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柿子


    转眼便是秋末了。


    山里树木的叶子早已经掉光了, 枝干光秃秃的,草叶枯萎,连虫鸣鸟叫声都很少能听得见, 放眼看去一片灰黄。


    早起,江云苓喂完后院的鸡鸭和猪,又给它们各换过一次干净的稻草以后,见家里没什么事儿了, 便抱了个针线篮子出来,坐在院子里做些个针线活儿。


    秋末冬初, 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坐在院里晒晒人还暖和些, 不然一直在屋里坐着, 手脚长久不动, 总觉得阴阴冷冷的。


    南乳的方子已经卖了, 如今江云苓也再不用隔三差五的到城里去开摊。


    虽说家里少了个稳定的进项, 然而不得不说, 对于江云苓而言, 他整个人只觉得轻松多了,不用再家里城里两头跑, 家里的活儿也都能顾得上了。


    一转眼,他从嘉陵来平遥也有一年多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才刚来,和霍青兄弟俩都还不是很熟悉,见着家里有什么缺了的, 想给兄弟俩做点啥, 一是不太好随便动家里的东西,二也是身份不太合适。


    如今他和霍青成亲了,好些东西也就名正言顺多了。


    趁着这会子得闲, 他想给兄弟俩各做一双棉鞋出来,他自己倒是不用。


    他的棉鞋还是去年才新做的,不过兄弟俩的棉鞋都穿久了,已经有些旧了。


    这样冷的天,没有棉鞋保暖怎么行,再说了,霍青每日走路走的多,鞋底不多会儿就磨平了,鞋子得纳的厚一些。


    洗好晒好的袼褙一层一层的糊上去,江云苓正拿了锥子准备给鞋底上打眼,忽然听见敲门声。


    于是江云苓把东西放下,去开门,原来是霍长宁来了,手里同样抱着个针线篮子。


    霍长宁笑道:“苓哥哥,我来找你说话了。”


    冬闲的时候没什么事儿做,平日也就是串串门子,就做点针线活儿了。


    对此,江云苓自然是欢迎的,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没那么安静了,于是忙打开门让霍长宁进来,又从屋里端了张小马扎出来,两人一块坐在院子里。


    江云苓在纳鞋底,而霍长宁则在一边绣一块帕子。


    他原来那块帕子旧了,想给自己绣一块新的用,还想给侄女小雪和大嫂林氏也绣一条,给自己做的也就罢了,给侄女和阿嫂做的总得绣的漂亮点儿,而霍长宁绣工又没有江云苓那么好,是以这会儿正好便做边叫他苓哥哥帮着改几针。


    两人说说笑笑的,霍长宁忽然笑着感叹了一声:“真好,苓哥哥,好像有些日子都没有和你这么在一块儿坐着说话了。”


    江云苓一想好像确实也是呢,自从秋社以后,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南乳的生意上了,每隔几日就要往城里跑,回到家里也是忙忙碌碌不得闲。


    正要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江云苓却又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只怕也就今年一年,等明年,最迟后年的这个时候,你怕是也该要嫁出去了吧。”


    闻言,霍长宁便忍不住皱起一张笑脸,又气又恼的瞪了江云苓一眼:“苓哥哥,怎么连你也笑话我。”


    霍长宁正烦着呢。


    他前些日子才刚过过生辰,如今也已经是满打满算的十六了,该开始踅摸婆家的事儿了,村里像他那么大的姑娘哥儿,就是没成亲的,也早已定下亲事了。


    毕竟一般人家从定亲到成亲中间基本也要一两年的功夫,他们这儿的人,姑娘哥儿在十五到十七岁之间成亲的都有。


    李氏三个孩子,大儿子霍启就不说了,以后倒是一直是在身边的,霍长芝已经嫁出去了,还嫁的那么远,虽说日子过得还不错,但一年想见几次都难,因而轮到霍长宁的时候,因他年纪最小,心里便总有些舍不得。


    总觉得霍长宁生在年底,得到后年年底才算满十八呢,心里便总想再留他一些时日。


    毕竟找的婆家再好,总也不及娘家的日子过得舒坦。


    是以,这么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然而再怎么拖,李氏心里清楚,到了今年,这亲事也该开始踅摸起来了。


    正好如今冬闲,家里也没什么别的要她太操心的事儿了,于是李氏的心思便重点放在了这头上。


    先是请了媒婆来透露了这个意思,私底下也托了家里的亲戚在附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要是打听回来有合适的人,后头还有相看,定亲等等,就是顺利的话,也得明年开春以后才能定下来。


    是以,李氏这些日子也老在家念叨着这事儿,连带着连霍长宁也念叨两句。


    李氏觉得霍长宁性子不够稳重,十六岁的人了成日里还跟个孩子似的,又担心他这副模样将来到了婆家会吃亏。


    于是这些日子,李氏便也压着霍长宁,不让他再像往年那样得了闲便往外跑了,要是有空,不如在家多做做针线活儿,练练手也好。


    霍长宁正是在家被自己亲娘念得烦了,这才跑来找江云苓说说话的,不过烦归烦,他心里到底也还是知道轻重的,这不,还是拿了针线来找江云苓做绣活儿了。


    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江云苓也笑了,想了想,又道:“听说大伯娘前些日子已经看过一个了,没看上?”


    这事儿他也是那日去家里看林氏的时候听李氏提过一嘴。


    好像是李氏家里的亲戚给说了个上巧村的,但李氏去打听了一番以后没看上。


    男方年纪倒是合适,也是农户人家,家境算是不错的,但家里兄弟姐妹也多,而那男子却正好是家里不太受重视的一个,且听说那家人的娘脾气也大,是个爱摆婆母架子的,他担心霍长宁嫁过去以后要吃亏。


    李氏和霍铁风商量过,按照他们的意思,最好是找个年纪相仿,人勤快,品性端正,家里情况也没那么复杂的,霍长宁心思单纯,是应付不来那么复杂的妯娌、婆媳关系的,最好离家也能近一些。


    当初霍长芝就是嫁的太远了,导致如今一年想见几次都难,真有起什么事儿来,家里人赶过去都得一番功夫呢。


    至于男方家里的条件,比他们家若是稍微差一些也是无妨的,到时给霍长宁的嫁妆备的厚一些,人家知道娘家是有人的,婚后反而会更敬着一些。


    只是按着这些要求去寻,已经是一件十分不简单的事儿了,是以这亲事踅摸起来估计也还得费一番功夫呢。


    闻言,霍长宁皱起眉眼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呢。”


    他爹娘在家里说这事儿的时候也不会特意避着他,是以霍长宁多少也知道些。


    其实他觉得自己还小呢,这怎么一转眼就要成亲了,要是能一辈子不成亲多好啊,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挺好的。


    不过霍长宁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世道,姑娘小哥儿都是要嫁人的。


    要是过了十八还留在家里,人口税不说,就是村里的风言风语都能能淹死个人,旁人会觉得你家小哥儿是不是私底下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一直嫁不出去,不止坏了自己的名声,连家里人的名声也都得跟着受累。


    所以,就这么着吧,他听爹娘的就是,总归家里人那么疼他,总不会害了他。


    说不上嫁人以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可怕呢,他看他大哥,二姐,还有大青哥,成亲以后日子不也都过得挺好的嘛,他也只是想着将来要去一个陌生人家里,同他们家里人重新相处,心里有些害怕而已。


    见他这样忧愁的模样,江云苓只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却是很能理解他的。


    如今这样的世道,成婚,未来的夫君是个怎样的人,对于姑娘和小哥儿而言,确实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他何其有幸,能遇上霍青,而他和长宁关系那样要好,也是长宁的哥么,自然也希望他将来能嫁个好人家。


    只可惜他在平遥这边认识的人不多,不然他定然也是要为着这个事儿留留心的。


    再说了,长宁虽然天真烂漫,但也是个知轻重的,就如现在,他虽被李氏念叨的有些烦闷,但手上的功夫也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做,江云苓十分喜欢他这样的性子。


    不过眼下,知道霍长宁心里愁闷,于是江云苓便也不再同他聊这些给他添堵了,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来。


    江云苓给霍长宁手里绣的帕子的图样出了几个主意,霍长宁按照他说的改了几针,果然觉得顺眼多了。


    两个小哥儿在那头亲亲热热的聊着天,金点儿则在院里树下用爪子刨坑,一截黑色的尾巴在身后摇的飞快。


    江云苓和霍长宁说话的时候偶然看到一眼,便知道它又在刨它之前埋下的骨头了,于是便忍不住笑了。


    快入冬了,山里的动物都要贴秋膘好过冬,于是这些日子,金点儿的伙食也比前时好些。


    一是体谅它看家一年辛苦,二也是这段时日,为了给家里人补补身子,隔三差五的也是大骨汤不断,那些熬完汤的骨头棒子,自然就都给金点儿了。


    时不时便有点肉渣和骨头棒子吃,是以金点儿的皮毛长的愈发油光水滑的,乌亮亮蓬松的,看着便叫人喜欢,只是它有的时候骨头吃不完便会埋起来。


    江云苓头一次见它满院子乱刨的时候还不知道它在做什么,直到它刨了好几个坑,终于从坑里叼出来一根骨头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他也是头一回养狗,才知道原来狗还有这样的习性。


    夜里他和霍青说这事儿,霍青也笑,还说狗都是这样的,有时候它们甚至还会忘记骨头埋在哪儿了。以前爹还在时家里就养了几只猎狗,一直到现在,偶尔在院里挖东西,还能挖到它们埋的陈年旧骨头呢。


    这样的情况见了好几次,江云苓如今也已经习惯了,也不再管它。


    只见金点儿一双爪子刨土刨的飞快,泥土不停的往外溅,金点儿抖了抖身上的毛,继续刨,没多久,埋得那根骨头便被它给挖出来了。


    正“咔咔”的咬着骨头棒子,忽然,“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掉了下来,正好砸在金点儿的旁边。


    “汪!汪汪!”金点儿被吓了一跳,尾巴一夹,从地上爬了起来,冲那掉下来的东西猛的吠叫一阵。


    江云苓和霍长宁听到声音也随之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熟透了的柿子。


    金点儿这回的骨头正好埋在院里的柿子树下了。


    还有两天就是立冬了,正好是柿子成熟的季节。这个时候,柿子上的叶子早已掉光了,只剩下满树结的繁盛的柿果,红彤彤的挂满枝头,像一个个小灯笼,衬着灰扑扑的院墙,显得格外亮眼好看,一阵风吹过,还能闻到风中淡淡的柿子的清香。


    “原来是柿子,吓我一跳。”霍长宁先是拍了拍胸口,而后抬头,眯起眼睛看了眼头顶的柿子树,而后弯起眼睛笑了:“苓哥哥,这柿子都已经熟透了,你们怎么还不摘呢?”


    江云苓也随之抬头看去,而后也拍了下脑袋,笑道:“这不是忘了。”


    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南乳的事儿,连家里柿子熟了都忘记了,要不是今天刚好有柿子从树上掉下来,他还真没想起这个事儿呢。


    只见树顶上好些个先熟的柿子都已经被啄烂了,想来是被山里的鸟雀吃光了,剩下来的树顶以下的一些也都熟的差不多了,有些甚至外皮都已经裂开一条缝,再不摘只怕真要烂在树上了。


    见状,江云苓踮了踮脚,拽下最低处的一根枝条,摘了个红柿子递给霍长宁:“尝尝。”


    霍长宁接过,用手一捏,柿子绵软,再一揭开那层薄薄的柿皮,里头甘甜的汁水便顺着手指往外流。


    “哎呦。”霍长宁叫了一声,连忙用嘴去接,尝一口,味道又甜又润,果肉绵绵密密的,好吃极了。


    霍长宁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不住点头道:“甜,该摘了。”又抬头问道:“苓哥哥,摘吗?”


    江云苓自己也摘了一个尝,闻言点了点头:“摘,再不摘估计真要烂了,不过等下午相公回来再说吧。”


    柿子树还挺高的,矮一些的枝条还说踮个脚就能拽下来,颗要摘上头的那些,要么得爬树,要么就得用铁钩子勾下来,还有一个人得在下面接,不然都得摔烂了。


    闻言,霍长宁笑了:“哪儿还用等大青哥啊,我来!”


    这些时日在家里被压着做针线做了那么久,霍长宁早就有些憋不住了,正想活动活动呢,摘柿子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玩乐,闻言立马卷起袖子,兴冲冲的道,俨然一副要去爬树的样子。


    “不成!”江云苓连忙拦道。


    这是柿子树那么高,就是汉子都不敢轻易爬,更别说霍长宁一个小哥儿。


    然而霍长宁却摆摆手,笑眯眯道:“放心吧苓哥哥,我也不爬高,就去摘中间的那些,摘完了我就下来。”


    话落,他活动了下手腕,一双手抱着树干便往上爬。


    霍长宁从小在村里长大,性子又活泼,小的时候就常跟着他大哥霍启的屁股后头漫山遍野的跑,爬树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三两下便沿着树干蹿了上去,江云苓拦都拦不住。


    眼见着他三两下便爬上了一颗树枝的枝头,江云苓在下头瞧得心惊胆战的,一直在树下喊他小心着点。


    霍长宁选的枝头不是那么高,但离地也有个两三米,这要是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还好,霍长宁的身影瞧着还是很稳的,霍长宁抓着树枝朝江云苓挥了挥手,而后喊道:“苓哥哥,我往下扔,你在下头接着!”


    既如此,江云苓也只能点了点头。


    熟透了的柿子软烂,若是直接拿竹匾或是在树底下铺张席子只怕扔下来都砸烂了,于是江云苓便干脆直接用自己的衣裳弄成个布兜。


    “苓哥哥,接着!”霍长宁摘下手边一个红柿子,试着往下扔,江云苓在下头看准了位置,往那儿跑。


    “吧嗒”一声,一颗柿子正好落在他衣裳兜成的兜里,一点也没摔破。


    “成了。”江云苓仰头笑着说了句,霍长宁也笑。


    于是两个人一个人在下面接,一个在上面扔,直到接了有十来个柿子,附近枝头上的柿子也都差不多摘完了,江云苓忙对霍长宁:“长宁,差不多了,你赶紧下来吧。剩下那些用竹竿勾。”


    霍长宁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知道差不多了,于是没再说什么,乖乖的从树上下来了。


    直到霍长宁安全落到地上,江云苓这颗心才算是放下,好在没摔着。


    霍长宁吐了吐舌,不过玩乐一回,心情很好,至于余下的那些个柿子,江云苓去找了个竹竿来,把剩下的柿子勾了下来,这回变成霍长宁在底下拿了个布袋去接。


    偶尔也有摔在地上砸烂了的,也没浪费,金点儿在树下守着呢。


    它也喜欢吃柿子,方才树上的柿子砸下来,汁水溅的到处都是,金点儿舔了两口,大概是因为吃的味道是甜的,没多久就被它舔.吃光了,吃完了还不止,还知道在一边守着,鬼精的很。


    江云苓也没管它,柿子砸烂了人肯定吃不了了,金点儿愿意吃几个也没啥。


    一颗柿子树结出来的柿子不少呢,于是,江云苓拿了个篮子来,将里头看着外皮品相完好的那些挑了一篮子出来,让霍长宁一会儿带回家去。


    大伯家里是没有种柿子树的,想吃还得到山上去摘,便给他们送一些过去。


    剩下的,因今年的柿子收的有些晚了,大多数柿子摘下来时都已经熟透了,放在家里也放不久,连想晒柿饼也晒不成了,于是江云苓想了想,干脆只留下一些这几天吃,余下的,全部做成柿子饼吃。


    柿子剥了皮,碾成泥,和面粉一块揉成面团,醒发好以后揪成剂子,擀成薄薄的饼子,再往里头裹上甜甜的红糖花生馅和豆沙馅。


    锅底刷上一层薄油,然后把擀好的柿子饼贴在锅底,两面煎熟了,出锅时再往柿子饼上撒一把芝麻。


    煎好的柿子饼两面颜色金黄,饼皮酥脆微微鼓起,一口下去,又软又有柿子的清香,再咬一口便能尝到里头的甜滋滋的糖馅,那滋味别提有多香了。


    有好吃的,霍长宁自然是不会错过的,留在家里帮着江云苓一块儿包糖馅,等柿子饼做好了,一连吃了几个才乐滋滋的回家去了。


    一回到家就有香喷喷,甜滋滋的柿子饼吃,霍青和霍文的心情自然都很好。


    晚饭过后,江云苓收拾完碗筷回到屋里,霍青正在屋里泡脚。


    自从快入冬以后,江云苓每日睡前都会让他泡泡脚,热水里放些艾叶,生姜和花椒,说是能驱寒暖身的。


    初时还没什么感觉,到后来,霍青越发觉得,睡前泡泡脚确实能让身上感觉松快不少,人也热乎乎的,连夜里睡得都更沉了。


    霍文那边也是同样备着一盆,他身子不好,一到冬天格外畏寒,自然更是要泡着了。


    江云苓进来以后也一并脱了鞋,一双脚伸进木盆里泡着。


    水有些烫,一开始下水的时候江云苓还缩了一下,见状,霍青笑了下,对江云苓道:“踩在我的脚背上泡吧。”


    在亲密的事儿都做过了,这不算什么,于是江云苓点了点头,弯了下眼睛,一双脚轻轻搭在霍青的脚背上。


    同霍青相比,江云苓的脚明显细嫩不少,也更白,在深色的药水里更加明显了,两人的脚在水里轻轻的触着,身上暖了,连心也热乎了起来,


    霍青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喉结也动了动,可那事儿前日才做过的,他就是再怎么想,也得顾着夫郎的身子。


    于是,霍青轻咳一声,等缓了缓身上的热意,才和江云苓说起别的事儿来。


    想到什么,霍青笑道:“铺子的事儿有眉目了,牙人那边给我带了信,说按照我说的那些已经给寻了三间铺子,得空的时候你同我去城里一块看看。”


    定铺子是大事儿,霍青向来尊重江云苓,自然不会一个人拿主意。


    闻言,江云苓眼前一亮,有些期待。


    原本以为就算托了牙行也至少得有个十天半月才能有消息,不想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霍青点头道:“也是我去的巧,那牙人说前几日主家人到去牙行去说要放租呢,我就刚好碰上了,他说的那几处,今天我也去看了眼,外头瞧着还不错,至于里头怎么样就得咱们进去看看才知道了。”


    江云苓也点了点头,两人说好了过几天天气好一点儿便一块儿到城里去看。


    然而没想到的是,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江云苓却忽然病倒了。


    第72章 第 72 章 定铺子


    自从入冬以后, 有了去年霍文生病的经验,到今年,江云苓便格外留神着他的身子。


    从入夏开始就一直各种食补, 不时做点药膳的补着,临近入冬时更是早早的就把冬衣给找出来了,屋里的被子也早早就换成了厚棉被。


    在这样细心的关照下,霍文的身子倒是平平稳稳的, 虽说比其余三季时比弱了一些,但好歹没出什么问题, 反而是江云苓先病倒了。


    起因是有一日傍晚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


    冬雨虽然不似夏日的雨水来的那样疾那样大,但细细密密的, 风一吹, 更是阴冷刺骨得很。


    江云苓在灶房做饭的时候忽然发现外头下雨了, 惦记着后院的鸡鸭和猪, 下雨本来就冷, 还没给换上厚稻草呢, 风一吹, 再给冻病了,于是便冒着雨去了后院。


    想着这雨不大, 而且这后院也近,便没穿蓑衣,淋了雨以后又继续回了灶房做饭。


    这一冷一热的,衣裳再一湿, 人便染上风寒了。


    一开始先是有几声咳嗽, 江云苓便没太留意,又过了一日,半夜里直接便发起了热。


    霍青夜里抱着他感觉人越来越热, 跟个火炉似的,便知他是发热了,连忙把人喊醒了。


    江云苓那会儿正难受着呢,头疼,嗓子跟烤过似的,干的冒火,人也有些浑浑噩噩的,这副模样可把霍青吓了一跳。


    这还是江云苓来了平遥以后头一次生病,他自己也有些无奈。


    还记得去年刚从嘉陵来的时候,对这边的天气这么不适应也没有生病,今年反而病倒了。


    江云苓心里清楚,自己这应该是前两日淋了雨,一冷一热激着了,这才染了风寒,没什么大事儿,等明天弄些草药煎了药吃了便行,然而霍青却不放心。


    把人拉起来,包的严严实实的,连夜送到了城里白大夫那儿去看病,直到白大夫也说没什么大碍,又开了几贴药让回家煎了吃,霍青这才放心一些。


    不过他这一回生病,还是把家里两个男人都急坏了。


    霍文一日三次的来问候着不说,霍青也好几天没到城里去开摊了,日日在家照顾着,还到城里专程去买了些甜口的蜜饯回来让江云苓喝完药吃。


    这让江云苓有些哭笑不得,他爹江谦就是开医馆的,他从小也在医馆里长大,怎么会怕药苦,霍青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了。


    不过他如此细心的照料着,还是让江云苓心里熨帖。


    随手捻了块蜜饯放进嘴里,江云苓靠坐在炕头的大木箱上,想起什么,道:“以前也没见你给小文买过这些。”


    霍青正给江云苓倒水,闻言不以为意道:“小文是个汉子,吃点苦药怕什么。”


    囝囝是个小哥儿,又是他的夫郎,得宠着,自然不一样。


    闻言,江云苓忍不住失笑。


    就这样,在家里人的贴心照顾下,没过几日,江云苓的风寒便好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他的病一好,便惦记着霍青之前说的铺子的事儿,总想催着霍青一块到城里去看铺子。


    然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生一场病,即便风寒好了人也得好好的养一段时日,没见江云苓整个人的脸色都是苍白的,人也瘦了一些。


    于是霍青便又压着江云苓在家多休息了几日,直到他在家实在是待不住了,趴在他身上软乎乎的求:“相公,我身子真的已经好了,你就带我去吧。”


    夫郎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看着自己的时候里头像是盛满了星星,见状,霍青失笑,忍不住亲了亲他的眉心,占了个便宜,这才弯起眼睛道:“行,明天就去。”


    这下,江云苓终于笑了。


    于是,第二日,江云苓便又跟着霍青一块出摊了,早起霍青将江云苓裹得严严实实的才上了骡车。


    下午申时刚过,肉摊子的肉卖光了,夫夫俩收好摊子以后,直奔牙行而去。


    这个时候,牙行里没什么人来,牙人正在院里摇椅上眯着眼睛打瞌睡呢。


    霍青进屋先是客客气气的喊了一声:“张牙人。”


    那牙人遂而清醒过来,一见霍青来了,脸上娴熟的堆起一个笑:“哎呦,霍老板来了,我还说呢,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


    闻言,霍青笑了下,道:“前些日子家里有些事儿耽搁了,一直到到今日才得了些空闲。”


    家里的事自然没必要同外人细说,于是霍青含糊几句敷衍了过去,紧接着又问起了正事儿:“我今日来是想问问铺子的事儿的,不知你前几日给我说的那两间铺子还在不在?今日我带了夫郎过来,想一块去看看铺子。”


    算一算,从上次牙人给他传消息到今日也过了十几日了,也不知道那两件铺子租出去了没有。


    江云苓站在霍青的后头,也冲那牙人点了点头。


    “哎呦,这位就是霍夫郎呀,模样可真俊!”牙人先笑呵呵的把江云苓也夸了一遍,而后又给霍青回话道:“在呢在呢。这不是等着您呢嘛,前两日主家人才问我呢,我又给说了些好话,给您留着呢,您看这会儿就过去吗?”


    实际是因霍青看中的那两间铺子要么是地段好,要么是院子大,因而开价比较高,平日里少有人来问的。


    不过他们做牙人的,吃的是两头的好,自然得嘴甜一些,多说几句好话了。


    霍青倒是不在意这点,点了点头:“对,这会儿就带我们过去看看吧。”


    牙人自然是点头应好,拿上院子的钥匙,和霍青一块儿上了骡车看铺子去了。


    去的第一处正好就在坊市的正中心,位置确实好,前头铺子是单开间,中堂位置宽大,外头看着也气派,光响板门就有六扇,搬开以后便能做生意。


    前头铺子看过了,又绕到巷子里去看后院,但进去一看,后头的院子却不怎么样,院里地方小,跟村里他们如今住的屋子更是没法比的。


    朝东方向一间卧房,对着门儿过去的是一间灶房和一间柴房,估计是用来放在杂物的,西北角一间茅房,其余的便没有了,院里连口水井都没有,将来想要用水还得到巷子口水井去挑。


    除此之外,这院子也有些破旧,霍青和在屋里转了一圈,见屋里有些瓦片都破了,一下雨估计屋里还会有些漏雨,院子墙根底下也长了不少杂草,看样子是好些时间没人住进去过了,真要住进去的话,估计还得自己花钱修缮一遍。


    显然,同那牙人说的,好铺子需求旺,供不应求并不一样。


    然而那牙人仍然笑眯眯的站在院子里,面上一点儿不见尴尬之色,还夸道:“霍屠户可别看这院子小,可前头的铺面位置好着呢,集子里的人来来往往的,都得经过门前,您要是租在这儿,将来那大肉铺子一开,这来往买菜的人一看您这么气派的铺子开着,那不得进来逛两圈,买点儿肉,就是城里那酒楼食肆,看您有个那么大的肉铺,也更放心不是,将来啊,保管您财源广进。”


    这牙人干的就是两面迎合讨好的生意,脸皮厚着呢,这点儿算什么呀。


    霍青一圈转下来,心里也有数了。


    这主家人当初买下这地方应该主要是用来做生意的,租价贵也主要是贵在那铺面的钱,真要是住在里头也不是不行,但人估计住的要憋屈一些。


    江云苓也是这样觉得,前头的铺子倒是不错,但后头的院子实在太小了,比他们原来在嘉陵时地方还小,且这能睡人的屋子只有一间,将来如果小文得空了偶尔想到城里来住一夜都住不开。


    再说了,这院子虽旧,但因前头铺面的位置好,真要租的话,这价钱估计也不好谈。


    于是,江云苓扯了扯霍青的袖子,压低声音道:“相公,这里估计”


    然而话还没说完却被霍青轻轻拍了拍手,于是江云苓便噤了声了,想起了今天出门时霍青同他说的,无论一会儿看的铺子觉得怎么样,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别当着牙人的面说。


    这也是为了防着有些牙人看菜下饭,要是瞧着你在他面前露了底细,知道你手里估摸着有多少银钱,便会使坏,故意将铺子价钱报高了,自己在中间吃差价红利。


    只见霍青拍了拍江云苓的手以后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只去向那牙人问了个价。


    果然,那牙人笑眯眯道:“租子一月是一两二钱,一年下来便是十四两四钱,不过您要是觉得这价钱不好听,我倒是可以再去和主家人谈谈,给您便宜个一钱估摸着还是可以的。”


    这意思便是铺子再便宜一年也得要十四两三钱,再要压价的话便别想了,毕竟前头铺子的位置就在那儿呢。


    十四两银子一年的铺租有些太贵了,再加上这铺子真租下来以后他们还得自己花钱修缮,这又得花一笔。


    霍青听完价钱以后点了点头,心里其实已经将这处铺面给排到了后头,面上却不露声色,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道:“再去下一处铺子里看看吧。”


    闻言,牙人看了眼霍青的脸色,没在他脸上瞧出什么喜怒来,连价钱听了面上也是平静的,心里便有些拿不准了。


    这屠户好像比他想的有钱些,但他带他来的这一间是三家铺子里位置最好的一间,他却又好像没看上,也不说为什么,那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


    这下,牙人也有些摸不准了,一时又想到前些日子听人说,这屠户背后好像还有衙役撑腰呢。


    这么一琢磨,牙人便心想,算了算了,还是少耍些滑头,老老实实的带人看铺子算了。


    于是锁上门,又带着人到下一处铺子里看。


    进了门,这家铺子的位置确实没有前一家好,但也不算差,是在靠近集子口的位置,同样是临街的门面。


    这里虽然不像坊市的正中间人流那样大,但平日里城里人要来集子里买菜买肉的都会路过,人同样不少。


    如今霍青肉摊的生意虽说比从前好了许多,但平日里来买肉的人更多的还是城里的百姓,而非酒楼食肆的订货,因而与前头那家铺子比,这家铺子的位置反而更适合一些。


    且这铺子虽然不像前头第一间铺子那么大,还做了双开间,响板门搬开,两边窗户一大一小,但若是租了这里,以后大的那间可以给霍青用来卖肉,小的还可以琢磨这能不能再做点别的什么生意。


    这是前头的门面,再看后边的院子,格局与上一间差不多,但却要大不少。


    铺子朝南,占的算是两间大正屋,而后头的小院里,东面卧房有两间,西边也是一间灶房和一间柴房,除此之外,北边的后门边上还有一个有木头搭起来的简易的牲口棚,想来主家人之前家里也有养牲口。


    霍青和江云苓在屋里看过一圈以后,心里满意多了。


    虽说这院子依旧不比村里住的敞亮,但至少比上一间好,以后要在家里做些什么也能转得开身了,两间卧房也够住。


    美中不足的是,这院子依旧不带水井,且屋子本身也有些老旧,如果要住人,依旧要自己修缮一番。


    霍青问了价,牙人报的价这一间铺租是一两一钱一个月,一年便是十三两二钱,但霍青瞧着那牙人报价的时候没说的太死,心里便估摸着,要是真租了这里,价钱上估计还有的谈。


    又去看第三家。


    第三家与前两家相比位置便差多了,不是临街的,与临街的铺位还隔了一条巷子,人要少不少,然而好处是院子更大,屋子也更新净一些,甚至屋里还带了些简单的家具,要租了这里,只需要从家里带些简单的日常用具和锅碗瓢盆就能住进来了。


    自然了,租子也便宜些,一个月八百五十文。


    然而霍青的铺子主要还是租来做生意的。


    如此,三家铺子看下来,显然是第二家最好也最合适。


    但霍青也没当即便定下来,而是与那牙人道回家再与夫郎商量商量,三天之内会给个准信。


    得了霍青的承诺,那牙人也算是安心不少,说实在的,一年到头,来牙行说要看屋子、铺子的人倒是不少,可真正能定下来的却没多少,尤其是这些地段,位置好一些的铺子。


    即便是在城里生活的百姓,一次性能拿出几十两银子定屋的人也不多,大多数时候,他们陪着人在城里跑来跑去的到头来也就是个白跑。


    如今霍青既然已明着透出要租铺子的意愿,眼看这单生意能成,那牙人心里自然高兴,客客气气的将人送出门口,点头应道:“那是那是,这么大的事儿自然得商量商量,那我就等您的信了。”


    临走的时候,霍青还顺口问了句这院子若是买下得多少钱。


    牙人听了这话眉眼一动,心道没想到这屠户还有这样的想法,他手里有那么多钱吗?


    牙人心里惊讶,面上却依旧是敬着,笑呵呵的回道:“哎呦,这不是巧了,刚好我之前也多嘴问了一句,这院子您要是想买的话,至少也得一百六十两呢。”


    闻言,霍青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一百六十两,算起来也就是这院子十二年左右的租子,差不多。


    回村的路上自然也是围绕着这租铺子的事儿在讨论着。


    江云苓道:“相公,我瞧着刚才看的第二间铺子合适一些。”


    虽说位置稍稍差一些,但对他们家现如今的情况来说确是正合适的。


    霍青也笑着点了点头:“我也看中第二间了,不过咱们也先别这么快应下,别让那牙人觉得咱们家上赶着似的,过两天我再去找那牙人谈谈价,看能不能把价钱再压下来一些。”


    实在不行,十三两二钱的价格在他们这儿也能接受,他们手里现在攒下来的银子,能一次性租两年呢,起码两年之内是不用再担忧呢。


    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事儿基本上就这么定下来的。


    想到他们家马上就真的能有自己的铺子,江云苓便止不住的高兴,想到什么,又问了句:“相公,你方才我听你问价,是想把这院子买下来吗?”


    闻言,霍青笑了下,摇头道:“没有,只是问问。”


    就是他真有这个想法,如今手里的银钱也不够,不过可以先问一句,以后的事儿也说不准,要是将来肉铺的生意能做大,能买下来也不错。


    毕竟肉铺开起来以后,自然是长期稳定在一处更好,熟客们都能找来,再说了,租的院子到底不如自家的院子那么方便。


    不过现如今,小两口还没想的那么远,只想着能把铺子给租下来就很好了。


    回到家以后,两人把铺子基本看好了的事儿跟霍文那么一说,霍文听了也很是高兴。第二天,霍青还专程赶着骡车带着霍文到城里去瞧了一回。


    又过了两日,牙人坐不住,主动来跟霍青问信了,于是霍青便顺势和牙人谈起了这事儿,说看中了第二家铺子,就是觉着价钱还有些贵。


    这中间双方自然也拉扯了一番,又同牙人磨了半天的嘴皮子,最终,霍青以院子老旧,还要自行修缮,还有一次租两年为由,将价钱压下来了一些。


    最终定下来的租金比之前牙人报给他们的一个月能再便宜六十文,一年就是十二两半钱不到,等两年期满,要是霍青到时还想接着租,那价钱便重新谈过,能比现在更低一些。


    霍青对这个价钱总体来说算是十分满意的,虽说一年下来只便宜了七钱多的银子,然而两年加起来就是一两四钱,这一两多的银子,正好够他们用来整修房屋。


    能省下一些是一些嘛。


    而价钱谈好以后,接下来的事儿便快得很了。


    挑了个日子,牙人将主家人和霍青都约到了牙行来,买卖双方定契,按手印,由牙行和牙人做见证,等手印一按,银钱一交,这事儿便成了。


    最后定契那天江云苓没跟着去,是霍青一个人去的。


    江云苓从午后开始就在家等着,直到霍青回到家便忙不迭的迎了上去。


    霍青知道他心里着急,于是话都没多说,把签好的契子交到了江云苓的手上,江云苓连忙接了过来,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的瞧了一遍,见上头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还签字按了手印。


    “相公!”江云苓看完以后有些激动,忍不住主动扑到了霍青的怀里,眉开眼笑的:“我们终于也有自己的铺子了。”


    他此刻的心情实在有些难以言表。


    一年多了,从他刚来平遥的时候至今,看着家里从一开始什么都没有,霍青每日冒着风霜雨雪,纯靠着自己一双腿拉着上百斤的猪在村里城里奔波,到如今,家里骡子有了,而今铺子也来了。


    日后再也不用怕烈日风霜,即便雨雪天气也能有个瓦片遮头了。


    这攒钱的速度说快也快,说慢,好似这一年多里也是经历了许多事的。


    霍青一手接住夫郎扑过来的温软的身子,脸上同样笑开了。


    他心里自然也十分高兴,从正式在城里做屠户开始,他心里便一直想着这一天,辛苦两年多,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了。


    “相公,我很高兴。”江云苓趴在汉子宽厚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笑道。


    “我知道。”闻言,霍青低下头,额头碰着江云苓的额心,在他漂亮的眼睛上亲了口,而后笑道:“因为我也是。”


    夫夫俩就这么抱着傻乐了一阵,江云苓这才想起来该把契子先好好收起来。


    回到屋里,搬出装钱的小木箱。


    原先箱子里一共放了三十多两银子,一下交了两年的租钱,这下又少了一大半,箱子里如今又只剩下十两不到了。


    这样想想,这半年多来,家里的钱箱好像一直就没有真正存下很多钱过,每一回刚存下一些就有大笔的花销花出去了,江云苓忍不住失笑。


    不过这下好了,铺子也定下来,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应该都能安定下来,够他们安安生生的攒几年银子了。


    铺子也定下来了,晚上一家子自然也都吃了一顿好的。


    之前大伯家送来一只酱板鸭,晚上江云苓给斩开吃了,还用菌油炒了碟油滋滋的腊肉吃,霍青和江云苓的面前还各放了杯酒,霍文喝不了酒,便用茶代替了,三个人一块高高兴兴的碰了个杯。


    然而铺子定下来以后也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也仍有许多事儿要做,是以霍青和江云苓又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


    第73章 第 73 章 收拾


    这铺子在他们接手前已经空了有差不多小半年了。


    听说上一任租客本是卖酱醋的, 因此将前头铺子的门面也间隔成了双间,一边专门卖醋,而另一边则卖的是肉酱、豆酱之类的酱品。


    因主要是还是卖醋的, 因而间隔出来的双间也是一边大,而另一边小一些。


    后来因家中有事儿,卖醋的一家都搬离了县城,于是这院子也就空了下来, 而家主也因一直事忙,久了便忘记自己手上还有这么个铺子了, 一直到最近才想起来,这才找了牙人说要继续赁出去的事儿。


    因许久没人住也没人打理, 这地方看起来不免显得有些脏乱, 在开铺前, 霍青和江云苓自然还得先好好的修缮打扫一番。


    一推开门, 满院的浮尘呛的人不免咳嗽几声。


    先从睡人的屋子开始看起。


    东侧院的卧房里, 其中一间有几根梁柱因长久没人住, 已经遭虫蛀了一些, 得请木匠来换几根好的木头,省得将来住人的时候危险。


    北面的牲口棚也得重新搭, 那可是将来灰灰住的地方,如今的牲口棚不止小,还积满了灰。


    至于铺子的门面倒是不用再改了,只重新刷一层漆便好, 如今一大一小的, 大的那边平日里霍青用来卖肉正好合适,至于小的那扇窗户,江云苓想着不知以后用来做点儿什么。


    要说起来, 肉铺子,这另一半自然也该用来卖些吃食更好,最好能像之前卖南乳那样,倒腾点和猪肉相关的。


    可做什么好呢?南乳的方子已经卖掉了,其余的,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正想着呢,霍青便从后头走了上来,一见他盯着那扇窗子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知道江云苓在想什么,用手刮了下人的鼻尖,笑着道:“何必这样愁,要我说,不如这一半将来便给你专门卖些嘉陵那边的吃食好了。”


    闻言,江云苓先是愣了一下,却听霍青又道:“其实也不必拘着每日固定卖些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手艺那么好,平日你在家做的那些吃食,每回拿到城里来其实卖都不错,就是嘉陵的风味也有好些人喜欢的。”


    “像是你去年冬日里做的那些腊肉,腊肠,还有家里腌的松花蛋,咸鸭蛋,以后腌好了不都可以拿到铺子里来卖。”


    “再不然,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做法的肉食是嘉陵那边有而平遥这边儿少见的,客人可以在我这儿买了肉,再拿到你那儿帮忙做,你就收点做菜钱和柴火钱,就和村里那些专门帮忙做席子的掌厨一样。”


    闻言,江云苓的眼睛也一点点的亮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按他说的能行。


    霍青说的对,其实真要说起来,嘉陵那边的饮食和平遥这边还是有好些不同的,像是他们在嘉陵平日吃的那些糖醋小排、生煎包子、狮子头等等,都是在平遥这边不常见的。


    有了南乳的经验在前,他觉得也不必拘着一定要独一无二的了,只要是少见的,平时难得能吃到的味道,想来都会有食客喜欢,也不必拘着只卖哪一种吃食了,像相公说的那样,食客想吃什么帮人做什么,一年四季再添点儿时令的东西,比如冬日腊肠腊肉,春日里的野菜,夏日的菌子,灵活得很。


    霍青只提了个头,江云苓已经在脑海中自动将剩下的事情都给补齐了,于是眼睛也越来越亮,欢喜转身,猛的抱住霍青,笑道:“相公,你真聪明。”


    于是霍青便也笑了。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把铺子给拾掇出来,等肉铺开起来,万事儿都理顺了,再考虑下一步的事儿。


    夫夫俩都是勤快人,是以话不多说,在铺子里看了一圈以后,便撸起袖子,开始准备收拾起来。


    霍青先去巷口的井里挑水,到处都是灰,肯定得好好擦洗一遍,没有水的话,什么都做不了,而江云苓则在家先把院里的杂草给揪了。


    小半年没人打理过了,一下过雨,杂草就长得特别快,墙根底下,院子里的黄土地面上,长的东一丛,西一簇的,有些地方还长出了滑腻的青苔,瞧着不免让人觉得荒芜。


    杂草不止长得快,根扎的也深,想要清理干净,还的用上小锄头或是铁锹才行,于是江云苓提起一根铁锹便忙活了起来。


    另一头,霍青牵着骡子,后头拉了个板车,往巷口的方向走。


    这条巷子叫青瓦巷,当初建的时候,两条巷子中间的道路留的还挺宽的,足够骡子或是牛马之类的牲口在其中行走了,巷子口有一口水井,平日巷子里居民吃用水都从这口井里挑。


    见他是个生人,又牵着头大马骡,几个在树下玩抓石子的孩子们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有些好奇的看着他,还有些老太、老夫郎坐在门口做活儿的,也都抬起头来。


    霍青牵着马骡往前走,不时对人笑笑,心里却想着,等铺子正式拾掇出来以后,还得抽个空,和江云苓一块儿把这附近的邻居都拜访一遍。将来都要在一条街上做生意了,自然把关系处和睦一些好。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来到水井边,空桶扔下去,铺子里连口大水缸也没有,于是霍青一次性打了好几桶水,打满的水桶就往板车上放,一趟就能拉回去,也不必用扁担挑着一趟一趟的来回跑了,省时又省力。


    不过往后真要在这开铺子,想来铺子里还有好些东西要重新买才行。


    回到铺子的时候,见江云苓正在院里用铁锹铲杂草,霍青见这里没什么要他帮忙的,便对江云苓道:“那你先在这弄,我到屋里擦洗去。”


    江云苓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干活。


    卧房就先不打扫了,到时还要请木匠来换梁柱子,铺子也是,等刷完了漆再一起弄,于是霍青便从灶房开始。


    到底是用了好些年的旧屋子了,灶台上方的土墙被熏得黝黑,连灶台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烟灰油渍,看这都觉得埋汰。


    霍青蹙了蹙眉,把布巾子丢在木盆里,也开始擦洗起来。


    夫夫俩各自忙碌着,直到太阳渐渐西下,江云苓用手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腰,看了眼天色,对屋里的霍青喊了句:“相公,时间差不多了,今天要不先回家吧。”


    这院子一天肯定是清不出来的,估计还得要好几天的功夫,这几日只能每天都过来一趟了,而且今天他们来的时候没带够家伙,只带了扫把、铁锹,抹布等等,明个儿过来的时候还得多带点东西。


    好在他们家有骡车,到时把所有东西一并装在骡车上拉过来就行,也不麻烦。


    “欸,行。”屋里霍青应了一声,没多久后,人也走了出来。


    他一下午举着扫把在灶房的各处里扫灰,这会儿不免弄得灰头土脸的,头发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落下的灰,连那张俊朗的脸上都沾了几缕黑灰。


    见状,江云苓忍不住笑了,用手撩了些水把手洗干净以后,一边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帕子走上前帮霍青擦脸,一边笑道:“怎么弄成这样了。”


    霍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沾上灰,可江云苓的脸上也同样如此。


    于是霍青也弯了下眼睛,用手点了下江云苓的鼻子,又把手指给他看:“你不也一样。”


    这下,两个人都笑了。


    江云苓道:“一会儿回去烧个水,好好洗个澡吧。”话落,他又看了眼四周道:“明天从家里多带点东西来,今天东西拿少了,木盆、大扫帚、鸡毛掸子等等,都得从家里拿。”


    霍青也点了点头,又道:“不止这些,好些东西都得重新买。”


    这铺子就是个空的,除了卧房里盘的两张炕和灶房,别的什么都没有,就算往后他们不在这儿住,一些基本的家具还是得有的。


    桌椅凳子自不必说,总不能以后在这儿看铺子的时候连坐都没地方坐,水缸也得买,灶房里,往后江云苓要在这儿生火做饭的话,灶房里铁锅也得备一个,家里倒是有两口大铁锅,但要是背过来的话,家里平时做饭该挪不开了。


    除此之外,要开铺子,还得定做个牌匾,旗幌子也得缝一个,至于切肉的案板那些倒不用了,直接从如今的摊子搬过来就是。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光是这儿估摸着都得花去不少钱,幸而这屋子虽旧,但头顶的瓦片屋檐等等都是好的,盖的也严实,不像他们之前看的第一间铺子那般,连瓦片都得重新换一遍。


    霍青将这些东西和江云苓说了一遍,又道:“明天早上我先照常去开摊,你就先到这边来整理东西,等收了摊,我先去城里请人定制东西,弄好了再回来找你。”


    打牌匾,刷漆,换梁柱,这些都需要时间,越早去办越好,不然铺子空着,每一日都是钱呢。


    “行。”江云苓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实在不行,我明天把长宁也喊上,过来帮我的忙。”


    闻言,霍青也笑了:“行啊,我都听说了,长宁最近在家都憋坏了吧,喊他过来,他一准高兴。”


    大伯娘最近把长宁压在家里修身养性的事儿他也听说了,之前江云苓把霍长宁来家里爬树摘柿子的事儿和霍青一说,霍青也觉得哭笑不得。


    要做的事情虽然多,两个人却仍旧劲头十足,连回村的路上都一路兴致勃勃的议论着往后铺子开起来的事儿。


    回到家后,两人先是烧了一大锅水,好好的洗了个澡。


    晚饭的时候,想起牌匾的事儿,霍青又让霍文明天提上点肉,看能不能请周夫子给他们的肉铺写个牌匾的字。


    肉铺的名字霍青和江云苓已经商量过了,便叫“霍屠鲜肉铺”,他们这卖的是肉,也没必要像城里那些酒楼铺子那样,定些太文雅吉祥的名字了,直接叫肉铺,简单又直白,旁人一看便知道是什么最好。


    至于题字,家里霍文和江云苓虽然都会写,但牌匾这东西,一旦打好挂起来了,轻易是不会换的,还是请周夫子来写更稳妥些。


    霍文自是点头,认真的应下了。


    第二天。


    一觉睡醒,霍青和江云苓又干劲十足的从家里往城里赶,这一回把霍长宁也带上了,原本李氏也想跟着去的,可家里林氏怀孕了,她得留在家照看着。


    能提前去看看他大青哥在城里租的铺子是什么样的,霍长宁自然乐意极了,拍着胸脯说一定帮着尽快收拾好。


    然而等到了地方以后,随着江云苓用钥匙打开院子的门,霍长宁在家里转了一圈以后,有些傻眼了。


    “就这?”霍长宁瞪大了眼睛,“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一年还得要十二两半钱的银子?”


    卧房、灶房那些就不说了,就说这院子,还没有他家前院的一半大呢,一进来感觉窄窄小小的,屋子还破旧,比起他二叔在村里盖的大房子差远了。


    话落,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霍长宁又连忙看向江云苓,摆着手道:“苓哥哥,我不是说这铺子不好,就是,就是”


    话还没说完,江云苓拍了拍霍长宁的手,弯弯眼睛道:“我知道,其实我一开始过来的时候也觉得这地方小呢。”


    “就是啊。”霍长宁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


    像他常年在村里的大房子里住惯了的人,要是让他一直住在这里,连个活动的地方都没有,非得给憋出病来不可。


    其实江云苓也是这样觉得的,要说起来啊,如今他们定下的这处院子和他以前在嘉陵家里开的药馆的院子差不多大,只比如今这里大一点点。


    以前在镇上住惯了不觉得,可是自从来到平遥以后,一直住在村里,地方大,也敞亮,再一进到这小院里,他竟也有些不习惯了。


    所以他也和霍青说了,往后他们还是住在村里,只有有时候实在来不及了再在城里过夜。


    闲话说完了,两人都开始准备干活。


    扫地,掸灰尘、打水擦洗期间还有霍青请来的木匠,漆匠将屋子彻底整修了一遍,等屋子打扫完,定的家具也到了,又开始往屋里进,还要盖骡棚。


    如此一番,等铺子彻底收拾出来的时候,整个十月也过去了。


    收拾好的小院看着像模像样的,后头的小院看着不再杂草丛生,前头铺子的门面也基本都翻新过一边,干净又亮堂,看着比之前有人气多了。


    霍文去周夫子那儿求的字也很顺利。


    周夫子到底念着先前霍青和江云苓给他送的几回南乳的情分,霍文去求字的时候,周夫子什么也没说便点头答应了,甚至还写了好几张,从里头挑了一张写的最好的才给了霍文。


    霍青拿到字以后便送去给城里的做牌匾的铺子里,再有三天,牌匾也能拿到手了。


    这一日,趁着下午空闲的时候,霍青和江云苓提着东西,把巷子里的街坊四邻也都走访了一遍。


    这铺子已经空了有小半年了,前些日子不停的开始有人进来敲敲打打的,巷子里其余的人家也都知道这铺子有人租下了,正有人好奇这是做什么的,过没两日便见铺子的外头插上了个旗幌子,上头写着“肉字。


    看样子这家将来是个开肉铺生意的。


    这下,巷子里好些人可放心了,开肉铺好啊,只要不是和自家做一样的生意就好,再说了,在这儿开个肉铺,以后买肉不就方便了,街坊四邻的,说不上去买肉还能便宜个几文钱呢,巷子里也有开包子铺和馄饨铺的,心里也想着这往后买肉说不定近近的就能买到了。


    当然也有不高兴的,怕开了肉铺以后那家人在自家院子里养猪杀猪的,那得多臭啊,又觉得弄得巷子里污糟腌臜,愁啊。


    然而这些人等霍青和江云苓上门来说道两句以后也都放心了。


    人家说了,只在铺子里卖肉,不杀猪。


    这铺子里只卖肉,不干杀猪屠宰的事儿也是霍青早就想好的。


    一来,这院子地方并不算大,又没有水井,要是真在院子里杀猪也是不方便得很,这二来呢,就是怕周围的街坊邻居们不喜。


    这县城里的方子和乡下可不一样,这屋子都是挨在一块的,连隔壁娘骂孩子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他要是在院里杀猪,那就得清早起来,气味不好闻不说,清早的猪一嚎,一个巷子的人都得被惊动,再说了,这儿也没个人能给他搭把手。


    见人是个这样明事理的人,这下,周围邻居也就放心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下脸上的笑也真切了许多,又给从自家里装了点东西带走,米糕啊、蜜饯之类的,那人家也是提着东西上门的呀,得回礼。


    就这样街坊四邻的走了一遍,回到铺子里时,霍青和江云苓也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整个十月,两人都忙的不得了。


    江云苓自不必说了,白日里忙着在铺子里打扫,夜里回到家还要赶着缝制铺子门口的旗幌子,霍青同样也不得闲。


    肉摊子的生意是停不得的,这一趟定做牌匾,修缮屋舍还有购置家具可花去不少钱,家里的钱箱肉眼可见的少了,全靠霍青每日买肉赚回来的钱支应着。


    因而,白天霍青得守着摊子做生意,不管是生客熟客,只要是来买肉的,霍青都会笑着提一嘴,再过不了多久他的肉摊子就要搬到铺子里去了,就在坊市门口第五间,到时候还请继续帮衬着。


    等摊子的肉卖光了,他又要在城里东奔西走的定制东西,请工匠来修缮房屋,好不容易弄完了,又得回去和江云苓一道收拾铺子。


    不过如今总算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铺子开张的时间定在十一月初九,是霍青专门请风水先生算出来的吉日,而今天是十一月初五,算起来还有四天的时间呢。


    恰逢第二日便下雨了,于是霍青今日也没有杀猪,而是在家和江云苓两个人好好的歇了一日。


    冬雨细绵绵的,山里的风一吹来更冷更萧瑟。


    下雨,也做不了什么别的事儿,进了十一月以后,家里也开始烧上炕了。


    江云苓怕冷,于是吃过早食以后又回屋里的炕上坐着去了,顺手做点针线活儿,然而听着外头雨生越来越大,淅淅沥沥的,便忍不住推开一点窗缝看了一眼。


    正巧外头霍青披着蓑衣到后院里去喂完鸡鸭和猪,回到屋里,见江云苓坐在窗前看雨,于是皱了皱眉,从后头走上来,把窗子关上,又有些不赞成道:“这么冷怎么还把窗开了,忘了前些日子还吹病了不成。”


    又伸手握了握江云苓的手,还好,手心是暖的。


    江云苓便笑了,道:“我身子哪有那么弱。”话落,又有些忧愁的皱了皱眉,道:“也不知道这雨下到何时,咱家铺子开张的时候可千万别赶上下雨,得顺顺利利的才好。”


    闻言,霍青也笑了,从握着他的手转为十指相扣,也脱了鞋上炕,从后头把人抱住:“不会的,风水先生说了,那天是个好日子呢。咱家的肉铺也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江云苓也觉得自己有些有些寄人忧天了,于是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做着手上的针线活。


    霍青的脑袋也从后头凑了上来,下巴搁在江云苓的肩膀上,安静的看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江云苓道:“想再给你做的大点儿的钱袋。”


    这也是要开铺子的人了,将来生意好了,每日进账肯定比如今还要多,做的大点儿的钱袋,能装的钱也更多了,意头也好。


    正好霍青在这儿,江云苓便顺嘴问道:“你想要个绣个什么花样的?竹纹的?还是绣几片叶子的好?”


    村里的人,成了家的汉子身上的帕子、钱袋大多都是家里的妇人夫郎缝的,有点儿花样纹饰很正常,只要不是太花哨的便好。


    江云苓问起,霍青便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然后笑了下,揉了揉夫郎的耳垂,道:“我想要绣个云的,行不行。”


    闻言,江云苓的脸止不住红了一些,没说话,但手里的针线却十分诚实的,在钱袋的一角下起了针。


    霍青看了一会儿,看出那轮廓正是云的轮廓,于是止不住的也笑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干活儿,一边不时的聊两句话。


    自从成亲以后,他们还少有这样闲暇的时候,屋里虽然安静,却也自有一股温情在。


    ————


    到了开业前的两天,霍青赶着骡车,将霍文,还有大伯一家子全都拉到了铺子里。


    一是为了叫大伯一家子也看看他们在城里的铺子是什么样子的,二也是为了开火,在铺子里好好的做顿饭吃。


    这叫做暖屋饭,人越多,越热闹,越好,象征将来的生意也能红红火火的。


    大伯一家子自然是都去了,一人赶了一架车,连林氏都去了。


    她的身子如今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这一胎已经彻底坐稳了,气色也比前头好多了,驴车赶得慢一点,还是能走的。头三个月时她一直闷在家里,如今难得家里有这样大的喜事儿,自然也想来瞧一瞧,于是霍启就扶着她来了。


    除了霍长宁以外,大伯家里其他的人都是头一次来,进了屋一看,都说这院子小。


    尤其是骡车和驴车都进来以后,人一多,那更是转个身都难,李氏进屋看了一圈,而后出来直道:“哎呦,这地方,长宁回家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这还不如咱们乡下住的好呢。”


    霍长宁已经来了好几次了,这会儿已经能得意的拿话来说他娘了:“娘,我苓哥哥说了,这城里的屋子啊,都是这样的。还有,娘,你说话嗓门小点声儿,看到这院墙了没,这么矮,你在这头说些啥,隔壁都能听见呢。”


    这话一说,李氏的声音倒是立马小了些,看了眼四周的院墙,又戳了戳霍长宁的脑袋,没好气道:“就你能耐。”


    霍长宁吐了吐舌。


    不过无论如何,能在城里安下身就是个本事,这些日子以来,霍青要在城里开肉铺,村里不知多少人羡慕他呢。


    你说这原先看着日子都快过不下去的霍家,这怎么转个眼又起来了呢,酸呐,可酸也没用啊,谁让当初自己看走眼了呢。


    灶房里,菜板切菜的声音“咚咚咚”的响起,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顿饭,酒足饭饱以后,这顿暖屋酒也算是吃完了。


    一家子收拾干净以后锁好了门,这下,就等着明日肉铺开张做生意了。


    第74章 第 74 章 开张


    十一月初八, 铺子开张前的一天。


    霍青卖完了当天的肉以后,收拾好了摊子,连带着切肉的案板、铁钩等等, 一块搬上了板车。


    明儿个他的肉铺子就要开张啦,这些东西都得搬回铺子里去用。


    早在铺子定下来以后,霍青这些日子卖肉的时候便都会笑呵呵的和来买肉的客人提上一嘴,因而临近的几个摊子的摊主也都知道他将要搬离这里到坊市口开铺子去了。


    几人心里都挺感慨的。


    原先都是一块在集子里租摊的, 一转眼人在城里都开起铺子了,铺子的位置还那么好, 不像他们,还得在这儿挨烈日风霜, 一日日的也没个稳定的时候。


    唉, 这心里羡慕呦。


    可羡慕归羡慕, 也是人家确实有本事才能开得起铺子的, 小伙子年轻又勤快, 能吃苦, 连娶的夫郎也那么好, 赚钱也是应该的。


    大多数人本性还是淳朴的,因而见他要走了, 临近几个摊子的摊主还一块帮着他把东西搬上板车,又乐呵呵的说了几句好听的话,甚至还从各自的摊子上都抓了把东西来庆贺他开张。


    还有人笑着说:“恭喜霍屠户铺子开张了,等明天我也去帮衬着买两斤肉, 到时可得记得给我们这些老街坊便宜两文钱啊。”


    霍青自然都笑着一一应下了, 同时心里也有些感动。


    告别了几个摊主,霍青赶着骡子往铺子的方向走。


    今天得把这些家伙什都拉到铺子里归置好,明天开张才有的用。


    江云苓这会儿也在铺子里呢, 明天就要开张了,他来最后检查一遍铺子里的东西还有没有什么缺漏的。


    定做的牌匾已经到了,暂时放在前头的铺子里,等明天正式开业的时候再挂上去,门角挂着个聚财挡煞的铜葫芦。


    铺子里,窗户桌椅全都擦洗的干干净净的,桌上摆着几个小竹筐,里头装的都是些红枣、桂圆、花生、栗子之类的干果,个个个大饱满,这是准备明日铺子开张的时候在门口撒点,给上门的客人也分一点,添点喜气嘛。


    正好这个时候,霍青也赶着骡车进门了。


    夫夫俩一块把东西从板车上搬下来放好,这下铺子里的东西就彻底齐了!


    江云苓瞧着这虽算不得大,却新亮干净的铺子,一颗心好像都被什么装满了,止不住的高兴。


    这时霍青擦拭完案板,也来到他的身边,夫夫俩并肩站着,眼里都是笑意。


    “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明日开张,早点过来。”霍青揽着江云苓的腰,笑道。


    “嗯。”江云苓也笑着点了点头。


    夫夫俩锁好了门,一块上了骡车往家里赶。


    ————


    十一月初九,“霍屠鲜肉铺”正式开张。


    一家子人包括霍文,从寅时正刻不到就起床了。


    新铺开张第一日,霍青今日要杀两头猪,其中一头是自家养的,从年头到如今,足足养了十个多月,加上平日里喂养的精心,长得又肥又壮,肥膘也出的好,另一头则是从村里人那儿收的,也有个一百六七十斤。


    虽说加起来一共有三百来斤的肉,霍青和江云苓却并不担心肉会卖不完。


    铺子开业第一日,总会吸引来一些客人的,再说了,如今是冬日,买肉的人本就比其他几个季节的人多呢。


    喊了大伯一家和村里几个汉子来帮忙,在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笑声中,两头猪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收拾好了。


    霍青将肉杀好的猪肉往板车上抬。


    风水先生算过以后,霍青最终将开业的时间定在了辰时二刻。


    这还是因冬日里天亮的比较晚的缘故,要是到夏日里,还得往前挪,挪到辰时一刻。


    没办法,会来坊市买肉的大多都是买回家去中午回去做的,越早来买到的肉越新鲜,因而他们开门做生意自然也得早一些才行。


    这会儿才刚卯时正刻呢,还早。


    三人在家吃早食。


    今日江云苓特地将早食做的比平日里丰盛些,还不知得忙到几时才能吃晌午饭呢,早饭不得吃的扎实一些。


    他从昨天晚上便剁好了肉馅,准备包一锅小馄饨吃,香覃猪肉馅的,一个只有小拇指大小,皮儿薄,味道却鲜香的很。


    除此之外,前些日子家里腌的咸鸭蛋和松花蛋也都腌好了,问霍青兄弟俩想不想尝尝,兄弟俩都说想先试试松花蛋。


    于是,江云苓又拿了一个松花蛋起来。


    腌好的松花蛋看着色泽黑亮晶莹,手指一捏软软弹弹的。


    江云苓将松花蛋剥好壳以后切成了几瓣,又拍了些蒜,放酱油、香醋拌匀了,最后再浇一小勺烧热的香油,做成了凉拌松花蛋吃。


    跟咸香流油的咸鸭蛋不一样,拌好的松花蛋吃起来又香又糯,蛋黄的部分沙软细腻,蛋白却又十分弹牙,吃起来口感有点像肉皮冻一样,搭配着热乎乎的小馄饨一块吃。


    馄饨肉汁鲜香,松花蛋凉润,各有各的滋味,好吃极了。


    一顿称心的早饭吃完了,一家子人便都坐上了骡车往城里去了。


    今日大伯一家子也都要过去,开业第一天,一是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二也是去瞧个热闹,看看铺子的生意如何。


    到了城里的时候也还早,还有两刻钟才到辰时呢。


    霍青和霍启还有大伯三个人先将铺子里的牌匾挂上去,还有一会儿要点的鞭炮也都挂上。


    江云苓和霍文则给两只猪头上头挂红绸。


    今日宰的两头猪,霍青特地把两个猪头都留了下来,用个大的木托盘装着,到时再往上头挂个红绸,端出来,放在铺子门口。


    如此既喜庆,旁人往边上一过,看一眼也能知道这家铺子是买肉的,顺势宣传宣传。


    红绸挂好以后,江云苓又抱了筐干果给霍文,笑道:“小文,一会铺子开张以后,你就帮着招呼客人,有人来买肉,你再给抓一把干果给他们。”


    霍文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又是如此一番忙碌的准备。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霍青去前头搬响板门。


    至于铺子原先做的两边的窗子,他们今日只开了一扇,而另一扇仍是关着的。


    江云苓已经和霍青商量过了,如今铺子刚开张,还是先把肉铺的事儿理顺了再来说。


    眼下肉铺的生意最重要,再者说,这留了一扇窗,旁人一瞧也能知道,这半边将来说不定还要做些别的生意。


    等前头的响板门搬开,霍青这才发现,他们家铺子前已经站了好些人了。


    打头的一个就是施良,除此之外,还有白大夫、阿苏、霍青以前肉摊子临近的几个摊主,还有一些熟客,这会儿都来了。


    不用说,肯定都是来贺他开张的。


    果然,施良一见他便朗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背,打趣道:“呦,霍老板,总算是开门了。”


    今日霍青的肉铺子在城里开张了,施良这个做兄弟的自然是要过来看一看的。


    “施大哥。”这是带着善意的调笑了,于是霍青也笑着喊了他一声。


    施良点了点头,又递过去一篮子新鲜的油桃,笑道:“今日你新铺开张,这篮子油桃是我娘听说你要开铺子了特地备下的贺礼,你收下,一会儿再给哥哥我割两斤上好的五花肉来,我提回家下酒喝去。”


    “行啊。”他既这样说,霍青自然大大方方接过篮子,又笑着应道:“等铺子开张了,我头一个就给施大哥割肉去。”


    后头白大夫等人也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都是知道他今天开张,特地来恭贺,顺便来买几斤肉,帮衬他家生意的。


    瞧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霍青的心里感动,也有些感慨。


    这都是他这些日子在城里经营下来的结果,原来不知不觉间,也积累下那么多人了。


    和众人客气的寒暄几句,眼瞧这时辰差不多了,于是霍青和众人说了一声,回屋去喊江云苓了。


    没一会儿,江云苓也出来了。


    辰时二刻一到,铺子准时开业!


    霍青和江云苓一块上前点鞭炮。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又是在集子门口不远的地方,这动静瞬间吸引来了不少人。


    大红的鞭炮纸被炸的满天乱飞,在一片热闹的笑声和恭贺声中,霍青和江云苓牵着手,眉眼之中尽是笑意。


    ————


    新铺开张第一日既忙碌又热闹。


    老客自不必说了,只要来了几乎都是一斤两斤的肉割,而且这里头还不止是霍青的熟客,连江云苓的熟客都有。


    他前时在三保街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南乳生意,虽说如今方子已经卖给福兴酒楼了,这生意也不再做了,可好些人都已经认得他了,也知道他相公是开肉铺的,这会儿也都循着信儿找来了。


    中途连甚至福兴楼的小伙计都拿着钱来买肉。


    霍青听着声音耳熟,于是抬头一看,发现这人不就是前些日子孙掌柜的派来请他们去福兴楼里的那个小伙计嘛。


    他记得这伙计是姓赵的,于是笑了笑,道:“赵兄弟今日也来割肉了?是给家里买的吧?”


    毕竟福兴楼一个大酒楼,每日的猪肉都是和人签了契子往酒楼里送的,自然不会在他这肉铺里买肉。


    赵小亮没想到霍青竟然还记着他呢,心里惊讶,脸上却还是笑着,客客气气道:“哎呦,霍屠户好记性,还记着我呢!这不是听说您这新铺子开张了嘛,想来两斤排骨回去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其实这话并不是真的,赵小亮一个人到城里来做工,爹娘都在县城旁边的村子里呢,赵小亮一般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他今天来啊,是他们家孙掌柜的交代的。


    可掌柜的还特地交代了,来买肉用不着买很多,一斤两斤就成了,也不拘着什么部位,钱就记在酒楼的账上,可最要紧的,不能和霍屠户说他是代表楼里来买肉的。


    对于孙掌柜的这个交代,赵小亮其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楼不是都已经和何屠户签了契子了嘛,每日何屠户那儿的猪肉也好好的楼里供着,为什么还要叫他出来在霍青的肉铺里买肉,这一斤两斤的,就是酒楼里拿来做菜也不够啊。


    然而掌柜的是这样交代的,他一个当小伙计的,自然得照办,管他那么多呢。


    赵小亮心里的想法霍青自然不知,只按照小伙计说的,给他砍了两斤排骨,割完还热心的问了句用不用给他剁小了。


    赵小亮忙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咱们”他本来想说酒楼的厨子自然会剁,然而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差点说漏嘴了,于是连忙转了个弯,道:“我家里人会剁的。”


    霍青也没有在意,闻言点了点头,把排骨给他了。


    赵小亮提着肉回去了,回到酒楼里,说了价钱,把排骨给了掌柜的,还给掌柜的说:“您别说,这霍屠户还怪热心的,我看他铺子里生意那么忙,还记得问一句要不要给我把排骨剁小呢。”


    孙掌柜道:“你没说这肉是给咱们酒楼买的吧?”


    赵小亮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您不是还交代了,不让说,我就说是给家里人买的。”


    闻言,孙掌柜点了点头:“行了,没啥事儿了,你先去忙吧。”


    等赵小亮走了以后,孙掌柜提着肉到后厨给酒楼的厨子看,厨子看完以后也点头道:“这肉不错,是新鲜的,也没缺斤少两的。”


    这下,孙掌柜的心里更是满意了。


    这霍青为人不错,生意做的也实在,看来这合作的事儿,确实是可以考虑的,再观察一段时日吧,这段时间再派楼里的伙计多跑几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肉铺子里正红火着呢。


    来割肉的不止熟客,连新客也被吸引来不少。


    要么怎么说这铺子在集子口的位置也是很不错的,这刚一进门就听见前头敲锣打鼓的,还有人在派喜果,还有一堆人围着,能不去看看热闹嘛?


    再走进来一看,原来这儿新开了家肉铺啊,价钱卖的也公道,还不用他走那么远了,那就在这儿买一斤呗,要是肉新鲜,往后就在这儿买了。


    霍青人站在案板的后头,手里的刀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而江云苓则在一边帮着递肉,收钱。


    夫夫俩不止都长得俊,人也和和气气的,脸上一直带着笑,这来买肉的人一瞧,心里头也可高兴啊,提着肉高高兴兴的走了。


    他俩在铺子里忙活着,霍文就在门口给来往的客人派喜果。


    他身量虽小,但人长得斯文,眉清目秀的,跟着哥哥和江云苓也来做过好几回生意了,也不会怯场,脸上始终带着笑,往铺子门口那么一站,瞧着还挺讨喜的。


    大伯一家子原本今日来是想来帮忙的,不过瞧着他们一家三个人完全能忙的开,且生意还那么好,一早上了,来来往往的人都不断,心里头那个高兴啊。


    霍铁山和李氏更是不住地点头,心里头欣慰,只可惜霍铁风夫妻都走得早,如果能看到今日这一幕,该有多高兴啊。


    到晌午日头最高的时候,带来的两头猪的猪肉都卖完了,连原本拿来做展示用的两个猪头都卖了出去。


    一只被一个管事整个买回去做祭祀用,另外一只,有客人来看见门口有猪头,便问霍青这猪头能不能帮着劈开,只买猪头肉行不行。


    一个猪头大概有个十四五斤,剔掉骨头,猪头肉也能出个八九斤呢,一斤猪头肉卖价十文钱,两个猪头加起来就有一百六十多文了。


    这两个猪头原本霍青是想着第一日,摆着做展示用的,没想到这猪头也有人看上了,于是他自然点了点头。


    不过是把猪头劈开而已,这算得上什么功夫。


    听说霍青能帮着劈开剃肉,于是一下围上来三、四个人,一下把剩下的那个猪头的猪头肉包圆了,这下,两头猪卖的是干干净净。


    趁着这会子没什么人,旁边包子铺老板夫夫正捧着碗在吃午饭,见霍青从铺子里走了出来,于是那家夫郎笑着说了句:“呦,霍屠户忙完了?恭喜恭喜呀,这开铺子头一天,生意那么好。”


    他在边上都看着呢,一早上肉铺里人来人往的,他看着都羡慕呢。


    闻言,霍青也笑了,道了句谢,又对包子铺的老板道:“钱老板,包子还有吗?”


    “哎呦,你要买包子呀?有的有的。”闻言,包子铺老板连忙放下了手里的饭碗,站起身来。


    掀开他面前的笼屉,只见里头纷白的热气不住的往外冒,一个个雪白的大包子躺在笼屉里。


    “霍屠户,你要几个?要肉包才是菜包?肉包三文钱一个,菜包两文钱。”包子铺老板热情的问道。


    “那就麻烦钱老板给我来七个肉包子吧。”霍青道。


    忙了一早上了,如今都是晌午了,要是赶回家做饭肯定晚了,而他们的铺子里,铁锅还没买呢。


    前些日子忙着修缮铺子,购置家具,家里一下用了不少钱,照着江云苓的意思,铺子里的铁锅就先不买了,等铺子开起来,盈利几天再说。


    打一口铁锅可贵呢,得小二两银子,如今还不急,连前两日在铺子里生活做的那顿饭,那铁锅还是他们从家里背过来的呢,吃完暖屋酒以后又背回去了。


    如今他们的铺子里只有一小个泥炉,平日里能用来烧口热水喝,偶尔再煮个汤的就足够了。


    是以,今天上午这顿饭,霍青只能出来买了。


    大伯、大伯娘还有霍启一家见这里没什么要帮忙的,上午巳时左右的时候便回去了,喊霍青他们今日收了铺子以后到家里吃饭,是以,这会儿铺子里只有霍青、江云苓、霍文和霍长宁在。


    于是霍青便买了七个包子。


    平遥这边的包子个头大,用料足,一个就有人一个拳头那么大。像霍文这样身量的,只要一个就能吃饱,江云苓和霍长宁两个人吃三个,余下三个便是霍青自己的。


    见霍青开口就要了七个包子,包子铺老板自然高兴,给从笼屉里拿了七个热乎乎,皮薄肉多的大包子。


    七个包子一共二十一文,霍青付了钱,往自家铺子里走。


    后院里,小小的泥罐“咕嘟咕嘟”的冒着烟。


    趁着霍青去买包子,收铺的这会,江云苓把泥炉点了起来,把早上留下的几根骨头棒子放进了泥罐里,又添了些水,正熬着骨头汤。


    虽说那大骨上的肉都几乎剃干净了,可也总有些肉渣子是剃不干净的,放进去熬出来的汤颜色奶白,清清的,上头再撒几粒红彤彤的枸杞子,总比和白水味道好。


    等霍青买完包子回来,一人一个大肉包子,再配上一碗热乎乎的汤下肚,连胃里都熨帖了不少。


    霍长宁双手捧着碗,将碗里的汤吹凉喝了几口,而后弯起了眼睛,高兴的对江云苓道:“苓哥哥,就今天这么瞧着,铺子的生意可好的很呢。”


    霍文虽然也高兴,但性子更沉稳,想的也更长远些,道:“今天是才开张,人多热闹才这样的,以后只怕要比今天减一些。”


    话音刚落,就被霍长宁在脑袋上揉了一把,笑道:“你说你小孩子家家的成日想那么多做什么。这过日子啊,自然得多往好处想才是,再说了,大青哥和苓哥哥都没说什么了,你那么担心做什么。”


    霍青和江云苓也笑着点了点头,道:“长宁说的是,小文别担心,有我和你苓哥哥在呢,会好起来的。”


    几人都这么说,霍文想想也觉得宽心了,只要一家子在一起,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


    后头又做了几天营生,铺子的生意也渐渐稳定下来了。


    霍青和江云苓观察了几天,发现照着如今的客流来说,每日两头猪的量基本都是能卖的完的,就是有时花的时间长一些,要是碰上初一十五这样的赶集的日子便能卖的快一些。


    好在如今是冬日,卖不完的肉,再放一日也是可以的,总体来说,生意做的还是十分平稳的,这对两人来说便已经算是个好消息了。


    还有一点是,霍青发现,赵小亮几乎隔三差五都会来他的肉摊子买点肉回去,有时说是带回去给家里人,有时说是买回去自己吃。


    一开始霍青还觉得有些奇怪,但依旧没有想太多,还以为是在这县城大酒楼里做工的,连个小伙计每个月月钱都能得不少,不然能这么隔三差五的来买肉吃。


    又做了几天生意,见铺子里一切都走上正轨了,于是江云苓也开始不再每日都跟着霍青一块出摊了。


    他们家不像旁的家里人丁那么多,他和霍青一块出摊,霍文去上学了,那么家里的活儿就要撂下许多。


    幸而冬闲时家里的事儿本就没有那么多,又杀了一头猪,如今猪圈里只剩下一头猪了。


    他和霍青每日出门之前把家里的牲畜都喂一遍,回家时再喂一遍,也能勉强岔的开。


    另外还有一点,他也得留在家开始忙活做腊肉的事儿。


    去年时江云苓做的那嘉陵风味的腊肉在城里卖的还不错,一共十几斤就赚了二百多文,而且一直到今年冬天都还不时有客人来问还做不做了。


    于是江云苓便想着干脆今年提早一些晒起来,反正他们那边的腊肉腊肠做起来比平遥这边的简单多了。等做好了就拿到铺子里,正好也能作为他的嘉陵小铺开张上新卖的第一件东西了。


    第75章 第 75 章 鹿肉


    第一批先做了二十斤。


    二十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细长条, 再放八角香叶盐糖酒和酱油淹着。


    家里的院子的竹架上一时间挂满了腊肉,叫北风一吹,腊肉腊肠的油一点点的往下滴, 香味飘的很远。


    一共风干个七八日,这批腊肉腊肠便做好了。


    江云苓照例给自家留下几斤,又给大伯娘家提去几斤,剩下的他原本都想拿到铺子里去卖的, 不想这回,在村里又提前卖出好几斤去。


    起因还是因为他那天把晒好的腊肉拿到大伯娘家去的时候, 李氏正和村里几个妇人夫郎在院子里闲磕牙呢,见江云苓来, 手里还提着那么些腊肠和腊肉, 有个夫郎便笑着说了句:“呦, 苓哥儿真勤快, 这么早就把今年的腊肉做好了。”


    又有人看了好奇道:“欸?我怎么瞧着, 这腊肉的颜色和咱们这儿不太一样, 闻着还有股酒香呢。”


    江云苓便笑了, 解释几句说这些腊肉是按照嘉陵那边的做法做的,做法和这边的不大一样, 李氏也在一边帮了说了几句嘴,诸如“味道好着呢,和咱们这儿的味道当真不一样”、“去年吃过一次,到现在还记着呢, 就等着冬日里这一口”之类的云云。


    他这样一说, 叫院子里的几个妇人夫郎也都免不了好奇起来。


    这江云苓的手艺啊他们都是知道的,别的不说,就说秋日里他弄出来的那个南乳吧, 那滋味多好啊。


    可惜了,好些人过后再想去买时,才被告知说这南乳的方子他们已经卖掉了,卖给城里的酒楼了,当初和酒楼签契子的时候就说好了,卖了方子以后就不能再私底下自己做来卖了,实在对不住。


    这下,村里人有遗憾的,这么好的东西,咋就买不到了,也有羡慕的,这点吃食方子竟然还能卖钱,卖的还是城里最好的酒楼,这得不少钱吧。


    南乳的事儿已经过去了暂且不说,就说眼前这腊肉,也说是依着嘉陵的法子做的。


    上回南乳也是嘉陵来的吃食,那这次的腊肉应该也不错吧。


    能上门来聚在一块儿聊天的关系自然都不错,李氏也不是那等小气扣缩的人,见人实在好奇,李氏干脆大手一挥,将江云苓送来家里的腊肉切了几片出来,蒸熟了,叫几人一人捏了一块去尝尝。


    这一吃,有人尝着喜欢,再一问价。江云苓这腊肉大小分的都比较均匀,一条大概有个半斤到一斤,卖价三十五文。


    有点贵,想想也是正常的,一斤上好的五花肉平日里都得卖个二十五文呢,更何况这腊肉要腌,要晒,腊肉一斤,没腊的时候少说都得有个一斤三两的肉了,再算上用的香料钱,是差不多这个价,至少没坑人。


    于是跟之前卖南乳似的,两三户人家凑在一起,买了一斤,后头村里人有听到信的,也有人来买,加在一块儿又卖出去一斤半。


    霍家如今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霍文能不能考上功名另说,就单看霍青,屠户干了两年,家里大马骡买上了,连铺子也定下了,好些人到城里买东西赶集的时候都去霍青那铺子看过,位置可好呢。


    这下,村里哪里还有人敢小瞧霍青他们家,连村长都看中得很呢,更别说村里人了,是以,来买腊肉的村民都客气的很,还将江云苓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弄得江云苓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不管怎么说,日子过得好是好事儿。


    如此一番,等江云苓将做好的腊肉腊肠拿到铺子里去卖的时候便只剩下十一斤了。


    于是,到了十二月初的时候,好些来买肉的客人便发现。


    霍青肉铺里,那一直封着的另外一扇小窗户也搬开了,窗户外挂着一块木头板子,上头写着“嘉陵小铺”四个字。


    肉铺子在这儿开了也快有一个月了,霍青两口子又都是和善的人,只要是来他们铺子里割肉的,大多都能跟人聊上几句,因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霍屠户的夫郎就是从嘉陵来的人。


    所以一看到这小窗户边木板上写的字啊,就知道这一定是霍屠户的夫郎开的。


    再一看这夫夫俩一人占了铺子的半边窗子,一个卖肉,另一个虽不知道是卖什么的,但夫夫俩同时开门做生意,这倒是挺稀奇的。


    于是,有些同夫夫俩还没那么熟悉的客人来买肉时见了,先是和霍青打了声招呼,割完肉以后又好奇的凑到走到江云苓那边问了句:“呦,霍夫郎,你这铺子也开张啦,都卖什么呀?”


    江云苓正往小窗前的横杆上挂东西呢,闻言和和气气的同人解释,说小铺新开张,往后就专门卖些嘉陵风味的东西,也不拘着每日一定卖些什么,还得看时令,像是如今正值冬日,便卖些腊肉腊肠,另外还有自家腌的松花蛋,问他要不要带些回家试试。


    那人一听,腊肉腊肠不感兴趣,自家每年都会做呢,就是这松花蛋是个什么东西,往年没听过,只知道咸鸭蛋,于是花钱买了个松花蛋。


    这是生客,去年没买过江云苓做的嘉陵风味的腊肉腊肠的,也有去年就在霍青的肉摊子上买到过,心里还惦记着的。


    一来买肉,看肉铺另一半的小窗子也开了,横杆上还吊着几串腊肉腊肠的,二话不说就到小窗户那边买了几条,还笑呵呵说了句两口子会做生意,将来肯定财源广进。


    还有之前没买过腊味,但买过江云苓的南乳焖肉,信任小哥儿手艺的客人,也买了些回去。


    就这样,十来斤腊肉和腊肠很快卖光了,而第二批腊肉也已经晒起来了。


    夜里,夫夫俩在家数钱。


    如今铺子稳定的经营起来之后,光是霍青那边每日卖肉的进项至少就有二百多文,加上江云苓卖的这十来斤腊肉和松花蛋,虽说和霍青比起来看着不多,但也赚了快二百文。


    是以,刨去家里的开支,光是这一个月,他们就挣回来五两多的银子,霍青和江云苓心里都高兴得很,心里也有底气多了。


    要是按照这个速度,铺子只要再开个半年,就能把这两年的租子和屋子的修缮钱给赚回来了,余下再盈利的,可就是他们自己的了。


    两个人计划着,等过完年开春以后,就给铺子里添口铁锅。


    霍青看着夫郎油灯底下弯起像月牙一般的眉眼,又想起这几日在铺子里听到那些客人对江云苓的称呼,于是挑了挑眉,学着客人那般同江云苓打趣道:“云老板,财源广进啊。”


    闻言,江云苓脸上笑意更甚,也学着霍青的语气道:“霍老板也是,咱们彼此彼此。”


    话音刚落,就被霍青一把托着臀抱了起来。


    江云苓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住了霍青的脖子:“做什么!”


    霍青抱着江云苓走回炕上,将人放躺下来,两只手撑在夫郎的两边,没说话,一双黝黑的眼睛却径直盯着江云苓看,还俯下身亲了亲他耳垂上的孕痣,那意思十分明显了。


    前段时日铺子刚开业,既要操持铺子里的生意,又要顾着家里事儿,每日忙忙碌碌的,算一算,已经有好些天没同过房了,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霍青实在憋的有些难受。


    再说了,如今家里的事儿样样都稳定下来了,这个时候如果孩子来了,他也有把握将来能够将夫郎和孩子都养的很好。


    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看,江云苓的脸也一点点的变红了,他自然明白霍青的意思,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想了,于是睫毛颤了颤,没说什么,还身后一下一下的轻轻摸着汉子粗\硬的头发。


    见状,霍青眼前一亮,缓缓俯下身来。


    厚厚的棉被盖过了头,屋里渐渐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动静。


    趴在堂屋里睡觉的金点儿耳朵动了动,却对这点声音习以为常了,眯着眼睛,很快趴在麻袋上睡着了。


    ————


    北风呼呼,卷起门口的帘子,一丝冷风自吹起的缝隙处钻了进来。


    日子这么慢悠悠的走着,转眼就到冬至了。


    堂屋里,火盆里的碳烧的“噼啪”作响,江云苓往火盆里扔了两个红薯进去,想烤几个红薯吃。


    金点儿趴在离火盆不远不近的取暖,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盯着火盆,身后的尾巴不时甩动一下,它知道不能离火盆太近,不然要烤着皮毛。


    见它这么聪明,江云苓笑了笑,也没管它。


    这几日江云苓没跟霍青一起去镇上开摊,而是留在了家里。


    如今铺子的生意已经彻底稳定下来,每日最忙的就是早上那段时间,忙过以后就能空闲不少。


    有个瓦片遮头,也不用像以往那样大冬天的在冷风里挨冻了,日子比以前要好过多了,加上快要下雪了,江云苓的腊肉和腊肠生意也过了那时令。


    所以,如今小窗口里只零零散散的卖着些咸鸭蛋、松花蛋、冬笋之类的东西,霍青一个人在铺子里守着就行,不必两个人都一块儿在那耗着。


    肉铺的事儿重要,家里的事儿也同样重要,毕竟杨溪村才是他们的根。


    前些日子为了顾着铺子里的生意,两人日日两头跑着,很多时候回到家里都已经是下午申时正刻以后了,如今天黑的又早,很多活儿都干不了,连带着今年入冬的柴火都没囤下来多少。


    不得已,他们只能花钱和村里人买了几板车回来,好在开门七件事里,柴火算是最便宜的。


    为此,两人也商量过了,在明年开春以前,除了初一十五大集,其余时候,江云苓便不跟着霍青一块到城里去开铺子了,这样不止两边的事儿都能顾上,江云苓也能轻松点。


    在火盆里烤了一阵,红薯的外皮渐渐变得焦黑,从表皮裂开一条缝,露出里头金黄色肉来,白色的热气呼呼往外冒。


    见烤的差不多了,于是江云苓用火钳把红薯夹了出来,又用碗装起一个给霍文送去。


    冬至了,霍文的私塾也开始放冬假了,于是霍文也回家来念书了。


    这个冬假对霍文来说至关重要,只因明年开年以后,他就要下场去考童生了,这也是他从七岁开始读书,至今下场的第一场考试。


    童生试是大宣朝科举应试中的第一关,也是最低一道门槛,共分为县试、府试以及院试,其中县试和府试的考期多安排在每年的二月和四月,而院试则是三年举行两次。


    若是三场考试都通过了的,则成为秀才,若是通过了县试和府试,但没通过院试的,则称之为童生。然而寻常人基本是不太可能一次性通过县试、府试和院试的,尤其是头一次下场便三场连中的更是几乎没有。


    秀才又岂是那么容易考的,就拿白柳县来说啦,听说每年县城每年几乎近千人下场考试,最后秀才也只取二十几个人罢了。


    如霍文的夫子周夫子,也是在三十好几时才中的秀才呢。


    是以,霍青和江云苓都没指望霍文这头一回就能给中个秀才回来,连霍文自己也是这样想,可除去院试那关,至少前头的县试和府试是必须得一次行通过的。


    压力之下,霍文念书就更加认真了,就他放冬假在家的这几日,江云苓就没见他屋里的油灯在亥时之前熄过,而每天天不亮又能听到从他的屋里传来的读书声。


    霍文自己上心,霍青和江云苓对他明年要考童生试的事儿也上心,平日家里的活儿也都不用霍文怎么帮着做了,连白日江云苓在家是也尽量保持安静,免得扰了霍文读书。


    不过读书归读书,一应的吃食方面也得跟得上,越是辛苦,就越该吃点好的。


    于是江云苓这几日日日都给霍文单独蒸一碗蛋羹,白日里也不是给送些水和吃食。


    见江云苓捧着碗和水壶进来,霍文连忙放下书道了句谢。


    江云苓笑着应了一句:“客气什么”,又给他的杯里填满了一杯热水,这才出去的。


    等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却见金点儿蒸在火盆旁边偷吃他方才从火里扒拉出来的烤红薯。尾巴夹着,又爪摁着一个红薯,一边吃,耳朵不时一抖一抖的。


    见状,江云苓忍不住笑了,心道金点儿还挺会吃的,生的红薯不要,专门挑他烤熟的吃。


    说起来,也不知是为什么,按说他们家养金点儿,也从没亏过它吃的,甚至不时还能落点肉渣子,可比起别的狗,金点儿好像总是馋的很,见着什么都想试试。


    馒头、肉骨头、柿子、连之前带它上山时碰见的一些野果也不放过。


    发现江云苓朝这边走来,金点儿明显有些心虚,耳朵向后折,喉咙低低的“嗷呜”一声,凑过来可怜兮兮对着江云苓的腿挨挨蹭蹭的,怕挨打。


    “行了。”江云苓好笑的拍了拍大狗子的头,把金点儿吃过的那个红薯扔了过去给它:“不骂你,吃吧。”


    左右也是自家地里种出来的红薯,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不缺这一口吃的,种出来的红薯大多也是用来喂猪和驴的,金点儿偷吃这一个不算什么,他再烤一个就是了。


    一个热乎乎的红薯吃完,江云苓往门口看了眼。


    今天是冬至,过节,家家户户都要割点肉吃,今日的的肉卖的应该会快点,算算时间,霍青也该回来了。


    正想着呢,便听门口传来喊声:“苓哥儿!帮我开个门。”


    江云苓弯了弯眼,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打开大门,便见霍青牵着骡子站在门口。


    “相公回来了。”江云苓笑着叫了他一声,又上前帮着他一块推板车,见他的板车上除了猪之外还有一小筐肉,可看起来并不像羊肉,也不是牛肉。


    江云苓不免有些奇怪,于是问了句:“相公,这是什么肉?”


    闻言,霍青笑道:“鹿肉。”话落,他又将板车上的竹筐拎起来递给江云苓。


    “今天收铺子的时候正好撞上集子上来了个猎户,说是前些日子在山里打到了一头鹿,因打到的时候已经咽气了,便干脆在自家杀了,给自己留了点,其余的拿到集子上去卖,我就买了几斤。”


    听说这是鹿肉,江云苓眼里忍不住也带上了几分稀罕:“鹿肉啊。”


    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鹿肉呢。以前在嘉陵时,镇上虽然也会有猎户来,但他们家从来没买过这些。


    他和霍青这么一说,霍青却笑道:“没事儿,晚上不是要到伯娘家吃饭嘛?一会拿到伯家去,叫大伯娘做。”


    每年冬至两家人都是一块过的,今年也一样。


    去年的冬至饭是在霍青家里吃的,于是今年李氏便喊他们过去她们家吃,她来做,总不能每次都叫江云苓一个人忙活。


    霍青自然是点头答应。


    说起鹿肉,以前他爹还在当猎户的时候,几乎每年也都能从山里猎到一两头鹿回来,也曾试过在家杀了炖肉吃,李氏就做过不止一次。


    “那行啊。”江云苓听完乐得点了点头,鹿肉金贵,要是给做坏了多可惜。


    两人一块把板车上的东西卸好,江云苓又对霍青道:“相公,你歇一会,然后去洗个手,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喊上小文,咱们这就去大伯家吧。”


    冬至,又是去大伯家吃饭的,去的太晚了不太好,早点过去,顺便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他在家里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霍青回家呢。


    闻言,霍青点了应了声,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三个人一块去了大伯家。


    进了门以后喊过人,霍青和霍文在院里和霍铁山和霍启说话,江云苓则拿着那筐鹿肉去了灶房。


    李氏、霍长宁正在灶房里切菜呢,林氏也在,她的肚子日渐大了,站久了腰疼,便搬了张小凳,坐在门口帮着洗菜。


    见他来了,三个人都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又见他怀里还抱了一筐肉,李氏看了眼,随即眼睛忍不住瞪大了:“乖乖,这,这是鹿肉?”


    他这样一说,霍长宁和林氏也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过来。


    “是呢。”江云苓笑着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竹筐递给李氏,道:“相公买的,今天不是冬至嘛,我拿来伯娘家,晚上咱们一块儿做了吃了。”


    “哎呦,这可得花不少钱吧。”李氏将湿漉漉的手在襜衣上擦了擦,这才接了过来。


    脸上高兴归高兴,然而心里也挺心疼这钱。


    鹿肉当然是个好东西,鲜美又滋补,他们家也只有前些年霍铁风还在的时候才吃过那一两回呢,可那时是自家猎的,这回却是霍青自己出钱买的,哪能一样呢?


    正想推拒,却见江云苓摆了摆手,笑道:“伯娘可别推,这么金贵的东西,我从前也没做过,这不是怕这么好的肉让我给做坏了,这才拿过来的。”


    “再说了,家里就我、相公还有小文三个人,能吃的了多少,不如拿过来,我听说这鹿肉滋补的很,大嫂怀孕了,吃着鹿肉补补身子也好。”


    这话说的叫人心里熨帖,林氏听了心里一暖,抿着唇冲着江云苓笑,李氏更是慈爱的笑了。


    青子家如今的日子终于又慢慢的起来了,可两家人的关系却依旧没有生分,反而来往的更密切了,大青和苓哥儿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他们家,这叫李氏心里如何能不高兴。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又是孩子们的一番心意,再推让反而显得生分了,于是李氏便大方收下了,又乐呵呵的说道:“那行,这点鹿肉我就收下了,咱们今晚就做了来吃。”


    霍长宁心思单纯,不像李氏他们想的那么多,听说有吃鹿肉吃便兴冲冲的看向李氏:“娘,这鹿肉要怎么做才好?”


    他年纪小一些,即便吃过鹿肉也是小时候的事儿了,早不记得是什么滋味了,一开始听说买了鹿肉眼睛就睁得老大,这会儿更是按耐不住了。


    见状,李氏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脑袋,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就你贪吃。”而后又忍不住笑了,看了下霍青买的点儿应该是鹿腿上的肉,最是鲜嫩。


    于是李氏想了想,道:“就用来炖汤吧,汤里再放点药材和红枣,枸杞子,既暖身,又补身子。”


    灶房里几个人只有李氏才处理过鹿肉,自然都听她的。


    只见李氏指着霍长宁先去烧水,这鹿肉炖汤前还的先用热水炒一炒,而她自己则提起刀,将这鹿肉剁成小块,林氏继续洗菜,连江云苓也撸起袖子来帮忙。


    除了鹿肉以外,李氏原本也准备了许多的菜呢,有鸡、有鱼、有血肠,还有饺子,江云苓都帮着一一收拾干净了。


    外头寒风打着旋吹过,不大的灶房里,几个女人哥儿一边干活儿,一边说说笑笑的聊着天,屋顶炊烟袅袅升起,又飘散在天地间。


    夜里这桌冬至饭的重头戏自然是鹿肉了。


    李氏将霍青拿来的鹿肉切成小块,又加了点北芪、党参、红枣和枸杞子之类的药材,在汤罐里足足炖了有一个多时辰,熬成了一锅鹿肉汤喝,给饭桌上每个人都盛了一碗。


    焯过水的鹿肉没有那股子腥味,却留下了鹿肉本身的鲜味,没有羊肉那么膻,又比猪肉吃着口感更紧实一些,自带一股清香。


    熬了一个多时辰,连鹿肉也完全浸了汤的滋味,配上汤里的药材,热腾腾的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江云苓还是头一次吃鹿肉,还挺喜欢这个滋味的。


    李氏还特地交代了让霍文多喝几碗。


    饭桌上其余的菜也好,小鸡炖蘑菇、酸菜烩血肠、葱烧大鲤鱼还有两大盆白菜猪肉饺子,屋里各种各样的饭菜飘香,大家纷纷下筷,吃肉聊天,欢欢笑笑的,一派和乐。


    又是一年冬至到,马上又到腊月了,这是江云苓在平遥即将度过的第二个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