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小名


    霍青倒也没卖关子, 笑道:“你不知道,其实那方娘子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


    “这事儿我也是听人说的。”


    “听说在发现方永旺起了异心以后,方娘子果断便把家里的大部分银钱和屋契, 田契等等都藏了起来,只叫他管着家里头猪的事儿,便是后头怀了孕也没松过口,就是防着方永旺呢。”


    “如今也不过是因孩子还太小, 方娘子的大部分心思也都叫孩子绊住了,才叫那方永旺蒙混过去了。这事儿啊, 只要找个人在方娘子面前透露几句,叫方娘子知道, 以方娘子那性子, 保管方永旺和许玉清都落不到好。”


    “那方永旺本来就是个上门的, 又不是石井村本村的, 这事儿闹起来, 就连石井村的村长也不会护着他。”


    至于后头方娘子是将方永旺扫地出门还是继续过日子, 就看方娘子怎么想了。


    可不管如何, 既然那许玉清都跑到他夫郎面前来挑衅了,他总不能叫苓哥儿就这么吃了这个亏。


    江云苓一听这个主意便觉得好, 既能帮一帮方娘子,也能叫他们出口气。


    夫夫俩商量了一阵,霍青道大伯娘还未出嫁前就有个手帕交嫁到石井村去了,两人关系还不错, 可以让大伯娘去帮着说一嘴。


    江云苓自然点头说好。


    后来的事儿果然同霍青想的一样。


    方娘子知道这事儿后果然大闹了一场, 先是同方永兴在家掐了一架,将人打的鼻青脸肿的,还将他扫地出门, 道是要休夫,许玉清那边也没落下。


    当天夜里,许玉清等来的不是来找他的方永兴,而是方娘子的一个大耳瓜子。


    乡下妇人可不似城里人那般好性子,方娘子又是个顶顶泼辣的,直接揪着许玉清的头发,将他从屋里拖了出来,几个耳光扇下来,大骂他是个狐媚子,下作,不要脸一连串的话骂了一刻钟不带重样的。


    许玉清整个人都蒙了。


    这事儿闹得还挺大的,城里人好几天都在拿这事儿当个笑话说,而霍青和江云苓也就在后头瞧个乐子。


    直到三五日过去,日子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


    自家过好日子才是最紧要的,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也就不足为提了。


    ——


    进了六月,天气愈发的热了起来。


    如今正是三伏天的头一伏,虽还到二伏天最热的时候,但太阳依旧又大又晒。


    午后天晴,江云苓拉了几张草席子来,在自家的院子里晒菜干。


    六月了,家里的菜园子也迎来了丰收。


    今年后院的两片菜地都被开垦了出来,种的菜也多,像是蕹菜、茄子、豇豆、辣椒等等,瓜果也有黄瓜、丝瓜、冬瓜一茬接这一茬,光他们三个人是怎么也吃不完的。


    平日里要吃什么直接去菜园子里现摘就是,而他如今晒的是留着冬天吃的菜干子。


    虽说如今还是夏天,但过冬的菜干也得开始准备起来了,平遥这边冬季漫长,从夏天开始时不时攒下一点,多囤上几袋,到过冬的时候才能安心呢。


    给草席子上的菜都翻过一个面,江云苓这才站起身来往后院走。路过堂屋时,见金点儿趴在堂屋的屋檐底下的阴凉处眯着眼睛小憩,耳朵时不时抖一下。


    入夏以后它便一直是这样,尤其每到晌午前后总爱找阴凉处趴着,懒洋洋的不太愿意动弹。


    见状,江云苓笑了下,也没管它。这么热的天,就是再勤劳的农人到了晌午也得歇歇,更别说狗了,一身毛那么长,更是热的够呛。


    即便在休息的时候,狗也是保持机警的。听见江云苓的脚步声,金点儿睁开眼睛看了眼,见是主人来了,它先是打了个哈欠,这才懒懒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展了下四肢,跟着江云苓一块往后院走。


    后院里,霍青把大马骡从骡棚里牵了出来,准备给它洗个澡。


    天气热,不止人爱出汗,牲口也出汗,出了汗以后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不说,也不舒服。


    霍青很是爱惜他这头马骡,于是趁着今天有空,他便提了木桶、皂角和毛刷来,给大马骡也洗个澡,洗完澡再给好好的梳梳毛。


    一个皂角掰碎了,在木桶里搓出白色的泡泡,然后用毛刷蘸点皂角水,先从大马骡脖子上的毛开始一点点的轻轻往下梳。


    井水清凉,正好给骡子降温了,毛刷刷上去,大马骡舒服的扬起脑袋,“咴咴”的叫了两声,尾巴一甩一甩的,迈着蹄子前后走了两步,还伸头去蹭霍青的手,很是高兴的模样。


    江云苓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于是也笑了,抓起一把豆子喂它,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夸道:“灰灰真乖。”


    他也很喜欢家里这头骡子呢。不仅替霍青省去许多脚力,也给家里干了不少活儿。


    前几日他还牵着它去祠堂石磨上磨面来着,有骡子帮着拉石磨,可比他自己在后头推着省力多了,一下午磨了不少出来,也叫村里不少人看着羡慕极了。


    要么怎么说家里添头牲口重要呢,这会儿不就显现出来了。


    听他管大马骡叫灰灰,霍青忍不住笑了:“你怎么管它叫灰灰。”


    江云苓正举着手,让马骡吃他手心里的豆子,闻言弯了弯眼,道:“它是灰色的呀,而且也总爱咴咴—咴咴—的叫,所以就叫灰灰。”


    倒还真是挺形象的,霍青失笑的摇了摇头。


    他发现江云苓似乎很喜欢给家里这些东西取名儿,大狗叫金点儿,猪圈里两只猪崽叫大花,二花,马骡叫灰灰,而且他最近还发现,江云苓好似还给鸡鸭圈里的鸡鸭都给起了名字。


    有一次他路过鸡圈,听见江云苓喂鸡时一边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什么小黄,小白,花花什么的,他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他是在跟鸡圈里的鸡说话。


    那么多小鸡,在他看来都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小哥儿都是怎么认出来的。


    不过他这么爱给动物取名儿,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名儿。


    成婚两个多月了,江云苓对他的称呼从原来的霍大哥变成了相公,而他却始终还是叫他苓哥儿,和成亲前也没什么不同,且旁人也是这么叫他的,这让霍青总觉得少了几分亲昵。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出来。


    喂完骡子以后,江云苓洗干净手,又去给旁边的鸡鸭圈里点上干艾叶。


    春日里抱回来的那一窝鸡雏和鸭雏,即便在江云苓这么精心的照看下,仍是免不了死了几只。


    如今鸡圈里的小鸡还剩下七只,鸭子还剩八只,都已经长起来了,羽毛渐丰,再过两三个月估计就能给家里下蛋了。


    夏日里蚊虫本来就多,鸡鸭圈里鸡粪鸭粪堆在一起,更是容易惹蝇虫,味道也大,每天得点点干艾草来熏一熏。既能赶蚊子,也能驱驱味道。


    把家里打扫干净了,人也能住的干净点。


    他手里正拿着一捆烧着的艾叶,听霍青这么问,脸不知怎么的忽然红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看向霍青:“不告诉你。”


    小名儿自然是有的,以前他爹娘还在的时候,私下里就爱管他叫囝囝。


    这是他们嘉陵那边的叫法,不过一般只有对着没长大的孩子才这么叫,他如今都已经长大了,要是再被这么叫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不想告诉霍青。


    他这副模样分明就是有的,却不愿意告诉他,这让霍青更是好奇了,正想追问两句,却听大马骡忽然“咴—”的叫了一声。


    霍青回头去看,这才发现原来金点儿趁着两人在讲话不注意的时候,把爪子伸到大马骡洗澡的木桶里去玩水,如今还把整个头都伸进桶里去了,还好被灰灰给发现了。


    见状霍青连忙把狗抱了起来。


    倒不是不叫它喝,只是这桶里搓了皂角,而且水都脏了,狗喝了不好。


    江云苓见了也笑了,道:“才给它喂了水了,怕不是想喝,只是想玩水了。”又想起这天那么热,于是他又对霍青道:“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给金点儿洗过了,不如一会出去放鸭子的时候顺便给金点儿也洗一下,让它也泡泡水,舒坦一些。”


    霍青点了点头:“成。一会儿给灰灰梳完毛就带它去。”


    既然夫郎已经给大马骡起好名字了,于是霍青也跟着这么叫。


    大马骡好像也已经知道灰灰就是它的名字了,霍青喊完以后,它竟然还昂起脑袋叫了一声,把两人逗得直乐。


    给大马骡洗了个澡,又仔仔细细的梳了一遍毛,夫夫俩也没歇着,直接拿上竹竿,到家附近的河边去放鸭子,顺便洗狗去了。


    鸭子到了河边自己就会下水了,不用人赶着,只要时不时看一眼,别让它们游远了就行。


    金点儿一开始还以为两个主人带它来河边是像往常那样看鸭子的,结果到了河边趴下以后,霍青却在它的屁股上推了一把,又指了指河面。


    大狗很聪明,不一会就领会了主人的意思了,于是自己就站了起来,叫了两声,然后往河里扎。


    大多数的狗天生就会游泳,两人之前已经带着金点儿来河边洗过好几次澡了,这个河段的水流也不急,于是这会儿也都放心的很。


    下水之后的金点儿明显兴奋极了,浑身毛发湿了水散开,四条腿在河水里刨着,水面上一片落叶也能叫它追着游来游去,霍青也没太管它,甚至还在岸边随手捡了根木头棍子扔在水里陪它玩儿。


    金点儿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都用不着霍青喊,它整个身子已经猛的扎进水里,四条腿卖力的游到了木棍的旁边,用嘴叼了然后游回岸边交给霍青,霍青得了木棍却继续往水里扔。


    这么一来一回的玩耍几次,金点儿兴奋的在水里跑来跑去,奔跑的时候爪子和尾巴溅起晶莹的水花,直到它玩的差不多了,霍青才把他喊了回来,掰了个皂角,开始认真给它洗澡。


    给金点儿洗澡霍青一个人就行,顺便还能看看水里的鸭子,于是江云苓便对霍青道:“那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周围打些青草回来。”


    霍青应了一声,于是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儿。


    ——


    等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日头已经往西走了些路了,刚过申时正,不过头顶太阳还是亮堂的很。


    夏日里就是这点好,太阳下山的晚,相应的,白日的时间也变长了,还能多干一些活儿。


    给狗洗了一趟澡,两个人身上的衣裳不免都打湿了些。


    尤其是江云苓,他刚才打完了草回去找霍青的时候正好赶上金点儿洗完了澡在岸边甩毛,他避之不及,被金点儿身上的水淋了个正着,连头发都湿了一些。


    今日给家里的大马骡和狗都洗了一遍,人自然也该好好的洗一洗才是。


    于是江云苓便道:“我去灶房里烧两锅热水,等烧好了我俩都洗个澡去。等洗好澡了,晚上我给你们做臊子面吃。”


    说完,他还特地交代了霍青一句,让他用热水洗,不许直接用井里的井水。


    霍青爱干净,他每日杀完猪,再往城里来回一趟,总嫌身上的味道冲得慌,于是每天都要洗澡。如今天气又热,他贪凉,也图省事儿,于是总爱直接打了井水以后就往身上浇。


    被江云苓见过几次以后便不许他再这样了。


    井水虽冰冰凉凉的舒服,但霍青每次这样在人最热的时候直接往身上冲,很容易便被冷水激着,到时风再一吹,最容易得风寒了。


    而且夏日里贪凉虽暂时觉得爽快,但井水的寒气也很容易渗进身体里。


    如今霍青还年轻,正是身体力健的时候自然不觉得,等以后年纪稍长一些,他干的又都是些力气活儿,那些关节,骨头里的疼痛冒出来时,那滋味可不好受。


    江云苓自是舍不得霍青如此的,因而一直也悉心给照看着,家里的吃食上也从不紧着,时不时还会杀一只鸡,叫霍青和霍文两兄弟都好好补补。


    他这般上心,霍青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自然点头应下。


    热水没一会儿便烧开了。


    江云苓把家里的浴桶搬了出来,放到两人的屋子里,霍青把烧好的热水提了进来,倒进浴桶里。


    江云苓的头发都湿了,所以他先进去了,说一会洗完了再来喊霍青。


    屋门一关,霍青独自在外头。


    怕江云苓一会儿还有事儿要喊他,于是霍青也没走远,就在院子里劈柴,然而渐渐的,屋里传来了一些若有似无的撩水声。


    这下,霍青手里的活儿也干不下去了,喉咙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了两下,眼睛频频朝屋里的方向看去。


    这些日子都忙的很,前些天割麦的时候更是累的他每日回来,盥洗完以后直接倒头就睡了,算算日子,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同夫郎做过那些亲密的事儿了。


    如今缓过来了,心里这把火也烧了起来。


    正好如今家里安静,没有别人,小文也没那么快能回来


    反正一会儿苓哥儿洗完,他也是要洗的,既然这样,不如一块洗了。


    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于是,霍青手里的斧头一丢,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


    屋内。


    即便是在夏天,江云苓平日里也是烧水,再用布巾子来擦洗身体的多,像这样用浴桶来洗澡的,洗一次要烧的热水也多,麻烦得很。


    难得用上一回浴桶,热水也烧的足,于是江云苓将身上擦洗干净以后也没急着出去,而是在浴桶里舒舒服服的多泡了一会。


    然而就在这时,屋门忽然被人推开。


    江云苓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水里缩了缩,见霍青这么推开门进来了,江云苓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一张被热水蒸过的脸一下变得更红了,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


    “你,你进来做什么,我还没洗好呢。”江云苓又急又羞,手也下意识的护在身前。


    纵然两人夜里在床榻上最亲密的事儿都做过了,但这会儿可还是大白天呢。


    夏天人擦洗的也勤快,这会儿江云苓洗过澡,但水还是干净的,又清又白,一眼就能看到水底,江云苓根本遮不住什么。


    霍青的眼神彻底暗了下来。


    “哗啦”一声,又一声入水的声音。


    原本宽敞的浴桶因多了一个人,一下变得拥挤起来,霍青亲了亲江云苓沾着水珠的唇角,声音也沙哑了几分:“反正都是要洗的,不如一块洗了吧。”


    平静的水波被搅乱,忽而又激荡起剧烈的水花。


    热,很热。


    江云苓有些脱力的趴在浴桶的边上,身上的不知道是水还是汗,才洗的澡也像是白洗了。


    霍青一双眸子有些泛红,视线慢慢从夫郎那一截白皙的颈子慢慢往上,到绵软的耳垂,再到他绯红的眼角。


    江云苓怕羞,除了那次新婚夜之外,夜里做那事儿时他总是要吹了灯才愿意,然而霍青却更喜欢看着他。


    这样亮堂堂的,同黑灯瞎火的时候比,总有种不一样的滋味。


    等了那么久,今日总算又让他逮着一个机会了。


    才刚歇了一会,风雨又来。潮意混着热意,江云苓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了。


    偏偏身后的人还故意使坏。


    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东西。


    江云苓咬了下唇,终于忍不住了,不清不重的打了他一下。


    霍青这才停下,轻轻的笑了声,他在心里回忆了那两个字的发音,而后凑了上去,先是亲昵的亲了亲江云苓耳朵上的红痣,紧接着张唇,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江云苓一双眼睛猛的睁大,最要紧的时候忽然被喊这两个字,叫他整个人既惊讶又羞,身子也跟着紧绷起来。


    这下,霍青再也忍不住了,眸子一暗。


    一时间桶里水花四溅,飞起的水花打湿了眼睫,连视线都看不清了。


    ——


    说好的那顿臊子面今晚自然是吃不上了,只好推到明天再说。


    今晚只有馒头就着咸菜吃。


    霍文回到家的时候只见他家大哥和哥么,一个在扫院子,一个坐在院里捧着碗在喝水,看着倒是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就是两人的脸都有些红,尤其是苓哥哥,嘴唇好似被什么咬破了,又红又肿。


    霍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多问。


    自从他大哥和苓哥哥成亲了以后,两个人时不时就会这样,日子久了,他都习惯了,只要两个人没吵架就行。


    ——


    夜里,霍青帮着江云苓洗完了碗,一进屋就见江云苓坐在炕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瞧。


    下午洗了个澡,江云苓的身子也软了,早早的就爬上了炕。


    见状,霍青笑了下,也走过去坐在炕边:“怎么了?”


    江云苓心里憋着个闷葫芦,这会儿总算能问出来了,于是咬了咬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小名儿。”


    方才霍青在他耳边叫的那两个字是“囝囝”,正是他今天没有告诉他的小名儿。


    霍青一猜便知道他想问的是个,见夫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于是霍青也笑了起来,也不卖关子:“小时候听江叔江姨这样喊过你。”


    隔得太久远了,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说的对不对,更不知道具体指哪两个字,只是隐约记得这个发音。


    应该他们是嘉陵那边的话,初听时还挺奇怪的,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当时听江叔江姨私下里这么叫过江云苓几次,所以才记住了。


    闻言,江云苓一双眼睛嚯的睁大了些,很是惊讶的样子:“相公,你小时候见过我?还见过我爹我娘?”


    见他对小时候的事当真是半点儿都不记得了,霍青一时只觉得又好气,又无奈。


    他“嗯”了一声,紧接着又主动解下了自己一直带在手上的那条红绳,上头正绑着江云苓小时候塞给他的那颗小白石头。


    “你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吗?”


    江云苓将石头接了过来,在手里把玩了两下,随即摇了摇头。


    他倒是一直见霍青将这颗石头带在身上,但从没问过,他还以为公婆留给他的东西呢。


    谁知霍青微微一笑,道:“有个人小时候临走前把这块石头塞给了我,还硬说这颗石头其实是个种子,还说种子发芽以后就会回来找我,给我当夫郎。”


    “谁知道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愣是没有认出我来,还把我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霍青这样说,就是再怎么样,江云苓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了。


    他“啊”了一声,这下眼睛瞪得更圆了,他低头,摸了摸手里的白石头,又看向霍青,眼神也懵懵的,“相公,你说的是我吗?”


    可他确实完全没有印象了。


    霍青几乎要叫他气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说了一句:“小没良心的,除了你还有谁。”


    江云苓眨巴了下眼睛。


    原来他和霍青小时候是真的见过面的,只是他完全不记得了,可霍青却还记得他,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又缠着霍青,让他把他们小时候见面的事儿说给他听。


    霍青叫他缠的没办法了,只好一一说了,包括小时候江云苓是怎么害得他挨了他爹一顿揍,又是怎么样夜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拿着药偷偷跑进来,哭着给他上药的事儿都说了。


    确实是很像他小时候会做的事儿,江云苓也叫他说的脸一阵一阵的发红,但他心里却觉得神奇的很。


    绕了这么一大圈,他最后竟然又回到平遥了,还当真给这个汉子做了夫郎。


    霍青也好奇的问了一句:“囝囝是什么意思?”


    闻言,江云苓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将这两个字的意思告诉了他:“这是我们嘉陵那边的话,是叫小孩子的意思。”


    霍青这才知道为什么江云苓一开始不愿把这个小名儿告诉他,原来是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


    可他知道以后他却又止不住的更想笑了。


    这幅孩子气争个长短的模样,同那些没长大的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又想到之前,做那事儿的时候,他只是叫了一声“囝囝”,江云苓却瞬间有了反应的样子,他明显是喜欢人家这么叫他的。


    于是,霍青又试探了喊了句“囝囝?”


    他的声音很沉,有点沙沙的,却带着一种特有的温柔和亲昵,和以前父母在家喊他的时候语调完全不一样。


    江云苓的心不知怎么就猛的跳了一下,而后“怦怦”,“怦怦”的飞跳了起来。


    睫毛慌乱的颤了颤,江云苓小声的应了一声。


    这副模样,明显是很喜欢。于是,霍青也笑了起来,捏了捏他滚烫的耳朵,道:“囝囝。”


    “以后没有的人时候就这么叫你。”


    这天夜里,霍青又缠了他很久,耳边一声接一声的“囝囝”响起,他整个人像是被泡进了一池裹了蜜糖的温水里,连拧出来的蜜都是甜的。


    第52章 第 52 章 蝉蜕


    夕阳隐在云层之间, 将整个天边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


    树干枝头间,聒噪了一日的蝉虫到了傍晚时总算消停了几分,山边吹来一阵凉风, 消解了些白天的暑意。


    江云苓从家里出来倒脏水时正好碰见张贵平两口子从他家路过。


    两个人一人身后背着个竹筐,另一人手里举着火把,江云苓见着他们,笑着喊了他们一声:“平叔, 张婶儿,上山去?”


    “欸。”张贵平两口子也笑着应了一声, 闲聊几句,很快便又匆匆的往山上去了。


    时值盛夏, 正好也到了能抓知了猴的时间。


    知了猴又叫金蝉, 其实就是幼蝉刚从土里钻出来的时候, 爬到树上褪了壳的叫成蝉, 没褪壳的就叫知了猴。


    知了猴虽小, 却是不少人眼里的一口美味呢, 城里人尤其好这口。


    买回家, 不管是炸着吃还是就这么清炒一碟,酥脆又好吃。


    每年六月正是大批知了猴从地里冒出来的时候, 听霍青说,如今城里知了猴一斤都卖到快三十文钱去了,正是紧俏的时候呢。捉到了就是不拿到城里去卖,回家自己炒一碟, 打打牙祭也是好的。


    是以, 这些日子,村里每到傍晚就点上火把往山上跑,捉知了猴的人不少。


    知了猴通常在傍晚到夜里才会从土里钻出来, 因而捉知了猴就得趁着傍晚上山,尤其是这两天还下了点雨,更多了。带上个竹筐,火把,到山里去找柳树,大杨树之类的树,要是发现树根底下有小土洞的,再用树枝把洞口掘开,一挖一个准。


    霍家的屋子就盖在村尾,村里人上山下山的都得从他们家门前过,因而这两日,江云苓不时便能见到打着火把从他家门前过的人,就是天彻底黑下来以后,也能在山里的树枝间隐隐看到火光的影子,热闹极了。


    正好霍青吃过晚饭,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纳凉,江云苓倒完脏水回家,看到他便对他道:“又有人上山去捉知了猴了。”


    闻言,霍青点了点头,也道:“每年这个时候山上人最多了,前山就那么大的地儿,附近几个村的人都上山去抓,走上十几步路说不定就能碰见同村儿的人。”


    这也是正常的,有利可图的事儿,谁不爱干。


    农户人家一年到头看天吃饭,只有偶尔农闲的时候才能去干点闲工散活儿,补贴补贴家用。去码头上给人抗大包,或是给富商家里盖房子,这卖的都是力气活儿,而且干一天下来通常也就得个二三十文钱,还累得慌。


    像这样上山去捉知了猴,一个晚上下来,多的不说,一斤下来还是有的,这就能得个三十文,那不比给人做苦力舒服多了。


    还有好些年轻又胆子大的,嫌前山里人太多了,捉几只知了猴还要靠抢的,于是带上砍刀就往深一点的山里钻。


    江云苓也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有些好奇的看向他:“相公,你小的时候也跟着爹上山去捉过吗?”


    闻言,霍青便笑了:“自然是去捉过的,不过不是跟爹,是跟大哥还有栓子他们几个。”


    每到夏天,村里半大的小子们也爱上山去捉知了猴,倒不是为捉了去卖钱,而是捉知了猴对于孩子们来说,尤其是小子,就跟玩儿一样。


    十来岁的时候,他们村里玩的好的一群野小子,每到傍晚就几个人一块儿结伴上山,互相之间还会比赛,看谁捉的知了猴最多,只不过得瞒着家里人。


    夜里得山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说前山上人多,一般也不会遇着什么野兽,但万一碰上毒蛇什么的也是够受的,是以一般村里人都不许家里孩子入夜了往山上钻。


    好在霍青他们几个虽然好玩,但心里也是有数的,只在山下捉,不敢往山里跑,就是这样,也叫他爹抓到过,回来被打了一顿屁股。


    听霍青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儿,江云苓也不自觉的弯了弯眼,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平日里瞧着如此稳重的汉子小时候也有那样闹腾的时候。


    这一波知了猴卖的虽贵,霍青和江云苓却没去凑这个热闹。


    没别的,江云苓有些怵这东西。


    在乡野地方住着,平日里难免少不了些蚊子飞虫什么的。旁的倒还好,江云苓独独很怕像蝉这种,带着翅膀会飞,还有多脚的虫子,瞧一眼知了猴腿上那一圈细细密密毛的觉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真要他上山去捉也不是不行,就是难受的紧。


    他这样一说,霍青立马就想起小时候,他捉了一只菜虫给小哥儿,本意是想领他玩儿,却把他吓哭了的那回。


    但凡是个人就免不了会有怕的东西,这没什么,既然江云苓怵这些,霍青自然不会提这事儿。


    总归如今家里的日子过得不像之前那样紧巴了。最要紧的骡子已经买了,他近来在城里跑了几日,还在另一个巷子里和一户专门做卤味生意的人家谈成了笔生意。


    人家答应了,以后每天杀猪掏出来的猪下水就往他们家送,就连猪头也要,用来做卤猪耳和猪头肉用。价格的话,下水三文钱一斤,猪头八文钱一斤。


    虽说都比他平日里散卖着的价格低两文,但算起来其实还是有赚头的,只因猪下水,猪头这些东西,都是他摊子里平日最难卖的。


    下水腥臊,除了农户人家实在买不起肉的,城里人很少吃这些的,而猪头里虽说猪头肉肥腻,但剃肉也难,除了碰上有祭祀的时候,一般很少有人会直接买下整个猪头。


    因而这些东西几乎每日杀猪卖完肉以后都会剩下,他们自家也吃不了那么多,就是拿回来送人也没有天天送的,偏偏一头猪的猪下水和猪头加在一起重量还不轻。


    以一头一百六十斤的猪来算,掏出来的下水和猪头加在一块都快有三十斤了,卖不掉实在是浪费。


    像如今这般,就是一斤便宜个一两文的,但每天却能多出一百五十多文稳定的进账,这可是再好不过了。


    霍青私下里琢磨着这条路已经好久了,往那户人家也跑了好几趟,等生意终于谈下来的时候,他可才算是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回到家同江云苓一说,江云苓也高兴得很。


    瞧着肉摊子的生意稳定的来也在慢慢变好,日子也慢慢的好了起来,是以像是捉知了猴这些事儿,也就不必像村里人那样紧着了,正好两人也能歇一阵。


    至于寻摸铺子的事儿,这急不来,慢慢看着吧,霍青心里头都有数。


    家里才刚添了头骡子,他手里之前攒下的银钱也差不多一次性清空了,就算真的看上了好铺子也得攒一段时间才能租得起。


    再说了,同生意比起来,家里人也同样重要。


    他同江云苓成亲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除了成亲时给他买了一匹布,其余时候还没给他添过什么东西,连头顶的簪子都是他用木头给雕的,浑身上下也朴素的很,甚至连买骡子的钱都是从夫郎手里借了五两银子。


    反而是从去年小哥儿来了家里以后,让家里的日子改善了很多。


    记得去年江云苓刚来家里的时候,一双手还是细嫩的,如今来了平遥半年多,因给家里干了不少活儿,就算平日里手膏也抹着,还是免不了粗糙了不少,人好似也比之前瘦了点。


    每每想到这儿,霍青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他还记得当初娶江云苓时对他过的话,他娶了人回来,是想让他跟着他一起过好日子的。


    是以,霍青心里计划着,等把五两银子还给夫郎以后,他再做个几个月的生意,等攒到钱了,就到城里的银楼去给江云苓买根银簪子回来。


    银镯子粗重,他现下还买不起,但打根细银簪子还是可以的,也好叫夫郎高兴高兴。


    霍青正出着神,忽然,一个水碗被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江云苓从屋里提了个土陶罐来,倒了一碗黄芪枸杞茶,放到霍青的手里,笑道:“天热,喝碗黄芪水吧,也好养养身子。”


    二伏天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光是坐着不动都出一身汗,得多喝点水才行。


    前几日江云苓上山打草的时候正好找到了一大片黄芪。


    黄芪是补脾肺的,最适合给体虚气短的人用了,像是霍文那样的身子吃黄芪便很好,而对于身体康健的人也能养身补气,一家子都很适合。


    虽说夏日不是采黄芪最好时候,不过这时候的黄芪也是能用的,于是他便挖了回来,晒干了,留了一些在家,其余的打算过两日一并拿到城里找白大夫卖了。


    霍青这才回神,一抬眸,见夫郎眉眼弯弯的模样,他的眉心也不知不觉中的松了下来,再喝一碗夫郎倒给他黄芪枸杞茶。


    温温的,入口柔和,还带着点儿枸杞的甜味。


    自从入夏以来,家里这样各种各样的饮子霍青喝了不少。什么功效他不知道,但喝着比白水好喝,也不花钱。


    再没有比如今这样的日子更畅快的了,于是霍青的眼里也止不住的溢出些笑意来。


    一碗下肚,江云苓又给霍青倒了一碗,又对霍青道:“你再喝一碗,然后剩下这些我给小文提过去。”


    霍文才是家里最该喝黄芪水的人。以前常听他爹说,冬病夏治,三伏天里好好的养着,莫贪凉,到了入冬的时候也能好熬不少。


    闻言,霍青也点头应了一声,仰头把碗里剩下的黄芪枸杞茶都喝下肚。


    ————


    东侧院。


    还没走近,江云苓便闻到了一大股草叶子焚烧过的味道。


    夏日里天时长,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外头的天也还是亮的。


    霍文念书又刻苦,于是吃完晚饭以后也还会就着还有光线的时候再多念一会儿书。


    可夏日里蚊虫也多,“嗡嗡嗡”的飞着,咬了人皮肤痒不说,声音也扰人。


    于是,每到夏天里,霍青总是会给霍文的屋子里提前先烧点驱蚊的草叶子,像是艾草,薄荷,荆芥等等,混在一起,虽然烧完屋里味道大,但总比受蝇虫滋扰的好。


    江云苓提着土陶罐往屋子的方向走。


    往常这个时候都能听到霍文在屋里读书的声音,今日却安静得很。


    江云苓没想太多,在外头敲了下门:“小文,我来给你添点水,先喝点儿再接着念。”而后便推门进了屋子。


    然而一进去,却见霍文正有些慌慌张张的把往一堆书纸往桌子上掩,明显是在藏什么东西的模样,一张脸也有些红的看了过来,结结巴巴道:“苓哥哥,你,你来了。”


    见状,江云苓顿了一下。


    霍文今年也有十二了,这个年纪在江云苓看来虽说还是个孩子,但其实不算小了,有些小秘密是正常的。


    江云苓一开始没打算问,然而随着他越走近,却越能闻到屋里除了烧完驱蚊的草药之外,还藏着一点儿别的,像是跌打药酒的味道。


    味道很淡,夹杂在青草叶子里几乎闻不出来,但架不住江云苓从小就是在医馆长大的,对这些味道敏感得很。


    江云苓皱了皱眉。


    要是一般的什么也就算了,就怕霍文是不知道哪里伤着了,又不好意思说。


    他的身子本就不如一般人强壮,如今才养的好了一些,要是哪里伤着了还瞒着不说,等后头发现了可能就麻烦了。


    于是,江云苓将陶罐放在了屋里的桌子上,人走了过去,眼神在他身上四下打量了几眼,问道:“怎么了,小文,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言,霍文抿了抿唇,一张脸更红了,右手往身后藏着,摇头道:“没,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这副模样,江云苓哪里还能看不出去,于是径直走过去,将他藏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却见霍文右手的手心有些红肿,上头还有几条未消的红印子。


    江云苓有些惊讶:“怎么了,这是?”


    见实在瞒不过去,霍文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这才终于道了出来,原来是今日在私塾里,周夫子点中他回答问题,因策问没答好,这才被夫子用戒尺打了手心。


    他觉得丢脸,不好意思让哥哥和哥么知道,可手心又有些疼,所以才偷偷找了些药酒擦。


    闻言,江云苓有些哭笑不得。


    便是再勤奋,天资再高的学生在学业上偶尔也有跟不上的时候,考功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好些人考了一辈子都还是童生,还在挨夫子的训呢。


    霍文如今才几岁,偶尔挨挨夫子的训斥,用戒尺打了手心,实在是很正常的事儿。


    偏偏霍文本来就比一般同龄的孩子心思重,挨一次训,只怕在其他学子的面前丢了面子还是小事,心里觉得愧对家里哥哥和他才是要紧的,只瞧他如今耷拉着眉眼,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便知道了。


    于是,江云苓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他藏在书底下的药瓶给翻了出来,仔细给他的右手上了一遍药,又温声细语的宽慰了他一阵,让他实在不必将自己逼得那样急,见他情绪好些了,这才离去的。


    夜里,江云苓同霍青提起此事,霍青听后也有些无奈,可他同样也没什么好法子。


    霍青如何不知道弟弟心里一直憋着口气,就想替家里做点什么呢。


    除非霍文明年能顺利考上童生,不然这口气还真就泄不出来,这事儿,任由谁去说都没用。


    再说了,在私塾里跟着夫子念书,偶尔一次半次被打了手心,那都是很正常的。


    若是连这都想不开,将来他若是真成功考上了童生,以后还有秀才,举人,路还长的很,还怎么考,让他有些适当的动力也好。


    江云苓听了觉得也是,而后他又问起那周夫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在得知周夫子除了为人也比较严肃刻板之外,其余方面还是可以的,也不是那等捧高踩低,疾言厉色,随意拿学生出气的人,他便也就放心了。


    这年头,读书不易,科举能出头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听霍青说他们附近几个村的人这几年加起来,也就出了周夫子这么一个秀才。


    就是这周夫子年纪大了一些,考中秀才也是好些年之前的事儿了,学识自然也不比那些年轻的还在县学里治学的年轻秀才们,但教像霍文这些连童考都还未过的学生还是绰绰有余了。


    城里当然也有别的私塾,但去城里念书,束侑更高不说,也很难进,对于农户人家来说就更难了。


    话是这样说,江云苓还是觉着一个好的夫子对学生的学业上的帮助也不小,他心里只记着这个事儿,以后若是有机会,也可以在城里给霍文多打听打听。


    夫夫俩又说了会儿的话,这才彻底睡下。


    ————


    第二天。


    晨起,山里的露水还未干,雨水洗刷过的山林间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味,连空气也清新了不少。


    江云苓一只手提着竹筐,另一只手里则拿着根长长的竹竿子,从屋里出来以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也觉得神清气爽的。


    霍青正在要套骡车去城里卖肉,见了也准备出发去山里的江云苓,笑了下,道:“这就准备上山去了?”


    江云苓正在竹筐底部铺软草。


    知了猴退下来的蝉衣又轻又脆,若是就这么放在竹筐里走一路,很容易便碰碎了,得垫层软草护着。


    闻言,他点了点头:“昨天和长宁说好了的,趁这会儿天还不热,山里水汽足,蝉蜕也好捡一些。”


    同知了猴拿来吃不同,蝉蜕可是一味正经的药材,能疏风下火,还能用来治皮肤痒,每年知了猴出来的时候也是医馆开始会收蝉蜕的时候,价钱还不低。


    前些日子知了猴还没出来时江云苓就已经去白大夫那儿问过了,白大夫道蝉蜕的价钱按照品相来收。


    壳身完整,翅膀,足须齐全的,算上等蝉蜕,一两就能卖十文钱,若是壳身有轻微残缺,如翅膀,或是足须仅仅缺了一小部分的,属于中等,一两六文,而蝉蜕破损较多,颜色深暗的那些属于下等,一两只能卖个三文钱。


    别看按两收好像挺贵的,然而蜕了壳的蝉衣轻飘飘的,不像活的知了猴那样压秤,要凑够一斤可得捡不少去。


    但再少也是个进账啊。


    会动会怕的知了猴江云苓怕,然而知了猴退下来的蝉衣江云苓便没那么怕了,于是便想着趁着大家伙儿都去捉知了猴的时候,他上山捡蝉蜕去,还喊上了霍长宁一起。


    能赚钱的事儿,霍长宁自是欣然答应了。


    捡蝉蜕和捉知了猴不同,捉知了猴得趁着傍晚到夜里这段时间,那个时候正是知了猴从地里冒出来往树上爬的时候,若是经了一夜,知了猴褪光了壳,便爬到树上变成成蝉了。


    成蝉一般是没有人会寻来吃的,口感粗糙,就是用油炸过也很难嚼烂,味道也不好。


    好些人捉了知了猴回家以后,为了防着它们蜕壳,还会打盆水,把捉来的知了猴泡在水里。


    而捡蝉蜕却是要在白天的时候去,夜里知了猴退了壳,蝉蜕便挂在树枝和草叶之间,白天光线好,能看的更清楚一些,尤其早上露水没干的时候,蝉蜕会黏在草叶和大树的枝干上,好看也好捡。


    霍青知道江云苓要和霍长宁上山去捡蝉蜕,于是点了点头,又叮嘱了道:“成,注意安全,雨后山里路滑,可别摔了。”


    “知道了。”江云苓笑着应下。


    刚垫好竹筐,门外也传来霍长宁爽朗的声音:“苓哥哥,我来啦!”


    “欸,来了!”于是江云苓也背起竹筐应了一声。


    夫夫前后脚出的门,一个赶着车往城里去,另一个则背着竹筐往山上去了。


    ————


    清晨的山林里带着些露水的湿凉感,脚踩上去,泥土松软,但好在还不至于泥泞。


    每年从村里往山上跑去捉知了猴的人不少,但却架不住山里的知了猴更多。


    即便被那么人多人守着,仍是有不少知了猴成功从土里爬到了树上,褪了壳,成了成蝉的。


    如今天还早呢,虽说前些日子割完了麦,地里的水稻也都下秧了,但农活儿还是繁重的。


    除草,下肥,还有种下的豆子杂粮等等也要瞧着日子浇水,日日不得空,因而白日里得闲上山的人反而少了。


    没人争抢,于是江云苓和霍长宁一路走,一路或低头或仰头往树上和草丛里找。


    没一会儿便在树梢和草叶里发现了不少挂着的蝉蜕,尤其是桑树,杨树,柳树,还有榆树的附近最多了。


    金色的外壳还保留着知了猴爬出来时的模样,连翅膀和足须的形状都清晰可见,远远看去,倒真和知了猴差不多了。


    又捡起一个挂在树干上飘飘摇摇的蝉蜕放进竹筐了,霍长宁看着没多久就铺满了篮子底层的蝉蜕,笑的合不拢嘴:“才这么一会儿呢,就装了这么多了,一会儿回家,娘一看,指定高兴。”


    话落,他又转头去看江云苓:“苓哥哥,你那儿捡了多少?”


    因医馆里收这东西,蝉蜕也是有人捡的,只是一般很少一大早就来,要么是下午,等家里的活儿都忙完了,要么就是夜里捉知了猴的时候看见了就顺手捡几个。


    霍长宁往年也跟着家里人上山去捡,但从来没捡到那么多过。


    那头,江云苓正举着长竹竿往树顶上探。


    因一眼看去找到了不少蝉蜕,那些品相太差的,一眼看去整个蝉蜕缺了一半的,他俩便没要,只专门捡那些品相中等以上的。


    而要找白大夫所说的那种翅膀,身体,足须都完成的蝉蜕,通常都在树顶上,幼虫爬到很高才蜕壳的,才有品相那么完好的。


    江云苓眼尖,抬眼看见树顶的枝干上扒了一个,想用长竹竿小心的戳下来。


    竹竿的一头绑着一个弯弯的小铁钩,正是用来在这种时候将蝉蜕给钩下来的。


    然而他探了半天,因位置太高了,够了半天始终没钩中,手举着竹竿都举累了。


    要是有相公在就好了。


    江云苓一边想,一边忍不住把手放下来揉了揉。


    霍长宁一回身正好看见这一幕,于是笑着走了过来,道:“苓哥哥,我来帮你。”


    两个小哥儿一个在底下帮着看,一个踮着脚,举着竹竿在树枝间戳着,还要担心力气大了,把蝉蜕给打坏了。


    费了老半天的功夫才终于给弄下来一个,不过好在,这个蝉蜕的品相确实很不错。


    翅膀,身体完整,连腿上的六根细细的足肢都能看出蜕壳时微蜷的样子,是他上山以来捡到的最完整的一个蝉蜕了。


    可算是没有白费那么多功夫,江云苓笑了下,动作轻柔的将蝉蜕放进竹筐里。


    两个小哥儿一边找蝉蜕,一边聊天。


    江云苓笑道:“长宁,今年你家靠着这知了猴,能赚不少钱吧?我昨儿还听相公说呢,大伯娘托他去城里帮着卖的知了猴,一斤多卖了有四十多文。”


    霍青他们虽然自己没有去捉知了猴,却在帮大伯娘家卖着,也算是夏日里肉摊子的一口新鲜的吃食吧。


    有他看着摊子,大伯娘家也不用再多出一份摊位市金,还能多腾出点儿时间干活呢,一举两得。


    闻言,霍长宁也点了点头,笑道:“是,今年的价算是很不错的,卖了不少钱。我娘一高兴,昨天夜里还炒了一碟知了猴叫家里人尝尝鲜呢,干干脆脆的,又鲜嫩,可好吃了。”


    大伯家今年正想买块地,于是一家子都勤奋的很。


    夜里,霍铁山和霍启一块去山上抓知了猴,白天霍长宁又和江云苓来山上捡蝉蜕,两边赚钱不耽误。


    虽说每次一斤两斤的卖着,看着进账不多,但距离知了猴没了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每天攒一点就多了。


    ————


    后头又攒了好些天,等知了猴的时令彻底过去了,江云苓和霍长宁这才一起将拾回来的蝉蜕背到城里医馆里去卖。


    因这回是攒了大半个月才一起拿到集子上卖的,两个人攒下的蝉蜕都不少,其中中品最多,光是江云苓一个人就有二斤多,下品几乎没有,而完整的上品也没多少,加起来一斤还不到,于是卖蝉蜕得了二百一十多文。


    加上他之前在山里挖来的一些草药,有贵的也有便宜的,这次卖药卖的钱多,加起来一下得了六百七十多文。


    霍长宁卖蝉蜕卖的虽然没有江云苓那么多,但也得了一百八十多文,算是比不错的进项了。


    得了那么多钱,两个小个哥儿都很高兴。


    同白大夫道了谢,江云苓正要走的时候,偶然间却听见白大夫同一个病人诊脉,喊阿苏到后院去包一点红曲米来。


    闻言,江云苓眉心一动,喊住了阿苏。


    “阿苏,你们医馆里还有卖红曲米的?”


    第53章 第 53 章 数钱


    傍晚时分, 天边挂着几缕红霞,夕阳如咸蛋黄一般,落在山头。


    牛车坐了一路有些颠, 于是进村以后,霍文谢过那赶着牛车送他回来的汉子以后,便干脆自己下来走一走。


    正是黄昏,村里到处炊烟袅袅, 劳作了一天的汉子们正扛着锄头从田里准备回家吃饭,有孩子牵着甩着吃完了草的驴, 蹦蹦跳跳的从他面前走过。


    霍文笑着一一同他们打过招呼,再往前走几步, 他便也看见了那缕从自家屋顶飘出来的炊烟。


    到家了。


    霍文笑了一下, 推开屋门。


    “我回来了。”


    傍晚时有风, 天气总算没那么热了, 霍青正坐在院里的一块木墩子上用磨刀石磨他那些杀猪的家伙, 闻言抬起头看了过来:“回来了?”


    “嗯。”霍文应了一声, 又听自家大哥笑着说道:“回来的刚好, 你苓哥哥晚饭估摸着也快好了,你放下书袋, 洗个手,一会儿去帮你苓哥哥端饭。”


    “好。”霍文点了点头,进了堂屋时又正好碰见江云苓端着一盆面从灶房里出来,见了他也笑了:“小文回来了, 这是闻着味儿回来的吧, 我饭刚刚做好呢。今晚吃臊子面,你洗洗手,一会喊上你大哥开饭了。”


    足有手指宽的面条上染着一层鲜亮的油光, 上头浇了一大勺热腾腾的臊子,黄瓜,胡萝卜,木耳和切的碎碎的肉丁混在一起,色彩分明,光是这么看着便勾的人食指大动。


    霍文止不住的咽了咽口水,忙点头应了一声,只觉得肚子一下就饿了。


    然而转过身以后,他却又抿了抿唇,止不住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真好,一家子还跟平时一样,大哥和苓哥哥谁也没有特地来安慰他。


    前几日他在私塾里,因策问没答好,被周夫子用戒尺打了几下手心,回来以后手心实在是疼,于是偷偷的想找了些药酒来擦,没想到却被苓哥哥发现了。


    被苓哥哥发现了的那一刻,他心里确实是觉得羞耻极了,又难堪又愧疚。


    然而过了两天,心里那阵子憋闷过了以后,他回头再一想,却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矫情过头了。


    学堂里挨了两下先生的戒尺,只能说明他学问没做好,往后再更努力些就是了,谁没有这样的时候呢,他却将这事儿看的那么重,遮遮掩掩的,被发现以后还差点就要哭出来。


    于是,等情绪散尽,他又为自己前些日子的别扭而觉得脸红不好意思起来。


    挨了夫子打的这事儿苓哥哥一定会同大哥说,为此,他还悬心了两日,就怕大哥哥或是苓哥哥某一日夜里忽然来找他,安慰他一番,若是这样,他只怕要更不好意思了。


    还好,这两日,家里一切如常,哥哥和苓哥哥都知道了,却谁也没有太当个事儿,也没人来找过他。


    反而叫他觉得自在许多,于学业上也更努力了,周夫子今日还夸他有进步呢。


    松了口气,霍文回屋里放下书袋,笑着出门准备吃晚饭。


    今天晚饭吃的是臊子面。


    从之前新粮打下来的时候,江云苓就一直说要给兄弟俩好好做顿面条吃,然而之后却一直因各种事没做成,一直到了今晚,这顿臊子面才总算安排上了。


    臊子面一般都是带着汤水的热面,然而想着如今天气太热了,再吃碗热腾腾的面条只怕人更热了,于是江云苓就换了种做法,臊子还是那些臊子,只不过做成了凉面。


    擀好的面条先用热水焯一遍,再泡在沁凉的井水里浸一会儿。


    黄瓜、胡萝卜、木耳、还有土豆切成丁,在油锅里用热油炝一遍锅,然后捞起来放在一遍备着。


    按理说做臊子面,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是最好的,煎出来的肥油又香又润,可一头猪身上的五花肉也就那么四五十斤,都是紧俏货,价钱也比瘦肉贵一些,自然都拿去卖了,所以霍青给家里留的肉一般都是瘦肉。


    不过瘦肉吃着也是香的,江云苓将一块瘦肉洗干净了,切成细细的肉丁。锅里下一把姜葱末和辣子,跟肉丁一起翻炒一遍,再加盐、酱油和一小勺子醋。很快,锅里肉丁的香味就飘出来了,酸酸辣辣的,闻着就觉得开胃,快起锅时再往锅的边缘淋上一圈黄酒。


    “滋啦”一声,酒气蒸腾而起,声音惊的院外的麻雀扑棱飞起。


    酒香伴着肉香,臊子的味道又香又醇厚,再和炝好的菜码子一起,盖在面条上,最后再浇上一勺热辣辣的热油。


    油点子瞬间“噼啪”作响,上头的菜码子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


    因一盆臊子面里,肉,青菜和面条都齐了,江云苓也就没再做别的菜了。


    面一端上来,江云苓用筷子将上头的臊子和菜码子都拌开拌匀了,然后给每个人都盛了一大碗。


    这回新面的面粉还是家里大马骡牵回来以后,江云苓牵着它去祠堂的石磨里磨的。有灰灰在,新磨出来的这一缸子面粉磨得是又细腻又均匀,做出来的面条吃着自然也是爽滑劲道,还带着股麦面的面香。


    臊子拌的也均匀,用筷子一夹,每一筷都能夹到大颗饱满的肉丁,混着红红绿绿的菜码子一起。


    霍青和霍文看着那一大盆面条早就止不住的流口水,面一分好,两人话不多说,端起碗就开始吸溜起面条来,不多时便一大碗下肚,江云苓也觉得味道不错。


    一家人吃面条吃了个痛快。


    ————


    夜里,霍青盥洗完回到屋里,只见屋里亮着油灯,江云苓正站在炕边整理被子。


    这几日天气好,于是白天时江云苓便把两个人夜里睡的被子的被套给拆下来洗了晾在院子里。


    夏天日头猛,才晒了一天就干了,这会儿他正要把一床薄棉被装回被套里呢,霍青见了便走过去一起帮忙。


    江云苓抓住棉被的两个角抖了抖,想起今天霍文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对霍青道:“我瞧着小文的样子,应该是缓过来了。”


    他和霍青这两日虽然没说,也没表现出来,但其实暗地里都在留心着霍文呢。见他今日看起来整个人比前两天自然多了,说话也不像前几日那样,有时候别别扭扭的还会脸红。


    闻言,霍青也笑了一下,道:“我瞧着也是,估摸着他是想通了。”


    小文的性子,虽说有时比一般的孩子别扭一些,但他心里还是相信这个弟弟的,如今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说起来,其实霍文以前更爱钻牛角尖,如今已经算是好了不少了,而这一切,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来自他的夫郎。


    想到这儿,霍青忍不住握住江云苓的手细细摩挲了一下,见江云苓的手心指节的地方都起了一层薄茧了,他更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为了家里,辛苦你了,囝囝。”


    自打江云苓来了家里以后,不止为他,为这个家做了很多,连小文那边也是时时留着心。成亲以后就更是了,衣裳,鞋袜,帕子,有他一份的也从不会落下霍文那边,一个人操着几分心。


    养活小文本该是他的责任,可如今江云苓却默不作声的同他一起背了起来,叫他心里既心疼,又愧疚。


    自从上回江云苓的小名被霍青知道以后,他私下里就总爱这么叫他,尤其办那事儿的时候更爱,导致江云苓每每听到这两个字以后便止不住的脸红。


    然而听霍青说完后头的话以后,江云苓却又笑了:“都是一家子,客气什么。再说了,跟旁的孩子比,小文已经算是很懂事了。”


    这话倒也不假,跟村里一般的皮小子们比,霍文已经算是很听话了,如今身子好些了,家里的活计能干的全都帮着干,从不抱怨也从不偷懒,跟那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读书人比,更是强出不知道多少去。


    一床被子套好,又将棉被的四角都铺展的均匀平整,夫夫俩又用针把油灯的灯芯拨的亮了些,坐到油灯底开始准备数钱。


    自两人成亲以后,也就刚成亲那会儿清点过一次家里的钱财,后来一整个夏天都过的忙忙碌碌的,也没个时间数点一下,只是赚了钱就往钱匣子里装。


    于是,两人早就说好了,趁着今天夜里有空,把这些日子赚到的钱好好的归拢归拢。


    家里如今有多少家底,也好叫两人心里有个数。


    霍青在屋里衣柜的后头底下撬了块砖头下来,专门用来藏钱。


    柜子移开,江云苓去把装钱的匣子抱了出来。一入手,木匣子沉甸甸的,于是江云苓也忍不住弯了弯眼。


    除了江云苓从嘉陵带过来的那些他自己压箱底的银子以外,成亲以后,两个人赚的银子一直都是放在一块支使的。


    昨天江云苓去镇上卖了一趟药材,一下得了六百七十多文,要净是铜板的话也太重了,于是白大夫便称了半两碎银子,剩余的再数了一百七十多个铜板给他。


    这会儿,江云苓将这些铜板和银子一起放到了木匣子里。


    而霍青那边,因着他每日开摊子做生意,是以他身上散碎的铜板更多。


    江云苓之前还特地给他缝了个又大又厚实的钱袋子,这会儿,霍青也把钱袋子里的铜钱都倒了出来。


    随着“哗啦啦”的声音,数不清的铜板不一会儿就在桌上叠起一座座小山,夫夫俩看着,眉眼都止不住的染上了些喜意。


    快三个月过去,两人的手里又积攒下不少钱,木匣子里有碎银子,也有碎铜板,但还是铜板更多。


    霍青看了眼,对江云苓道:“咱们分开数吧,你数银子,我拿麻绳穿铜板。”


    江云苓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分别忙活了起来。


    记得两人刚成亲时,霍青手里一共还剩下十三两八钱的银子,而江云苓自己手上则还剩八两。


    后来为了买骡子,霍青从江云苓手上借了五两去,买骡子一共花了十二两,于是霍青手里的银子一下就只剩下六两八钱了,这六两里,霍青先还了江云苓三两,自己则剩下的三两八钱。


    要么说农户人家很少能一次性咬牙把买牲口付清的呢,这买骡子一次性掏出去十二两,当真是要差不多霍青先前攒下那点家底一次性给掏空了。


    好在后来又做了这么三个月的生意,他又赚回来一些。


    不过夏天天气热,收回来的猪肉就算卖不完的也存不住,一天下来难免有损耗的。是以夏天时,霍青卖肉赚的也不如平日里那么多。


    一个月三十天,他大概只能卖个二十二头猪,而冬天时宰一头猪纯利钱能赚个一百八十文的,到了夏天也只剩下一百三十到一百五十文。


    直到上个月月末,他同城里那户卖卤水的人家谈好了,每日的利钱才稍稍高了一些。


    这么算下来,夏天时他卖肉一个月的进项大概在三两银子左右,其中还得留下一两是霍文每个月吃药的开销。


    于是这么三个月下来,霍青一共攒下来差不多六两半钱的银子。


    因散碎的铜板太多了,木匣子装不下了,所以月中的时候霍青到城里钱庄去兑过一次银子。


    钱庄兑银子是要抽成的,一千钱里抽二十文,霍青一共带去四贯半的铜钱,换回来四两四钱银子,再加上之前买骡子剩下的还有他昨个儿去卖药材时添的。


    所以木匣子里的银子这会儿加起来一共有八两七钱左右,这里头还得预留出二两银子作为霍青每天去收猪的本钱。


    碎银子不算多,于是江云苓没一会儿就数完了,而等他回头去看时,霍青还在那儿费劲的用麻绳穿铜板呢。


    桌子上已经放了四串铜钱串儿了,一串铜钱正好是一百文,十串为一贯。


    同霍青卖肉赚的钱比,江云苓平日里卖绣品,卖药材等赚的就只是小钱了,百八十枚的铜钱时不时的往木匣子里添,偶尔家里要花钱买些什么东西时也是从他这里拿。


    如此一来一去的,只显得家里零散的铜钱更多了。


    见霍青串了四串以后钱匣子里的的铜钱却还有不少,于是江云苓没打扰他,自己也拿了根麻绳,帮着串了起来。


    烛火微摇,屋子里安静,一时只能听见铜钱碰撞的声音。


    桌面上的铜钱串儿越来越多,直到两个人将桌上和木匣子里的钱全部串完了以后一看。


    桌子上一共整整齐齐的放了二十六串铜钱,江云苓手里还拿了一串,正好是整的,而霍青手里那一截麻绳上还多出了三十二个铜板来,于是这里加起来一共就是两千七百三十二文,再加上前头那八两七钱的碎银。


    他们家如今一共攒下有约摸十一两半钱的银钱了,就算刨除了二两收猪钱,手里能支使的也有九两半银子。


    银钱都归拢清楚以后,江云苓揉了揉脖子,舒了口气,而后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虽然同村里好些人家比,他们如今手里攒下的这点家底儿还不算多,可他们攒钱的这速度同一般农户比起来却是快得很呢。


    可见当屠户还是有当屠户的好处的。


    霍青还记得之前从夫郎手里借的五两银子还没还清,于是他又从钱匣子里取了两锭一两的小元宝给江云苓,笑道:“给,当时说了,我会还给你的。”


    江云苓有些感动,收下了那二两银子,锁到了自己镜台的匣子里。


    霍青的心意他收到了,这是他给自己存的压箱底的钱。


    而霍青那边,他也同样高兴,这么短的时间便还清了当时从夫郎手里借回来的钱,还能富余那么多,证明他确实是有能力让家里人和夫郎过上好日子的。


    以后再赚回来的钱,他就能放心的到城里去给江云苓打根银簪了。


    两千多枚铜钱还是太重了,霍青一边把铜钱串放回木匣子里,一边对笑着江云苓道:“过几天我再带两贯半钱去城里换些银子回来,至于剩下的二百三十二文,就留在家里平时开销用,不然这钱匣子重的我都抱不动了。”


    江云苓点了点头。


    留下二百多文来做家里的日常花销足够了,甚至其实根本用不到那么多。


    他们如今吃的米粮都是家里的田地产的,菜是自家菜园子种的,连衣裳都是前些日子刚新做的,可以说吃穿用,都不用花钱,最多也只是平日里给家里添些油盐酱醋,灯油蜡烛,还有他偶尔买买布头和针线的花销罢了。


    霍青说钱匣子重的抱不动,江云苓却只盼着家里的钱匣子能早早地装满,再换个大箱子才好呢。


    霍青去把钱匣子放回墙角挖开的砖块里,江云苓心里正高兴着,不过说起银钱的事儿,倒叫他想起昨天在白大夫的医院里问的东西来了。


    于是,等霍青放好钱回来以后,江云苓便问了一句:“相公,平遥这边的人可爱吃南乳?”


    “南乳?那是什么?”别说吃了,南乳这东西,霍青更是听都没听说。


    闻言,江云苓眼前一亮,这下更是觉得他这两日在心里琢磨的这个法子可行了。


    “南乳是一种嘉陵那边的吃食,其实就是腐乳的一种,只不过南乳做出来是红色的。”江云苓先是对霍青简单的解释了两句,而后又有些兴冲冲的对他道:“相公,你前些日子不是说,一头猪,平日里除了下水和猪头之外,猪蹄也卖不好么?我给你想了一个法子。”


    他想的法子当然是吃食有关,同南乳更是有很大的干系。


    只听江云苓道:“我在嘉陵的时候,我们那儿有种很出名的吃食,叫做南乳猪蹄,做法倒是很不麻烦,食材平遥这边也都有,独独就是缺了一味南乳。”


    “南乳我们那儿也叫红腐乳,我来了平遥以后见集子上卖腐乳的倒是有,南乳却从没见人卖过,想来应该也是没人吃过这东西。”


    “我想自己在家先试着做一次,你和小文都尝尝,要是都喜欢这个味道的话,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拿到集子上去卖,一来,这也算是口新鲜的吃食,二来还能带动你卖猪蹄子的生意。”


    霍青一听这主意便觉得可行。


    他家夫郎那一手治弄吃食的本事那绝对是没得说的,连小文这样天生身子瘦弱的都叫他养的长了几斤肉,再加上,有去年他在摊子上卖那嘉陵风味的腊肉的成功在前,他也算是有了几分经验了。


    这做吃食,凡事可不就讲求一口新鲜嘛。


    江云苓说的这种南乳,嘉陵有,而平遥没有的,那对于平遥这边的人来说就是新鲜的。


    白柳县也算是个正经的县城,城里有钱的人家可不少呢,只要东西是好的,就不愁卖不出去。


    更要紧的是,这确实也能带动他卖猪蹄的生意,说不定还能赚回来更多的钱。


    猪蹄因上头的毛多,也出不了多少肉,要炖烂了更是得费不少柴火,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买个猪蹄回家还不如买斤瘦肉呢,所以价格也低,市价一斤也就八文钱左右。


    一般除了要给自己产妇补身子下奶,平日里很少有人会专门买猪蹄回去吃的。


    城里的大的酒楼食肆里倒是有专门卖猪蹄的,但人家酒楼大,一天能卖出好多份儿去,猪蹄也能一起炖着,省些柴火。


    是以酒楼里卖的蹄肘价钱反而不便宜,一道酱蹄肘往往得花个七十几文。


    而他们家如果能做出这个南乳猪蹄,且味道也好的话,拿到集子上去卖,一个猪蹄说不上比他这么直接卖肉能高上一倍,关键就看这菜里的本钱了。


    可霍青又想到方才江云苓说平遥这边并没有卖南乳的,于是又问了一句:“可你方才不是说,平遥这边没有卖南乳的吗?”


    闻言,江云苓笑了:“相公,做南乳其实不难的,就跟平遥这边做腐乳差不多,以前我在嘉陵的时候自己在家也会做的,唯一重要的是做南乳要在腐乳里头多加一味红曲。”


    “红曲差不多可以看成是一种酒酵,也可以用来入药,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气候不合适,在我们那儿红曲常见得很,平遥这边酒坊却没得卖,但我昨个儿去白大夫那儿卖药材的时候,听见白大夫给病人开,我还问了下阿苏,阿苏说他们医馆里有红曲卖,去买就成。”


    “有了红曲,这南乳就好做多了。”


    这倒当真是赶上巧了。


    见夫郎心里其实差不多都已经盘算好了,又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霍青又怎么会拦着他。


    夫夫俩埋头琢磨了一阵,都觉得这事儿可行,于是后决定下来。


    江云苓明日便到白大夫那儿去买些红曲回来发南乳,做好了,自家先尝尝味道,再来规划后头的事儿。


    第54章 第 54 章 南乳


    说好了要去城里买红曲回来发南乳, 于是第二天,江云苓和霍青便一块去了城里。


    霍青肉摊子旁边是一个卖菜的摊子,摊主也是一个年轻的汉子, 不过瞧着要比霍青大个几岁,见江云苓又来城里帮霍青一块出摊,还笑着打趣道:“呦,霍屠户这成亲以后就是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常见你家夫郎陪你出摊。”


    霍青倒也没不好意思,还朗笑着应了声。见小两口感情那么好, 那卖菜的汉子心里也生出几分感慨来。


    这小年轻刚成亲就是好啊,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的, 那霍夫郎一看也是个贤惠的, 虽说话不算太多, 但每次来城里陪他男人出摊的时候都在一旁替他搓个草绳递个肉的, 时不时还给霍青递个水喝, 看的他都羡慕了。


    哪像他啊, 同家里那口子都成亲好几年了, 连孩子都生了几个了,他婆娘平日里要忙活家里的事儿, 还要在家看孩子,哪里有时间能来陪他出摊呢。


    一上午过去,瞧着肉卖的差不多了,于是夫夫俩收了摊子, 便赶紧往白大夫那儿去了。


    一开始听说他俩想要来买点红曲, 白大夫还有些奇怪。


    红曲在他们医馆里虽然有的卖,但一般用的比较少,这药主要是用来活血化瘀, 健脾消食,大多都是产妇产后恶露不尽,或是病人胃口不开时才会用上,于是白大夫不免多问了一句。


    江云苓笑了笑,也没说的太细,只道:“想回家试试能不能弄成吃食。”


    红曲还能用来做吃食,这事儿白大夫也是头一次听说。


    江云苓便笑道:“等我回家要是真能做成了,到时我给您和阿苏也送些来尝尝。”


    白大夫替霍文看了那么久的病,一直尽心尽力,同他们家也算是老熟人了,且这南乳要是真的发的成,以后怕也是少不得要来医馆找他买红曲去。是以,就算白大夫不问,江云苓本来也是打算做好以后给白大夫送些来的。


    听说还有自己的份儿,白大夫捻了捻胡须,乐呵呵道:“那成啊,那我可就等着你了。”


    因地方不同,红曲的价钱也不一样。在嘉陵时,因红曲属于很常见的东西,酒坊医馆都有的卖,一两的卖价大概在八到十文左右,而到了平遥这边,江云苓一问,一两竟然要十五文。


    不过想想也正常,平遥这边大多数人连南乳是什么不知道呢,这红曲也仅仅是作为药用的药材,连白大夫的医馆里都没有太多。


    因是头一次,江云苓也怕这边天气不合适,把南乳给发坏了,于是江云苓也没敢要太多。


    发一斤南乳大概要三钱左右的红曲,江云苓第一批打算先用五斤豆腐试试,于是江云苓便让白大夫帮着称了二两的红曲,这就是五十文,抵得上霍文一天半的药钱了。


    白大夫医馆里卖的红曲都是直接磨好的红曲粉,也省的江云苓回家以后再自己磨了,而且碾好的红曲粉比曲米的纯度更高,发南乳的时候还能比直接用曲米少放一些呢。


    这二两的红曲,要是在都发的好的情况下,实际上最多能做出十斤的南乳来,这么一算,本钱还能再降一些。


    买完红曲以后,两人又到集子上买了做南乳时要用的其他一些八角、香叶、草果子等等的香料,还到酒坊去打了一斤黄酒回来。


    从集子里出来的时候,见江云苓有些心疼今天花了不少银钱的模样,霍青便安慰他道:“没事儿,这回先试试能不能把南乳做出来,要是真的能成,咱们再来慢慢算后头的本钱和利钱。”


    江云苓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两个人回村的路上还顺道绕去上河村去买了五斤豆腐。


    做红曲得用老豆腐,老豆腐比嫩豆腐价钱低,一斤三文钱,五斤老豆腐一共花去十五文。


    买完豆腐以后,两人便赶着骡车回了家,一回到家,江云苓便马不停蹄的开始准备发起他的南乳来。


    做腐乳,温度越高,发的越快,如今时值七月,正是发腐乳的好时候,但太热了也容易腐坏,得注意着些。


    豆腐买回来得先晒一下,去去水分,省的到时发腐乳的时候因为太软榻了而破了。


    因这一批主要是发来试试看能不能成的,是以江云苓特地把豆腐切的小了一些,到时候多做几坛,就是坏了一坛也还有剩下的。


    一块巴掌大的豆腐,寻常吃时只切成六块,江云苓给切成了八块拇指那么大的小方块,然后放到竹筛上,拿到院里去晒着。


    晒豆腐的时候,江云苓又对霍青道:“相公,你到山里去帮我摘些槐树叶子回来吧。”


    这也是发腐乳的时候要用的,到时垫在发南乳的缸子里,每两块豆腐的中间隔上一层槐树叶,既能防止豆腐发起来的时候粘在一块腐坏了,等做好以后吃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草木的香。


    “成,我去山里摘。”霍青点头应了一声。


    槐树叶摘回来以后同样是要洗干净晾干,而江云苓也没闲着,在家里找了几个空坛子出来,洗好擦干净了,跟豆腐一并放到院里晒着,到时候装南乳用。


    头一日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过去了。


    第二天。


    经了昨天一天的晾晒,买回来的老豆腐里的水分已经都被晒得差不多了,豆腐的表面也已经出结出了一层硬壳,可以上锅去蒸了。


    五斤的豆腐切出来足足装了有两大盆,连蒸豆腐都得分成好几次。


    江云苓一次还不敢蒸太多,只因蒸好的豆腐马上就得摊开晾凉,尤其是刚出锅的时候,更得快速散热,不然这样的天气下,豆腐一下就便腐坏了。


    江云苓和霍青一人拿着一把大蒲扇在旁边给豆腐扇风降温,好在如今已经过了夏天最热的时候,这两天天气也算不错,到了下午时天上不时便能飘来几片厚实的云,山边偶尔也能吹来点风。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整个下午下来,两个人扇风还是扇的手都酸了。


    蒸好的豆腐阴干个两三天。


    到第四天的时候,豆腐终于晾晒的差不多了,可以放进坛子里发酵了。


    江云苓将之前洗干净晒好的坛子抱了来,在坛子底下铺上一层厚厚的晒的干燥的稻草,稻草上头垫上槐树的叶子,然后把豆腐放在槐树的叶子上,每一块豆腐块的旁边也垫上一片槐树叶隔开。


    而后在坛口封上一层棉布,用麻线缠几圈,放到灶台温暖的地方。


    接下来,只要每天早晨打开坛口上头的棉布,让豆腐透透气,再等上七天。只要瞧见豆腐的表皮长出一层白色的绒毛,这发南乳的第一步就成啦!


    ————


    每日忙忙碌碌的,没觉得日子过得有多快,等人回过神来时,一个夏天已经走到了尾声。


    山里的蝉鸣声渐渐消退,中午时太阳晒着虽仍觉得炎热,但到早晚时吹来的山风已经带上了些凉意。


    发腐乳需要时间,趁着这段日子,江云苓把家里的菜园子也给打了一番。


    霍家的院子里。


    整个前院里铺满了草席,上头晒着各种茄子、豇豆、辣椒,还有黄瓜等等。


    都是一个夏天菜园子里种出来的菜,自己吃不完的便摘下来,切成片,晒干了留着做冬天的口粮。


    江云苓坐在屋檐底下阴凉的地方给霍青补衣裳。


    他的左边袖子处不知被什么给磨破了,江云苓昨天睡前收拾衣裳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于是趁着这会子有空,便抱了针线篮子来给他补一补。


    绣花针穿着棉线在衣裳上来回的穿梭着,没两下衣裳便补好了,针脚缝的又细又密,外头还看不太出来。


    金点儿也趴在他的脚边,时不时便爬起来驱赶一下落到院里想啄食菜干子的鸟雀。


    从夏末开始到往后整个秋天,家里晒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每到这个时候就得格外防着那些从山里飞来的鸟雀,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落下来啄食几口,晒的各种菜干子一不小心就给嚯嚯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家里养狗的好处了,让狗在院里守着,人就不用时时盯着看了,也能腾出点时间来干别的活儿。


    刚补完一件衣裳,霍青也扛着一扁担的柴进家了。


    “回来了?”江云苓抬头看了过去。


    家里的柴火不多了,于是霍青今天便上山砍柴去了,如今家里有了骡子,霍青每天到家的时间早了,也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干家里的活儿了。


    像是打柴这样的事儿,他多跑几趟,江云苓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能轻松一点。


    “欸。”霍青应了一声,挑着柴绕过院里江云苓晒的那些菜干子,直走到西边院墙的墙根底下才将柴火放下。


    用帕子擦了下头上的汗珠,霍青这才对江云苓道:“今天的柴好打的很,昨个儿那场雨下的大,山里好多枯树枝都被雨冲下来了,如今山里到处都是,一会儿我再往山上去一趟,趁着好捡的时候多捡一点回来。”


    “就是这柴火捡回来可能得晒一晒才好用。”


    闻言,江云苓便笑了:“这有什么要紧的,如今太阳那么大,捡回来晒一两天也就干了。”


    同晒柴火的功夫相比,能省下些打柴的力气才是好的呢。


    霍青也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想呢,又问江云苓一会儿要不要跟他一块上山。


    江云苓想了下,而后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前阵子我看地里的豇豆,丝瓜这些都老了,我就给拔了。正好清出一块地来,如今也到了该下萝卜和白菜的种子的时候了,趁着昨天下了雨,地也湿润,我今天就把种子下了。”


    “成。”闻言,霍青点了点头。


    想了想,江云苓又道:“你一会儿上山捡柴火的时候要是看见有菌子或者是地皮菜的也顺便捡一些回来,晚上我给你们炒点儿肉片吃,再放一把辣子,可香了。”


    前些日子常下雨,雨后江云苓便经常上山去采菌子,不过才采回来的大多都给霍青拿到城里去卖了换钱了,他们自家反而没有留下多少,这会子想想江云苓倒有些馋了。


    新鲜肥厚的菌子用来炒肉片,再撒上一把蒜苗和干辣椒,又鲜又香,那滋味别提有多好了。


    一听江云苓如今竟然都主动提出做菜要放辣椒了,霍青忍不住笑了,道:“你如今倒是越来越能吃辣了。”


    还记得以前江云苓刚从嘉陵道平遥这边来的时候,同大伯一家在一块吃饭,做了一大桌子几乎都是辣菜,他自己能吃的反而没有多少,如今却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闻言,江云苓也笑了:“就是吃着吃着也觉得味道挺香的。”


    其实不止江云苓的口味变了,霍青和霍文也被江云苓带的,有时喜欢吃些清淡却味道鲜美的东西,像是春日里那一锅腌笃鲜,兄弟俩吃过一次,到如今还一直记得。


    一家子在一起生活久了就是这样,口味在不知不觉中互相影响着。


    听江云苓说想吃菌子了,霍青自然点头应下,又问起他的那几坛子腐乳发的怎么样了。


    提起腐乳,江云苓的眉眼微微耷拉了下来一些,道:“早上我去看的时候发现有一坛坏了,闻着味道发酸了。别的还成,有一坛的豆腐上我看已经开始长毛了,再过个一两日应该就好了。”


    发腐乳不像旁的,一坛子里只要一块豆腐坏了,那么一摊子得豆腐都不能要了。


    只道江云苓对待那几坛子豆腐很用心,如今坏了一坛,他自然要心疼,于是霍青摸了摸江云苓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坏了一坛不还有四坛嘛,平遥天气不比嘉陵,不管干什么事儿,哪有第一次就顺顺当当的。”


    做南乳的事儿,霍青看的比江云苓开一些。


    发的出来固然好,发不成也没什么坏处,最多也不过是浪费一些银钱罢了,如今家里的日子过得没那么紧了,再说了,研究吃食哪里有不费食材的呢。


    汉子这样豁达,叫江云苓也觉得好一些了,于是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剩下的这四坛坛豆腐一定得更加上心。


    夫夫俩闲聊一会,霍青歇够了便又上山捡柴火去了,傍晚回来时,除了柴火和菌子,他还带回来几个八月瓜。


    八月瓜没成熟的时候外表看着有点像没熟的香蕉,但完全熟透以后果皮便会裂开,味道虽算不得太甜,但也有种淡淡的果香味。


    八月瓜一般都在八月时才成熟,不过如今也已经是七月下旬了,有些早熟的也正常。


    霍青把菌子和八月瓜都提进了灶房里给江云苓,笑道:“在山上捡柴火的时候刚好看见有几个提前熟了的,所以就摘回来了。”


    于是,一家人傍晚吃完饭以后,便都坐在院子里吃起瓜来。


    这八月瓜别的都好,就是吃起来籽太多了,吃一口,吃进去的果肉还没吐出来的籽多呢。


    霍文吃到一半,吐籽吐的一张脸都皱起来了,霍青见了止不住笑,又道:“今年已经过了,等明年吧,明年夏天我去买几个西瓜回来扔进家里的井水里湃着,咱们吃西瓜,也不用吐籽吐的这么麻烦了。”


    “今年没有西瓜,便先吃着这八月瓜吧。”


    傍晚,天边夕阳映着红霞,山风悠悠。


    想起西瓜那清甜多汁的味道,一家人不免都多了几分憧憬,只觉得这日子也过得更有盼头了。


    ————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


    除了那一坛坏掉的之外,剩下的四坛豆腐都发的很顺利,江云苓打开坛口一看,只见豆腐的表面都长出了一层白色的像是棉絮一般的绒毛。


    可以开始腌制了,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红曲粉江云苓都已经提前一天用黄酒泡好了,放了一天以后,曲粉完全和酒浆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颜色橙红的酱汁,闻着还有一股浓浓的酒香。


    因想试试红曲放多和放少哪一种做出来的南乳味道最好,因而四坛腐乳里,江云苓准备的红曲酱的多少也不一样。


    锅里撒盐、糖、八角、香叶等香料一块炒熟,然后和红曲酱混在一起,再倒小半瓶的黄酒。


    将发好的豆腐放进调好的糊糊里腌浆,腌好后再放回坛子里逐快摆好,每摆一层要撒上一层盐,最后把剩下的黄酒都倒进坛子里,用桑皮纸封上坛口摆在阴凉处。


    怕如今白天天气还是太热了,江云苓时不时还会拿棉布巾子浸了井水,盖在坛子的周围给坛子里的南乳降降温。


    就这样盼了将近二十日,江云苓估摸着坛子里的南乳应该已经腌的差不多了。


    于是,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江云苓从在灶房里抱了一坛子南乳出来,准备启封,拿几块起来尝一尝。


    从他开始准备做南乳的那一天到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等了那么久,一家子都止不住的有些期待。一是想看看这南乳到底做不做得成,二也是想知道这所谓的南乳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什么味道的。


    连大伯一家都来了。


    他们在家里做南乳这事儿并没有瞒着大伯一家,毕竟这东西做好了以后也是要拿出去叫人试味道的,还得看看平遥这边的人能不能接受这个味道。


    早在知道他苓哥哥在家倒腾一种新鲜的吃食的时候霍长宁就已经好奇的不得了了,时不时就会来问问那南乳做好了没。


    李氏几个也是。


    要但说腐乳的话,算不得什么新鲜的吃食,连李氏之前都自己在家做过。


    做好的腐乳一坛子起码能放个半年,用来炒菜,下酒,都不错,还有些家里日子过得穷苦的,为了省几口菜吃,还会直接拿腐乳来就馒头吃。


    可一说南乳,确实是之前从没听过,于是江云苓一喊,几个人都过来了。


    一大家子人围在江云苓石桌上摆着的坛子前。


    “苓哥哥,你快打开来看看。”霍长宁迫不及待道。


    江云苓笑了下,揭开了坛口上封的桑皮。


    一揭开那层桑皮,众人先是闻到了一阵醇厚的酒香,还有一点甜甜的味道,有点说不出来,但是同他们这边的腐乳不太一样。


    江云苓夹了一块起来,只见南乳的外头裹着一层绵密红润的南乳汁,他又用筷子戳了一下,只见外皮虽然是软的,但还带着微微的韧劲儿。


    江云苓眼前一亮。


    这就是成了。


    “怎么这南乳是红的?”李氏一看这腐乳的颜色,忍不住问了一句。


    平遥这边的腐乳做出来都是白色的,这可不是做坏了吧。


    霍长宁却道:“娘,苓哥哥先前不是说了,这南乳的颜色做出来就是红色的。”


    江云苓也点了点头,道:“对,所以我们那边管南乳也叫红乳,就是因为做出来的颜色是红的。”


    李氏这才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吸了吸鼻子,笑了:“你还别说,这味道闻着倒是挺香的。”


    江云苓笑了下,又拿了个碟子,夹了几块腐乳出来。


    霍青几人一人一双筷子,纷纷夹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相公,如何?”江云苓有些期待的看向霍青。


    “嗯。”霍青仔细的尝过嘴里南乳的味道,而后点了点头,笑道:“我觉得这味道不错,咸倒不是很咸,反而带点甜味,酒味也很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这边的白乳不一样,我还挺喜欢的。”


    霍启尝过一块以后也点头道:“确实不一样,我感觉弟夫郎做的这种南乳吃起来味道好像更醇厚一点,而且嚼起来也带点韧性,不像咱们这边的腐乳,一夹就碎了。”


    闻言,江云苓笑着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自从他开始在家发南乳以后,也在集子上买过一小罐平遥这边的白腐乳回家尝,试过以后,发现两边做出来的腐乳的味道其实很不一样。


    平遥这边的腐乳的味道主要是咸鲜,要是吃不习惯的人甚至可能还会觉得有些臭,主要是用来就馒头就米饭吃的。


    而嘉陵的南乳区主要是浓香,味道更多一次些,更适合用来做菜的时候加一点儿。


    男人们向来口味更重,而连他们都喜欢这个味道,更别说李氏,林氏几个了。


    林氏很喜欢这个味道,里头的酒味对她来说刚刚好,不会太浓,连妇人和孩子都能吃一点,带着南乳汁吃在嘴里有种沙沙的感觉,但又不是起渣,味道醇的很。


    李氏尝过以后更是直接道:“这南乳要是用来做菜时放一点应该味道很好。”


    一坛子南乳启出来得到了初步的认可,而接下来,在夜里江云苓用南乳来做了一道南乳猪蹄以后,一家子对南乳的喜欢更是达到了顶峰。


    端上桌的猪蹄因放了南乳,肉皮颜色红亮,不像平遥这边的酱肘子端上来泛着卤汁与油光,南乳猪蹄烧出来看着反而是偏干的,却带着一股浓郁的南乳的咸香。


    因用了不少柴火去煮,猪蹄被炖的软糯入味,用筷子轻轻一戳,猪蹄子上那些软糯的蹄筋便轻松的从骨头上脱了出来。用筷子夹起一块送入口中,热腾腾的猪蹄裹着咸香醇厚的红棕色南乳汁,肉皮弹牙,汁水拉丝,要是拌在饭里吃味道更是一绝。


    就连金点儿都抱着众人吃完猪蹄剩下的骨头来回的舔着,不愿松嘴。


    南乳做成了,还得到了大家的一直喜欢,江云苓也十分高兴,连夜里上了炕时嘴角都还是带着笑的。


    余下的那三坛子南乳还要再放个十天半个月味道会更好,今日他启出来的这一坛只是为了尝尝鲜。


    于是,夫夫俩商量以后决定,等江云苓那几坛南乳彻底发好了,便先在村里给街坊四邻们,还有拿到城里给白大夫他们送一些。


    一是看看更多人对南乳味道的接受程度,二也是卖卖名声,好叫人家知道他们家里有卖这么个新鲜吃食,要是有人尝过以后喜欢的,说不能还能招揽些生意来。


    第55章 第 55 章 定价


    买回来的五斤豆腐一共做了五坛南乳, 因中途坏了一坛,便只剩下四坛了。


    而四坛之中,又因江云苓一开始放的红曲酱不太一样, 所以最后启出来味道也有些不太一样。


    除了有一坛因里头红曲放的太多了,吃起来有些略微发苦,其余三坛做出来的味道都不错,咸淡适口, 南乳的颜色也红亮好看。


    江云苓将做成的那几坛的配料仔细的记了下来,心里也有底了。


    除去味道略苦的那一坛南乳留着他们自家吃, 另外的三坛,江云苓数了一下, 加起来正好是九十块。


    江云苓和霍青商量着, 这些就不给自己留了, 都送去给村里各家尝尝味道。


    霍青自然是点头同意。


    至于具体要怎么分, 村长和白大夫那儿是一定的送一些的, 而且这两家还得多送一点。于是江云苓便道, 不如找两个小点儿的竹罐, 每一罐里头各装十五块南乳,然后一整罐拿过去, 既显得体面,也不至于太少。


    霍青也觉这样好,想了想,还道:“再加一道焖猪蹄一块送过去吧。”


    毕竟是村长, 且之前给江云苓正名和把王家赶出村里那事儿, 村长暗地里其实都帮了他家不少,这份恩霍青一直记在心里,这次送东西过去, 也算是他们家的一点心意了。


    而白大夫那儿,往后江云苓再要发南乳,少不得得从白大夫那儿买红曲粉,而这南乳和白乳相比,最关键的就在那红曲上头。


    这里头的配方,别人怕是还瞒得,白大夫那儿势必是瞒不了的。


    为了防着这东西做出来以后,往后再有别家也想仿着做,白大夫那儿还是得好好的给说一声才行,他们先送些东西过去,往后也就好开口了。


    反正也就是多费两个猪蹄的事儿,猪蹄这东西,他的摊子一斤也就卖个八文钱,而且平日里还总有卖剩下的,费不了什么钱。


    江云苓听了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心里头却佩服着呢。


    做生意的事儿确实还得听霍青的,他想的比他远,他只想着把东西做出来以后,往后怎么营生的事儿,霍青却把里头的人情也琢磨透了。


    除了村长和白大夫那儿,周夫子那里也得送一小罐,毕竟是霍文的夫子,不过猪蹄就不必了。


    猪蹄这东西,村里人不嫌啥,但是在好些读书人的眼里却是个污糟的贱肉,他们摸不准周夫子的脾性,还是别去讨这个嫌了。


    反正除了猪蹄以外,南乳也还能用来烧不少的菜,像是排骨、红烧肉、豆腐、蕹菜等等,都不错,到时让霍文带去给周夫子的时候提一嘴就成。


    如此,九十块南乳一下就去了一半,余下的四十五块,自然是不够给村里人分的了,只能送给十来家,一家给送个两三块的,尝尝味道就是了,先从同他们家来往的比较好的和住的近的这几家开始送。


    于是,这一日下午,村里好些人家便都收到了霍青家送来的南乳。


    霍青和江云苓分开送,霍青去送村长家的,而江云苓则去送附近几家的。


    一听江云苓是来给送东西的,收到东西的人家心里头自然都高兴。虽然一个小碟里装的只有那么两三块,叫什么南乳的,从前听都没听过,但最要紧的是这东西是白得的。


    一斤豆腐还要三文钱呢,人家心里记着你,这点子心意便足够让人觉得舒坦了。


    怕村里人没听过南乳是什么,江云苓还给细细的解释道:“南乳其实就跟咱们这儿的腐乳差不多,这做出来颜色本身就是红色的,没有坏,阿嬷放心吃,家里炒菜的时候放个半块,味道可香了,用来就馒头米饭吃也可以,阿嬷试试。”


    “对,是嘉陵那边的吃食,我前几日在家没事儿的时候做了一点出来,请婶子尝尝鲜。”


    ……


    他这样温和,收到他送来的东西的人家心里哪儿有不高兴的,东西还没入嘴呢便先一通好夸,还有些人还从家里也给装了些自己做的东西,一小碟腌菜,一口袋枣子什么的,东西虽然不贵,但也是一点子回礼。


    至于村长那里就更不必说了。


    他家得的是一小罐的南乳,还有一碟已经烧好的南乳猪蹄。


    作为村长,陆明远家里日子过的是很不错的,像是腐乳,猪蹄这些,虽说都算不得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但得知霍青给他和给村里人送去的东西不一样,陆明远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他本就很看好霍青一家子,如今知道霍家心里敬着他呢,加上霍青送来的那一碟南乳猪蹄闻着确实是香,于是陆明远也没客气,点头收下了。


    等转头送走霍青,一回屋,陆明远媳妇张氏也闻着味道走了上来,好奇道:“什么东西,闻着那么香?”


    闻言,陆明远便把手里那一些猪蹄递了过去:“猪蹄,霍小子刚刚送来的,说是用什么南乳焖的,这还给送了一罐南乳过来。”


    夫妻俩闻着这个味道都觉得实在是香,要是凉了便可惜了,于是便说今天一家子干脆早点开饭,也好尝尝这道南乳焖猪蹄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结果这一吃,一家子都惦记上这个味道了。


    陆明远大儿子陆子安手里拿着一块猪肘上拆下来的骨头,一边舔手指头一边道:“娘,今天这猪蹄是用什么做的?我尝着好吃!明天还能烧吗?”


    他手里的那块蹄骨上头的肉其实在已经被他吃完了,只剩下一块骨头,然而因这南乳猪蹄焖的时间长,味道也进去了,连骨头吃着都是香的,于是陆子安啃骨头也吃的津津有味的。


    陆明远小儿子陆子昭正在扒拉着碗里的肉,闻言也点了点头,嘴里含混不清的“唔”了几声,一张小嘴吃的油汪汪的。


    “美得你。”张氏一听便笑骂了一句:“一个猪蹄就要差不多二十文,见天的吃,家里再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


    然而话又说回来,张氏也觉得这南乳烧的猪蹄味道确实不错,不像他们这儿的酱肘子那么油腻,但吃着有股子酒味,味道又香又鲜,尤其是那底下的南乳汁,舀一勺浇在米饭上,红亮红亮的,香的舌头都能吞下去。


    其实要说花生焖猪蹄,倒不是什么新鲜菜,他们这儿时不时地也有人做的,就是这滋味远远没有那么好,这关键啊,还是在这南乳的上头。


    张氏也是常年在家烧饭的人,一下就想明白了。


    听说这南乳也是腐乳的一种,怎么这味道就那么好,同他们这儿的白乳一点儿不一样。


    送来的一碟子南乳猪蹄没多久就被吃完了,张氏咂咂嘴。


    别说家里两个皮小子,连她都觉得没吃够,于是看向自家男人道:“霍小子不是说,这南乳用来做别的菜也成嘛,明儿咱们换点别的菜烧着试试。”


    陆明远这会儿拿着杯子喝酒呢。


    家里的婆娘孩子都觉得这南乳用来烧菜好吃,他却觉得这南乳用来下酒才当真是一绝,甚至什么菜都不用。


    南乳的味道咸香,风味浓郁醇厚,和酒一块儿喝,细腻的口感裹着酒味在舌尖化开,又香又解辣。


    陆明远平日里没别的好的,就好那一口酒,如今这么一口南乳一口酒的,正觉得惬意的不行,听张氏这么一说,于是陆明远点了点头,道:“成,听你的。”


    话落,想到什么,陆明远连忙又嘱咐了一句:“记得给我留两块来下酒。”


    他方才瞧了,霍青送来的南乳就那么一小罐,里头看着也没多少块,可别全都用来做菜了。


    闻言,张氏笑骂了一声,想了想却道:“你要是真喜欢这个味道,咱们回头去青小子家里找他多买几罐回来也不是不成。”


    经了这么一遭,张氏也算是看明白了,霍青给他们家送来的这一小罐南乳,说是他们家的一点心意不假,但只怕也还有另一层意思,是想叫大家尝尝他们家新做出来的这么个新鲜的吃食,以后怕是想凭着这个做生意呢。


    不过有这么一门手艺,这南乳的味道又这么好,用来营生也是正常的,就是不知道这一小罐的价钱卖多少。


    不过就他们家这个条件,就是猪蹄没法见天的吃,买几罐南乳回来也还是能成的。


    不说了,明个儿她就到霍家问问去。


    这一晚,霍青送来村长家的猪蹄被吃的干干净净,连碗底最后剩下的那一点南乳汁都被陆子安给全拌进了米饭里,吃的是干干净净的。


    村里别的得了江云苓送来的南乳的家里差不多都是如此。


    他们甚至比村长家里更难受,江云苓送来的南乳就那么两三块,不管是炒菜的时候加一点儿还是直接这么用来就馒头吃,都是两三口就吃没了。


    南乳的味道好,风味又独特,吃过的人都觉得味道好,然而这瘾头才刚被吊起来呢,转眼就没了,更是抓心挠肺的难受,都想着明天要去霍家问问这种南乳还有没有,好歹问问价。


    ——


    那头,江云苓和霍青并不知道他们今天在村里送了一趟南乳,却意外的将村里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


    两人送完南乳以后便回家去了,家里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呢。


    处暑已过,地里要忙的事儿依旧不少,虽说霍青只给家里留了两亩地来种杂粮,但也得留着先神。


    于是,回到家后,霍青便扛起家里的锄头对江云苓道:“我去地里转一圈。”


    前些日子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雨,他得去看看田里的作物排水怎么样了,白露以后,玉米的花生就能收成了,可别这会儿烂了根。


    闻言,江云苓点头应了一声,自己也在家忙活起来。


    后院的鸡鸭叫了起来,算算时间,也该喂食了。


    于是,江云苓烫了盆麦麸,还去地里摘了些已经长老了的蕹菜。


    蕹菜夏天长的最快,中间的茎杆是空的,摘的时候只要留下底下的几片叶子,摘完一茬以后很快便又能再长出来。


    然而如今处暑都已经过了,这一片地里蕹菜也差不多到了最后一茬了,再往后就老了,人也吃不了了。


    蕹菜用来炒南乳也很好吃。


    于是,趁着如今有空,江云苓干脆把这一片地里的蕹菜都给拔了出来。


    老的那些剁碎了和麦麸拌在一起喂鸡鸭,而剩下来那些青嫩的,加起来正好有一把,够他们家三个人吃。


    四月份抱回来的小鸡小鸭,如今都已经长大了,再过多半个月,鸭子们差不多就可以下蛋了,鸡可能还要晚一点,至少得到九月。


    因霍青和江云苓喂的好,时不时也会到河边去挖着地龙喂给它们吃,因而后院这一群鸡鸭长得很好,一只只羽毛丰满,瞧着便是有肉的,想来后头下的蛋个头应该也大。


    一下午过去,鸡圈里的鸡鸭们都已经饿了,一见江云苓端着木盆过来便飞快的唯恐了过来,等鸡食倒进木槽以后便争先恐后的低头啄食起来。


    “咕咕”、“嘎嘎”的声音,纷外热闹。


    见状,江云苓摸了摸它们的羽毛,忍不住笑了笑,很期待家里的鸡鸭们下蛋的那一天。


    喂完了鸡鸭,自然也没有忘了旁边的猪和骡子。


    如今家里养的东西是越来越多了,每日光给他们喂食都得费不少功夫呢。


    等江云苓这一通忙活完,日头也已经往西斜了,该做饭了。


    晚上吃的是南乳炒蕹菜和萝卜干煎蛋。


    新鲜的蕹菜洗干净,锅里下一把蒜末和辣椒,然后下蕹菜一起快速的炝炒,再加一块压成泥的南乳,连压出来的南乳汁也一并倒进去。


    随着锅里白烟升起,南乳的味道也蹿了出来,又咸又香,每一片菜叶子上都裹上了南乳的酱汁。


    因用的是大火炝炒,一碟子蕹菜装盘儿的时候还是绿油油的,里头的汤汁却微红。


    一碟子最简单的清炒蕹菜,因加了一块南乳,味道也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赶在夕阳下山之前,霍青和霍文都回到家了。


    一家子舒舒坦坦的吃了顿晚饭。


    夜里。


    两人洗干净脚以后便上了炕。


    时间还早,夫夫俩都睡不着,于是便干脆琢磨起这南乳的事儿。


    一开始江云苓只想着南乳做出来以后能带动霍青肉摊子猪蹄不好卖的事儿,然而这几日吃了那么多南乳烧的菜。


    霍青越想便是觉得,光是卖南乳这一样,都应该是能有几分赚头的。


    集子上本来就有卖乳腐的,同他们这儿的白腐乳相比,南乳用的还能更广,炒菜,下饭,送酒,甚至什么空口吃都是不错的,更重要的是,还占了个新鲜,若是单单用来煮猪蹄不免可惜了,不如先把南乳拿到城里去试着卖一卖。


    江云苓也觉得是,于是夫夫俩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起这南乳的本钱来。


    “红曲,豆腐,大料,盐、糖,还有酒,这些全部加起来,做一斤南乳的本钱大概在八文钱左右,一斤豆腐切成腐乳的大小能切成三十块。相公,你说要要是一斤南乳做一罐,一罐卖个十三文如何?”江云苓仔细的在心里计算过一遍账以后,对霍青道。


    “有点儿低了。”霍青闻言却道,还提醒他说:“你只算了用料的钱,但是忘了还有柴火钱。而且你发南乳,就是再怎么小心也总有坏了的时候,总得留点儿余地出来,再说了,你做一次南乳也很辛苦。”


    光是这一回才做了五斤南乳,他们蒸豆腐的时候都分了三次去蒸,后头如果做的多了,废的柴火肯定更多,再加上后头豆腐蒸好了以后扇豆腐也很费工夫。


    而且做一次南乳,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得一个月的功夫,忙活那么久就为了赚那么五文钱,霍青觉得不值当。


    想了想,霍青道:“我觉着一斤南乳卖二十文还差不多。”


    “二十文?”闻言,江云苓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又蹙了蹙眉,有些犹豫道:“二十文是不是也有点太贵了,平日里一斤瘦肉才二十文呢。南乳再怎么好吃,到底也是个豆腐做的。”


    那么贵,就怕没什么人会买,平遥这边,集子上一斤白腐乳也就才卖个□□文呢。


    腐乳这种东西,其实说白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就是个佐餐,甚至更多的还是家里条件不好的人才会买回去,夹一块就能当菜吃,要是定价那么贵,估计很多人都不舍得买。


    霍青听后却笑了,对江云苓道:“你说的是,可咱们家这南乳做出来,本来就不是为了只在村里卖的。”


    如果这东西做出来只为了在村里卖,那南乳其实确实和如今村里大多数人平日里吃的白腐乳没什么区别,就是吃的再好吃,头一段时间有人来买,也不过是图个新鲜劲儿,劲头一过也就过去了。


    饭都吃不饱了,谁还闲的没事儿花个二十文买罐腐乳回去吃,有那钱还不如买斤肉呢,至少还是油水。


    但南乳这种在放整个平遥都那么独特的东西,很明显,它真正的价值不应该是在村里,而是在县城里。


    县城里的富户可不少,对于村里人来说二十文的东西好像不便宜,然而对于城里人来说却是不值一提,平日里喝的一杯茶水都不止这个钱。


    霍青笑道:“我在城里卖肉时见得多了,那些高门大户来买肉的时候压根不问价,只挑最好的要,要的也不过是那一口新鲜。”


    而南乳就是新鲜的东西,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块腐乳,却能用在许多菜里头,除了猪蹄,像是排骨,红烧肉都能做,而这些也都是他肉摊子上卖的。


    而且最关键是,这东西只有自家夫郎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是说他们家是独一份儿的。


    要他说,二十文还便宜了呢。


    只是这东西虽好,然而县城里的人之前都没见过,也没尝过这东西,一开始的定价确实不宜太贵。


    二十文一斤,正好是县城里的普通百姓吃着好吃,想回头来买也还能承受的价格。


    霍青把这话和江云苓一说,江云苓也觉得很有道理,眼睛亮亮的,看向霍青点头道:“相公你说的对,那成,那就先定下二十文一斤吧。”


    想了想,江云苓他又道:“明天我去给白大夫那儿也送一罐南乳去,顺便再同他说说红曲的事儿。”


    这发南乳,其实最关键的就在于那一味红曲上,要是没吃过也不知道的人,大概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这里头最关键的东西竟然是一味药材,但是白大夫那儿肯定是瞒不下去的。


    要是按夫夫俩如今想的,这南乳再集子上一旦卖开,难保不会有旁人见他们东西卖的好,想要模仿着做来卖的,所以得提前同白大夫商量好了,若是将来当真有人问起,也得请他帮着保密。


    这南乳的配方,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好在他们家同白大夫熟,小文平日里吃的的药也都是从白大夫那儿开的,因而他们夫夫俩平日里就算出入医馆也不会引人怀疑,更不会想到他们去除了拿药,还是去买红曲去了。


    霍青点了点头。


    南乳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想着接下来可能会有的生意,江云苓心里头还挺期待的,整个人也活泛起来,不停的在心里计算着还有没有哪些本钱是可以省下来。


    这一算不免就算到了红曲的上头。


    做南乳,别的用料配比都可以调整,唯独这红曲和豆腐是不可以少的。


    平遥这边的红曲卖的还是太贵了,一两足足要十五文钱,他还记得以前他们家以前开医馆的时候,一两红曲才十文钱,要是能从嘉陵那边进点儿红曲过来就好了。


    想到这儿,江云苓忍不住小声喃喃了一句:“也不知道徐大哥下回还来不来平遥,要是还来的话,倒是可以同徐大哥商量一下,下回请他从嘉陵带些红曲过来。”


    江云苓口中的徐大哥指的自然是徐景和。


    上次徐景和从嘉陵到平遥这边来进药材,还专门跑了一趟村里来见自家夫郎,还差点想带人走,这事儿霍青自然不会忘记。


    后来虽然江云苓已经同他说清楚了,但徐景和后来在白柳县城里还住了几天,江云苓甚至又请了他到家里来吃了一顿饭。


    霍青原本是想请他留下来喝一杯他和江云苓的喜酒的,只可惜徐景和在平遥待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在家吃完一顿饭后,没两天便离开了,只留下一份礼。


    对此,霍青一直还挺遗憾的。


    这会儿忽然听夫郎提起他,霍青的眉梢一挑,心里止不住有些发酸,却又努力装作一副无异的样子,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想起他了?”


    江云苓这会儿正在想事情,完全没有意识到霍青这话里的醋意,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是啊,要是徐大哥这会儿在这就好了,徐叔家里也是开医馆的,要是问他买红曲,指定能便宜些。”


    这话说完,屋里忽然半晌没了声音。


    安静了一会,江云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于是连忙回头去看。


    只见霍青正静静地看着他,没动也没出声。


    江云苓的心头一跳,随即便有些哭笑不得。


    没成亲之前,他觉得霍青平日里看着还是挺稳重的,然而成亲以后,随着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他发现这汉子有些时候还是保留着一些少年时的心性的,醋意也大的紧。


    徐景和来家里吃饭那次,霍青连摊都不出了,一天都留在家里,跟他也跟的紧,还非要让人家留下来喝什么喜酒,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这会儿怕不是心里又酸了,于是江云苓有些好笑的戳了戳霍青的眉头,笑道:“你又醋了?”又解释道:“我同徐大哥当真没有什么。”


    闻言,霍青笑了笑,道:“我知道,没事儿。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见他如此平静的模样,江云苓有些将信将疑,然而他观察了他一会儿,见霍青好像确实没什么,于是点了点头,拉起被子躺下了。


    霍青去吹灯。


    然而吹了灯以后,江云苓才知道。


    什么没事儿,全都是骗人的。


    男人发了狠,亲吻从嘴唇,脸颊,眼睛,一处没放过,趴在他耳边,一时苓哥儿,一时囝囝的叫个不停,哪怕江云苓软着声音哭着求也没用。


    一直到后半夜,江云苓只觉得自己浑身累的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了,浑身也汗涔涔的,这才云消雨歇,几乎合眼就睡过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