出去。


    尺绫这次没看窗外,他看前排。


    司机说:“最近这里不是拍什么那个节目嘛,弄得好晚好多人。”


    尺言应和着司机的话。


    司机继续说:“我这几天栽了好几个客,都是来西体育馆看什么表演的,几个年轻小妹妹。”


    尺言继续应和。


    司机单手抓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半空挥。


    “体育馆倒热闹了,居民就苦得不行,天天开演唱会路都堵了好几条。但是嘛拉动经济是件好事。他们这些小妹妹年轻又有钱,吃家里用家里的,来了就买东西……”


    司机越说,就越发表意见,高谈论阔起来。从新建公园批判到明星阻碍国家发展,各种各样应该怎么做,尺言听到一半,都只是“嗯对”应他。任由他长篇大论。


    尺绫说:“到了。”


    司机停下车,看看附近,“你们住得还挺偏的,是不是来旅游的。在这租民宿啊。”


    尺言给了钱,下车,应答:“嗯对。”


    的士开出去,他们才转身,尺绫看着熟悉的林道,又跟着哥哥身后走两步。这虽然是他的房子,但他没带钥匙。


    沿着林道走入两百多米,看见一盏路灯,他的房子就在端正地坐落。在黑暗中竟发出月光般的白色,棱角分明。


    翻新过后,已看不出火灾的痕迹。大概是设计的原因,靠楼梯门旁的玻璃,装上了交叉的装饰木,从一层延伸到二层。


    尺言掏出钥匙,靠近门,门开了。


    听到声响,尺绫走进去,他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斑马沙发,安静坐落在厅的中间,柜子换了颜色,但款式没变。


    他哥给他买了新地毯,长毛白绒,踩上去软软的。尺绫立马脱掉鞋,走过去,小心翼翼坐下来。他太久没享受过这感觉,脚底有些痒痒的,但很舒服。


    他哥打开窗。尺绫才看见沙发旁的桌子上,有一个测甲醛的试纸,他对颜色不太敏锐,但看上去是最低的一档。


    尺言和他说:“没给你安电视机,你有需要再说。”


    上次火灾的罪魁祸首,就是那部尘封的电视。尺绫听着,仰着头看灯,没有意见。


    灯没有换,还是老样子。绿植倒是多了不少,他哥拉开帘子,说:“过阵子这些草就得搬出去了,春天一来,就会蚊虫多。”


    尺言总是这么细心,叮嘱每一件事情。


    楼梯扶手也换了新的,尺绫感觉从圆形变成方形了,虽然幅度不明显。他没走上楼,只是隔远着看看。


    他哥就从他身后绕过去,到厨房了。


    这边不方便接天然气,煤气更是无稽之谈。只装了个电磁炉。尺言开始在厨房煮姜水,一边煮一边问:“你要不要喝。”


    尺绫思虑一秒,“喝。”


    尺言给他的姜水里加红糖和鸡蛋,这就变成红糖姜茶了。尺绫闻到甜甜的姜糖味,开始期待。


    他没玩手机,从沙发另一边,拿起一本书。这是他哥设的书架,放他火灾时期幸存的旧书。


    他翻几页,看几页,又翻几页。尺言就端着糖水走过来,放到他面前。


    尺绫看得出来,这翻新后的房子,他哥平时会过来用,没搁置太久。


    “有没有要买的,”他哥在小沙发上坐下来,手捧杯子,“需要用什么都可以。”


    尺绫没有回答。他捧起那碗红糖姜茶,看见里面被浸得发黄的鸡蛋。鸡蛋圆滚滚,一用勺子捞出,又变白了。


    他咬一口。


    参加选秀节目前后的生活似乎没有改变。他出道了,也不影响他今晚像以往无数个日夜一样,安静待在这个房子里的生活。


    尺绫的手机突然亮屏,响起连串滴滴声,刷刷冒出消息。


    大概是刚刚断网,信息没能传输到。手机也是怀旧的,一回家,自动连上别离三月的WiFi,网络就正常了。


    尺绫拿起打开看,都是好友申请,黎修、容姚、卓云山、文州……他放下手机。


    他看他哥,问出:“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突然被安上一个新身份,大概让他有些茫然。尽管在《光芒万丈》的节目中还算如鱼得水,但现在进入到一个新阶段,他总是要重新适应。


    尺言抿一口姜茶,抱着手,靠在沙发上。


    灯有些亮,在四周黑夜里又过分亮,看久了,甚至觉得浮现昏暗。尺绫望着哥哥。


    半晌,尺言终于应:


    “你得自己想了。”


    他哥的话语不是劝诫,也不是斥责,更不是鼓励。尺绫摸不通那是什么语气,他没看见他哥的眼睛。


    尺绫看自己,他的手很白净,他会用这双手,握住无形的事物。


    他抓得住,总会有一件事情,等待着他。


    他哥站起来,去接白开水。


    尺言早看穿弟弟的内心。在某个夜晚,或是某些个夜晚,尺绫望着天花板和床板,对自己的未来设想过无数次,那场景总是相似的。


    尺绫远比自己清晰明确,最终要得到什么。


    “你还有阵时间,”他哥语气变得随意,听起来很轻松,厨房发出水流声,“趁着机会好好玩,好好享受。你比我想得多多了。”


    这句话尺绫没应,他不知是对是错,他现在没认清楚自己。


    尺言突然关掉水流,撑着橱柜,面对墙壁。厨房光线昏暗,连影子都模糊。


    尺绫只听到一句话。


    “从现在开始,你要争第一了。”


    第119章 去亲戚家


    春年过去, 全新的一年开始,寒假的踪迹消失,对于学生来说, 新学期又是一张白纸。


    林博文刚从N市实验一中放学回来,接到父母电话说今天没空, 没办法来马上接他, 要他先去姑姑那呆着,晚上再来。


    他家不在N市, 但N市实验一中是最好的学校, 为了更好的教育资源, 他中考就考过来了。他姑姑是N市的老师, 在当地定居结婚, 算是有个照应, 对他比较照顾。


    走到从城中心走到居民区,林博文走楼梯上楼。他来不少次,轻车熟路,大概是N市和他家比较近的原因, 过节也时常会来吃饭。


    他听说姑姑的丈夫家里算有钱人, 住的地方却没有想象中高大尚,不是高端小区, 出门有个老小卖部, 几百米外有喧嚣的菜市场, 模样非常接地气。


    爬了八层楼, 终于到了。这里是一层两户,房子有一百来平。林博文思索这大小, 再联系附近的房价,虽然房子老了点, 但市价应该不低。


    他敲敲门,没过多久,门就开了。


    林梓穿着围裙,应该是在做饭,她说:“快进来吧。”


    林博文脱下鞋,换上拖鞋。他姑姑走回厨房,一边说:“去沙发坐吧,有水果吃。”


    他单肩解开书包,往客厅望,传来喧嚣电视声。客厅里还有一个人,坐在茶几前的小凳子上,手里拿哈密瓜,边吃边看电视。


    这人长头发,染亚麻色。即便在凳子上折叠起来,也看得出来身材修长优异,两腿很长。


    穿着时尚,大概是人也好看,和衣服相呼映衬。林博文看看自己的蓝色校服,一时间,脑海有点空白。


    他姑透过厨房透窗,看到张望的林博文,出声说:“那是我小叔,和你差不多大,你们没见过。


    厨房传来水流声,哗啦哗啦:“你们认识一下。”


    林博文迟疑地看看,对方坐在小凳子上,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自己,专心致志望电视。


    听到对方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那潮流的装扮瞬间像变成中专门口精神小伙的装备。林博文走过去,无声坐在沙发上。


    电视里节目换成广告,都是卖保心茶健腰丸,面前人身子动动,转过来把吃干净的哈密瓜皮放回杂物盘里,又从果盘里拿另一块,继续吃。


    他吃得很干净,几乎不见一点瓜肉,堪比电视里播的节俭清廉。


    林博文自觉与疑似精神小伙的人没什么话题,三好学生的他,从书包拿起学校布置的周末作业。


    实验一中追求成绩,压力也大,大家都是一刻不能松懈,更何况他下学期就要上高三。


    电视节目终于回归,林博文才写了两题数学大题,忽地听到起身声。面前人站起来,果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高挑。


    他抑住自己视线,刻意把目光压到练习本上。


    从模样看起来,林博文绝对是认真的那一类,带个黑眼镜,留学生头,手捧作业和黑笔,校服整齐洁净。


    但面前有个这样的人物,表面冷静,不问世事的他,心绪已经被搅乱到不得平静,每写一个字就胡思乱想。


    节目还在播,尺绫去倒了一玻璃杯水,坐回来。


    他抿一口,反手放下杯子,又继续欠身看电视。


    林梓路过客厅,对尺绫说:“你别坐这么近,眼睛要瞎。”


    本来眼睛就不太好,还坐这么近,都快凑到电视屏幕上。


    尺绫只好遵守教诲,他把小凳子往后挪了十厘米,拿起手机,开始刷起短视频。


    林博文听见声响,偷偷看面前人,只见对方侧着身靠在茶几上,单手拿手机,手指不停划动。


    而身后的电视,还在亮着屏幕,花花绿绿。眼前人像是镶在了电视里,或是从里面走出来。毫无违和感。


    虽然看清楚对面的脸,颇有姿色。但林博文听出短视频是速手、音符一类,这人还外放。他嗤之以鼻。


    短视频声和电视声交杂,简直像噪声轰炸机。林博文的思绪再不能集聚,一团浆糊。手上的数学题又难,压根无法落笔。


    他心里一狰狞,皱皱眉,也掏出手机,以毒攻毒,打开q站搜寻数学题详解,靠在纸巾盒上大声外放。


    半屋子都是响声,各种各样交杂,什么刺耳音效、圆锥曲线、电视剧台词、大热门曲……林梓又出来了,出声:


    “电视不看就关掉吧。”


    尺绫停下刷视频,拿起遥控器关掉。


    林梓忙完,在饭厅那张纸巾抹手,厨房煲下了今晚的汤,冒出香味。她到客厅里,扫过两个小崽子。


    林博文的开学考试卷混着作业,散落在茶几面上,林梓弯腰拿起,看了眼,数学考了个128,语文130,英语倒是有点差,只有一百出头,还有些零散的副科试卷。


    这个侄子读书不错,林梓问:“快选科了吧。”


    林博文答:“嗯对,下个星期就选了。”


    “打算选什么?”林梓又问。


    林博文打算选全理。林梓把试卷放下,对玩手机的尺绫挑颔:“你看看这些试卷,看想读什么。”


    尺绫嗯嗯,说:“等会。”


    他刷到一个视频,停下来,点了收藏。林博文瞥他,抿抿嘴,又点开数学题详解的视频,大声外放。


    三人之间充斥着圆锥曲线,林梓走过去看一眼,“又忙?”


    尺绫答,期间大概是呼出一口气:“要拍个视频。”


    出道之后,作为成员免不得要营业,团那边的经纪人那边发来任务,说今天晚上六点前,全员要发一个短视频,没得商量。


    他刚刚找了挺久的素材,也不知道拍什么好,半晌后终于有眉目。他问林梓:“我得找个白墙。”


    林梓拿起哈密瓜吃,指指,“走廊白的,要不要帮你拍。”


    尺绫摆摆手,他去开了灯,举着手机。林博文尽力听着数学课,假装不在意。尺绫在走廊上捣鼓许久,太素了不满意。走到阳台边上,拉起窗帘,背靠窗帘拍。


    窗帘遮光,很厚实,尺绫开始二次拍摄。


    林博文只觉得傻,对方一只手拿手机对准自己,另一只手在玩手指舞。虽然对方真的很好看,但不免给人自恋之感,更像精神小伙了。


    拍完这段后,尺绫把手机放在沙发上,两只手继续手指舞。他还忘记动作了,重新看一眼视频,继续拍摄。


    素材到手,尺绫拿回手机,开始剪辑视频,配了个简单的卡点音乐,就交上去,此刻时间为5:50。


    六点了,天还是挺亮。


    尺绫看到点了,刷了刷自己账号,果真发出视频。他又拿起哈密瓜,继续吃。


    林梓说:“别吃了,等会就吃饭。”


    尺绫吃完这块,就没吃。林博文假装沉浸在数学世界里,却越写越烦躁,下笔很乱。看了这么久的视频,题还是没能做出来,最终随便抄了个上去。


    尺绫做到沙发上,和他隔两身远。林博文写下一题,还是凌乱,看来今天静不下心来,只好换成化学作业。


    尺绫丢瓜皮,半个身子跨过茶几。他看见被林博文丢到一旁的数学作业,突然说:“你这写错了。”


    林博文下意识皱眉,看他一眼,尺绫指指:“算错了。”


    他拿起题目,心想不可能,这人在忽悠自己。他懂什么?看着密密麻麻的答案,头绪依旧混乱,可毕竟是抄答案来的。林博文咬着牙,硬是说:“怎么可能。”


    尺绫用干净的尾指只给他看,“这里错了。”


    林博文看不懂抄来的答案,他算了算,想要辩驳对方,仔仔细细重新根据题目和网上思路算一遍,花了一张草稿纸。


    答案一出,他一滞,和抄上去的对不上。


    尺绫剥瓜子,侧目又看一眼,说道:“这对的。”


    林博文愣住,他再次上网查询答案,发现自己抄的那个题目,变量不一样,真的是抄错答案。


    可他又立马顿住,身边这个人都没怎么看他卷子,也没下笔写。只是刚刚掠过一眼,就发现了错误,怎么可能!?


    尺绫没再说话,继续剥瓜子,发出瓜子断的咔咔声。


    林博文偷望身边这人,这鼻子,这面孔。怎么看都不像是学霸,反而像是个小网红。


    他内心记住这件事,表面上不再纠结,收起所有试卷。反正都快吃饭了,就学模学样玩手机。


    他玩手机不太自在,只有刷q站的爱好。尺绫在社交软件上发消息。林博文也打开社交软件,点开朋友圈。


    他加了不少同学,朋友圈很丰富多彩,男生女生老师都有。


    一个老师发学校推文。一个男生发了游戏战绩。还有一些女生发自拍照。


    刷到一个追星女同学的动态时,他本来都要略过去的,突然又停下,手指缓缓刷回来。


    “……”


    这是一张图片,配文是:


    【一回到家就发现了新视频,尺^尺宝宝好可爱捏(亲亲)】


    图片有些眼熟,即便林博文近视很深,他还是能认出来,图上这人,和身边的这个,相似度高达99%。


    林博文一瞬间内心停滞,大脑空白。这个女生寒假期间一直在发选秀节目的动态,而身边这个人,他缓缓转过眼睛去,再次看看。


    什么意思。


    他搜索女生朋友圈里屡次出现的名字,看到了词条。


    “尺绫”


    “RAY组合团体成员。”


    “于选秀节目《光芒万丈》以排名第七出道。”


    他再次往下翻,看见一个什么竞赛冠军,还没细看。林梓突然喊:


    “你们下楼给我买瓶酱油回来。”


    林博文一愣顿,打了个激灵,关上手机。刻意伸脖子问道:“现在就要用吗?”


    “没了,现在就要用。”林梓在厨房回。


    林博文大脑依旧空白,像宕机一样无法转动。身旁的尺绫放下瓜子站起来,把手机装入袋,要往门外走。


    林博文揪着沙发,大脑空白之中,稍许的清醒和冲动给身体发出指令,他也站起来,跟出去。


    关上门,尺绫摁电梯,往下。


    林博文紧闭嘴巴,莫名紧张,什么话都说不出。


    电梯到了,打开门,尺绫走进去。林博文有点怕电梯,但还是硬着头皮跟进去。


    尺绫摁了1楼,电梯门关上。林博文满脑子都充斥着“这是个明星”“这不是精神小伙”“什么竞赛”“居然和他在同一个电梯里”。电梯开始下降。


    林博文的手僵硬的,依旧紧张,密闭的空间让他更无所适从。两人之间像隔了一条鸿沟。


    电梯下降轰隆声,又滴滴声。突然,到3楼的时候,电梯停下来。


    尺绫抬头看看楼层数,电梯不再动作。


    林博文脑子从混乱中清醒,又立马从清醒中陷入浆糊。


    “完蛋。”林博文内心瞬间冒出,往后一倒拉着扶手。


    电梯故障了。


    第120章 电梯惊魂


    电梯突然停下, 陡然一颤,电梯失去动静。


    林博文眼镜都吓得歪一下,抬头张望, 目光充满恐慌。他两唇张合两下,“这, 这怎么了?”


    尺绫也抬抬头, 看屏幕上消失的数字。


    林博文感觉到下坠感,刚要发出喊声。尺绫摁了急救铃, 把所有楼层都摁了一遍。电梯还是没有反应。


    “断电了。”尺绫说。


    林博文还紧紧攥着扶手, 蹲下身体, 不敢松开。


    两分钟后, 电梯不再动作, 林博文才缓缓放松下来, 掏出手机求救。


    尺绫已经摁了求救电话,但一直没有信号。林博文也摁110,又打给姑姑,依旧没有信号。


    他无力地坐到地下, 尺绫依旧抬头。两人被困住了。


    “怎么办。”林博文已经出冷汗, 抱着膝盖,拿下眼镜重新带上, 手抹额头。


    没想到脑海中浮现百遍的电梯事故场景, 竟真会有一天落到自己身上。林博文面对扶梯也好直梯也罢, 都会有一种蚂蚁面对赛博的恐惧。


    “先起来吧。”尺绫对他说, “说不定等会又下坠了。”


    这话说得林博文更加害怕,马上爬起来, 内心极度惶恐。


    尺绫继续摁电梯,没有任何用处。


    这是居民楼里, 电梯使用频率高,大概很快就会有人发现电梯故障,他们只需要等待救援即可。


    “可万一他们都没发现呢?”林博文焦虑。


    尺绫对他说:“你可以喊,应该能听到。”


    林博文对着门口喊了两句,就开始口渴。他有点想哭,但忍住眼泪。明明来的时候都没坐电梯,偏偏出去的时候遇上这摊事了。


    尺绫不动,他拿出手机,让林博文再大声喊一遍,录下音来,放在门边重复播放。


    “有人吗?电梯坏了!救救我!”


    “有人吗?电梯坏了!救救我!”


    “有人吗?电梯坏了!救救我!”


    几分钟后,两人都已经习惯这个背景音,各自无事。


    林博文保持着标准自救姿势,一动不敢动,看见尺绫直挺挺地站着,他不禁问对方:“……你不怕吗?”


    尺绫看他一眼,把目光转回去:“还行。”


    “你之前试过被困进电梯里面吗?”林博文觉得对方太冷静,像是有经历的,希冀从对方身上得到专业性的安慰。


    “没有。”尺绫诚实。


    “有人吗?电梯坏了!救救我!”背景音一直不停。


    林博文只觉得自己喊得真是天籁,但他此刻更愿意听尺绫的短视频外放。


    两人仍由录音求助,自己默不作声。忽地,电梯屏幕倏然亮一下。


    电梯发出轰隆刺耳声,林博文心跳很快,望着周围。电源又连通,按钮亮起来。


    电梯摇晃一下,铁盒子装着两个人,在半空中晃动。


    电梯突然自主上升一层。林博文眼睁睁看着5楼变成6楼。


    “要冲顶了。”林博文慌张。没想到自己这么年轻,还没高考,居然会死在这。这种事情不要啊。


    尺绫摁电梯按钮,举止依旧沉静,“不会。”


    “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博文尖叫,他知道这是安慰自己的话,但尺绫的语气冷静得只像按错的楼层,让人很难信服。


    电梯上升迅速,屏幕数字飙升,经过6楼7楼8楼9楼,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


    完蛋了完蛋了。林博文满脑子都想着死亡,缩起身子,尺绫还站在按钮前不做任何防护措施,依旧在摁按钮。


    横死竖死都是死,一个可能死得直点,一个可能死得弯点,都得完蛋。林博文脑子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了。


    这里一共就17楼。冲顶速度越来越快,死神就要到面前,林博文闭上眼睛,尺绫仍站着。


    预料之中的强烈冲击,并没有到来。


    林博文睁开眼,只见上升速度缓缓降下来,15、16、17。


    没有一丝冲击。


    尺绫站在按钮前,手靠在上面。林博文不可置信,17、又缓缓降到16、15、14。


    这是,恢复正常了。怎么可能,死神突然走了吗。


    电梯终于按照尺绫所摁得楼层,停止上升,恢复平缓往下。


    直至3、2、1。屏幕显示1楼的时候,尺绫摁开门,门真的开了。


    在紧闭许久的门骤然打开,从门缝看到一抹亮色,林博文浑身一颤——


    他没死,他没死。那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光芒,像命运女神沐浴在他身上的阳光!


    尺绫迅速往外走去,林博文也冲出去,并且打通物业电话,让故障电梯迅速停止运行。


    两人在电梯门口守到物业前来。林博文心中余惊未过。死亡来临的感觉历历在目。那可是冲顶,冲顶啊!他们是有多少运气,才捡回一条命性命。


    尺绫与物业沟通,林博文看着,心里还一阵乱跳,怦然乱动。他看看周围风景,只觉得空气都无必甜美。


    与物业交代好后,尺绫继续往外走。林博文颤音喊他:“你往哪去?”


    尺绫指指外面:“买酱油。”


    林博文头脑一空白,在经历电梯惊魂后,他全然忘记这回事,只记得快要死了。尺绫却还若无其事一般,让他大为震惊。


    他跟上去,远离死神光临过的电梯间。尺绫熟稔绕到门口小卖部,进去挑选酱油,并且手机支付。


    “你真厉害。”林博文凑近他,感觉到一丝安全感,“你怎么知道不会冲顶的。”


    尺绫在那临危不乱地安慰他,“不会”两个字竟然一语成鉴,成为幸运女神的代表。


    林博文甚至感觉,自己把这辈子都运气都花光了。


    “不是冲顶了吗?”尺绫收起手机,拿起酱油。


    “但你好冷静,你说不会冲顶致死,最后也没冲成功。”林博文被他如今仍然沉静的状态完全折服了,“起码得后怕一下吧兄弟。”


    尺绫觉得林博文大概听错了,他答:“猜的。”


    买完酱油后,两人回到楼里,尺绫本来想搭乘另一辆电梯。林博文看见那铁门,满是心理阴影。尺绫只好陪他走八层楼梯。


    上八层楼后,终于敲响林梓的门。林梓一出来,看见两人:“怎么这么晚,买这么久。”


    林博文无从开口,林梓关上门:“我差点要下去找你们了。”


    尺绫放下酱油:“电梯出故障了,不要坐。”


    “我们刚刚被困在里面。”林博文立马接上。


    “没事吧。”林梓马上关怀。


    尺绫说:“没事。”


    林博文:???


    你叫没事?魂都快被吓没了。


    姑姑是个很容易担心的人,见尺绫没有出声,林博文抿抿嘴,自己也没说。


    目前,两人都没什么大碍,好好站着,起码没因为冲顶或是缺氧伤亡。


    否则明天头条就是:RAY男团成员尺绫因电梯冲顶不幸身亡,可能报道里会提及一个无名高中生。


    林梓端来汤给他们压压惊。尺绫喝一口,苹果汤甜甜的,很清润。林梓发消息给丈夫和继女,让他们不要乘坐电梯上来。


    尺绫听到同父异母的大哥要回来,喝完汤,就打算要离开。林梓想留住他,皱皱眉:“这么急,饭都煮好了。”


    饭菜飘香,尺绫还是拒绝了。他说:“今晚还有工作。”


    团综还要录制,大概明天就得去外地。


    林博文更加震惊了,刚刚命都快没了还想着工作,尺绫气淡神闲的。


    见尺绫赶着出门,林梓塞给他一袋酸奶零食,又叮嘱:“好好想想选科啊。”


    尺绫嗯嗯应下。刚出门,迎面对上的一个人。


    尺绫表情愣愣,目光交汇半帧后,他主动挪开目光,脚步不停转过身去。


    面前同父异母的大哥,林梓的丈夫,也不言绕回家门口。


    这位大哥叫尺平,比尺绫大整整十一岁。他们不熟,比萍水相逢还要疏远,几乎不说话。


    林博文看到戴眼镜,斯斯文文,西装革领的姑丈,喊一声。他望见尺绫背影,他不是姑姑小叔,也就是姑丈他弟弟,怎么没打招呼。


    “回来了。”林梓说。


    两人聊起继女尺桐的事,尺平说她今晚和同学出去玩,晚点回来。林梓叫尺绫慢走,尺绫快步离开。


    林博文知道这个继女是姑丈捡回来的弃婴,比自己要小两岁。


    他们准备吃饭。林博文本来想提及尺绫今天的镇定事迹,但他没能提成。尺平见桌面上摆多一只碗,对林梓问:“你还给他煮了饭。”


    这个“他”当然指得不是林梓侄儿,林梓拿筷子出来,应道:“他说今晚还有工作。”


    林博文见着姑丈脱下外套,没在说话,三人上桌吃饭。


    姑丈还算是比较亲和,虽然寡不多言,但不会凶。更多时候是戴着眼镜,坐在一旁淡淡地看别人。听闻家底挺厚,算是接地气。


    林梓在桌上夹菜:“你劝劝他。”


    尺平只吃菜,嚼着,没回答。


    林梓继续说:“他现在这样每天到处跑,始终不好,你叫他还是得读个书。”


    也不需要读多好,毕竟赚钱,有那张脸就能捞够金了。但尺绫缺的不是钱,他这样过日子下去,很容易就颓废空虚。


    “我怎么劝。”尺平终于回话,声音不大。


    林梓让侄子多吃菜,不要拘谨,又继续对丈夫道:“他躲着你,就是因为你对他冷。”


    这点比较中肯。林梓又说:“我不信你放任他。”


    尺绫目前的人生几乎都被尺言操纵,面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他不怎么熟,也不怎么听。林梓知道丈夫的心思,他还是想管一管的。


    论起来,这两人的姻缘,还是尺绫作为枢纽牵的。尺平要真对尺绫毫不在意,也不会来所谓家长会,两人也不会相识。


    “他自己有想法。”尺平答-


    尺绫坐车回到家,手机里就传来经纪人的消息。按理来说,他并不是由这经纪人直接管辖的,大家都和原公司有活动,但尺绫哥最近忙,没空管他。


    李溪:“你的护照办下来了吗?”


    公司的团综拍了一半,另一半准备出国拍。但大家的签证都快弄好了,尺绫的护照还没到手。


    尺绫嘶一声,回道:“在办。”


    手续、资料、理由都交齐上去了。始终是没有消息。他打过电话给司徒辅,也无济于事,估计是不同意放护照,要凉了。


    没问多久,结果还是没有。过一段时间,结果终于下来——申请驳回。


    尺绫有点苦恼,挠挠头。出国拍团综,签证倒还好弄,只有他一个人护照拿不出来。他懒懒瘫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阳光从窗户照到他身上,不自觉有了困意。


    要不就让他们八个人去吧,自己没办法出去,双数,还好听。


    他用手搭在眼睛上,不动思考。日程安排还有什么舞台、什么访谈。但到出国团综的时候,倒是一片空白。


    有什么理由比较合适。


    电梯冲顶,负伤了?


    这大概会暴露住址,不太可行。


    他点开论坛。这是孙欣教给他的,说可以来看看自己的风评,还有圈内的其他八卦,及时了解风向动态。


    一点就去,就看见自己团的花号。


    【睿,听说团综要出去了】


    0L:rt


    1L:这就润了啊


    2L:好好好,我爱看


    3L:语言能通吗?睿2睿3都是文盲。


    4L:楼上这就贷款丈育了?


    “RAY”和“睿”发音相近,网友们会给历届选秀团体起外号。他们这个团是平均学历最高的一个团,一半都是本科,甚至还有重本。睿7尺绫还是竞赛冠军,智商令人感动。


    “睿”后面的数字,接的就是排名,出道第几位,就花号+几。尺绫已经将睿1到9都记清楚了。


    36L:听说cl去不了,因为证件问题。


    37L:真的假的?


    38L:要是真的话,就证明他家真的有问题了。


    39L:他不去也不意外吧。他也该读书了吧,中考就剩两个月,要再不读书怕是要考不上高中


    40L:楼上的真会洗,是真怕睿7被扒出黑料啊


    尺绫关上手机,身体呈现大字躺在床上。


    看了眼日期。还有两个月中考,十几个月就高考,干脆去读书吧。


    网友真聪明。


    他喜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