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凌柏松摆明了要温安澜的命, 要阻止今天晚上大公主的逼宫,温安澜看出了他的目的,咬牙再领兵与凌家军战成一团。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没必要多费口舌!
凌家军总共不过五百左右, 他领兵两千,难道还打不过五百吗!
温安澜这下是要跟凌柏松拼命了,他有了这种拼命的想法后, 打法变得激进许多,麾下士兵更是被他的精神所鼓舞, 一起奋力拼杀起来。
这里毕竟是长宁城,并不是凌家军习惯作战的西北,凌柏松领兵异地作战, 而且双方人数悬殊巨大,优势算不上太明显。
所以到最后,凌柏松没能挡住温安澜的脚步, 留下了大概三成左右的大公主府的兵后, 温安澜突破了他的防守。
不是凌柏松故意放水,让人通过, 而是没办法,凌家军同样损失惨重,已经没法形成有效的包围圈了。
他们二人在此缠斗多时, 周遭的民居漆黑一片, 半点儿过年的喜庆都没了,住在附近的人们都小心翼翼关紧房门,扣紧窗户,一家老小挤在一起,等外头的兵戈之声停止。
月上中梢, 眼看便要过年,远处甚至已经有烟花在空中炸开。
往年最热闹的皇宫附近,今年安静得像是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岭。
看着温安澜领兵跑走的背影,凌柏松身边的人还想追上去,被凌柏松拦住了。
“小将军,不能让那温安澜跑了啊!否则皇宫危矣,娘娘危矣!”
留在长宁的凌家军里,有相当多一部分是曾经追随贵妃的人,皇位上坐着谁无所谓,贵妃没有事,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凌柏松知晓他们的担心,立刻安慰道:“放心,姑母不会有事,咱们立刻去往皇宫,不要再与大公主府的人起冲突,接下来,只求自保。”
这会儿追上去,追到了又是一番厮杀,到时候大公主府的人死干净了,他的人也剩不下几个。
届时,全然给他人做嫁衣。
还不如留着手上的人自保,只要姑母活着,他活着,长宁城就远不到别人一手遮天,欺压凌家的地步。
另一头,温安澜身上带伤往宫门而去,到了宫门前,他看见得是大开的宫门。
温安澜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不对劲,明明之前大公主说过,她发起宫变后,禁卫军会将宫门都落锁,以免宫中有人逃出,传递消息,寻找援军。
为什么现在东宫门开着,一个禁军的身影都没有?
温安澜心脏开始疯狂跳动,那种不祥的预感直接占领了他的心头,他深吸口气,最后还是决定带兵进去。
如果大公主落于下风,那他还可以带人进去救一救!
他不知道,在他与凌柏松交战的时候,大公主已经伏诛了。
时间往前走一刻钟,在宫中奋勇杀敌的颜士珍和吴畅,体力都有所流失,杀敌的速度有所减缓。
太子被大臣们护着跑向前殿,期间有数位大臣受伤,少数几个大臣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声响,他们的家眷得知消息后,面如死灰,低声抽泣不止。
见大殿内乱成一片,太子狼狈地拢了拢逃跑中被划破的衣裳,他此刻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身为太子,他从未如现在一般狼狈过。
他身上还有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大臣们的血。
“诸位,拎上木桌摆件,无论是什么,任何足以打退敌人的武器都行,随孤一起,诛杀反贼李曦年!”
太子迟迟等不到东宫和后宫的支援,他不得不考虑到最差的情况,比如李曦年带了很多兵,那些兵可以拖住东宫与后宫的人。
两边在外头打得不分上下,因此李曦年没有支援,他也没有支援。
既然大家都没有支援,那就全靠自己。
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大臣,早就已经拎着摆件打晕禁军,将禁军的武器抢过来用了。
只不过他们身上没有盔甲,比起禁军要脆弱得多,而且他们到底只是文人,手脚功夫远远比不过那些禁军。
想想一把剑用得出神入化的颜士珍,再看看这些手持长戟,没伤到敌人可能会伤到友军的大臣,太子心里在滴血。
凭什么那么好的人才,全都是老大的,他身边都跟了什么酒囊饭袋啊!
太子心里怒骂,表面上英勇无畏,冲到最前面与敌人厮杀,以此鼓舞士气。
还真别说,有太子在前面冲锋,其余人都有拿起武器反抗的勇气了,原本因为禁军中叛徒比较少,局势逐渐偏向吴畅一脉人,现在有了大臣及其家眷,以及宫人奴仆的加入,两边竟战了个平手。
皇后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和家眷们在安全的角落里躲着,尽量不给人添乱,保护自己。
两边陷入了一小会儿的拉锯战,谁都没法将对方如何,只能尽力寻找突破点。
这个突破点,就在东城门外。
在李暮歌的注视中,东城门终于打开了,郭勇骑着马,带着身上散不尽的血腥气,迎李暮歌入宫。
马车的车轮压过李暮歌曾经走过数次的甬道,两边的石灯散发着淡淡的火光,黑夜里的皇宫像是能吞噬人心的怪物,静静等待着无数想要争夺它主人之位的人,一个接一个上场。
走过甬道后,马车第一次在宫道上行过,过往李暮歌没有资格在宫中乘坐马车,今日之后,再也没人会置喙李暮歌的权力。
“殿下,末将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将大公主、太子、皇后娘娘与陛下全都困在了紫微宫中,此刻凤仪宫和东宫的人全都被拦在紫微宫外,殿下一声令下,末将立马带人冲破大公主手下的封锁,送两宫的人进紫微宫。”
“恩,你做得很好,不必着急,已经走到这一步,更得小心谨慎,以免最后功亏一篑。”
李暮歌能感受到郭勇在尽力维持自身的平静,在战场上拼杀时,人的血是沸腾的,很难冷静下来。
而政治斗争,是属于冷血之人的战场,在政治场上拼杀的人,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热血沸腾,有的只有冷静的权衡。
“是,末将遵命!”
郭勇的内心在疯狂怒吼,期待厮杀,他的身体则被牢牢禁锢在李暮歌马车旁,如最忠诚的护卫,寸步不离。
李暮歌往常要走上两刻钟的路,现在不到一刻钟就走完了,马车在紫微宫前停下,李暮歌从马车上下来,一抬头就看见无数火把,将紫微宫前照得一片大亮。
闪烁着寒光的长戟与银盔甲是那么明显。
“长安殿下?”
“见过长安殿下!”
“长安殿下来了,长安殿下,今夜端华大公主领兵谋反,现在陛下与太子皇后等人全都被困在紫微宫内,还请长安殿下做主调兵,清君侧救君主!”
焦急等在紫微宫外的东宫和凤仪宫的人看见来人是李暮歌,立马病急乱投医,求李暮歌救人。
他们之中也不乏聪明人,此刻眼神闪烁,一言不发,静静等着李暮歌的反应。
李暮歌先看到的是这些人身上都有伤,有的还伤得不轻。
伤成这样还想着救太子皇后,全都是东宫和凤仪宫忠诚的部下,看来今夜两宫算是掏出底牌了。
“陛下还在昏迷吗?”
李暮歌没有说立刻进去救人,而是打听情况,她此言一出,郭勇立刻回答了一声是。
“十四殿下,付太医也在里面。”
人群后头传来一声提醒,李暮歌凝眸望去,看见了熟人。
是楼心澄,对方手持宫灯,一脸焦急地喊。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在这里了,李暮歌没想到,楼心澄胆子这么大,宫里乱成一锅粥了,她还敢跑出来喝一口。
李暮歌没有就付太医在里面一事发表任何意见,她只是冲楼心澄点点头,暗示楼心澄自己会顾着些付太医,随后伸手一招,直接命令郭勇,带人冲入紫微宫。
皇帝没醒,那皇帝的后手可能派不上用场,没有皇帝相助,光靠太子和皇后,在大公主面前支撑不了太久。
守在紫微宫外的禁军一下子面对三股势力的攻击,手忙脚乱,苦不堪言。
他们想后退,却不知道该退去哪里,想要前进,又没法将两宫的人一下子全杀了,真真是进退两难。
在两边的喊杀声中,李暮歌从怀中掏出早已组装好的小弩,将弩箭放入凹槽之中,将其固定在右手腕上。
“我要进去,掩护我。”
随后李暮歌冲身后跟着她进来的锦弦锦瑟姐妹说了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有两姐妹相助,李暮歌还不时发个冷箭,禁军硬是叫她给撕开一个小口子,李暮歌成功进入了大殿之前。
大殿的门紧闭,将里面和外面隔绝两个世界。
李暮歌伸手拍动殿门,高喊道:“开门!”
就这么朴实无华地喊开门。
李暮歌并不急着进去,她的目的是让所有人都不好受,那早进去平息动乱能有什么好处?
大公主的人趁机多杀几个更好。
况且,在危难面前,人还是得学会自救,开个门都做不到,还想让她将门从外面踹开吗?她可没那么大力气。
李暮歌喊了两声后就不动了,静静等待里头的人有反应,她听见了呼叫的声音,也听到了有人在询问外面是谁,更听见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鲜血洒在门上,带来一阵腥臭的热气。
李暮歌在外面站了没多长时间,门从里面打开了。
在李暮歌等待的时间里,锦瑟和锦弦干掉了好几个禁军,鲜血四溅,屋里屋外,都是人间炼狱。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李暮歌手扣在了小弩的弩机上,如果门里的人有一丝动静,弩箭就会射穿对方的胸口。
好在门里的人很听话,算是李暮歌眼下的“友军”。
满头血污,面如白纸的大太监站在门后,看见李暮歌的时候,眼眶一热,瞬间泪流满面。
“长安公主,公主您可算是来了啊!公主!陛下他、陛下他……”
梁忠见了李暮歌很多次,尤其是今年,今年见李暮歌的次数,比过往十五年见李暮歌的次数都要多了。
只是俩人说话的次数一直不多。
说话次数少,不妨碍梁忠对李暮歌印象深刻,每次看见李暮歌顶着一张少年人的面孔站在朝堂诸位大臣前头,梁忠都会在心里感叹一句年少有为。
现在李暮歌带人来救他们,在梁忠眼中,李暮歌简直就是如同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李暮歌冲梁忠微微点头,说道:“梁公公受苦了,还请稍等片刻。”
说罢,李暮歌转身冲着外头还在负隅顽抗的禁军大喊:“门已开,大公主已败!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投降者不杀!”
投降不杀,这四个字比什么都管用。
跟着大公主造反,成功了是一步登天,输了那就是满门皆斩,如果能有人给他们兜底,他们自然就不会为大公主拼杀到最后。
本质上,跟着大公主造反的人,是赌徒。
里面当然不乏真的对大公主忠心耿耿的人,但忠心是一种稀少的品质,类似于对理想的坚定追求,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够拥有类似的品质。
真正忠诚的人死不投降,不够忠诚的人已经放下了武器,甚至反手给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战友一刀,送对方上西天,给自己挣一份保命的功劳。
很好,这很现实。
李暮歌静静看着这一幕发生,等外面彻底安静时,大局已定。
李暮歌不在乎外面的禁军的死活,她只在乎里头大公主的死活。
于是李暮歌转身走向紫薇殿内。
此刻大殿之中到处是躺在地上的人,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已经死了。
李暮歌看自己脚下踩得血滩,觉得大概率这一地人应该都死了。
“殿下,太子皇后以及大公主都在寝殿里。”
梁忠见李暮歌还在观察那些不幸遇难的大臣,擦了擦眼底因为激动流出来的泪水,小声提醒李暮歌。
别管外面的人了,先去寝殿看看吧!
此刻梁忠真心希望登上皇位的人是李暮歌,而不是大公主和太子。
想到自己刚刚小命难保,在各种武器底下拼死逃生的惊魂经历,梁忠更觉得还是十四公主好了。
李暮歌微微点头,算是抬步往寝殿走去。
她一路上还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官员及其家眷,以及可怜的宫人们,到底是没忍心,让人将这些惊魂未定的可怜人搀扶下去,好好安置。
梁忠也在可怜人行列,但他没有走,他坚持要去见皇帝。
李暮歌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正式踏入寝殿。
寝殿的惨状,一点儿不比前殿差,甚至因为通往寝殿的这条路比较狭窄,这里堆叠的尸体更多。
大部分都是禁军,他们的尸体伤痕累累,最后有一般是一剑毙命,有一半则是被长戟所杀。
李暮歌勉强辨认出两个人的痕迹,暗自心惊,她看过原著,知道颜士珍能打,但没想到这么能打,不比吴畅这个禁军总统领差不多。
能文能武,颜士珍当属旷世奇才,可惜这样的奇才,最后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也怪不得颜士珍对此满心郁气,极为不满皇室,要是李暮歌有一身本领,却因为各种原因,迟迟无法展现,不得重用,她也抑郁。
“李曦年,你败了,长安带人入宫了,你败了哈哈哈!”
李暮歌人刚走到寝殿前,就听见里头太子猖狂大笑,这让她脚步微顿。
“殿下?”
跟在她身后的梁忠疑惑询问,李暮歌摇摇头道:“没事,进去吧。”
门口就挡着两具尸体,梁忠快走两步上前,弯腰将其中一具搬开,给李暮歌扫清阻碍。
李暮歌冲他微微点头,抬步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入门中。
大公主立在殿中,她搀扶着有些脱力的颜士珍,一手拿着短剑,死死盯着猖狂大笑的太子。
在她身前,吴畅的尸体跪在地上,胸前后背插着三四把长戟,几乎将人扎成了刺猬,他的尸体没有倒下,全靠胸口那一把长戟支撑。
太子身上的衣服也被划得破破烂烂,多处血渍,不知道是不是他受伤了,此刻披头散发站在大公主对面,像个疯子。
走近后,李暮歌才看见太子脸上被划了几道伤口,虽然不深,但鲜血不停流淌,配上他略为夸张的表情,流得满脸是血。
皇后怔愣坐在龙榻边上,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像是没了任何力气。
“大皇姐,二皇兄,母后。”
李暮歌进去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当目光落在打扮得体的李暮歌身上时,李暮歌冲他们点头,一一打招呼。
这一路过来,在紫薇殿门口的时候,李暮歌身上都没有溅到血,只有进来后,脚底下踩了许多血。
“长安!杀了她,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太子简直要疯了,他现在精神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他感受不到身上伤口的疼痛,满心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大公主。
他想过大公主会做一些事情,但他没想到,自己周密布置后,还会如此狼狈,一想到自己像条狗一样被大公主的人撵着走,满地打滚的丑态,被那些大臣和他们的家眷全都看了个清楚,他就恨不得将大公主碎尸万段。
大公主反倒很冷静。
她想过赢了会如何,自然也想过,输了会如何。
大公主感叹道:“长安,没想到最后是你进宫来了。”
“没法子,只有我在宫外住,能领人进宫来平乱,颜三娘子还好吗?士玉很担心她。”
“不太好,她右手手筋被挑断了,不过,士珍左手也能写出上等的字,画出足以流传万世的画。”
李暮歌这才发现颜士珍右手手指在往下滴血,她叹口气,颇有些惋惜。
以后怕是再也看不见颜士珍那惊艳世人的右手字画了。
李暮歌和大公主平静的对话,让太子缓缓闭上了嘴,也让呆愣的皇后回过神来,母子俩惊疑不定地看着李暮歌,担心李暮歌会帮大公主。
梁忠也咽了口口水,他能感觉到,一股十分压抑的气氛正盘旋在寝殿之中。
李暮歌又叹了口气:“唉,可惜。”
“是太可惜了,就差一点点,功败垂成。”大公主自嘲似得笑了下,“其实不光是今日,这一路过来,我总是差一点点。”
李暮歌没说什么,她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右手,小弩箭尖指向大公主的胸口。
“放了士珍,让安澜和星辰快些去找我。”
大公主知道,她失败后,驸马和她的女儿都不可能好好活下去,与其让他们活着受辱,不如一家在底下团圆。
她说完这句,对上李暮歌那双淡漠的眼眸,像是看出了什么,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她又说道:“母妃已经走了,让我们早日一家团圆吧。”
这句话的意思是,让皇帝也下去陪她。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一个都不能少。
李暮歌点了点头,扳动了弩机,弩箭带着破空声往大公主飞去,最后射穿另一人的胸膛,又直直刺入大公主的心脏。
颜士珍本想推开大公主,可惜转身挡箭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了,更可惜的是,血肉之躯没法在这么近的距离,挡住威力巨大的弩箭。
大公主心脏被射中,没法支撑颜士珍,她倒在地上,颜士珍倒在了她身上。
大公主最后呢喃道:“士珍,何苦呢?”
颜士珍能够听见大公主的话,但她没法再开口回答了。
她只是笑了一下,随后闭上了眼睛。
太子看见大公主倒下,浑身无力,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垂着头,眼泪滚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痛快又悲伤,带着死后余生的心悸,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李暮歌没有收回手中小弩,她微微侧身,瞄准了太子,但她没有扳动弩机,随后又瞄准了皇帝,也没有扳动弩机。
不急,她还有的是时间处理这些,她要名正言顺登上皇位,没有任何人能够质疑她。
“派人来收拾一下,将父皇和母后送到凤仪宫去吧,太子也回东宫,付太医,你回太医院吧,让别的太医过来看诊。”
被所有人无视的付太医颤颤巍巍从龙榻后头钻了出来,脸白的像个死人,今天晚上实在是太刺激了!
等温安澜领兵出现在东门外,踏入宫门的那一刻,无数禁军登上甬道两侧的高墙上,箭如雨下,将叛党射死。
温安澜意识到了什么,他疯狂抵抗,想要入宫看一眼大公主,最后却还是死在了箭雨之下。
天亮之后,大年初一,皇宫附近的府邸,几乎人人家中都挂上了白灯笼。
大公主府上更是惨叫声一片,朝阳郡主李星辰自缢,至此,大公主党在朝廷上彻底消失。
皇帝卒中,等他早上醒来时,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眼歪口斜躺在床上动不了,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后,他更是被气得翻了个白眼晕过去,再醒来连话都说不了了,只会啊啊啊。
第72章
皇帝病重, 太子受伤,皇后受惊过度连夜发起高烧,朝廷百官之中, 高官大多受了伤, 还死了一批,整个长宁真乱成一锅粥了。
李暮歌关键时刻站出来,先是处理百官的事情, 死者里,与大公主一党的便只是将其本人罢黜, 并非与大公主一党的,则询问当时在场的其他人,拟定死后封号, 以及给予他们家人的封赏。
她的处理结果比之律法规定罚的要轻,赏的要重,这让双方都挺满意。
不满意的人只有在宫中的太子和皇后, 但两人目前都围着皇帝转圈, 想哄着皇帝答应将皇位传给太子,目前没有经历管这些杂事。
在他们看来, 先得到皇位才是正经事,李暮歌处理的那些事情又繁杂又没什么用,李暮歌愿意处理, 那就给她处理好了。
却不知, 正是这些繁琐的事情,让李暮歌能够全面接触整个朝廷,并且摸清楚所有大臣的脉络。
同时也让那些大臣认识了李暮歌,对长安公主的了解更为深入。
其中不乏有大臣愿意跟随李暮歌。
虽说现在皇帝不行了,眼看好像太子就要上位, 但实际上大家同朝为官,都清楚皇帝是什么性格,也知道太子比较废物。
或者说,太子有一些本事,可他太怕皇帝了,所以他从来没有展现出来过。
大公主对上太子,有时候会落入下风,并不是太子本人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太子身后站着皇帝,皇帝才是那个厉害的人。
太子之前身边围绕着荣阳、杨家两边的人,后宫有皇后,朝堂上有皇帝撑腰,这才能在大公主跟前坐稳太子的位子。
现在,荣阳死了,杨家的人废了大半,新上位的楚家也死了人乱成一团,皇帝中风瘫痪,皇后忙着安抚后宫照顾皇帝,焦头烂额,只有太子自己在支撑东宫。
而太子也受了伤,同时他在大公主剑下狼狈至极的模样,被满朝文武大臣看在眼里,对太子的印象一落千丈。
方方面面加起来,太子身上叠满了debuff,这些全是李暮歌现在的优势,李暮歌当然要大肆敛权,争取在太子回过神来之前,直接架空朝堂。
大公主帮了李暮歌很大的忙,她杀了很多支持太子的大臣,让太子党在朝堂上的声音,一下子弱不可闻了。
整个过年期间,从初一到十五,李暮歌一直没有停下忙碌的脚步,她名下的谋臣中,覃韵诗和穆盈栀也跟着忙活,还有宁泽世以及郭勇,还有很多长安公主一派的官员,都忙得团团转。
除了本职工作外,所有人都身兼其他职位,朝堂上空出大量位置,先占先得。
让李暮歌比较惊讶的是,颜士玉也在忙。
初一那天,颜士玉从宫中接出了姐姐的尸体,随后闭门谢客到初三,接着就又回到李暮歌身边,开始为李暮歌工作。
李暮歌忙得脚不沾地,在看见颜士玉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
颜士玉也没多说其他,就是帮李暮歌处理政务,同时自己接过了大理寺的活儿。
大理寺卿温川同样掺和进了此次逼宫一事中,他侄子温安澜向他借了钱财与兵器,以及温家的部曲,他非常爽快得给了。
李暮歌估计温川是觉得逼宫一事,大概率能成,这才赌一把,结果赌输了。
李暮歌也没为难他,就是革除了他大理寺卿的职位,贬为千里之外的一个县官。
年后启程上任,在此之前,大理寺的事情要交接给下一个大理寺卿。
温川属意大理寺少卿温崇文,李暮歌想着温崇文和温川到底同出一个温家,大理寺又没改姓温,便驳了温川的提议,先将大理寺卿的位置空悬。
实际上,是将大理寺卿的权力分给了颜士玉。
颜士玉之前在户部做主事,现在被调到大理寺,位置不能太高,便给了她少卿的位置,温崇文还是大理寺右少卿,左少卿的位置原本是邹祁,现在邹祁被调到户部去了。
邹祁是温川的学生,师生的关系在官场上比温崇文与温川之间的远房亲戚关系要亲近许多。
李暮歌必须将邹祁调走,不然她的安排就没有效果了,大理寺还是掌握在温川手里,等以后温川立功,他还敢回来。
这样一安排,温川回来的难度大幅增加。
温川自然明白李暮歌的打算,见此没有再提任何建议,乖乖做他的失败者,闭口顺从胜利者的安排。
大理寺安排完就是六部,六部这次是真的全员大换血,有能力参加年宴的大臣全都是六部的头子,现在死的死伤的伤,被连累的被连累,几乎全都变了位置。
李暮歌既然管这件事,那肯定得往里面夹杂私货,还得夹杂很多,光明正大的夹杂。
太子收拾完东宫内部,等他伤养得七七八八,打算出来管理朝政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五了。
半个月在行政效率低下的古代真算不上长,有时候官员的任职期限可以拉长到半年,半个月算什么。
可在李暮歌这个现代人眼里,一天时间就能做很多事情了,更不要说十五天,她带头卷,底下的人也卷,这十五天卷下来,太子上朝的时候,人都傻了。
朝堂上大半人不认识,小半人畏畏缩缩,看他的眼神飘忽不定。
那一小半人算是太子剩下的党羽,他们原本是打算去东宫提醒太子,赶紧出面抢权,结果李暮歌命令郭勇封锁宫闱,严查进出,美名其曰不想在皇帝病倒后,再出现宫变事件。
那些大臣想走门路,也被翠玉给堵死了,翠玉也没将整个宫廷的宫人都看管起来,她只是重点看管东宫和凤仪宫。
李暮歌让太子和皇后在这半个月里变成了孤岛,关键两人完全没有发现,可见她现在对宫廷的掌控能力已经到达了顶峰,只要她想,她能比大公主更轻松的要了太子的命。
但李暮歌没有那么做,她只是站在朝堂上,看着上头空荡荡的皇位,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从而面色铁青的太子笑了笑。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太子无德无为,面对反贼无任何还手之力,储君之位,自古有德者居之。”
“还请太子自废太子之位,退位让贤。”
李暮歌轻飘飘的几个字,压得太子喘不过气。
他本以为他在朝堂上最大的对手是大公主,当大公主死去,他才发现,自己一叶障目,竟放过了更为厉害的对手!
李暮歌话音刚刚落下,朝臣之中,宁泽世率先站出来,拱手一拜,对太子说道:“还请太子退位让贤。”
“请太子,退位让贤!”
大病中的颜太傅撑着病体,站在了李暮歌这边,坏了一世的风骨,逼储君让位。
他没有死在宫变之中,为得就是给颜家寻找一条出路,士珍已死,他必须为士玉站稳脚跟,为了颜家,他的清名与风骨,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朝堂上大多数人面色蜡黄,满心不甘却不敢说一句不字,颜太傅内心长叹一声,知道大局已定。
皇帝病重,太子身后没了支撑又没了楚家杨家的大力支持,太子已经非常弱势了。
“还请太子,退位让贤!”
覃昌出面,让太子让贤,他女儿已经为李暮歌做事许久,覃家自然支持李暮歌。
崔明璋也站了出来,这次他不光代表自己,还代表崔家。
崔家是不站队,但现在局势已经明了,崔家人还得在朝堂上混,多少也得捞点儿功劳。
随后数位寒门出身的官员纷纷出列,李暮歌这十五天里重点提拔他们,他们自然心中感恩,比起一直以来重世家轻寒门的太子,李暮歌更符合他们心中对君主的期待。
最后,今日上朝的姜老将军也站出来表态了。
姜老将军今日本来不想来,是姜芝林让他来,并且告诉他,自己早已投靠长安公主,他看眼下局面一边倒,自然便顺着孙女的心思,支持长安公主。
太子满头大汗,他看着那些站在李暮歌身后的世家大族,还有掌有西南兵权的姜家,心中满是怨恨。
他已经活到最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李暮歌!你狼子野心,比之李曦年更甚,虽不知你用什么妖法蛊惑人心,让大臣们倒戈向你,但你要知道,孤才是太子,孤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世上从无太子让位一说,你们这是霍乱超纲,逆天而行!你们都是大庄的罪人!”
太子疯了似得怒吼着,脖子上青筋蹦起,看向大臣的目光像是能吃人。
看向李暮歌的目光,更是愤怒至极。
李暮歌冷漠地看着太子发疯,等太子喊完,才抬手唤来外头的禁军,指着目眦欲裂的太子道:“太子骤遭天变,心身受创,行为反常,自殿内诸臣面前谵语妄言,将太子带入后宫,暂居凤仪宫,交由皇后看顾,请太医前来看诊。”
谵语妄言,就是直接说太子病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了,太子刚刚的怒斥,全都变成了病人发疯。
太子这下是真的要疯了,他受不了李暮歌这种冷处理,当即发狂,要不是身上没有武器,都想给李暮歌一剑。
李暮歌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太子被禁军们制住,太子嘴还是好的,在那里不停乱骂。
“太医曾言,疯癫之人容易伤及自身,为二皇子性命着想,堵上嘴再抬走吧。”
李暮歌认为自己太善良了,没见过她这么善良的人!太子都应该给她磕一个!
太子被气得差点儿没厥过去,一想到自己被捆成粽子,堵上嘴,从紫薇殿抬到凤仪宫,他就恨自己身体怎么那么好?为什么不晕?
皇帝、皇后全都在凤仪宫,李暮歌让太子也过去。
这一家三口在里头多整齐。
太子离开后,朝会继续,李暮歌也没有坐上皇位,她只是站在原本属于太子的位子。
而那些大臣们则像从前向皇帝汇报时一样,一一出面向李暮歌汇报最近的事情,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快十天了,他们也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习以为常。
再过些日子,皇帝回来,朝堂之上也没有他的位子了。
太子被关入凤仪宫后,东宫彻底乱了,凤仪宫中也乱成一片,皇后想让娘家进宫来,还想让娘家人帮忙,在朝堂上掀起骂战,怒斥长安公主不怀好意,欺君罔上。
娘家迟迟没有回信,皇后才恍惚想起自己兄长已经死了,死在除夕那晚,被大公主一剑穿胸而过。
本以为度过除夕那一晚,日后便会苦尽甘来,没想到,一切都晚了。
没过两日,废太子的旨意就送到了凤仪宫,皇帝躺在床上,十几日下来,他已经接受自己瘫痪的事实,一直想办法好起来,没想到没等到太医的好消息,等来了废太子的旨意。
关键是,他躺在凤仪宫中,圣旨是如何拟成的!
那圣旨上甚至还有盖了玉玺!
这个时候,皇帝才想起来,梁忠自从除夕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在他身边,起初他是以为梁忠已经死了。
现在看来,不是死了,是投敌了!
皇帝大怒,在床上啊啊啊的喊着,扭动着身体想要砸摔东西,却因为四肢不听使唤,像一条巨虫,在床上蛄蛹来蛄蛹去,怎么折腾都只有丑陋。
皇后颓废地坐在地上,宣旨的太监让废太子接旨,李晖朝没有任何动作。
太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人,翠玉跟着他来得,对上太监为难的眼神,翠玉冷笑一声,几步上前,将圣旨拿过来,放入盒子里,随后将盒子放在了废太子身前。
她的动作全程都尽量轻巧,一举一动皆是恭恭敬敬,这不是在对太子恭敬,而是对圣旨,对下圣旨的人恭敬。
“二殿下,圣旨已经昭告天下,自今日起,你已经不是太子了,还请二殿下脱去身上的太子服饰,换上皇子服饰,这段时间就在凤仪宫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或许长安殿下会为二殿下请封亲王之位。”
什么亲王之位,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翠玉想,这位废太子这辈子是不可能病好从凤仪宫出去了。
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
太子闻言没有任何动作,眼神呆滞,好像真的疯了。
……
“疯了?”
“是,二殿下接旨后,便开始笑,笑得快要断过气去了似得,接着他就、就掌掴了陛下,说他才是皇帝,还对皇后说,要封皇后为太后之类的话。他力气变得极大,四五个禁军才制住他。”
李暮歌闻言,从奏折之中抬起头,看向回话的翠玉,翠玉脸上还有一丝血痕,是被发疯的废太子给挠得。
“呵!早不疯晚不疯,偏偏这个时候疯了,他要是疯了,我就不好赶尽杀绝了啊。”
李暮歌压根不相信废太子会真的疯了。
李晖朝过往十几年都生活在高压生活中,丢了太子之位算什么?就算是让他天天在死亡阴影下苟活,他也不会疯。
他只会积蓄力量,想着有朝一日寻到机会,为自己报仇。
而且掌掴皇帝这个举动在旁人看来是二皇子疯了,在李暮歌看来,是借着疯癫之名,在发泄心中的怒火。
李晖朝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和老登脱不开关系,老登作为始作俑者,别说李晖朝想要扇他,前朝后宫就没有一个不想扇他的!
“殿下,那接下来要如何对付废太子?还有东宫那边的人,要如何安置?”
“东宫乃是太子住所,安排那些人都搬到凤仪宫,住不下就将凤仪宫附近的两个宫室打通,那边应该没有住着妃嫔吧?”
李暮歌懒得想别的地方安置那群人,先让他们都住在一起。
“是,殿下,二皇子妃之前递消息来,说想要见您。”
翠玉觉得不太好,凤仪宫是皇后住所,哪儿有一下子塞这么多人的道理。
但殿下还没有成亲,就算登基了,凤仪宫也没有人住进去,闲着也是闲着,真要是将废太子和东宫的人放出宫,还得单独派一批人手盯着,眼下人手不足,实在不宜再分人过去。
所以翠玉便想着先按殿下吩咐的办了。
顺便将东宫那边的消息告知一二。
杨卿鱼想见她?
李暮歌想了想,回道:“不见,太忙了,等之后再说。”
现在她忙得连跟颜士玉谈谈心的时间都没有,哪儿有功夫去见杨卿鱼,等之后忙完了再说吧。
杨卿鱼很快就得到了消息,长安公主没空见她。
杨卿鱼将前来送信的人打发走,随后通知东宫里的妃嫔和宫人,收拾东西往凤仪宫去。
哪怕太子被废,她依旧是二皇子妃,那些宫人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去做事。
等人都离开,杨卿鱼喊住了冉星。
“冉星,你还能传消息出宫吗?”
杨卿鱼很想问问杨家的情况,但这么多天了,她一直被关在东宫里,李暮歌将宫里看守得如同铁桶一个,别说传消息出去,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宫墙。
冉星苦着脸摇摇头,她最近憔悴了许多,杨卿鱼并未当回事,只以为是因为对方跟她一起呗关在东宫之中,担惊受怕导致。
“莫怕,皇室争斗向来如此,殿下输了,能留下一条性命,没有如大殿下一般全家共赴黄泉,已经是我的运气,今后的日子,我还有阿禄,还有杨家,不管发生什么,你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冉星听了这话,眼泪没控制住,流了下来。
“殿下……”
“什么?”
“奴是说,二殿下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冉星很想为大殿下哭一场,她是大殿下的人,大殿下失败了,一家老小全都赔了进去,她理应跟着大殿下一起死!
老天留她一条命有何用,她不能为大殿下报仇,不能杀了长安公主,她恨啊!
“不知,二殿下心高气傲,没了太子之位,他想必很难过吧,其实这样也好,没了催命符,我们一家人肯定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冉星垂眸,嘴上应和着杨卿鱼的话,心里则愈发怨恨。
她没法杀长安公主为主子报仇,但她有机会杀了废太子!若不是废太子,主子何必兵行险招,以至于最后大败,无力回天!
宫人们的动作很迅速,很快就能走了。
杨卿鱼也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孩子就要走,可刚走出大殿,就被人拦住了。
是嫁入东宫不足三月的楚良娣。
现在要被称作楚侧妃了。
“太子妃,陛下重病在床,太子理应继承大统,陛下怎么会将太子废了呢?这群人一定是在胡说是不是!”
楚侧妃根本无法接受现实,她费尽心血嫁入东宫,甚至甘愿低杨家女一头,去当一个良娣,为的是日后能成为贵妃,而不是成为废太子的侧妃!
杨卿鱼冷下脸来,警告道:“太子被废,莫要再喊太子妃这个称呼,侧妃当知晓轻重。”
楚侧妃听到这话,姣好面容一阵扭曲,最后她深吸两口气,气得甩头要往外走,然后被东宫外看着的禁卫强行挡了回来。
“本宫是太子良娣!是楚氏女!你们这群贱民安敢拦本宫!本宫要出宫,本宫要见太子,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见父亲!”
杨卿鱼看着楚侧妃发疯,等楚侧妃喊累了,她叹口气让人将对方带走,去凤仪宫。
男人根本就靠不住,楚家、杨家和太子,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杨卿鱼想,她的活路到底在何方呢?
或许就在长安公主那里,可她还好说,她的阿禄要怎么办?长安公主真的能容忍阿禄活着吗?
杨卿鱼不知道,她现在很迷茫,她知道,自己在面临一个选择。
是与李晖朝共存亡,还是舍弃一切,奔向生路。
李暮歌不知道杨卿鱼的纠结,她反正不纠结,她在现代的时候从来不会有选择困难症,到了这里,也不会有选择困难。
如果有两条路摆在她面前,哪一条都有好有坏,她会选择同时选择两条路,并且将那些坏处一一解决掉。
就好比当公主临朝执政和直接当皇帝两条路摆在李暮歌面前时,她的选择是,先废太子,这样她既能名正言顺以太子之位执政,又能顺理成章当上皇帝了。
面对李暮歌的选择,连李氏宗亲都没有人跳出来反对。
主要是李氏宗亲没什么大人物,先帝在时,以皇后之身称帝,当时李氏宗亲反抗不停,被先帝杀了一遍。
皇帝登基时,与兄弟姊妹们斗了许久,导致他登基的时候,李氏宗亲们又迎来了一波血洗。
现在的李氏宗亲,主要是指李麒的儿女们,也就是和李暮歌同辈的那些皇嗣。
能说得上话的,只剩下四公主、九皇子和十二皇子、十三公主了。
九皇子与十三公主一如既往透明人,十二皇子年纪小,自八皇子死后,德妃看他看得严,根本不会露头。
唯一的四公主身体不好,李暮歌在朝堂上做事这些天,她大门紧闭,对外宣称自己得了风寒,不宜见客,一直到废太子的旨意传遍天下,她都没有出现。
直到群臣奏请立李暮歌为太子,李暮歌连连拒绝,四公主才打开了大门,上朝来演一场戏。
她领着群臣劝李暮歌快点儿当上太子,以太子之身监国,若皇帝一直没有好转,那就尽早登基,奉皇帝为太上皇,移居行宫温养身体。
群臣和四公主来来回回劝了又劝,李暮歌才松口,愿意领太子之位。
当李暮歌点头的时候,正月都到了末尾,她于二月二正式被封为太子。
李暮歌特意将这个好消息传入凤仪宫,让废太子和老登跟着乐呵乐呵,听说废太子气得又发疯打了老登一顿。
老登则被气得晕过去一次,醒来后精神萎靡,身上被打疼了都不知道喊了,像是变成傻子了。
第73章
“该死的老东西!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没有早点儿去死!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隔着被子,昔日端庄温婉的皇后面容狰狞, 一拳又一拳砸在躺在床上的皇帝身上。
而昔日高高在上的帝皇, 如今躺在床上像是一条大肉虫,蠕动着想要躲开拳头都做不到。
他愤怒地瞪圆眼睛,想要怒骂眼前的发妻, 却只能发出贺贺的喘气声,白天他大叫的次数太多, 嗓子已经沙哑到出不了声了。
他很渴,嗓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烧得他生疼, 他想喝水,却根本没法说出水这个字。
因为他现在没法自己如厕,所以为了能够控制他的如厕次数和时间, 宫人们定时定量喂他饭食和水, 量都不大。
反正皇帝已经瘫了,瘫在床上的家伙, 还需要吃多少东西啊?饿不死就成。
自从瘫痪之后,李麒只觉得每一天都像是活在地狱里,睁开眼睛就要面对来自儿子和发妻的殴打辱骂, 还有那些宫人的冷眼。
他毫无尊严, 就像是死了,不!是比死更难受。
他的神智是清醒的,身体则变成了囚笼,让他日复一日得受苦受罪。
早知如此,不如在除夕那一晚死在大公主手里, 活着真的太痛苦了!
李麒熬过一轮殴打,身上的疼痛感减弱之后,李麒又觉得他不该死。
谁都应该死,唯独他不应该!他是天子,他怎么能死?是外面的人不知道这个毒妇和孽障的真实面目,他要告诉别人,让别人救他!
谁能救他呢?
皇帝想起了他的十四女。
封号长安的十四公主,或许是他目前唯一的救星。
于是皇帝每次都趁着宫人来送饭伺候他时折腾,希望能让那些宫人明白,他要见李暮歌。
李暮歌很快得到消息,宫人们又不傻,皇帝的一些举动,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父皇想见我啊,真难得,父皇竟然想起了我。”
已经换上太子服饰的李暮歌吃惊地挑了挑眉,她还以为皇帝早就忘了他还有个十四女呢!
“是,陛下应当是想要见殿下,太子殿下,可要前去凤仪宫见见陛下?”
询问李暮歌的人是最近调到紫薇殿的宫女红棠。
齐王死后,楚嫔没了任何指望,心灰意冷,后来她想通过为秦王说亲楚家,重新起势,没成想秦王也死了。
好在后来楚家女嫁入东宫,她好歹有了个靠山。
谁知现在,太子被废,楚尚书死了,楚嫔身后的靠山全都倒了,她以前没少得罪人,更是频频为难手底下的宫人,暗中折磨他们,现在楚嫔没了靠山,皇后又被夺了协理后宫之权,被软禁在凤仪宫中,楚嫔已经成了案板上的肉。
宫人们有的是法子为昔日同僚和自己报仇。
红棠见楚嫔已经彻底没用了,便跟翠玉求了恩,被调到紫薇殿,到李暮歌跟前做事。
李暮歌算是救了她一命,所以红棠对李暮歌忠心耿耿,到李暮歌身边后,兢兢业业,从不出错,李暮歌用着很顺手,便将凤仪宫那边的事情交给红棠来处理。
“最近太忙了,没什么时间啊,不如让四皇姐去吧。”
李暮歌想了想,决定让配合她演了一出大戏的四公主出马。
“四殿下身子羸弱,恐怕……”
“父皇现在身子也不好,正好让他们父女就病情交流交流心得。”
“是。”
红棠应了一声,下去安排人去通知四公主了。
她走得时候,动作还有一丝犹豫,显然是觉得四公主可能会不同意。
以前四公主就经常用自己身体不好来推脱差事,久而久之,就没人给四公主安排活儿干了。
红棠也是怕四公主推脱此事,让她没法完成李暮歌的吩咐。
李暮歌是想要试探一下四公主。
她以前就觉得四公主不太对劲,但是又没有功夫去对付四公主,而且四公主表面上的人设非常好,不争不抢的病弱美人,人人对她都没有太高的期待,只想着四公主能够不死,就很好了。
结果现在皇嗣都死过一轮了,四公主这个被许多人认为会走到前面的皇嗣还活蹦乱跳呢。
四公主接到命令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应了此事。
红棠见四公主应得爽快,心里松口气,没有耽误殿下的命令就好。
“不知,本殿下何时入宫合适呢?”
“殿下于午时后入宫即可。”
红棠之所以说要午时后,是因为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皇帝都要闹一通,等闹完就老实了,那个时候进宫去,可以避免被皇帝拿东西砸到。
“好,本殿下能带着驸马一同进宫探望父皇吗?”
“殿□□弱,按理说应当有驸马陪同,只是陛下而今重病,不宜见外人,殿下最好还是独身一人入宫去,殿下放心,有宫人在凤仪宫看守,殿下不会受伤的。”
红棠此番话的意思是说,李暮歌没有命令四公主必须一个人进宫,但四公主最好不要带人,皇帝现在的情况不宜让外人知道。
四公主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下午她一个人乘坐马车进入皇宫。
到宫门外,她走下马车步行往凤仪宫去。
这一路上,她经过长长的甬道,还有好似没有尽头的宫道,走出了一头薄汗。
走走停停,好半天才到凤仪宫前。
想着这一路走来看见的宫人,四公主眼眸颜色微微加深些许。
那些宫人里有很多都是陌生面孔,就和现在朝堂上的朝臣一样,而且那些宫人比以前更加谨慎,走路时提着气,不敢犯一点儿错。
看来过去一个月了,宫里的宫人,还没有从除夕那天晚上的惊悚之中走出去。
宫人尚且如此,皇帝、皇后与废太子都是亲临现场的人,他们走出阴影了吗?
四公主眨眨眼,敛去眼底的深意,抬头冲凤仪宫前的禁卫说,她是奉太子之命,入宫看望父皇。
“四殿下,请。”
禁军们显然早就已经收到消息,四公主说完后,他们完全没有阻拦,主动为她让开路。
除夕晚上,四公主没有参加年宴。
那天晚上只有她和李暮歌没有去,但是最后死得皇嗣,只有当天逼宫的大公主。
大公主没有杀太子,更没有杀其余皇嗣,甚至在一开始还给那些皇嗣逃跑得机会,那些皇嗣大多是逃回自己的住所。
四公主不知道大公主在想什么,或许是高傲,认为除了太子外,其余皇嗣都不足以成为她的对手,没必要在意。
又或者是出于对名声的爱护,认为逼宫造反上位的名声已经够差了,没必要再传出残害手足的坏名声。
四公主又猜,大公主可能还是顾及那一点点血脉亲情。
没错,逼宫造反的大公主看重亲情。
真是笑话。
四公主缓步走入凤仪宫,无视凤仪宫内的荒凉,一步步走入大殿,到皇后跟前时,还不忘给皇后行一礼,尊称母后。
整个过程可谓是守礼至极,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好人,没有害人的心思,也没有嘲讽奚落皇后的心思。
皇后僵直的后背放松一瞬,随后想起四公主是被谁派进来的,脸又臭了。
要说皇后最讨厌的人是谁,现在李暮歌高居榜首,比昔日大公主更甚。
皇后知道,之所以她和太子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多半是中了李暮歌的算计,想想废太子时,朝堂之上大多半官员都站在李暮歌那边,就知道李暮歌心机多深了!
她早有预谋!
“哼,朝堂上那些大臣,上赶着给李暮歌当狗,没想到,你身为她的四姐,也上赶着摇尾乞怜,真是不知廉耻,无君无父!”
面对皇后的指责,四公主没有做出丝毫反应,好像她聋了似得。
她只是侧过身,同宫人说:“带本殿下去见父皇。”
那一瞬间,皇后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过如此,过后便是愤怒,一个昔日里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公主,竟然敢无视她!
“李昙月!你是聋了还是瞎了,竟敢无视本宫!”
“母后,当心祸从口出,哪怕您是皇后,当众咒骂皇嗣,也是大罪。”
四公主眯了眯眼,一阵风吹来,屋外廊上挂着的帘子被风吹起,打在柱子上,发出嘭嘭的声音,凉风顺着殿门吹入,让站在门口的宫人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二月了,天气还是很冷。
天再冷,也没有皇后的心冷。
她此刻终于彻底意识到,属于她和她儿子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甚至她和她儿子,此刻已经沦为阶下囚,过往任何一个她看不起的人,都能凭借身份,叫她和她儿子吃不了兜着走。
她难道要就此认输吗?
不!她不能认输!绝不!
皇后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四公主的背影,眼底闪烁着算计的冷芒。
另一头,四公主走到寝殿,看见了躺在床上,散发着阵阵说不出的臭味的皇帝。
才不过一个月未见,皇帝已经瘦了一大圈,躺在床上时,一双大眼睛狠狠盯着每一个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人,配上高高隆起的颧骨,以及一脸的褶皱,瞧着像是地府的恶鬼。
四公主看着形容可怖的皇帝,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来。
“父皇,儿来看您了。”
在无数双代表着李暮歌的宫人眼睛底下,四公主不敢多说其他,只是用温和的语调说着劝慰的话,好像就是单纯过来看望父亲。
皇帝一开始情绪很激动,还冲着四公主啊啊啊了好几声,像是有话要跟四公主说,可惜四公主不会读心术,听不懂皇帝的意思。
后来皇帝就放弃了,他脾气变得愈发古怪,没有多少耐心,意识到四公主帮不了他,他立刻翻脸,疯狂的挥舞手臂,想要将四公主赶走。
右手手臂是皇帝全身上下唯一能动弹的地方,但是他没法握笔写字,只能做简单的抓握动作,砸东西也只能扔自己身上柔软的枕头之类的。
四公主并没有因为皇帝的排斥而生气,反倒温温和和地说,之后有机会,她还会过来见皇帝,如果能够的话,还会让她母妃过来看看皇帝。
皇帝听到自己昔日的妃子也会过来看见他此刻的狼狈模样,反应更大了,像是被刺激到了,叫喊声更大,渐渐形成了一个字。
“滚!”
皇帝想让这群看他笑话的人通通都滚!
四公主恍若未闻,还一脸迷茫地询问皇帝:“父皇好像很高兴啊,这么长时间没见,母妃也想念您了,过几日,儿便向太子殿下请求,让太子殿下允许母妃前来。对了,父皇还不知道吧?十四皇妹现在是太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儿还有些不太习惯称呼她为太子,但仔细想想,她可比二皇兄要好多了,听说二皇兄现在成了个傻子,真是可惜。”
可惜她不能让二皇子切身体会更多痛苦,疯傻之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痛苦。
怎么就傻了呢?太让人遗憾了。
四公主成功将皇帝气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见此她才高高兴兴离开凤仪宫,去了容嫔那儿。
母女俩也有一段日子没有见过面了,容嫔以前面色没比她女儿好多少,同样是病恹恹的样子,这次一见面,四公主发现容嫔的面色好了许多。
“母妃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身体大好了?”
四公主很高兴,笑眯了眼睛。
“没有皇后天天压着我的药,母妃自然就好起来了,你也可以好好调养一下你的身子了,少折腾自己,一天到晚得风寒,风寒也是会死人的。”
容嫔说着,关心地拍了拍四公主的手背。
屋中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有些话可以直接说,没必要遮遮掩掩。
皇帝的孩子大多身体康健,母亲都是世家贵女,没有身体不好的,皇帝年轻的时候身体也好,先帝更是长寿极了。
四公主之所以常年有病,是因为那些病大多数都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
她这样做的目的也很明显,藏拙罢了。
她和前头的大公主、二皇子以及三公主年纪相仿,小时候也算是一起长大,小的时候,她很聪明,还得到过先帝的赞赏。
虽然因为大公主和二皇子的储君之争,很少有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确确实实是夺嫡里的一支力量。
原本容嫔所在的容家,也算是一方豪强,这样发展下去,等四公主长大,她应该会和三公主荣阳一样,选择一方势力加入,暂时依附一方势力。
她大概率会依附大公主,因为他们的父皇就喜欢玩那该死的平衡。
可在她幼时,容家突然间,死伤无数。
李麒对大世家的警惕,从未停止过,而且出现的很早,他不光是针对凌家,还会针对其他家族,容家当年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家族,几乎所有人都是先帝的拥趸。
这样下去,容家会被先帝安排给大公主,顺带着四公主也会成为大公主一脉的支持者。
李麒当然不愿意看见这种情况发生,他怕他维持已久的平衡打破,大公主以压倒性的优势胜过二皇子。
所以容家被灭了。
和当年颜家族地受袭差不多,先是有一股匪徒闹事,接着朝廷以剿匪为借口,派出将领领兵前去平乱,实际上到了地方,兵摇身一变成了更凶恶的匪徒。
容家比颜家更惨,颜家好歹还有颜太傅和颜士珍两人支撑,容家什么都没有,嫡系的人几乎全都死了,剩下的旁系不堪重用。
容嫔当时就病了,她断断续续病了多年。
这些年来,皇后一直暗中打压容嫔,不让她好起来,因为容嫔若是在后宫站稳脚跟封妃,四公主便会成为朝中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一旦四公主倒向大公主,二皇子的处境就不妙了。
看出皇帝和皇后都想让她们好,而大公主的目光又从未投向自己,四公主只能和容嫔一样,变成后宫的病弱之人。
用病当借口,远离朝堂,这样才能活下去。
“母妃放心,以后儿不会再折腾自己了,现在十四当上了太子,谁能想到,最后的赢家竟然是十四。”四公主说着,嗤笑一声,“刚刚儿去了凤仪宫,母妃是没看见,皇后现在就像是个疯婆子,父皇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能力,儿看他身上有不少伤,据说都是废太子打得,废太子他疯了。”
四公主说着,露出了快意的表情。
她恨皇帝,恨皇后,恨二皇子,只是以前她的能力不够,她没法去报复那些人。
“只是可惜,他们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并非儿亲手所致,十四今年才刚十六,她就能有如此心机手段,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四公主说着,沉下声,面上一片冷意。
容嫔仔细想那位十四公主,想起了之前宫里宫外对她性格软弱无能的评价,又想起了之前的照面,发现那位十四公主从来没有表现出过自己的野心,一直以无害的面孔示人。
“良嫔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二愣子,难为她生出这样阴险狡诈的孩子,你打算如何做?”
“母妃,昔日你我囿于身份,不得不低皇后母子一头,而今,天下大变,她李暮歌不过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公主,入朝堂一年,也没见她立多大的功劳,今次上位,纯粹是捡了大公主的漏。”四公主眼底迸发出对权力的渴求,以及多年来被压抑到极致的不甘,“她李暮歌能做得,我李昙月有什么不能做?”
容嫔深吸口气,被女儿一番话说得心潮澎湃,她反手握住女儿的手,说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母妃能帮你的实在有限,这些年来,容家留下的人在朝中隐忍不发,受得气够多了,还有,不想看见十四坐上皇位的人,绝对不止你我,贵妃、德妃她们肯定都不甘心,你不要急哄哄地冲在最前面,叫人拿你当了靶子。”
“母妃放心吧,儿最不缺得就是耐心。”
四公主冲容嫔笑了笑,随后又说起了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儿,哄得容嫔笑得和蔼慈祥。
宫墙之中,李暮歌静静听完红棠对四公主凤仪宫一游的描述,等红棠话音落下,她开口问道:“四皇姐她对父皇母后以及二皇兄,竟有如此重的恨意?”
“回殿下话,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奴能感受到,四殿下恨极了凤仪宫里的人。”
红棠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这是最近才出现的能力,或许是因为她此前太过迟钝,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曾经身处多么可怕的环境里,知道人心有多丑陋后,对情绪的感知能力直线上升。
李暮歌对此十分稀奇,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类似异能一样神奇的技能。
现代其实也有不少人会对恶意十分敏锐,实际上这并不是很酷的异能,而是会伴随人一辈子的精神疾病后遗症。
“恨极了还能忍啊。”四公主怕不是个忍者。
李暮歌觉得这种人的心理状况很危险,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估计要变态了。
“多盯着些四皇姐吧,还有其他皇嗣,等过段时间宫里放开,他们和谁见面,又与谁有联络,通通记下来。”
李暮歌承认,她这样有钓鱼执法的嫌疑。
可是若本本分分不吃诱饵,又怎么会上钩呢?
李暮歌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她既然选择要名正言顺登基,自然会尽量让自己的名声也好一些。
她没有上过战场,身上没有战功,想要好好治理天下,大部分功劳必定来源于文治,文治需要让天下人认可,君主必须得有个好名声。
当然,不能因为选择文治就忽略武功,她得双管齐下,只是前期不能着急。
管理国家就像是在玩现代的经营游戏,这还是个超真实超复杂的经营游戏,虽然她可以读档重来,但却没法实时存档,所以若非必要,还是不要让这个档崩掉。
前期对国家的掌控力不足,钱银粮草人口皆不足,必须先苟文治,再行武功,不然很容易留下如汉武帝一般穷兵黩武的骂名。
她要做就要做到第一,做最好!不能做千古第一人的始皇,那就做最优秀的皇帝,她要让后世之人谈起她时,说她是完美的君主,而不仅仅是一个不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明君。
李暮歌深吸口气,停止对未来的畅想,低头继续干活。
这几天奏折少了不少,朝廷已经趋于安稳,她可以处理一些私事了。
也算不上私事,现在李暮歌身边就没有私事。
她打算和颜士玉聊一聊,颜家最近内部乱得很,还有覃韵诗,覃家和崔家最近闹得也挺难看。
哦对了,还有姜家所代表的西南军以及不安分的凌家的西北军。
还有以往追随废太子的那些家族,尤其是杨家。
仔细一想,事情还有很多。
李暮歌耸耸肩,在心里规划出计划来,难题多归多,慢慢攻破就是了,她不缺耐心,毕竟百次轮回,没点儿耐心她早就疯了。
第74章
李暮歌最后决定先去找颜士玉谈谈。
相比于其他人来说, 颜士玉对她更为重要。
虽然都说她和颜士玉之间是君臣关系,但是在李暮歌看来,颜士玉是她在这个世界上, 交的第一个好朋友。
她们也曾无话不谈, 相约出游。
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被事情困在一个角落里,然后无法挣脱。
而且那些事情,归根结底都是他人贪婪的错, 跟颜士玉没有任何关系,颜士玉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不应该去承担任何人的痛苦。
颜士玉在听到李暮歌传召的时候,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自打初一李暮歌开始掌权,她得到了自己姐姐死亡的消息, 祖父回家后带领颜家全员投向李暮歌时,她就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
李暮歌一定会来询问她, 颜士珍的情况。
颜士玉自己知道自己, 她觉得自己对李暮歌的忠诚并不纯粹,她不止一次想过, 帮一把姐姐。
出于血缘和那么多年亲密相处的情分,颜士玉真的不想看见颜士珍失败的那一日,纵然她心里对颜士珍是不服居多, 总想着要胜过姐姐, 向世人证明颜家不是只有一个颜士珍,她也不想看见骄傲如姐姐,最后一败涂地,狼狈收场。
可她也不能让颜士珍赢,因为颜士珍赢了, 就等于她和李暮歌输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内心里交锋,让她有一段时间,对于和大公主党夺权一事,持消极态度。
颜士玉觉得李暮歌应该是察觉到了她那种态度。
这是来“问罪”了。
所以在见到李暮歌的瞬间,颜士玉直接下跪行大礼,直言道:“请太子殿下恕罪。”
李暮歌本来想让颜士玉坐到她对面,就像以前一样,对坐饮茶聊天,结果谁知道对方过来,上来就先给她行了个大礼。
不是?这是犯了什么罪了?
李暮歌眨眨眼,不确定地问道:“你私挪公款还是私吞国库的钱了?”
前者是在做事的时候犯下大错,后者是直接伸手在国库里拿钱,这两者性质是不一样的恶劣。
但是前者还能原谅,后者就不行了,颜士玉就在户部做事,她要是伸手拿国库的钱,那简直就是罪不可赦!
“啊?”
这下轮到颜士玉不解了,她什么时候动过账上的钱了?
天地良心!她绝对好官,清官,从来没有干过贪污的事儿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随后李暮歌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好不容易咱们赢到最后了,我现在是太子,你现在身兼大理寺和户部的重职,是货真价实的权臣,咱们都做到了之前定下的目标,你有什么好怕的?”
李暮歌看出来颜士玉的害怕,她在害怕自己怪罪她。
可问题是,颜士玉什么都没做错,她哪怕是有一点点左右摇摆,有一点点偷懒摸鱼的嫌疑,那又如何?
李暮歌不在乎别人心里是怎么想得,她只看最后结果,最后的结果是好的,那对方就是她的人。
君子论迹不论心,颜士玉不管曾经有多纠结,也不管她到底有没有为颜士珍传递过消息,那都无所谓。
颜士玉还从颜士珍嘴里套出许多她有用的消息呢,难道因为一两句话,就去怪罪有大功的臣子吗?
“别那么较真,这世上的事情,多是糊涂着办,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李暮歌反过来劝起颜士玉。
之前她是很较真的,她死了那么多次,就想让自己的敌人都为自己百次的死亡陪葬。
她也想过,她要让那些敌人全都和她一样,死得凄惨,她还要亲手将那些人杀死,她要血洗自己百次死亡的耻辱。
可是后来,李暮歌就回过劲来了,她没必要那么较真,人死不死无所谓,她得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最重要。
就好比她到现在还没有杀死废太子与皇帝老登,难道是因为她不想杀吗?当然不是,是因为这俩人还有用处,他们是最好的鱼饵。
颜士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李暮歌起身,将她扶了起来,拽着她到床上坐下,放下床帐,点燃桌子上的香,微甜的香气熏得帐中每一处都十分好闻。
“以前,我去大公主府上时,会被大皇姐拉着品香,那些香都是你姐姐亲手所制,市面上没有,香气扑鼻,十分好闻。”
李暮歌没有自称孤,而是说我,态度亲和,让颜士玉紧张的心逐渐放松下来。
颜士玉点点头,说:“臣此前也曾受邀品香,三姐她制香确实一绝,长宁少有人能比得上她。”
颜士玉不认为自己在学识和聪慧上会输给颜士珍,但在制香上,颜士玉甘拜下风。
“是啊,只是可惜,以后再也闻不见你姐姐所制的香了。昔年,我母妃制香的美名,同样在长宁流传,还有早年间她的诗名,惊艳世人,引世人追捧,转眼俱是一捧黄土。”
李暮歌很有感叹,人死如灯灭,死是很容易的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死去的人给活人留下的记忆,永远鲜活。
“殿下是想念良嫔娘娘了吗?”
算一算时间,良嫔去世也有将近三个月了。
“想念?不,我从不想念谁,因为对于我来说,死去的她们,才是最好的。”
真要是还活着,李暮歌肯定特别糟心,觉得很难受,那些人也会想方设法给她添堵,不如全都死了安静。
颜士玉闻言,下意识笑了笑,身上有些发毛,活阎王还是活阎王,一点儿没变啊!
她喝了口茶,压了压惊,才开口与李暮歌说:“殿下,颜家最近有些乱,若是朝中事情不多,不如让臣歇一段日子吧。”
颜士玉是真想休息了,自打大年初一到现在,她一天都没休息过!
现在都二月中旬了啊!
辛辛苦苦天天工作,连干四十多天,铁打的人都有点儿扛不住了。
李暮歌粗粗一算,也觉得自己压榨太过了,颜士玉最近确实没怎么休息好。
好吧,是压根没有休息过。
现代的资本家看了封建社会的君主对臣子的压榨,都得说一声自愧不如,毕竟资本家还知道假模假样的弄个八小时工作制和双休呢。
大庄有什么?休沐日有时候是十天一次,忙起来一个月一次,一天哪里是八小时,如果有事情的话,加班十几个小时都是常有。
加班没工资,不过朝廷有时候会下发一点儿福利,美名其曰,皇帝的赏赐。
臣子还不敢抱怨加班苦,他们还得说自己加班是自愿的,是荣幸的,敢说一句不对让皇帝听到,以后都没有机会加班了,可能连以后都没了。
“行,那你过段时间休息一、三天吧!”
李暮歌倒是很想给颜士玉放个月假,但最近太忙了,三天已经是最长期限了,不然到时候大理寺和户部的事情会堆成山。
仔细想想,自己也有将近两个月没怎么放假了,李暮歌扒拉了一下目前的待办事宜,发现自己没有假。
别说假了,不加班已经是她工作效率高,但凡她休息一天,她手头的事务就能让她加班通宵。
痛苦,这就是得到权力后的代价吗?
李暮歌想着,这个代价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可不行,她必须得找点儿帮手。
颜士玉听到自己有三天假,因为家中变故而沉闷的心情都变好了一些。
李暮歌跟她说多少开导的话都不如三天假管用。
颜士玉真是个务实的小伙伴,这是李暮歌在发现颜士玉已经迅速调整好心态,压根不用她做心理辅导后的唯一想法。
很好,她喜欢务实的人。
“殿下,接下来殿下会去找别人聊吗?像是覃家大娘子?”
颜士玉在放松心情后,聪明的脑瓜很快就想明白了李暮歌要做什么。
她特意提及覃大娘子也就是覃韵诗,显然是话里有话。
“嗯,怎么?你要贡献你宝贵的三天假期出来帮帮我?”
李暮歌非常期待,能够减少自己工作的事情,她都很乐意干。
“臣确实愿意,只是覃大娘子恐怕不愿意见到臣。”
颜士玉耸耸肩,态度随意。
李暮歌想到覃家和颜家的恩怨,放弃了让颜士玉代替她做心理医生的想法。
总觉得颜士玉这个表情不怀好意,真要是让她去给覃韵诗作心理辅导,恐怕会把覃韵诗给气厥过去。
“覃家和崔家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他们两家能联合,是因为外敌强大,现如今,二皇子被废,杨家已经元气大伤,短时间爬都爬不起来,再加上楚家家主死了,楚家也出局了,我颜家此次也损失惨重,文臣之中,只有覃家和崔家两家,有希望问鼎第一世家的名头。”
颜士玉神情冷静地分析道,听不出来她此刻的心情。
李暮歌低头,手指在杯子边沿摩挲着,看着杯子里的清茶泛起些许波纹。
“真是一团乱麻,好在,这两家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也好在,宁家一直以来都不是特别出名,哪怕她登上皇位,只要她控制好,宁家就不可能掺和到这种世家争锋的圈子里。
“这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也是他们争得原因,殿下,您到现在还没有成亲,后院太清静也不好。”
颜士玉主动提及李暮歌的后院问题。
李暮歌完全不想跟人亲近,立马搬出良嫔来:“母妃去年过世,需得守孝三年,不能成亲。”
“不能成亲,但可以选几个面首,不妨碍的。”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不能因为守孝,就完全戒了美色吧?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少,所以三年守孝,前三个月不能碰那些事情,后面就可以了,只是最好不要闹出孩子来,孝期怀孕,说起来有些不太孝顺。
关于成亲,同样如此,守孝三年可以不成亲,但除了正妻正夫以外,其余位置可以尽情添人。
那不叫成亲,那叫纳妾,面首同样是妾室。
“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会给我送面首?”
李暮歌表情凝重起来,她不是担心无法拒绝,而是担心,这事儿开了个口子,之后会止不住。
一两个面首她可以放在后院养着,就当是养了猫啊狗的,她不缺那点儿钱财粮食,关键是能够安朝臣的心。
可问题是,开了口子后,谁都想给她送,她要是全都要了,难免让其他人觉得她是个色中饿鬼,为了能够讨好她,不想送的人也会送。
如果她只挑选几家要,那么那几家立马回认为,自己比其他家族要强,因为得到了下一任皇帝的重视。
所以,她只能选择谁都不要,这样一来,才不会出现类似“外戚”的党派。
朝堂已经够乱了,可不能再添加势力了,到时候就不是乱成一锅粥,那是乱成一锅大杂烩,快被熬成泔水了。
“谁知道呢,多半会是如此,覃家和崔家,可擅长用这个法子了。”
崔家能在朝中保持中立和避世的态度多年,而没有被其他世家踩下去,重要原因就是他们家到处联姻,谁家都有崔家女,世家女都有机会嫁入崔家,成为崔家宗妇。
覃家不遑多让,覃韵诗本身能力不俗,可为了能够拉拢崔家,覃家照样将覃韵诗嫁出去了,可见覃家非常热衷此事。
联姻本质上是寻找政治盟友,覃家和崔家都在为自己寻找政治盟友,一个没有野心的家族,不会做这种事。
崔家所谓的避世,根本是一种伪装。
李暮歌并不意外崔家的表里不一,崔家若真是要避世,他们就不应该住在长宁,他们应该住在山里。
崔明璋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官至侍郎,他应该在哪个荒山野岭里当县令,从始至终贯彻崔家避世的想法,做乡野间的圣贤,而不是朝廷的官员。
李暮歌觉得,她不能坐以待毙,等面首真的到她跟前,她想要推出去可就麻烦了。
所以,她得先把崔家和覃家的小心思按死。
要怎么按死呢?
颜士玉没有给李暮歌出主意,李暮歌也没问,毕竟私仇摆在那里,问颜士玉,颜士玉估计会说将覃家上下屠了。
崔家直接当上第一世家,然后就可以平息所有纷争。
李暮歌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这个想法竟然听起来很有道理。
可惜,李暮歌不可能让有哪一个世家一家独大。
她更喜欢百花争艳,局势越乱,大家越卷,国家才越有希望。
想明白她想要什么,办法也就随之而来了,李暮歌已经有了些许想法,只待实行。
因为覃崔两家的矛盾搞得李暮歌头疼,所以她打算跳过这两家,先解决一下其他小家族的问题。
又忙活了几天,将那些小家族的人叫过来,该敲打的敲打,该表扬的表扬,展现了一番君臣和和美美的梦幻场景后,又将这些人一一送出宫去。
李暮歌的动作没有瞒着任何人,自然盯着她的人都得到了消息。
四公主得知各大世家的人几乎都叫李暮歌瞧便了,只有寥寥几个大家族还没见过后,便知道李暮歌这是在收拢手中的权力了。
对此,容嫔有些担心,那些小家族里不少是昔日容家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暗地里都投靠了四公主,现在被太子传召,不会纷纷倒向太子吧?
对于母妃的担心,四公主劝她不必多想。
“若是仅靠几句话就心生动摇,改变立场,那能被说服的人,迟早会背叛儿,现在离开,反倒是好事一桩,总比之后咱们有所行动时,他们跳出来反手出卖咱们要强。”
四公主对那些小官完全不在乎,本来也没有几个能够为她提供帮助,现在她在乎的是德妃和贵妃。
还有皇后母家,以及杨家,这些都是她可以争取到的支持。
容嫔听了四公主的话后,并没有放下心来,反倒是觉得很不对劲。
“萦关,你老实告诉母妃,凌家当真会帮咱们吗?贵妃难道没有提出别的要求?还有德妃,她当真愿意推举十二皇子到朝堂上,辅佐你夺权?”
“自然,凌家人已经开始私底下调兵了,凌将军的儿子凌柏松就在长宁,之前凌柏松还前去拦截大驸马,留下了不少大公主府的人,他并非如传言般成了废人,当初凌家将凌柏松留在长宁,不就是留了个心眼吗?凌家没有母妃你想得那样忠君爱国。”
所以她现在提出要合作,那是正中凌家的心意。
“至于德妃,她没有别的选择,若是不答应辅佐儿,十二就永远别想登上朝堂了,他没有机会了。”
四公主想到之前自己和李暮歌演得那一出戏,心中自得,若不是她当时机敏,答应李暮歌帮忙,她也没有机会登上朝堂。
跟李暮歌正面斗,她没有任何优势,所以不如她假意迎合,这样一来,反倒会有更多机会。
“萦关,你这是在与虎谋皮。母妃说的虎并非贵妃和德妃,而是太子。”
叫了二皇子那么多年太子,现在容嫔喊十四公主太子,总有点儿转不过弯来,所以每次提到太子,容嫔的语速都会变慢。
四公主能听出来,容嫔是真的在忌惮,忌惮她的十四皇妹。
“母妃,不是说了很多次了吗?她就是运气好捡漏了,估计是她身边那个颜士玉告密,她提前知道了大公主的计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做了黄雀,不代表她有多厉害,这一次,轮到她去做螳螂了。”
四公主很自信,她不认为记忆里那个懦弱愚钝的妹妹,能够赢得过她。
别人不了解十四公主,在大多数人看来,十四公主一直都是现在这样,对事游刃有余,智珠在握的模样。
但在四公主记忆里,十四就是个小可怜,年宴时只会坐在角落,见到人连头都不敢抬,被人欺负了,甚至都不敢回去告状。
畏畏缩缩像只兔子。
容嫔见女儿固执己见,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心里则开始盘算,要留一条后路,不能孤注一掷,与太子硬碰硬。
在各方势力的暗潮涌动之下,各地学子齐聚长宁,科举改制之后,这是第一次举办会试。
这一次算是恩科,主要是为了测试科举改制之后的效果,本来好多学子打算观望一二,等以后制度完善了再来考试,以免自己重要到足以影响一生的考试,成了朝廷的一次试错。
可谁知道,年后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大公主逼宫造反,皇帝中风,十四公主上位掌权,太子被废,十四公主成了新的太子!
而朝中大臣在逼宫那一夜死伤众多,一下子空出来一大堆官位,底下的官员都被提拔了一通,地方上和朝中到处都缺人。
今年的科举绝对是最简单的一次科举,只要对自己的学识有信心,完全可以试一试,等考上了,再不用同之前一样,到处找门路,为一个官位花费大量心力财力。
只要考上,就有官做!
学子们满是信心地奔赴考场。
“今年考生中,有许多世家出身的女子,大多年纪都在二十到三十间,她们小的时候和男子一样,被家族培养过。”颜士玉推开窗户,看了眼底下人头攒动的街道,随后转过身继续说,“穆盈栀想让她的学生考个好成绩,可没那么容易。”
“你还记着之前盈栀的话啊?”
李暮歌察觉到颜士玉话里的不满,三日休沐后,颜士玉的心情已经变得很好了,难得见她不高兴。
“哼,她总是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叫人看了头疼。”
颜士玉不否认自己记仇,她就是个记仇的性子。
“盈栀出生在先帝执政之时,她毕生所学皆是为了能金榜题名,以进士之身,入朝一展拳脚,可惜这个愿望只能交由她的学生来实现了。所以她和她的学生最清楚,明明自身有才学,却因为出身而被夺走名次,夺走一切荣誉的滋味有多么痛苦。”
世俗剥夺女子出人头地的可能,与贵族剥夺庶民出人头地的机会,有什么不一样?
李暮歌上前推开颜士玉刚刚合上的窗户,低头见苍生如蝼蚁,勤勤恳恳地活着。
“所以,我希望她能够当上状元,能够代表所有受到不公对待的人,站在朝中大臣们的面前,弹劾他们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与生俱来的自傲,让世人明白,女子能为帝为官,庶民亦能有翻身之日,只要我掌权一日,通往上层的门,便会为所有有才之士敞开。”
穆盈栀的学生,正是庶民出身。
穆盈栀已经暗中教导她的学生十余载,自先帝去世,她没了入朝为官的可能后,她就一直在悉心教导她那位学生。
第75章
穆盈栀的那个学生, 前段时间并不在长宁城中。
穆盈栀知道,她投靠长安公主后,身家性命从此全都系于一人, 常家又已经全数败落, 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自己的学生护个周全,因此她将学生送走, 顺便让学生出去走一走。
让年幼的学生外出行走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大庄各地并不算特别太平, 哪怕是长宁城附近,也总能听说有山匪截道,穆盈栀只能多派些身手好的奴仆跟在学生左右。
奴仆还不能派多了, 若是在外面也跟个大小姐一样舒服,那就违背了行万里路增长见识的期望。
穆盈栀为此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去思考,最后才安排妥当。
她是照着学生在外十余载来安排的, 说实话, 去年的她并不觉得长安公主在短时间内能坐上那个位子,统御朝纲。
谁知道, 前脚才将学生送出去不到半年,后脚长安公主摇身一变成了太子,还开了科举。
身为太子手下谋士, 穆盈栀很清楚这一次科举有多么重要, 未来三十年里朝堂之上究竟是什么模样,可以说全都在这一场考试中了。
于是穆盈栀将在外面行走半年,还没有彻底走出中州的学生给叫回了长宁城。
天下分九州,分别是西北所在的贺州、西州,西南所在的南州、渝州, 中部长宁所在的中州,北地的北州、胡洲,南方的百州、江州。
其中中州占地最大,内分五省,以国都所在的长宁为首。
前段时间闹了雪灾的夜城是长宁府的边缘,旁边是甘泉府,穆盈栀将学生喊过来的时候,学生已经走遍了中州其他三省,正好在甘泉府,要是再晚上半个月,她的学生就走出中州了。
真要是出了中州,想回来要花费不少时间。
穆盈栀真的是惊出一身冷汗来,因为她的学生是三天前回到长宁城的,别的学子已经在长宁城中备考多日,而她的学生,三天前才刚风尘仆仆回来。
穆盈栀坐在窗边,不时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紧闭的贡院大门,心情沉重。
“还在这儿等着啊,看来你对你学生的能力,并不是很有信心啊。”
颜士玉从来楼上下来,心血来潮过来看一眼,结果发现穆盈栀还在这儿坐着。
穆盈栀手边已经叠了厚厚一沓纸,那都是国子监学子们的作业,她干等着无聊,顺手批阅了一番。
“颜少卿要走了?”
穆盈栀没有理会颜士玉话里的挑衅,她和颜士玉之前有过矛盾,颜士玉现在正值太子喜爱,她与对方对上,得不着便宜。
再说那矛盾说起来,也是她的错,是她当时迁怒于颜士玉。
见穆盈栀不接招,颜士玉便也就偃旗息鼓,不主动挑事了。
“嗯,殿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先行回宫了,我自己一个人在楼上呆着无聊,下来看看你。”
穆盈栀伸手为颜士玉倒茶,随后伸手示意颜士玉坐下。
颜士玉也没客气,坐在了穆盈栀对面。
两位最近朝堂之中的后起之秀,太子殿下的知心人就这么静静坐着,度过她们少有的休沐时光。
科举考试期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科举一事上,这段时间吵翻天的覃家和崔家,也少有的平静下来。
覃家也有人参加科举,是覃韵诗的妹妹,那也是个聪慧的女子,比之覃韵诗并不逊色多少,之前在长宁中就颇有才名,引来诸多世家子弟爱慕,及笄之后,覃家的门槛都快被提亲的世家踏破了,只是一直没有定亲,现在依旧没定。
覃昌下值后就将覃韵诗叫来,祖孙两人顺势说起了覃韵诗的妹妹覃宁谧的事。
“你三妹妹性子沉稳,在学堂时多得先生称赞,是一等一的人才,此次科举,你看她有几分把握能够夺魁?”
覃韵诗很想说是十成,但可惜,真十成不了。
“此次科举,真乃龙虎相斗,千载未有,除了阿谧以外,崔家、杨家、颜家、宁家以及各个世家都送了族人前去应考,还有许多成绩优异的寒门学子,要说谁能脱颖而出,实在是难以抉择。”
覃韵诗了解覃宁谧的本事,要说学识,她妹妹自然不输任何人,但科举不光要考学识,还有做官的本事,写策论的能力。
覃韵诗想到这儿,微微叹气,阿谧什么都好,就是为人有时候过于固执,做官最忌固执己见,在官场上,必须要学会圆滑才行。
“听你这话,你觉得你妹妹不一定能赢过那些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啊。”
覃昌没把其他学子放在眼里,正如他所说,其他世家送去科举的学子,大多不曾在外扬名,在覃昌看来,那些学子更像是世家们为了讨好太子,送去给太子撑场面的。
毕竟是太子执政以来,正儿八经办的第一件事,科举改制若是能够成功,太子舒心,朝野上下也能安心。
况且自除夕后,朝中已经太久没有好消息传来了,人心浮动,需得叫人们好好收收心。
“崔家送去的人是崔珏的妹妹崔瑶,崔瑶三岁能作诗,五岁能谱曲,十岁绘花鸟成大家,她算不上是名不见经传,阿谧想要赢她,实在是难。”
“会写诗画画谱曲,难道就能考过科举吗?”
覃昌看不得覃韵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下皱眉反问道。
“祖父是真心认为崔瑶不足为惧,还是因为崔家,才看不上崔瑶?”覃韵诗完全不惧覃昌的反问,她抬头凝视覃昌略有些浑浊的眼珠,又问道:“祖父是真心觉得,阿谧能够力压众多学子,摘得桂冠吗?”
覃昌没有回答,他拍了下桌子,怒斥道:“放肆!这是你对祖父说话的态度吗!”
覃韵诗压下胸口一团火气,低头行礼道:“祖父息怒,孙儿不敢,是孙儿僭越,冒犯了祖父。”
覃昌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迟迟未语,一直到覃韵诗行礼的动作开始有些摇晃,他才嗯了一声:“起来吧。”
覃韵诗直起腰,只觉得后背的骨头像是被折断一样,疼痛不已。
“阿诗,祖父知道你记恨之前被嫁出去,与崔家联姻一事,但你得明白,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命不好,没赶上好时候,你得认命。现如今你妹妹有机会与天下有识之士一较高下,你得对她多些信心才好。”
覃韵诗应是,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有她自己知道。
覃昌见覃韵诗如此做派,就知覃韵诗心中还是不忿,便继续劝道:“祖父明白,你一直与颜士珍在暗中较劲,你觉得自己不比颜士珍差,祖父今日便告诉你,你确实比颜士珍强!颜士珍做了颜家的家主,风光一时,可你看,她一直不成亲不生子,如今一朝逝去,颜家不全都落在了她妹妹手里?辛苦半生,最后满盘皆输,若不是颜家还有一位老太傅,此番颜家可能会就此败落,自世家除名。”
覃昌语重心长地说着话,心中难免有些自得,“你得明白,有时候退一步,能得到更多。”
可是她退了一步,究竟得到了什么?
覃韵诗不禁在心中冷笑,她得到了一个让她头疼的夫君,得到了让覃家所有人都不满意的盟友崔家。
“祖父说得是。”
覃韵诗早就知道,她不能依靠覃家的任何一个人,不光不能依靠他们,她还得警惕他们。
他们为了覃家的利益,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推出去。
只是为什么每次被牺牲的人都是她,而不是他们呢?因为他们位高权重,不容有失吗?
那凭什么,坐在家主之位,成为整个家族供养的人,不能是她。
认命?这种陈词滥调她已经听厌了,她绝不会认命!
从覃昌的书房出来后,覃韵诗坐上马车,去崔家了。
这几日她和崔珏吵得厉害,便说要回覃家一趟,崔家并未起疑,覃韵诗能够感觉到,虽然覃家和崔家的联盟已经摇摇欲坠,但无论是崔家还是崔珏,都并不想让她和崔珏的这桩婚事出现变故。
大概,崔家和崔珏都很满意她这个宗妇。
可覃韵诗不满意,她只要顶着崔家宗妇的名头一日,便一日不能借助覃家的力量进入朝廷。
而崔家,他们连自己人都不怎么供养,更不要说供养她这个才嫁过去不到一年的宗妇。
她必须为自己的前程做些努力。
李暮歌是在晚上接到宫外消息的,消息是郭勇传过来,之前她常在宫外用作据点的那处宅院,今日下午有客上门,是覃韵诗,她请求见面。
李暮歌得到消息后,就知道这事儿拖不下去了。
覃崔两家的事情,确实已经拖得够久,久到李暮歌最近都听不到两家私底下打得不可开交的消息了。
不是两家停战,是大家已经习以为常,觉得没什么好拿出来说得了。
“后日让覃韵诗入宫一趟吧,她以前,是不是和杨卿鱼关系不错?”
李暮歌问翠玉,翠玉一脸迷茫。
“这……回殿下,奴不知此事。”
覃韵诗和杨卿鱼差了三四岁,杨卿鱼早几年已经嫁入东宫,这些年与覃韵诗见都没见过几面,就算以前有过照面,关系肯定也说不上好。
“真不知道吗?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二皇妃,告诉她,她许久未见故交,明日可一同出宫,随孤前去见人。”
翠玉听完这话明白了,立马说道:“是奴记错了,早就听闻二皇妃还在闺阁之中时,常与覃家大娘子品茗品香,想来两人定是熟悉的,奴这就去凤仪宫问一声。”
长宁城中的贵女们聚在一起品茗品香是常事,要是只在一起品茗就算关系好的故交,那杨卿鱼的故交,遍布整个长宁城。
不过重点并不是覃韵诗和杨卿鱼关系好坏,重点是杨卿鱼想要见李暮歌,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李暮歌见翠玉这么上道,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反正都要见面,干脆一起。
李暮歌能猜到,无论是覃韵诗还是杨卿鱼,她们都是为自己的前程来寻她,这两人有些相似之处,只看两人是什么选择。
杨卿鱼想要做出选择,要更难一些。
李暮歌不会容忍废太子的骨血一直活在这个世上。
第二天一早,李暮歌又出宫了。
其实她现在还没有搬入东宫,只不过前段时间政务繁多,她干脆就直接睡在宫里了,没去东宫也没在紫微宫睡,而是就近选了个没人的宫殿。
皇宫别的不多,房子有的是,只不过有几个地方含有特殊含义,不能随便乱睡。
等过了科举一事,李暮歌想着,她就得搬到东宫去了。
至于废太子,他想要装疯卖傻活下去,李暮歌却不打算在宫外建造个二皇子府,所以在此之前,还请废太子先上路了。
老登再等等,李暮歌对于老登每天无能狂怒,吃不好睡不好,被皇后一天三顿打,没事儿还挨儿子一顿打的养老生活非常满意,还想让老登多“享受”一下,等以后她将朝廷内外整理的差不多了,再“退位让贤”。
最好是和良嫔的三年守孝连上,如此一来,她能拿守孝当借口,清静六年。
李暮歌越想越觉得这个安排很好,等今天找覃韵诗和杨卿鱼谈完话,回去就这么安排。
思考间,马车已经到了宫外,摇摇晃晃行驶在路上。
李暮歌听见了周遭传来的吵闹声,还有饭菜的香气顺着风吹入车中,引得人饥肠辘辘,几次咽口水。
“翠玉,我想吃樱桃毕罗。”
“娘子等着,奴这就去买来。”
樱桃毕罗,李暮歌觉得应该叫樱桃馅饼,民间有名的小吃,有时候设宴时,它还会登上餐桌,李暮歌很喜欢吃,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不一样。
但是她没法像别人那样,将樱桃毕罗当主食吃,李暮歌觉得它就是一种糕点。
吃着樱桃馅饼,马车驶入人烟稀少的小巷,一路到了入门隐蔽的宅院前,直接进去了。
进去后,李暮歌下车,看见已经有两辆马车停着了。
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李暮歌没和杨卿鱼一同出宫,只是给了杨卿鱼出宫的机会,杨卿鱼等一会儿还得去杨家一趟,坐实她出宫是为回娘家。
所以杨卿鱼的时间并不充裕,李暮歌打算先去见她。
覃韵诗早就知道杨卿鱼到了,说实话,她有些震惊,没想到杨卿鱼会有背叛太子的心。
关键是,李暮歌真的打算见杨卿鱼,说明李暮歌并不在意杨卿鱼曾经太子妃的身份,甚至都不在意杨卿鱼的儿子!
覃韵诗从这一举动里,感觉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重视。
世人往往会因为孩子,将一个女人锁住。
好像女人为了孩子牺牲一切是理所应当,孩子的立场就会是母亲的立场。
李暮歌并不这么觉得,人就是人,是一个个体,所谓的亲情、友情和爱情,都是围绕个体展开的情感活动。
个体具有独立性,个体是自私的。
就好像良嫔偏爱六公主,不喜欢她,这些情感活动不会让李暮歌难以忍受,她对良嫔的恨意,并没有对荣阳、对六公主那么深。
她厌恶良嫔,是厌恶她的自私凉薄,厌恶她的双标愚蠢。
见完杨卿鱼,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情了,覃韵诗已经等了有半个时辰,李暮歌进去见到她时,她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有闲情雅致自己看棋谱手谈。
李暮歌前走两步,询问道:“自己跟自己下棋,不觉得无聊吗?”
“属下见过殿下。”
覃韵诗听到声音,连忙将手中棋子放下,棋谱扣到手边,起身行礼。
“免了免了,私底下没那么多规矩。”李暮歌心情还不错,摆摆手坐到了覃韵诗对面,“听说韵诗你下棋下得十分好,可惜我不善此道,不然还能与你切磋一二。”
李暮歌唯一会下的棋是五子棋,原身也没接触过下棋,所以李暮歌对下棋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殿下可想学一学?下棋十分有趣,用来打发时间是极好的。”
“不行啊,有那个时间,我还想多睡会儿觉,你瞅瞅你瞅瞅,我这几天天天熬大夜,眼睛都像被人打了一拳,青黑青黑的。”
李暮歌连连摆手,对下棋敬谢不敏,她天天在朝堂上动脑子跟那群大臣虚与委蛇,已经够头疼了,休闲娱乐活动还动脑子,她有几个脑子能让她使用?
她连五子棋都懒得玩,下五子棋也得动脑子。
被李暮歌断然拒绝,覃韵诗并不生气,只是有些落寞地笑了笑:“殿下最近辛苦,可惜属下不能为殿下解忧。”
“怎么不能?你要是想做官,凭你原本是我的门客,多少我都能给你弄个官当当,就是起初官位可能不高,多半是到六部做文书,又或者是外放当县令,以覃家的家底,你应该看不上吧?”
李暮歌说着,向后靠了靠,背有了支撑,身体能更舒服一些。
她的头向后仰了仰,看覃韵诗时,眼睛睁开一条缝,闪烁着森森寒光。
覃韵诗本来想随便说两句玩笑话,对上李暮歌此刻满是深意的眼神,一下子精神了。
李暮歌现在说的话,并不是在随口胡说,她是认真的。
覃韵诗必须也认真回答李暮歌的问题,这关系到她的未来。
覃韵诗想明白后,苦笑一声,有些酸地问道:“殿下也是这样问二皇妃的吗?”
两刻钟才过来,肯定不是上来就问杨卿鱼,以后要怎么选。
怎么到了她这儿,上来就问,一点儿准备都不给她呢?
“自然不是,杨卿鱼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她来这儿寻我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不必我多问。”
李暮歌收起了脸上轻松的笑意,她不做表情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冷漠。
覃韵诗被李暮歌的目光看得后背发凉,她想,长安公主成为太子殿下后,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变得有威严了,面对面坐着,就给人很重的压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覃韵诗低下头,脑海中不停地想李暮歌的目的。
殿下是故意给她施加压力,让她快些做出选择吗?还是说,殿下对覃家心怀不满,此刻仅仅是没有隐藏,让她知道,选择覃家就注定会与殿下抗衡?
如果李暮歌知道覃韵诗的想法,恐怕会大呼冤枉,她不是故意以气势压人,是她已经被工作折磨的失去了灵魂,成为一条面瘫的咸鱼,私底下没有人的时候,她越来越懒得做表情了。
覃韵诗长久的沉默让李暮歌有点儿心急,话题停在这里,不上不下,完全不符合李暮歌的设想。
李暮歌开始猜测覃韵诗在想什么,在她看来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留在长宁还是到外地做县令,二选一有什么难得?
至于留在覃家,不出仕,这个选择一开始就没在李暮歌的考虑里。
覃韵诗要真是那么没有野心,甘愿被困在后宅,那当初她就不会投奔李暮歌,现在更不会主动来找李暮歌。
她一直不说话,不会是走神了吧?
李暮歌伸手屈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提醒覃韵诗回神。
覃韵诗抬头的时候,听见了冰冷的两个字。
“回答。”
“属下、不,臣!臣愿为殿下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臣可以与任何人为敌!”
包括覃家和崔家!
覃韵诗在心中呐喊:“什么家族,什么血脉相连,统统都是狗屁!我只想往上爬,我只想成就一番事业,我读了那么多年书,难道还不配做一个朝廷的小官吗?谁敢阻我向上爬,我定会毫不留情地下手铲除!”
覃韵诗终于想看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一个充满野心的人。
李暮歌被覃韵诗激昂澎湃的声音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就燃起来了?
“行,挺好,那你是留在长宁,还是离开长宁到地方为官?”
虽然不知道覃韵诗在燃些什么,但是达成目的了,李暮歌还是挺高兴的。
“臣想外出做官。”
长宁城是世家大族们的老巢,覃韵诗想要脱离覃家和崔家,做出一番旁人无法置喙的成绩,最好是离开长宁。
留下来,她只是覃家的一个小官,离开长宁,外头广阔天地,任由她闯荡,有本事她自然能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行,那你收拾收拾,过几天和杨卿鱼一起走,她给你当门客,到了地方就给你当主簿,对了,你们在外就不要用杨、覃为姓了,一听就是大世家出身的大家小姐,太危险了。”
外头的人很乐意绑几个大家族人换钱银粮草,所以世家大族的人外出,都会遮蔽身份,暴露会很危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