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收花生
第二天一早, 江云苓差点起不来床,反观霍青倒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只有在瞧见江云苓连下床的姿势都有些僵硬的时候眼里才闪过一丝心虚。
霍青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摸了摸鼻子,讨好的笑了笑:“要不你今天就在家歇一会儿?白大夫那儿我去就行。”
闻言,江云苓忍不住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这会儿心虚,昨晚干什么去了, 明知道今天还要去镇上呢,然而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白大夫那儿, 还是他去说比较好。
夫夫俩在家吃过早饭,又一块赶着骡车去了镇上, 霍青开摊去了, 而江云苓则拿着装好罐的南乳去找了白大夫。
一大早的, 白大夫的医馆也才刚开门, 这会儿还没什么人来瞧病, 阿苏正在药柜前整理药材, 抬头见江云苓来了, 弯了弯眼睛:“苓哥哥,今天怎么那么早。”
江云苓也笑:“阿苏早。”又扬了扬手里的竹罐:“这不是前些日子和你阿爷说好了, 等我吃食弄出来以后给你们送一些过来。”
正好这时,白大夫也掀开帘子从后堂里走了出来。
江云苓前些日子来医馆买过一些红曲,说是要回家试试弄点吃食,这事儿, 江云苓不说, 白大夫都快忘记了。
这会儿见他竟真的能弄出东西来,白大夫也有些好奇,用红曲能弄出什么好吃的东西。
江云苓便笑了:“我做了些南乳, 送来给您尝一尝。”话落,他又瞧了眼四周,对白大夫道:“白大夫,能不能到后院去说?”
闻言,白大夫微顿,心知江云苓应该是还有些话想说,于是嘱咐阿苏在前堂里看一会儿,有病人来便到头来来喊他,而自己则同江云苓到了后院。
两人到后院坐下以后,江云苓先是打开竹筒,夹了一块南乳出来,给白大夫尝味道:“白大夫,您先试试这南乳的味道如何?”
白大夫也是头一次听说南乳这种东西,瞧着有些像腐乳,就是颜色是红的,应该就是放了红曲的缘故。
他拿了筷子来,将一块腐乳分成一半,尝了一口,而后也是眼前微亮,不住的点头:“不错,这味道鲜的很,香气也很醇厚,吃着还有红曲的酒米香。”
“这就是你弄出来的新吃食?”话落,白大夫没忍住又夹了一块。
白大夫是大夫,和药材打交道多少年了,旁人尝不出来的,白大夫却一尝就知道里头的红曲的味道。
江云苓也知道瞒不住他,于是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就是放了红曲以后做出来的。家里刚发好几坛,我来给你您送一些。”
话落,江云苓又掀开了他提来的竹篮的盖子,里头还有一碟江云苓昨日在家焖好的南乳猪蹄,因怕坏了,夜里吊在井里冰着,中午要吃时放进锅里蒸热便好了。
南乳便罢了,见还给自己送来一碟自家做好的菜,这白大夫怎么好意思,于是连忙摆了摆手。
虽说他知道江云苓相公霍青自己就是干屠户的,可一只猪蹄再怎么也得要个二十文呢,他不过是卖了小哥儿一点红曲,得了一罐南乳便很不错了,怎么好再收人家一道菜。
江云苓却道:“白大夫,您收下吧。上回小文的身子发病,要不是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这份恩,我和相公一直记在心里。再说了,我也还有些事情想求您。”
见白大夫有些疑惑的看来,江云苓笑了笑,道:“不瞒您说,白大夫,这南乳的滋味不错,又是平遥这边少见的吃食,我家正有心想拿它来做门营生呢。以后,只怕还少不得从您这儿买红曲。”
“还有这南乳的配方,红曲虽说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但一般人也想不到这上头来,我也不过是因从嘉陵来的才占了个好。所以,这事儿,还想请您帮个忙,我家用红曲来发南乳的事儿,请您不要同旁人说。”
白大夫经营医馆那么些年,也是个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一下就明白了江云苓的意思了。
难怪方才小哥儿请他进了后院。
不过是从他这儿进些红曲罢了,这没什么,反正这药材在药铺里也是常备着的,至于小哥儿想请他保密的事儿,这更是没问题了。
这做吃食的,最要紧的就是占着个独特二字,这南乳的味道那么好,平遥这边又少见,要是拿出去卖,想必这生意是不会差的,到时少不得会惹来旁人的打听仿制。
红曲虽说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但小哥儿能想到以它来治吃食,还做出来了,这就是人家的本事,也是人家的手艺,他自然是不会去说的。
于是,白大夫捻了捻胡须,笑眯眯道:“行,老头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苓哥儿放心,往后若是有旁人来向我打听什么方子,老头子我是一概不知道的。”
至于小哥儿说的什么报酬之类的,白大夫摆了摆手,笑着说旁的不必了,就是江云苓下次再做出南乳的时候,再给他送几罐就成。
白大夫虽已年过花甲,但也还是有些口腹之欲的。
别的不说,这南乳的味道当真是香极了,而且这红曲本身就有健脾开胃之效,白大夫尝着也很喜欢呢。
江云苓自然是笑着应下了。
解决了红曲的事儿,江云苓只觉得整个人松了口气,心情也很不错,而等他下午回到家的时候,村里果然也有好几户人家来上门向他打听南乳的事儿。
最先上门来的还是村长的媳妇张氏。
那时江云苓正拿着扫帚在院里扫洒,忽然听见敲门声,抬头看去,一见是张氏来了。
张氏笑道:“苓哥儿,忙着呢。”
于是江云苓连忙放下扫帚,将人迎进屋里坐着,还给倒了杯水给张氏喝。
张氏笑眯眯的接下,两人寒暄了一阵,张氏这才说起自己这次上门来的目的:“苓哥儿,不瞒你说,我这次来啊,是想向你买一些你昨个儿送到我家里来的那种南乳的。”
说话间,又有几个村里的妇人夫郎结伴上门,都是昨天尝过南乳的味道,这会儿心里惦记着,想上门来买南乳的。
几人凑在一块,先是围着江云苓将他一顿好夸,说他手巧,又说那南乳如何如何好吃,直到最后才开口问了价。
一听二十文一斤,果然有几个妇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二十文一斤。”有个妇人小声的咕哝了一句:“咋那么贵。”
其他人也觉得贵,这二十文,都够买一斤肉了,这南乳说白了不就是豆腐做的,咋就那么贵。
有觉得贵的,当然也有觉得这个价钱自家能承受的。
张氏一开始听一斤南乳要价二十文,心里也觉得有些贵,可再一想,又觉得也正常。
这南乳虽说是豆腐做的,可不知道江云苓在里头放了什么料,这才能让这豆腐做出来看起里来是红色的,说不定就是那用料贵呢,而且她尝着还有酒味和甜味,这沾了糖和酒的,价钱可不就是要上来了吗。
再说了,一斤南乳二十文,但又不是一顿吃完了,隔三差五的炒菜的时候放个一块板块的,一斤能吃好久的。
于是也还是张口要买,当听说江云苓之前做的都吃完了,想吃还得等下一次做出来的时候,张氏便道,给她家先定下一斤,等下次做好了她再来取。
东西都还没做出来便先卖出去一斤,江云苓自然是高兴的,于是便应下了。
旁的人一看张氏这就定下了,心里有羡慕的,觉得这村长家的日子过的就是好,也要实在是馋这南乳的味道,还是想买的。
想了想,一个人妇人忽然道:“苓哥儿,你家这南乳,不按斤买成不成?我如果一次只买半斤的话,卖吗?”
这话一说,旁的几个人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一起应和道:“是啊,苓哥儿,半斤卖吗?要是半斤也卖的话,那我家也来半斤。”
一次花出去二十文觉得多,但要是十文钱的话,那自家也还是吃的起的,谁叫那南乳的滋味那么好呢,江云苓送来的就那么两块,家里人多的,一人一口就没了,吃不到还真是难受的慌。
江云苓一开始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便觉得也对啊,一开始他只想着一斤南乳正好三十块为一罐,好卖也好看,如今被村里人一提醒,只觉得半斤半斤的卖也成,就像他们送去给村长家和白大夫那样的小竹罐,也是很方便的。
于是江云苓便顺势应下了:“半斤也卖,一斤南乳大概能装三十块,半斤十五块。”
好些人一听,觉得十五块也不少了,平时炒菜最多也就舍得放个半块,就这炒出来的菜都够香了,十五块能吃好长时间呢,于是当即便又有两家人下了定。
加上之前张氏定的那一斤,这下,江云苓手里一共就有两斤的南乳定货了。
后头几天也陆续有人来问价,听说半斤十文钱,还有些人连半斤都觉得贵,可确实是又想吃的,还和周围的人家一起商量着,几家凑在一块,一共买半斤,买回去以后大家再私底下分。
当然,这就不用江云苓再操心了,他和霍青商量过,来买南乳的,最少半斤起卖,再少了,他们称着也麻烦。
于是,就这样,几天下来,江云苓又接了两个半斤的定,如今,他手里一共有三斤半的定货了。
还不止这样,因头一回南乳做的少,所以江云苓并没有给村里每户人家都送去,吃上的一共也只有十几家。
而南乳味道很是特别,是以这几日,只要是家里尝过南乳味道的,几乎都在讨论这个事儿。
如此,反倒叫旁的没尝过,甚至没见过南乳长什么样的人家听了也觉得好奇得很。
自然了,有喜欢南乳的味道的,也有吃不习惯,觉得南乳咸不咸,甜不甜,不如他们这儿的白腐乳那么下馒头的。
然而无论怎么样,总得吃过才能知道是什么滋味,于是那些没吃过的人家就更好奇了,纷纷上门来打听。
是以,江云苓会做南乳这事儿在村里一下就传开了,好些人还等着江云苓新一批的南乳做出来,来瞧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这生意还没做起来,名声便已先扬了出去了,让江云苓觉得信心更足了,心里头也火热的很。
因手里已经有三斤半的南乳被定下,加之下个月就是秋社了,江云苓打算等这一批南乳做出来以后,直接拿到秋社的大集上卖。
秋社的时候,附近几个村的人都会到城里赶大集,到时人更多。
是以,同霍青商量过后,江云苓这回一次买了二十斤豆腐回来,在家开始忙起发南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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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斤豆腐要蒸制腌霉,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一家子加上霍文一共才三个人,后头实在忙不过来了,霍青还喊了霍长宁来帮忙。四个人一共花了好几天,才把这些豆腐都蒸好阴干,接下来还得腌豆令霉。
到了这个时候,江云苓总算明白之前霍青同他说的,做一次南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定价不能定的那么低的意思了。
之前五斤的做觉得还成,也不是多累,可这回一下做二十斤,确实把江云苓忙坏了。
这时便能显现出他们这样在自家家里做的小生意和城里那些大坊子的区别来了,记得以前在嘉陵时,大多数人做南乳都是自己吃的,一次也发不了那么多。
镇上也有那种专门卖南乳的酱厂,可那都是请了好些人来,每日上工,专门做南乳来卖的,人多,自然做的也多,同他们这样自己在家做的是没法比的。
霍青也觉得累,于是便道以后再在家里发南乳,一次做二十斤便是最多了,再多了也做不来。
至于具体生意如何,便等这次秋社上卖一次再说吧,但从这些日子,尝过南乳的人的反应,两人心下都觉得,这门生意应该是不会差的。
一家人一通忙碌,等江云苓将二十斤豆腐全都南乳酱腌上以后,白露都已经过了。
——
一场一场的雨下下来,山林中渐渐也染上了一丝秋意。
前山大杨树的枝头上出现了几片黄叶,空气里的燥热慢慢消散,变得干燥凉爽起来。
早起,江云苓吃过早饭以后便锁好了门,准备下地里去挖花生去。
即便这些日子都忙活着南乳的事儿,家里的活计同样也是不能落下的。
春日里种下的花生,到了白露前后,正好是挖的时候,要是再过段日子,只怕花生都要烂在地里了。
至于其余的玉米、大豆,还得迟一些,得到九月呢。
家里花生只种了半亩,收起来不算太累,不过这些活儿要是都指着霍青一个人干也得个好几天,是以江云苓便说跟他一起去,不会也没什么要紧的,跟着学就是了。
于是两个人一块在地里收拾了两天,如今就剩最后一点儿了,江云苓想着今天一个早上干脆都挖起来,也省的霍青中午回家还要下地了。
早起天气凉爽,就算有太阳晒着也不会太热。
如今还不是秋收的时候,田里的水稻还差了几分,不过稻穗的颜色已经变得金黄,尚未完全饱满的谷粒坠的稻穗的尾尖微弯,一瞧便知道今年的收成应该是不错的。
粮食就是农人的命根子,见到这样的场景自然是欣喜的。
如今农活儿还是不是很忙,江云苓从一排水田边走过,只见稀稀拉拉的几个农人弯腰,赤着脚踩在水田里检查稻子,见到有倒伏下来的稻穗便给扶起来。
倒是旱田这边的人多一些,一家老少来收花生的,给玉米杆子掰掉老叶的,检查豆荚的,都有。
一连串的动静惊的叶子里的草虫飞跳。
同熟悉的人家打了声招呼以后,江云苓也背上竹筐下田去收花生去了。
收花生其实也不难。
杂草和一些缠绕的太过杂乱的花生藤前几天霍青已经用砍刀给砍断了,剩下来的这些就好挖多了。
江云苓蹲在地里,先用小锄头把花生果附近的泥土给锄松了,而后小锄头沿着花生根部往下轻轻一撬,另一只手再握着花生藤使力往上一拔,一整株花生便被连根从土里拔了起来。
江云苓抖了抖根上的泥,并没有急着往竹筐里放,而是把拔出来的花生撂在田垄上,转而再去挖下一株。
刚从土里拔出来的花生还有些湿,要叫日头晒一晒,后头摘花生的时候,根上的泥土才更容易掉。
这会儿还不急,等他把田里的花生都挖完了再回头来摘果正好。
剩下来这点儿花生已经不不多了,江云苓独自一个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便把地里所有的花生都给挖完了。
两垄花生挖完,江云苓又回头去检查了一遍地里还有没有遗落下来的花生。
每到秋收时节,总能看见一大群鸟雀埋头在田里啄食着地里留下来的花生豆子或是没被人及时拾捡起来的谷粒。
除去那些干瘪不要了的,也有没被人发现的。
人就是再仔细也总有遗漏的时候,鸟雀的眼睛却尖得很,白到嘴的食物,自然是争着抢食了。
家里种点粮食不容易,能拾掇的干净些便干净些吧。
又翻了一遍土,见地里确实没有漏下的了,江云苓这才背起竹筐回家,至于割下来的那些花生藤也不会浪费了。
江云苓找根草藤把掐下来的花生藤全部捆在了一起。
花生藤口感粗硬,一般没人会吃这东西,但家里的鸡鸭、猪和骡子却爱吃的很,割下来的花生藤正好可以叫它们饱餐一顿了。
差不多小半筐子的花生背回家。
家里前院子也正拉着几张大草席在晒花生呢,一推开门,空气中一股浓浓的生花生的湿润清新的味道。
趁着这几天天好,花生挖回来洗好便都拿出来晒着,晒干以后便能用麻袋装着装进粮仓了。要吃时候用下点盐煮熟了当成零嘴,或者冬日里喂牲口的时候抓一把,方便得很。
那头,江云苓正把背回来的花生倒进木盆里洗,忽然听见后头传来几声“咔嚓咔擦”的声音。
他连忙回头一看,只见果然是金点儿又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去偷咬花生了。
倒也不是不让它吃,只是金点儿明显不是想吃,只是想玩。一个花生,外头的壳儿叫它咬坏了,里头的花生却不要了,转头又去咬下一颗。
有一回江云苓忙着干活儿没发现,一回头才看到满地都是它咬烂的花生壳。
都是粮食,叫它这么嚯嚯了肯定是不行的。
做错了事儿便该说,于是江云苓拍了金点儿的屁股两下,把它赶到前头他能看的见的地方来,叫金点儿去守着院子里的花生赶鸟去了。
挨了打的金点儿看起来有点蔫蔫的,“呜呜”的叫了两声,而后走到院里趴下,尾巴时不时拍打一下地上,看着兴致不太高。
江云苓瞧它这样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狗养久了,有时候看着当真是跟小孩子一样。
接近晌午时,霍家的烟囱飘起几道炊烟。
霍青回到家时正好赶上午饭的点。
“回来了?”江云苓听到声音从灶房里探出了脑袋。
“欸。”霍青应了一声,一看满院子晒的花生,道:“早上又去收花生了?”
“嗯。”江云苓应了一声,道:“我看也没剩多少了,早上干脆就去地里收完了。我还卤了一锅,等卤好了,你和小文出门的时候装一些放在口袋里,想吃的时候便抓一把。”
卤花生算是村里人一年到头来难得的零嘴了,大料和辣子一起卤,又香又辣,霍青也爱吃这。
往年他自己不会做这个,只有等大伯家的花生也收下来了,大伯娘卤的时候给他们家送一点。
如今他自己也娶了夫郎了,江云苓还记着这个事儿,于是早上收完花生以后便趁着新鲜卤了一锅起来。
夫郎这样惦记着自己,霍青心里头畅快,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初秋,天气凉快,日头也好,于是两个人便把午饭端到院里来吃了。
午饭吃的是蒜苗炒腊肉和清炒马齿苋配白馒头,虽说简单,但也很是很可口。
饭后,江云苓如往常那样收拾碗筷到灶房里去洗,而霍青则到后院里去给家里的牲畜们喂食,顺便扫洒一下后院。
然而洗到一半的时候,江云苓却听见霍青在后院喊了他一声:“囝囝,快来!”
一开始,江云苓还以为怎么了,忙擦干净手往后院走。
却见霍青蹲在鸭圈的前面,笑着将一颗蛋放到了他的手里。
青色的蛋壳上还带着淡淡的温度,显然是刚下下来的。
之前他们成亲时村里人送的那只鸭子是老鸭,早已不下蛋了,是以这颗鸭蛋明天是他们后头抱回来的那一窝小鸭下的。
进八月了,家里的鸭子也差不多时候该下蛋了,江云苓这些日子正惦记着呢,每天早上都去鸭圈里摸一圈,不曾想这会儿下下来了。
江云苓捧着那颗鸭蛋,止不住又惊又喜:“刚下的?”
霍青笑着点了点头:“方才我想给鸭子的窝里换点干草,一摸才发现有一颗蛋。”于是他便赶紧叫了江云苓来看。
这一窝鸭子都是一个时间抱回来的,这会儿有一只开始下蛋了,意味着其他的鸭子很快也要开始下蛋了。
他们家很快就能有鸭蛋吃了,鸭蛋比鸡蛋卖的贵,一直起码能买个三文钱,要是腌成咸鸭蛋或是松花蛋,能卖的更贵。
到时攒上一篮子拿到集子上卖,又是一笔进项。
午后阳光暖暖的,一阵秋风吹过,看着手里的鸭蛋,江云苓和霍青止不住都笑了起来。
如今,家里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第57章 第 57 章 蜜巢
入秋以后, 天气凉爽了不少。
山林间不时飘落几片黄叶,几只花栗松鼠从枝头间窜货,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 两边的腮帮子塞得鼓囊囊的。
入秋了,连松鼠都开始往窝里囤过冬的存粮了。
虽说如今秋稻还没到收的时候,可地里的事儿却是一点也不少。
豆子,玉米, 都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收的。最近这几日,江云苓上午要干家里的活儿, 下午还要跟霍青一起下地去拔豆杆儿,掰玉米棒子。
成熟的豆荚表皮是褐黄色的, 豆荚饱满停止, 用手一捏却很脆, 得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收了, 要不太阳一晒, 豆荚还会爆开, 豆子掉到地上就不好捡了。
幸而半亩地的大豆和半亩地的玉米都不算太多, 江云苓和霍青一块儿干了几天,总算把这些东西都拾掇的差不多了。
大豆和玉米收回来也得晾晒, 东西多的家里一个前院都晒不下了,江云苓只得把大豆装在竹匾上,拿了梯子爬到屋顶上去晒。
一直到今日,江云苓总算逮到了些空闲, 于是便和霍长宁说好了, 一块儿上山来挖野菜,顺便看看能不能采到些山货。
秋收重要,可给家里囤积口粮过冬也同样重要。
人面对寒冬总是敬畏的, 去年冬日里那衣食紧缺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但去年那是不得已,于是今年,趁着如今时间离入冬的还长,江云苓便总想往家里多囤些口粮。
今日天气很好,秋高气爽,天空湛蓝湛蓝的,只偶尔才飘来几片云絮。
今天是专门上山来采山货来的,秋日里本来就是个丰收的季节,两人估摸着这一趟上山能采回来不少呢,于是专门从家里背了个大竹筐。
金点儿走在江云苓的旁边。
在山里走,他们两个小哥儿,还是带上狗比较好,再加上这些日子因为家里的农活繁重,金点儿也常常被拘在家里帮着看家或是看守院子里晒着的秋货,想来也是憋坏了,于是江云苓今天也算带着它出门放放风。
金点儿如今已经彻底长成大狗了,养的好,一身毛发油光水亮的,四肢修长健壮,这么看着颇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样子,有它在,江云苓和霍长宁都觉得安心多了。
两人一路走,视线一路四处搜寻着。
忽然,霍长宁发现了什么,目光微亮,朝着一处走去:“苓哥哥,快来,这里有几串刺玫。”
闻言,江云苓也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刺玫果通常在秋天成熟,成熟的刺玫是红色的,外表看起来像个小灯笼一样,但果子的外皮上却有一层细细软软的小刺,吃起来味道酸酸甜甜的,汁水充盈,好吃得很。
刺玫好吃,但却是他们这儿山里不太常见的一种野果,因而发现了几串刺玫,两个人都挺高兴的。
除了果实有一层细小的刺,刺玫的树枝上也有一层尖刺,摘的时候的小心一些。
这颗刺玫明显之前已经被人摘过一些了,如今枝头留下的估摸着是刚成熟的,是以也没多少,只有五六颗。
前山上经常有人来,果子被人摘过也是很正常的,剩下这五六颗,就当是他们的零嘴了。
霍长宁把枝头剩下的刺玫都给摘了下来,和江云苓一人几个分了。
用牙齿咬破一颗,酸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霍长宁忍不住弯了弯眼。
一共就两三颗,没两口就吃完了,江云苓笑道:“看来今天我们的运气不错。”
霍长宁也笑着点了点头。
吃刺玫果,两个小哥儿继续往前头走。
除了刺玫以外,秋日山里成熟的野果还有很多,像是山楂、山捻子、野葡萄等等,都是这个时候的,而野核桃、野柿子还有野梨等等的就还得再晚一些,得到九月时才会成熟多起来呢。
这一趟上山本来就是为了来捡山货的,于是两人一路走一路摘,无论看到什么都不放过。
反正就算他们不摘,叫旁人看到了也一样会摘了去,且要是果子熟了不摘,没两日就得烂在地里,要么便是便宜了山里的鸟雀。
好在秋日里,这些野果子都成熟的快,他们今日摘了,过两日又会又熟了的,也不必担心一座大山叫他们薅秃了。
不多时,两人的竹筐便铺满了浅浅的一层。
果子装在竹筐里背起来有点重,于是江云苓便对霍长宁道:“长宁,差不多了。净背果子有点重,而且要是前面装果子装满了,后头看到些更值钱的山货就装不下了,那不是可惜了。”
“咱们还是先往山上走一段,回头再来摘果子也不迟。”
霍长宁也得是,于是两人先舍了果子,继续背起竹筐往山上走。
初秋的雨水多,虽然不像夏日里那样大,但是细绵绵的却下的久,这两日倒是出了太阳,把地都晒干了,但山里树木多,空气湿润,这会儿山里应该有长不少木耳才是。
于是,江云苓一路走,一路抬着头往四周看。
木耳喜欢潮湿湿润的地方,一般都长在山里那些腐朽了的枯木上,江云苓四下搜寻了一圈,果然,在一棵老橡树上发现了好些黑木耳。
那橡树已经枯了,树皮不像旁的橡树那般坚硬,用手轻轻一剥就能剥下一片树皮,树皮潮湿绵软。
那黑木耳就紧紧的扒在橡树的树干上,一朵一朵的,远远的看去像是黑色的耳朵一般。
“长宁。”江云苓喊了一声。
霍长宁也看到那书上的黑木耳了,于是两人一块走到树下。
橡树长得高大,那木耳的位置也高,幸而他们出门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两人出门前都带上了家里的长竹竿,竹竿的顶端绑了一根小铁钩,就是专门用来在山里钩木耳,香椿,或者是摇树枝用的。
同上次捡蝉蜕的时候一样,江云苓举着竹竿钩木耳,霍长宁在旁边看。
因橡树长得太高了,江云苓还得踮着脚,到后来手举着竹竿实在是举累了,两个小哥儿一起举着,鼓捣了半天,这才终于把枯木上的木耳给钩了下来。
累是累的,可钩下来的黑木耳不少呢,两个人一人分一些,也算是收货不俗。
秋日的山林里,除了像木耳、菌子、榛子这样的山货外,还有好些药材可挖。
难得上山一趟,江云苓自然不会放过,看到的全挖了起来,知母、金银花,连翘等等。
霍长宁和江云苓在一块待的时间久了,慢慢的也能认得出一些最基本的草药了。
江云苓这头正挖着一株黄芩,忽然听见霍长宁在那头喊他:“苓哥哥,你来看看,这是你之前说的远志吗?”
远志也是一种秋日里能采挖的药材,医馆里的收价算是中上的,和柴胡差不多,价钱好的时候,一斤甚至能卖个一百文呢,所以这回上山,江云苓便和霍长宁提了一嘴。
这会儿听到江云苓说找到了远志,江云苓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往霍长宁那头走。
只见霍长宁蹲在几株植物的面前,指着对江云苓说:“细茎的,开淡紫色的花,叶片也是长长的,是远志吗?”
然而江云苓走进一看却连忙道:“长宁,快别摘,那不是远志,是洋金花,洋金花是有毒的。”
一听有毒,霍长宁吓一跳,连忙蹦了起来,走远了一些。
只听江云苓又道:“这是洋金花的幼苗,跟远志开花的时候是有些像,但你细看,洋金花的叶子的颜色更深一点,而且叶子的边缘有一层浅浅的锯齿,远志却没有,叶子也是浅绿色的。”
“远志一般每年的四到六月开花,如今早就榭了,这会儿挖的主要是它的根,用来入药可以安神宁心。但洋金花却是有毒的,要是不小心吃了,严重的话可是会昏迷的。”
“原来是这样。”霍长宁听完,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离那几颗洋金花更远了。
又想起他刚才还摸了一下那洋金花,于是霍长宁又连忙问了一句:“那我刚才不知道,还摸了那叶子两下,这不会中毒吧?”
见他这么紧张,江云苓不免有些好笑,摇头道:“只要不是误食了,摸两下没事儿的,别怕。”
“那就好。”霍长宁整个人被吓出了一身虚汗。
在山里随便摘一些不认识的草药却是很危险,于是江云苓对霍长宁叮嘱道:“下次在山里看到不认识的草药还是不要乱摘。有的草药外表看着像,其实完全是两种东西,这次还好,要是下次遇上些更危险的就麻烦了。”
闻言,霍长宁连忙点了点头。
经了这么一遭,霍长宁也总算明白了,这在山里采挖药材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钱不是谁都能赚的,起码不是他这种半吊子能赚的。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去采他的山货得了。
见他有些被吓到了,江云苓又安慰了他几句,两个小哥儿这才又背起竹筐继续去捡山货。
他俩这会儿在山里走的已经有些深了,加上霍长宁带的路,都是以前他二叔霍铁风还在时带他们走过的路,没什么人知道,是以,越往里头走,两人找到的山货就越多。
上回江云苓上山来捡菌子的时候想找些松茸没找到,这会儿却是找到了一些,但也不太多,晒干了估摸着也就一两左右。
这些他就不打算拿去卖了,晒干了直接留着家里杀鸡的时候一起炖着吃,秋冬里正是该进补的时候,忙了一年了,可不得好好补补身子。
就这么在山林里转悠了将近两个时辰,两人山货都得了不少,半个人那么高的大竹筐都快装满了。
菌子、木耳、榛子、花椒都有,连皂角这种鸡零狗碎的东西都摘了不少。
城里人洗衣裳洗手,讲究点的会用香珠子,而他们农户人家用的便是皂角了,既简单,掰碎了用手搓一搓就能起一层泡,东西也能洗的干净,家里没有了上山去摘就是了。
其实城里人用的香珠子主要也是用皂角做的,只是加了些鲜花之类的在里头调和了香气,江云苓不是不会做,只是嫌麻烦。
有那功夫,还不如多打几筐草呢。
霍长宁直起身来捶了捶腰,又看了眼竹筐里的东西,而后对江云苓道:“苓哥哥,你说得对,幸好一开始没在山下背太多果子上来,不然哪里装得下那么多东西。”
闻言,江云苓也笑了,眼看竹筐都要装满了,去年他俩上山挖笋子,结果因太贪心,竹筐装的太满太重,差点背不下山去的事儿还历历在目,于是江云苓对霍长宁道:“差不多了,长宁,我们下山去吧,不然一会儿又背不动了,路上要是看到什么再捡。”
霍长宁也点了点头。
大竹筐装满了东西沉得很,光是一个人背不动,于是霍长宁先是在背后帮着江云苓把竹筐背了起来,江云苓再回头去帮霍长宁。
两人正准备喊上金点儿下山,然而就在这时,不知跑到哪里去玩的金点儿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汪、汪汪”的声音听着有几分激动。
于是江云苓喊了一声:“金点儿!”
金点儿又叫了几声,可声音还在远处,听着位置没有动。
可能是发现什么东西了,于是,江云苓和霍长宁便背着竹筐往声音的方向走,时不时喊上一声,金点儿每次听到声音就会叫几声作为回应。
有他的声音作方向,两人不一会儿就摸到了金点儿所在的地方。
只见金点儿正站在一片岩壁的面前,喉咙里不断发出低低的“呜呜”的低吼。
一见江云苓来了,金点儿叫了两声便用嘴巴叼着他的衣袖,轻轻扯着他往岩壁的方向走。
“怎么了?”江云苓揉了揉金点儿的脑袋,跟着金点儿往岩石的方向走,“你这是发现什么了?”
一人一狗停在岩石的前头,金点儿朝着某个岩缝的方向叫了两声,于是江云苓也伸头凑进岩缝里看。
他倒不担心岩缝里有老鼠或是蛇什么的,要有危险,金点儿便不会拉着他过来看了,只是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然而当他伸头过去一看时,眼睛却忍不住亮了起来。
只见在前面的两块岩缝之间,竟然卡着一个蜜巢。
“蜜巢!”江云苓惊喜道:“长宁,这里头有个蜜巢!”
“什么?”闻言,霍长宁也十分惊喜。
蜂蜜可是个好东西,不仅和糖一样有甜味,还能润肺止咳,滋补又好吃,而且因为获取蜜巢危险,一不小心还会挨蜜蜂蛰,蜂蜜也卖的贵得很。
蜜蜂筑巢一般都建在高高的树上,难得能在岩缝里碰到一个。
这一趟山上居然能找到一个蜜巢,这下,两个人都高兴坏了。
岩缝里的蜜巢自然是要取出来的,就是不知道这个蜜巢是还有蜜蜂住在里头的还是已经废弃了的。
两人商量了一下,江云苓觉着这蜜巢已经被废弃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方才都站在这里那么久了,金点儿也一直不停的叫,却没见到那蜜巢或是附近有什么蜜蜂飞出来。
然而为了小心起见,两个人还是将全身露出来的地方全缩进了衣裳里,用衣袖蒙着脸,江云苓手里握着一截捡来的树枝,小心翼翼的伸进岩缝里,用手狠狠一戳。
随着蜜巢“吧嗒”一声掉了下来,江云苓和霍长宁立马转身就跑,就怕蜜巢里面还有蜜蜂会飞出来蛰他们。
直到两人往前跑了一阵都没听见什么“嗡嗡”声,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霍长宁一双手撑在膝盖上,喘匀了几口气,高兴的笑道:“没有蜜蜂,看来真是个废了的巢。”
江云苓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可不是么。
两人歇够了,起身往回走,等走回那片岩石前面一看。
空蜜巢经过这么一摔,已经摔得四分五裂了,里头有些蜂蜜被摔了出来,金点儿尝到了甜味,正埋头在地上四处舔呢。
江云苓笑了,没有管它。
今天他俩能发现这个蜜巢全靠金点儿,它可是他们的大功臣。
霍长宁和江云苓上前去把摔烂的蜜巢块捡了起来,仔细的看了一圈。
见上头没有并没有虫蛀过的痕迹,闻着也没有发酸的霉味儿,江云苓还用指甲轻轻的压了一下,很快,一层金黄色粘稠的蜂蜜便顺着从蜜巢的孔流淌了下来。
霍长宁更是直接,见没有虫蛀也没有发霉,便直接捏了一下块放到嘴里去嚼。
“嗯。”甜甜的醇香让霍长宁喜的弯起了眼睛:“好吃,这里头还有不少蜜呢,应该是刚废弃不不久的。”
话落,他又掰下一小块递给江云苓:“苓哥儿,你也尝尝。”
于是江云苓也尝了一块。
新鲜的蜂蜜吃起来比放了一段时日的蜂蜜吃着味道更润一些,还带着股淡淡的花香,一点也不腻嗓子,江云苓也很是喜欢,还掰了一小块给金点儿吃。
蜜巢难得,刚废弃的空蜜巢就更难得了,今天他俩当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蜂蜜金贵,两人都不舍得多吃,尝过味道以后便拿了几片大叶子将蜜巢包了起来塞进竹筐里,等下山回到家再把里头的蜂蜜刮下来。
两人这一趟上山,收获不俗。
丰收的喜悦显得那被竹筐上的粗粝麻绳磨破的肩膀都不那么疼了。
————
转眼便到了该收秋稻的日子。
稻田里一片金黄,一颗颗谷粒变得饱满坚硬,金色的稻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风一吹,远远的便能闻到一阵稻谷的清香。
同割麦时一样,割稻子时同样是要抢时间的。
今年稻子成熟之前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可把村里好些人吓坏了。
成熟的稻谷里没多少水分,这一下雨,谷粒吸了水,还没割下来都有可能直接抽芽,要是雨后又碰上高温,又容易发霉。
稻谷的价钱可比麦子值钱,这要是发芽发霉了,那可比损失一亩田的麦子还要叫人心疼。
幸好雨下了几天之后就停了,这几日,地里的水稻相继都熟了,于是村里人便纷纷下田割起稻子来。
虽说割稻子也是一样的繁琐,然而大伯家却没喊霍青去帮忙了。
他们的水田只有十亩,家里一共有五个劳动力呢,不到三天的功夫就能弄完。
村里大多数人家也是这样,同水稻相比,麦子才是他们这儿主种的粮食,且秋收不比夏天割麦子的时候那么热,总的来说已经算是轻松多了。
大伯不用他帮忙,霍青倒也乐得清闲,于是便往山上跑的勤。
趁着如今村里人都在忙着割麦子,山里的柴火,青草,野果等等,都没人捡,他正好能趁机多弄一些回来。
如今家里的牲口是越来越多了,临近入冬,打草反而成为了每天最重要的活儿。
这一日下午,天气不冷不热,天上时不时飘来一片云遮挡阳光,风一吹来还挺凉爽的。
趁着阴凉的时候,江云苓去灶房里把他之前腌下的南乳坛子抱了出来,放在屋檐底下的阴影处。
南乳成日放在灶房里也不行,有时也得抱出来见见风,只要别叫太阳直晒着就好。
抱完南乳坛子以后,江云苓又提了张小马扎出来,自己拿着个大竹匾在挑豆子。
家里豆子前些日子已经打下来了,他想给给霍青两兄弟做一缸黄豆酱吃,趁着今天有空,便先把豆子挑一下,坏了瘪了的豆子不要,剩下的再拿木盆泡着,泡软了才能晒酱。
他这头正忙着,霍青背着一大筐青草进屋了。
刚割下来的青草带着一股湿润的泥土香气,但这些青草都得晒干了以后作为入冬时用来喂养牲口的干草。
一进屋,抬眼便是屋檐底下整整齐齐的十几坛南乳,霍青忍不住笑了。
因江云苓这回一次做了二十斤的南乳,弄得家里的坛子都不够了,他还特地到镇上去买了一回。
不过这些都是家里的家当,将来洗干净了还是继续装别的东西的,也不算浪费。
“回来了?”江云苓抬头看了过去。
“嗯。”霍青应了一声,放下背上的竹筐,看向屋檐底下那些南乳坛子,问了一句:“再有十天左右,这一批南乳就能发好了吧?”
闻言,江云苓也笑着点了点头。
这回做的时候他比上一次更注意了,还好,二十斤南乳没有坏的,全都成了,正好能赶在秋社之前启出来。
夫夫俩对秋社上卖南乳这事儿都有些期待。
低头挑豆子挑久了难免有些眼花,脖子也有些疼,于是,江云苓揉了揉眼睛,用手捶打了一下脖子放松放松。
这一抬头,正好就看到头顶的枣树。
入秋了,枣子也已经成熟了,一颗颗红彤彤的,挂满枝头。
家里前院一共就种了两棵树,一棵枣树,一棵柿子树,都是秋天时采收的东西。
于是江云苓便对霍青道:“等明天有时间,把家里的这棵枣树也摇了吧。打下来的枣子晒一点儿红枣,再给大伯家送一些,剩下的,我给你们做一次枣泥糕吃。”
仔细想想,自从来了平遥以后,江云苓连一次糕点都没吃过呢,这会儿竟有些馋了。
集子上卖的那些糕点,一小封就要十几文钱,做的还一定有他的做好的吃呢。
夫郎想吃糕点了,霍青哪里有不应的,况且这枣子再不收,再过几天也要变软了。歇了会儿,见这会子就有空,于是也不用等明日了,进屋便拿了长竹竿。
长竹竿上的铁钩勾在枣树的树枝上使劲儿的摇几下,一颗颗大枣便像下雨一样从树上砸落,滚的满院都是。
江云苓站在屋檐底下看着这一幕,笑的眼睛都弯了。
红枣泡软了,放在大锅里煮成软烂,用手一捏便能捏成泥,再加水和糯米粉一起捏成面团。
揉面团的时候,江云苓还加了些前些日子他在山上带回来的蜂蜜。
红枣本身就有甜味,再加上蜂蜜,蒸出来的一锅枣泥糕软糯香甜,枣味浓郁。
即便不舍的花那么多钱去城里专程买一包糕点回来吃,一块自家蒸出来的枣泥糕,也足叫一家人尝到甜的滋味了。
第58章 第 58 章 泥鳅
稻子割下来以后还得脱粒、扬尘、晾晒和舂米。
一捆一捆的稻子装在板车上往家里运, 拔稻杆、水田修补、清沟排水,处处都是活儿。
秋收时节,村里家家户户都忙得不可开交, 扬场时灰头土脸的,村里祠堂六个舂米对都用不过来了。
然而这些辛苦,终究在一捧捧洁白晶莹的新米落入米缸的时候都变成了喜悦。
最近这些日子,村里人的脸上大多都洋溢着笑, 即便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的,心里也都是高兴畅快的。
只等着交完了粮税以后, 便把新打下来的米运到城里去卖呢。
霍青家里也吃上新米了。
村里孟家和陈家感念霍青将地分给自家耕,稻子收上来以后, 米舂好了, 头一件事儿便是装麻袋给霍青过来。
因江云苓喜欢吃米饭, 因而今年按照之前说好的, 两家, 一人比往年多给三斗米。
送过来的都是颗粒饱满的新米, 舂的干干净净, 连秕谷、谷糠还有稻秸秆都按麻袋装好了。
今年霍青家里新养了不少禽畜,像秕谷, 谷糠这些都是能拿喂鸡鸭和猪吃的,而稻秸秆也能用来冬日里烧火,铺稻草用,一点儿也不会浪费。
两家人如此尽心, 霍青自然笑着收下了, 大伯家随后也送了两袋子的米过来。
这几日,村里粮税交完,汉子们陆陆续续都推着板车到城里卖粮食去了, 而家里的妇人孩子们,则在水田里捉秋稻鱼,挖泥鳅。
在他们这儿,水田除了种稻子之外,好些人还会在田里养鱼养泥鳅。
夏天把稻秧插好以后,过个十天左右再把鱼苗放进去,鱼会把稻田里的杂草和害虫吃掉一部分,拉出来的粪还能给稻田提供肥料,而泥鳅在泥水里钻来钻去的,还能给泥土透透气。
等秋日里,给水田清沟排水的时候,再把田里的鱼和泥鳅都给捉起来,这样家里不仅能有鲜鱼吃,吃不完的还能晒干了做成鱼干,泥鳅干,留着当过冬的口粮,反正怎么都不会浪费了。
秋稻鱼好抓的很,先把水田里的水放掉一些,水位浅了,加上稻谷割完以后视线开阔的很,秋稻鱼无处可藏,就这么徒手都能摸上来。
于是,一连好些天,都能看见村里的妇人夫郎带着孩子,挽起裤脚弯腰在水田里摸鱼。
一条条活鱼的尾巴在泥水里噼里啪啦的甩的泥点子到处都是,却仍是逃不掉被捉的命运,孩子们更是高兴,捉秋稻鱼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玩耍,满是泥浆的手在田里摸着,一会儿一条,丢进旁边的木桶里。
田野上的欢声笑语传的很远。
霍青打完草从山上回来,远远看见村里人都在摸秋稻鱼,他想了想,于是回到家,放下背上的青草以后也对江云苓道:“要不我们也去山溪里摸点泥鳅去?”
秋日里正是泥鳅长的最肥美的时候,再冷一些泥鳅就要钻进洞里冬眠了,要抓也抓不到了。
江云苓正在院里竹竿前晒衣裳,闻言,想了会儿,也觉得行。
这会儿的泥鳅不仅肉质肥美,秋日里天气干燥,泥鳅正好能滋阴润燥,是秋天滋补的一味好食材呢,要是真能捉到,回头炒一碟,一家人都补补。
再说,前些日子,趁着村里人都在忙着割稻晒稻的时候,霍青一连往山上跑了好些天,一天好几趟,背了不少柴火和青草回来,各种干货和野果也有不少。
如今,他们家的粮仓是越来越满了,采收秋货也不必再那么赶着了,如此,放松放松也好。
于是,夫夫俩便回屋里各提了一个空的木桶,锁好门,往山上去了。
还是夏日里霍青摸河蚌的地方,沿着山溪再往上走一会儿,有一处的水流稍大一些,也没那么清,水底的泥又软又有厚,正是摸泥鳅的好地方。
霍青先脱了草鞋,把裤脚挽到膝盖处,淌进水里试了一下。
立秋前后,河水还算不上很凉,他又往河的中段走了过去,只见这里的河水最深的地方也才到他小腿的一半,很适合摸泥鳅,于是便抬头看向岸上的江云苓:“水不算很凉,你要不要也下来试一试。”
闻言,江云苓也有些跃跃欲试,他还没摸过泥鳅呢。
深山里也没有别人,于是,江云苓便也学着霍青那样,把鞋脱了,挽起裤脚,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往水里走。
霍青也走到了河岸边,一只手扶着他。
一开始下水江云苓还有些不习惯,只觉得水有些凉,不过好在过一会儿也就适应了,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
河底水草蔓生,还有一层厚厚的淤泥,脚踩下去人也会跟着往下陷,走路的时候还会发出“咕叽”的声音,这对江云苓来说可以算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了。
霍青一开始怕他摔了,于是还牵着他在河里走了几步,问到:“怎么样?能行吗?要是觉得实在走不动就上岸去,我来摸,你把泥鳅捉进桶里就行。”
江云苓点了点头:“可以,就是一开始感觉有点奇怪,慢慢就好了。”正说着,他忽然“呀”的叫了一声。
霍青忙问他怎么了,江云苓弯了弯眼,有些新奇的对霍青道:“相公,方才好像有泥鳅在我的脚底下钻过去了。”
他感觉到方才有什么东西从他脚底下的泥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滑不溜秋的,一下就过去了。
闻言,霍青也笑了,点了点头,“应该就是泥鳅,泥鳅最喜欢钻在这些河底的烂泥里了。”
见他不怕,霍青便开始教江云苓怎么在河里找泥鳅。
泥鳅一般都喜欢藏在一些阴影,或者是周围有遮蔽的地方,既方便藏身,也能觅食。
“瞧见那儿了吗?”霍青指着河水里一处长着水草的地方,也不知是河水在流还是怎么着,一小丛水草在轻轻的晃动,水底还有点小小的气泡在冒出来。
于是,霍青两根手指迅速的往水草底下一夹。
江云苓甚至都还没看清霍青是怎么捉的,一条泥鳅已经被霍青捉了起来,然后迅速的往岸上一扔。
离了水的泥鳅拍打着尾巴在岸边噼啪直跳。
江云苓的眼睛都亮了,心里对霍青实在是佩服的紧,他不仅会钓鱼,会用弹弓打鸟,连摸泥鳅也那么厉害。
看着夫郎崇拜的眼神,霍青的唇角也忍不住提了起来,眼里带着笑。
在水里看了一圈,他很快便又找到一条泥鳅。
这回的泥鳅正在钻洞呢,一截尾巴还露在外头摆着,霍青给江云苓指了指,让他也上去试试。
江云苓按照霍青教的,一只手捏着泥鳅的尾巴,想把泥鳅从泥里提了起来,然而才刚入手,因两只手掌没有来得及合拢,泥鳅一下便从他的手里滑走了。
“呀!”江云苓一双眼睛都瞪大了,忙手忙脚乱的去捞,然而泥鳅本来就滑不溜手的,他的手接到那泥鳅好几回,仍是没握住,最后泥鳅“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很快钻进洞里游走了。
见状,霍青笑了,上前安慰几句:“没事儿的,头一回摸泥鳅都是这样的。”
再说了,河里的泥鳅本就没有田里的好摸。
江云苓点了点头,也没气馁,继续弯腰去找,霍青也一起,还给江云苓指了好几条。
然而江云苓仍是没有一条能捉到的,眼看他的眉眼越来越低,最后霍青便道,实在不行的话就直接去挖河里那些看着有小洞的淤泥。
淤泥里有气孔的,里头很大的可能不是藏着泥鳅就是河蚌,直接把淤泥挖起来扔到河岸上,然后在淤泥里翻。泥鳅离了水,再怎么也跑不掉,好些甚至摊在河岸上晒一会,自己就会往外钻。
江云苓按照这个法子试了一下,这回总算是逮到了,还一下挖出来两条。
秋日里的泥鳅本就肥,一条足有人的食指那么长,身子圆滚滚的,比拇指还粗。江云苓捉住一条,怕又叫它跑了,抓在手里赶紧往竹筐里扔,这回总算是笑了。
见夫郎终于高兴起来,霍青也笑了。
后来江云苓便照着这个法子去挖泥鳅,而霍青更是熟手了,很多时候,他的手只要往水底的石块底下一摸,不一会儿便是一条,手臂出水的时候带起一阵晶莹的水花。
两人在河水里找了一会儿,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捉上了十几条泥鳅来。
捉泥鳅虽然新鲜,但弯腰在水里挖泥还是要很大的力气的,江云苓挖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累了,腰也有点酸,霍青便让他先上岸,他自己再在水里多摸一会儿。
江云苓也没逞强,把手指缝的污泥洗干净了便往岸上走,坐在石头上把脚晾干以后,他便在岸边把霍青扔上来的泥鳅一条条捡了扔进竹筐里,自己顺便在岸边浅水的地方摸螺。
家里的鸡鸭这段时间都在开始下蛋了,江云苓想着下蛋再怎么说也是个消耗,这会儿看到有螺便多摸几个,到时砸碎了,和青草麦麸拌在一起,也给家里的母鸡们加加餐。
螺可比泥鳅好摸多了,大多都吸在河里的大石头底下或者是河岸边,把石头翻开来就能看得到。
江云苓摸螺的时候,看到水里有些小河虾的也没放过,全都捉了扔进桶里。
秋天水草丰茂,连鱼虾也吃的肥美,个头长得也比夏天时大,这些河虾捉起来攒一攒,说不定都够他们一顿晚饭吃了。
就这样,随着日影渐渐西斜,水桶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黑条条的泥鳅装了一大桶,在水桶里拥挤的翻来翻去。
另一桶里则装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河鲜,河虾,河蚌,还有青螺都有。
眼看着差不多了,江云苓便对河里的霍青喊了一声:“相公,差不多了,你赶紧上来吧。”
快到傍晚了,山里温度本就比山下低,风一吹来竟觉得又有些冷,还泡在水里怎么行。
霍青应了一声,最后从水里扔上来一直鲜活只跳的河虾,然而也往岸上走。
一直泡在水里时不觉得,上来后才发现霍青一双脚都有些发白了,摸起来冰凉凉的,江云苓有些心疼,道:“晚上回家烧点热水,放点艾草和姜片泡泡脚吧。”
寒从脚起,别看霍青如今年轻,可要是不好好的保重着,到老了总有难受的那一天。
霍青笑着点了点头。
等把脚晾干了,夫夫俩人一人提着一个木桶往上下走。
到家时,霍文去周夫子那念书还没回到家,可家门口却还放着个木桶。
江云苓走前去一看,只见里头是一桶秋稻鱼,除此之外还有几条鳝鱼。
霍青也走上前看了眼,想了想,道:“应该是大伯家送过来的,这两天我见大伯娘和长宁正在水田里捉秋稻鱼呢,可能是过来瞧见家里没人,所以直接给放门口了。”
闻言,江云苓也弯了弯眼。
他们家今天可算是河鲜大丰收了。
这么多河鲜在家里可养不了太久,若是死了臭了岂不是可惜。
于是,江云苓便道,像之前春日里弄了一次鲜花宴一般,今天晚上他们再整个河鲜宴。
夏日里江云苓做过一次辣炒河蚬,加了辣椒和紫苏,那滋味霍青至今都还记得,听说今日又要炒,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
至于鳝鱼和泥鳅,江云苓规划着,几条鳝鱼杀了,今晚和新米一块儿做一顿鳝鱼焖饭吃,泥鳅也杀几条,今晚拿来炒蒜苗,而剩下的就晒成泥鳅干,留到冬日里想吃的时候吃。
这么一看,要干的事儿还不少呢。
于是,两人进了家门以后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
江云苓到灶房里去洗手生火做饭。
鳝鱼焖饭的做法其实和他冬日里做的腊肉焖饭差不多。
米缸里舀两勺米出来,淘洗好了以后放在砂锅里铺平,加水,先把饭给焖上。
趁着焖饭的功夫,他另外拿了个木盆来,把捞回来的河虾倒了进去,先洗干净上头的泥,然后拿了把剪子来,把虾头和虾须部分的尖刺剪掉。
而霍青则提了张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杀鳝鱼和泥鳅。
鳝鱼河泥鳅一样,都是都是滑不溜手的,要是不会杀的人,弄得一地的血也未必能把鳝鱼杀掉,想着夫郎以前连泥鳅都没捉过的人,更别提杀鳝鱼了。
霍青干这个倒是快,以前他爹还在时,秋天的时候也会领他上山去捉泥鳅和河鳝,捞回来以后他娘也不敢杀,都是他和他爹动的手。
拿块干净的布巾子把鳝鱼的头包起来免得它滑走,另一只手拿刀,从鳝鱼的腹部划开,一直划到尾巴的地方,再把里头的肠子内脏等扯出来,一条鳝鱼就杀好了。
霍青拿刀把鳝鱼剁成了几块,剁好以后又用井水冲了几遍,把血水都冲干净了,这才端到灶房里去给江云苓。
鳝鱼杀好又杀泥鳅。
这一桶泥鳅可比鳝鱼多多了,泥鳅体型小,用刀不方便,于是霍青便改用了剪子,同样是从肚子的地方破开,内脏也不能要,不然吃着味道腥得很。
一条条泥鳅杀下来,整个院子里都是土腥味,血的味道惹得金点儿的喉咙里发出了几声低吼,走了过来,先是用鼻子凑过来嗅了一下地上的血和扯出来的鳝鱼和泥鳅的内脏。
大概是觉得味道太腥了,它闻了两下又不感兴趣的走了,甚至像是很嫌弃这个味道似的,径直走到了屋檐底下离霍青杀泥鳅最远的地方。
那模样看的霍青止不住笑骂了一声。
一桶泥鳅太多了,直到霍文读完书回到家霍青还没杀完。
一推开门,霍文便闻到院子里一股浓烈的腥味,还没放下书袋呢,便听他大哥喊了一声:“回来的正好。小文,把书袋放了,然后过来和我一起杀泥鳅。”
闻言,霍文“啊”了一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一张脸皱了起来有些苦恼,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大哥,杀泥鳅我不会啊。”
霍青却道:“就是不会才要学。”
霍青对霍文的教养一直都有他自己的方式。
爹娘刚走的时候霍文身子不好,年纪又还小,他身为兄长,理所应当应该扛起这个家,至于供他读书,那是希望弟弟长大以后也能有一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他可以供霍文读书,也从不短了他的吃穿,但家里的一些活儿,只要是霍文的身体能做的,霍青也都会让他去帮着做。在江云苓还没来霍家之前,家里像是烧火,洗碗,喂养牲畜,还有煎药这些活儿,一直是霍文在承担。
更别说如今,霍文越来越大了,身体也好了不少,这些该学该干的活儿,就更应该让他学着去做了。
他虽然也希望霍文科举能考出个功名来,但心里也清楚,科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好些人考了一辈子都还是童生,而霍文也总是要长大的。
霍青并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将来变成和有些念书念得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每日只知道吟几句诗的酸腐读书人一样。
杀几只泥鳅而已,又不是活蹦乱跳的鱼,凭霍文如今的力气,完全可以做得到。
见霍文站着不动,霍青挑了挑眉:“怎么,嫌这活儿污糟?”
闻言,霍文连忙摇了摇头,他只是之前没干过这事儿,瞧着那在他大哥的手里乱扭甩尾的泥鳅有点怵,并不是不愿或是嫌弃。
于是霍青点了点头:“那就赶紧回屋把书袋子放下,然后过来帮我。”
自家大哥的话在霍文这儿几乎是不容置喙的,于是霍文咬了咬唇,把书袋放回屋里,然后也提了个小马扎出来,坐在霍青旁边,跟他学着怎么杀泥鳅。
一开始,瞧见那一桶黑条条的泥鳅霍文还有些怕,泥鳅的身子滑腻腻的,触感冰凉,霍文头一次捉,根本抓不住,抓住一条又从手里滑走了。
霍青也不着急,从头开始教,见弟弟虽然一直蹙着眉,知道他是不习惯,但眉眼之中却没有露出什么不耐或是嫌恶的模样,心里也满意了几分。
霍文同样在努力的学,从一开始连泥鳅都抓不住,到后来,好不容易也能杀几条,虽然因为手生,弄得满地都是血,泥鳅也剪的乱七八糟。
但他只要肯动手就行,反正这些泥鳅也都是他们自家吃的,杀得好看难看都一样。
于是,两个人一个人杀得快,一个人杀的慢,不一会儿的功夫,木盆里也落了不少泥鳅。
中途,江云苓还出来过一趟,见霍文竟然也在水井旁边,两条腿岔开,坐在那儿杀泥鳅,他还有些惊讶,只是后来稍微一想便也知道霍青的用意,于是没有说什么,用木盆装了些泥鳅便又进了灶房。
因为带回来的泥鳅太多了,兄弟俩一直杀到天都快黑了还没杀完。
瞧了眼桶里剩下的,霍青对霍文道:“行了,差不多了。剩下这点儿先养几天,过几天要吃的时候再杀吧。”
反正泥鳅好养,他们这水还是从山上提回来的,泥鳅在里头还能过上几天。
闻言,霍文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往常用来提笔写字的手这会儿沾满了血气和腥气,霍文却还觉得挺高兴的,并不是因为终于不用再杀泥鳅了,而是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学会了一个事儿。
继续这么下去,他觉得他和村里旁的孩子也没什么不一样了。
一桶泥鳅杀完,霍文去拿皂角洗手,霍青则把杀出来的鳝鱼和泥鳅内脏都用大扫帚扫了,装进竹篮里,拿去后院喂鸡喂鸭。
人不喜欢的东西,后院里的鸡鸭却喜欢的紧呢,霍青一把竹篮端过来,母鸡母鸭们便煽着翅膀围了过来,一只只埋头吃的欢。
而灶房那边,江云苓也开始炒上菜了。
砂锅里的米饭已经焖好了。热锅,锅里下一块雪白的猪油化开,放姜片和蒜末,倒进腌好的鳝鱼一块爆炒,再加点盐和酱油调味。
与此同时,另一口灶上,白色的烟气也从锅里缓缓冒了出来,紫苏辣子跟河蚌,河虾炒在一起,紫苏的香气四溢,闻着又香又辣,江云苓又往锅的边缘淋了一圈酒。
灶底的火光一下就蹿了起来,酒气蒸发变成烟气,香味飘得更远了。
忙了一日,一家子都有些饥肠辘辘的。
今天江云苓和霍青回家晚,是以今晚只能点上油灯吃饭了。
紫苏炒河鲜,蒜苗炒泥鳅,再加一锅鳝鱼焖饭,一桌子的河鲜,瞧着便觉得鲜美开胃极了。
“吃饭吧。”江云苓喊着霍青和霍文在桌子前坐下,掀开了那锅鳝鱼焖饭的盖子。
只见洁白的米饭上铺着一层金黄的鳝鱼,上头还盖着一层翠绿的香芫和葱粒,吃的时候用匙子把鳝鱼、香芫和米饭一起拌匀了。
新打下来的米粒粒晶莹饱满,味道不是陈米可以比的,鳝鱼淋了酱汁,味道又咸又香,因腌的好,一点儿也不觉得腥,和撬起来的锅巴一起嚼着,一口一个鲜香酥脆。
其他两个菜的味道也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泥鳅里有一部分是霍文自己杀的,他只觉得吃起来格外的香,一顿饭吃下去,连身子都跟着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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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这么忙忙碌碌中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秋收渐渐来到了尾声,地里只剩下些翻耕和下种冬小麦之类的活儿,秋粮卖了个好价钱,大家伙儿的荷包鼓了,路上见着人自然也都是笑着的。
该收拾收拾,准备马上要到来的秋社了。
第59章 第 59 章 秋社(一)
与春日里的春社对应, 春社是为了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秋社则是庆祝丰收, 感谢神明保佑。
是以,秋社被定在每年立秋以后的第五个戊日,刚好赶在秋收刚刚结束的时候。
县城里每年秋社的时候都会举办一次大集,恰逢这会子地里的粮食收成了, 大家的手里头也没那么紧了,自然就有那闲工夫赶赶集, 上街买买东西了。
是以,每年的秋社城里人都特别多。
江云苓计划着要将他的南乳在秋社时第一次拿到城里去卖, 算算日子, 他那二十斤的南乳也发的差不多了, 于是这几天, 他时时都留着心。
在秋社前的五天, 他在家启了其中一坛南乳出来尝味道。
有了之前做的失败的经历, 这一回, 江云苓将腌制南乳的配料都控制的特别精心,启出来的这一坛尝着味道不咸不淡的刚刚好, 颜色也红亮好看,江云苓吃了一块很是满意。
二十斤南乳终于做好了!
做好以后头一件事就是给之前村里同他定过南乳的人家里送过去。
一共三斤半。家里没有那么多罐子了,于是霍青还专门上山去砍了好些竹子回来,有粗有细, 提前在家洗晾干净了, 留着专门用来装南乳的。
半斤南乳称出来大约是十五块,装小竹罐,一斤南乳三十块, 装大竹罐,这样既好看,送去人家里以后也好保管。
霍青和江云苓挨家挨户给人送去,收到的人家见他们连这都考虑到了,就没有说不好的,喜笑颜开的收下,收下以后迫不及待的便捏了一小点儿起来尝,吃完以后更是竖起大拇指。
嗯!就是这个味道没错!今晚可以拿来炒菜了!
而得益于之前定过南乳的这几家,很快,村里人便都知道,江云苓这一回的新南乳也做出来了。
之前总听别家说这南乳如何如何好吃,这回做出来,那之前别的没尝过的人家不得去尝尝味道,好歹看看是个什么东西也好。
江云苓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时候,于是提前备了一些出来,切成小块,拿小碗装了,放在家里,谁要尝,拿根小竹签扎一块吃就行。
南乳的风味独特,又是个新鲜吃食,大多数人都是接受并且喜欢这个味道的,一斤二十文虽然贵,但是半斤的价钱还是能接受的,反正刚卖了粮嘛,手里的银钱也丰了。
不就几块腐乳,咋还能吃不起。
因而这一尝,短短几天里,又卖出了一斤半去。
买到了南乳的人家自然高兴,当然,也有一些自家家里过得穷,连半斤也舍不得买,又瞧见人家生意做的好,眼红发酸的。
杨夫郎就是其中一个,自从上回刘氏一家被村里人赶走以后,他在村里想找个人说闲话都找不着了。
他惯会在后头挑唆旁人,有几个妇人夫郎的吃过几次亏,后头都不愿再搭理他了。
杨夫郎找不到人说话,心里却又憋的难受,只能自己个儿嘀咕两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几块腐乳,还不稀得呢。要我说啊,那霍家夫郎就是故意的,说什么在村里挨家挨户的送,其实就是故意吊着人的瘾,好哄你们去买呢。”
然而话音刚落,便听住在他家隔壁的一个妇人道:“呦,杨夫郎,你不稀得,那怎么昨晚我家用南乳炒菜的时候你直站在我家门口走不动道儿呢,我看你盯着我家炒出来的菜,眼睛都要放光了。”
“就是,你不喜欢,前两天一块去青子家试吃,我瞧着就你吃的最多,一个人吃了三块还不肯停。”
“呦,该不是有人家里买不起,才在这儿说些风凉话吧。”
几人一人一句,把杨夫郎说的下不来台,一张脸也臊红了,只能悻悻的回家去了。
无论村里人如何说,秋社开没开始呢,光是在村里就买出去五斤,江云苓心里实在是高兴。
这已经比他之前预想的好太多了。
霍青瞧着夫郎那么高兴,自己也高兴,摸了摸江云苓的脑袋,笑道:“等到了秋社那天还会卖的更好的。”
江云苓弯着眼睛点了点头。
前头已经成功的卖出去那么多了,于是江云苓自己也有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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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秋社到。
这一天,霍青和江云苓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秋社上人多,除了去赶集的,附近好些村子里的人也会挑着着自家的东西拿到城里去卖,他们得早点去占个好位置才行。
想着今天城里人多,且地里刚丰收,前阵子那么忙,这会儿不得割点肉回去补补。
是以,霍青今天一次性宰了两头猪,想来能卖得光,除此之外,他还和附近村里的猎户收了几只山鸡和野兔,也放到他的摊子上去卖,算是点新鲜的野味。
冬日卖腊肉,夏日里卖知了猴,秋日里又有山鸡和野兔,如今他的摊子也算是出了点名儿了。
好些人都知道霍青的肉摊子上除了猪肉以外,有时也会有点别的时令下的野味,于是有空时都会到他的肉摊子来转转。
而江云苓这边,除了已经装好罐,可以直接拿来卖的南乳以外,他还炖了一大锅的南乳蹄肘和排骨。
江云苓并没有忘记他之前做南乳的初衷,是为了看看能不能帮霍青把他每日卖猪的时候剩下的那些没那么好卖的肉给尽快卖出去的。
因到秋社当天再来煮时间来不及,于是一大锅猪蹄和排骨他昨天就已经在家焖好了。
足足放了四个猪蹄,排骨也切了五斤,其中包括大块的龙骨,还有砍成指头大小的肋排。
龙骨就是猪背上的脊骨,这一部分的骨头形状比较大而长,上头的肉虽说不算多,但肉质紧实,平遥这边的酱卤大排通常就是用龙骨做的。
而肋排则是猪前胸肋骨上的肉,肋排上的肉比龙骨多,且肉质鲜嫩,肥瘦相间,所以卖的也比龙骨的价钱贵一点。
但因这两部分的肉都是连着骨头的,压称,所以卖的都比瘦肉便宜一些,龙骨十文钱一斤,而肋排十五文一斤。
而这两个部位的肉也都很适合用来同南乳一块焖煮,于是江云苓便也让霍青剁了一些下来。
头一回算是试试水,江云苓也不敢煮的太多,于是便先准备了五斤。
至于定价方面,江云苓也想好了。
龙骨全都砍成半斤左右的大小,到时候直接按块卖,一块大骨七文钱,虽说只比买生肉贵个两文钱,但他这些排骨和猪蹄都是直接在一锅里煮的,相对可省些柴火,而且南乳也用不了那么多,所以还是有赚头的。
而小一点的肋排则按斤卖,因生的肋排也要十五文一斤,是以焖好的排骨要买的贵一些,二十五文一斤,不过排骨可以半斤半斤的买。
半斤排骨,切小一些也有个六到八块呢,用来尝尝滋味是够够的了,半斤十二文半,说不上便宜,但对于在秋社上,也算是合适的。
猪蹄也按斤卖,一头一百六十斤的猪,一只猪蹄连上肘子加起来就基本都有三斤,除了大户人家或是家里人多的,很少有直接能一整个买下的,不如剁小了,按斤称。
猪肘的价钱会比猪蹄贵一些,所以一斤南乳焖蹄肘最后定价在十六文,这还是因为里头猪蹄本身贱价一些,才八文钱一斤,南乳又是平遥这边的人没吃过的吃食,卖的太高了只怕没多人会买。
夫郎如今是越来越有主意了,霍青自然全都听他的,左右他自己就是屠户,方便的很,江云苓让他剁成多大的就剁成多大的。
江云苓昨天在家炖了一天的肉。
四个蹄肘加上五斤排骨太多了,一个铁锅里装不下,于是江云苓还是分成了两锅去焖。
灶膛上两口大铁锅同时焖着,柴火烧的“噼啪”作响,南乳和肉的香味香了一整天。
村里人不断动鼻子嗅着,光是闻着这个味道都觉得馋了,惹的村里的狗都接连叫了起来。
不过馋归馋,有人去霍家问了个价,这个价钱对他们来说还是高了点儿。反正自家也买了南乳了,吃不起排骨,晚上用来炒个菜也是好的,尤其是用来焖豇豆。
红红的酱汁裹在焖软的豇豆上,咸香入味还会起沙,那叫一个香,唯一不好的就是米饭不够吃,太下饭了!
一大锅蹄肘和一大锅排骨焖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完全入味了,今日到了城里,只需要用小泥炉生上火煨着,加热了就可以直接吃了。
于是江云苓还带上了家里的两个小泥炉,和配套的陶罐,等到了城里直接生上火就行。
除了南乳和们的肉之外,还有一些他们这些日子在山里采回来的山货要卖,干木耳、榛子、菌子干等等,零零碎碎的,虽不算多,但各也有几斤,都要趁秋社的时候拉到城里去卖。
江云苓去将家里的干货装麻袋,而霍青用麻绳绑猪。
因霍青的板车上已经装了两头猪,还要坐人,于是,江云苓的干货,南乳等等便只能先放到大伯家的车上。
大伯一家今日也要去赶集,不过他们卖的东西没有霍青家里那么多,大多都是些自家晒得干货和做的帕子等等。
江云苓将东西装进麻袋里捆好,跟霍青说了一声,便先去大伯家送东西了。
到了大伯家的时候,只见大伯一家人也已经套好车了,在门口把家里的东西往驴车上搬。
见到江云苓,李氏笑着喊了一声:“苓哥儿来了,东西放车上吧。”
“大伯娘,”江云苓应了一声,把麻袋放到驴车上,又瞧了一圈,发现这回林氏没来,于是便顺口问了一句:“大嫂呢?怎么不见她?”
闻言,只见李氏脸上的笑意更盛,连眼角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一副高兴的不成的模样,却没说话。
江云苓眉心一动,心里猜到了些什么,便听霍长宁笑着接话道:“大嫂怀孕了,刚诊出来的身子。娘说怕驴车太颠了,而且秋社城里人多,挤来挤去的也不好,于是大嫂这回便不去了,留在家里。”
果然是怀身子了。
算起来,林氏于霍启成亲也有五年多了,却只得了小雪一个孩子,这在村里来说算是很少见的,要是换了别家刻薄一点儿的公婆相公,这会子早就要遭人嫌弃了。
好在李氏和霍铁山都不是那样的人,只有一个孙女也照样疼爱,要是在外头听见村里人嚼舌根,李氏还要骂回去。
公婆和相公都对她这样好,林氏心里感激,可她的私心里却也还是盼着能再有一个孩子的,不论男女还是哥儿都好。
不然小雪一个人太孤单了,来日她和霍启都老了,去了,小雪要是在娘家挨了欺负,连个能给她撑腰的人都没有。
江云苓多少知道一些林氏的心思,如今又听说她怀上了,江云苓也很替她高兴。
正好这时霍启提着一个竹筐从屋里出来,江云苓便笑着对霍启说:“恭喜大哥!”
闻言,霍启挠了挠头,也笑了起来,向来爽朗的汉子难得的看起来有些憨。
家里要添丁了,最高兴的人自然是霍启和林氏两夫妻,原本霍启还说今年的秋社他也不去了,留在家照顾林氏。
然而林氏却道她如今的身子还不到三个月,能吃能干活儿的,一点不影响,让霍启不必留下来,还让他到城里赶集时去城里的蜜饯铺子里看看,买点盐渍梅子回来,她最近正有些害喜,胃口也不是很好。
难得听她说想吃什么东西,霍启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应下了。
一家子都那么高兴,连江云苓回到家时唇角都是带着笑的。
霍青问他怎么了,江云苓便笑道:“大嫂怀孕了,还没满三个月呢,伯娘不让往外说,说自己家里知道就好。”
村里有人怀了身子都这样,没满三个月,一是胎还没坐稳,二也是怕惊扰了胎神,所以都不会往外讲。
闻言,霍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也笑了:“那可得恭喜大哥了,大哥只怕要高兴坏了。”
江云苓点了点头:“那可不,方才你没看到,我瞧大哥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明天得空往大伯家去一趟,再提几斤肉去,给大嫂补补身子。”霍青道。
江云苓也点了点头,大伯一家对他们家平日里照顾良多,如今林氏有了身子,这是一家子的喜事,自然得好好庆贺一下。
家里头都收拾好了,于是江云苓和霍青也都坐上骡车往县城里赶。
一路上,江云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之前没想过这些事儿,今日听说林氏怀身子了,江云苓不免也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和霍青是四月里成的亲,如今也快要有半年了,成亲以后,夜里那些事儿倒是没少,而且霍青有时候还闹得凶,但他却好像一直没什么动静。
哥儿本就比女子开怀的晚一些,也不知道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什么时候会来。
只要江云苓在时,霍青赶车时都会同夫郎一起坐在后头的板车上,这会儿自然看见了江云苓的动作。
于是,江云苓还在发呆的时候,一只炙热粗糙的大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然后轻轻的捏了捏。
江云苓回神,转头看去,却见霍青一只手正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认真的道:“各家有各家的过法,孩子的事儿不必着急,而且我也不想那么快要孩子。”
闻言,江云苓抿了下唇,没说话,不过心里其实不是很信。
成亲生子,这两件事儿向来都是连在一块儿的,别说在农户人家心里,就是在镇上也一样,成亲以后一直没动静,到哪里都是会惹闲话的。
霍青却笑了下,道:“我说的是真的。”顿了顿,他看向前头,忽然似笑又像是感叹一般的轻叹了一声:“这几年,其实也挺累的。”
自从爹娘走后,霍青整个人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这些年,为了能扛起这个家,为了养活小文,他一直忙忙碌碌,连自己个儿成家的事儿都没功夫去想,也是直到去年江云苓来了家里以后,他才重新有了一种被关心,被人惦记着的感觉。
他和江云苓才成亲,日子过得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他私心里还想让他的夫郎再疼一疼他,如今的日子便很好,他还不想那么快有个孩子来分走夫郎的心神。
再说了,如今家里的日子虽然好过了一些,但到底还是没彻底稳定下来,铺子都还没着落呢。养个孩子要花不少钱,他还得多挣钱才能养得起夫郎和孩子。
江云苓叫他这一句话说鼻尖发酸,心里也有些涩涩的发疼。
他哪里会不知道他的累呢,却又不想惹他难过,于是连忙换上了个笑脸,用力的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道:“你说的对,孩子的事儿,不着急。”
确实也不必着急。
江云苓也想开了,既然霍青说不急,那他便更不着急了,顺其自然就好,反正这么些年,他的身体一直是健健康康的,孩子该来的时候便自然会来了。
这事儿说开了,夫夫俩又开开心心的聊起别的事儿来。
出了村子后又走了一段土路,越是临近官道,便能看到路上越多的人。
汉子推着板车,妇人哥儿们背着竹筐,挑着扁担,三三两两的,都在往城里赶,如今还是五更天,天还没亮呢,好些人手里还打着火把或是灯笼。
江云苓坐在骡车上,从他们的身边走过,见状忍不住有些惊讶:“这么多人!”
他还以为他们出来的已经算是早的了。
闻言,霍青也转过头来,对江云苓点了点头:“每年秋社和冬集的时候人最多了,东西也好卖,有些人家里离县城远的,又没有牲口拉车,只能起的更早。”
他们今年好在是买了骡子了,也省了不少脚力,要是前几年,他起的比今日更早。
“那我们现在去到城里,还能在集子上寻个好位置摆摊吗?”江云苓皱了皱眉,有些担心。
“没事儿的。”霍青笑着安慰了一句,“今天秋社,在城里摆摊也不分集子还是巷子,只要有空地就能摆,再说了,这不是有骡车吗。一会儿进了城,我先帮你把摊子支上,然后我再去开摊。”
闻言,江云苓这才放心了一些。
他已经和霍青商量好了,今日他来城里卖东西,得和霍青的肉摊子分开。
卖生肉的地方,即便摊子每日拾掇的再干净,也免不了惹来一些蝇虫之类的,他要是把摊子支在霍青肉摊子的旁边,叫路人看见了,难免心里会觉得腌臜,也不太好。
所以得另外寻一处人多一点的地方。
夫夫俩赶着骡车来到城里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然而城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大伯一家比他们早到一些,霍启和霍长宁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见了他们,霍长宁连忙招了招手,喊了一句:“苓哥哥,这里!”
“大哥,长宁。”霍青勒停骡车:“大哥,你们怎么在这儿?大伯和伯娘呢。”
霍启笑道:“爹娘先进城了。方才来得早,已经在城里转了一圈,娘寻了个好空位,又瞧着这么多人,怕走开了一会儿位置就被人占了,所以先和我爹把摊子支上了,喊我俩在门口等你们,一会儿直接过去就成。”
“苓哥哥,我今天帮着你一块出摊儿。”霍长宁笑眯眯的走前一步,亲热的挽着江云苓的手道。
“成啊。”江云苓笑着点头应下。
霍启也道:“那我在后头帮你们压阵。”
今日秋社人多,就怕东西卖的好,到时会被坏人盯上,他俩又是两个小哥儿,就这么出摊也不安全。
有霍启在前头看着,他虽没有霍青的身量那么高,但常年下地干农活,身上也是有一把力气的,就是想来找茬也得掂量掂量。
“那就谢谢大哥了。”又霍启在,霍青也觉得安心多了。
霍启却笑着摆了摆手:“客气。”
李氏他们在城里寻的地儿和霍青的肉摊子不是一个方向,于是四个人进了城以后便分开走了。
临走前,霍青摸了摸江云苓的脑袋,对他道:“别怕,有大伯他们在呢,咱们家的东西好,一定能卖的好的。”
江云苓弯了弯眼,点头:“知道了相公,一会儿东西卖完了我再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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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云苓他们到了的时候,李氏已经帮着将摊子支起来了。
因卖的东西有点儿多,他们这回还从家里带了张木桌过来,南乳、泥炉、泥罐、还有做好的吃食,一一摆上。
同在村里时一样,江云苓也拿了几块南乳出来,切成了小块装在小碗里,摆在最前头。这是到时候给路人试吃的。
至于家里晒的干货就直接用竹筐装了,一筐一筐的,放在板车上就行。
没多久,他们摊子的两头也来人。
一个也是来卖吃食的,不过和他们卖的东西不一样,是来卖饮子的,摊主是一对年轻的夫妻。而另外一头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带着自己的孙女,挑着萝担,里头装了一些木头打的小玩意儿。
木梳子、木雕、木鼓,什么都有,瞧着那做工精巧的很。
霍启两头看了眼,而后回头小声的对霍长宁和江云苓说:“我瞧着旁边卖饮子的这对夫妻倒是精明,把摊子支在咱们旁边,一会儿有人来咱们这买吃食,要是吃完渴了,正好能在他家买碗茶饮喝。”
说不定这夫妻俩就是瞧见他们桌上摆的东西,故意把摊子支过来的。
江云苓也伸头瞧了眼。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的,谁不想多赚些钱,且这么摆对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来饮子摊买饮子喝的人,解完了渴,要是肚子饿了,不也就正好就能到他们这儿买斤排骨吃了。
他这么一说,霍长宁和霍启觉得也对。
这来卖东西啊,卖什么的都有,只要不是碰上附近有跟自家卖的东西一样的就成,不然不就成两家打擂台了。
两家来了把摊子支开以后,都同江云苓几人打了声招呼,江云苓几人也笑着点头回应。
做生意嘛,和气生财。
这会儿还早,天才蒙蒙亮,街面上除了来摆摊的,真正的行人这会子还没出来呢。
于是各家将自己的摊位支起来以后,便都守在摊子的后头吃早食。
回来城里支摊的,一般都是附近村里的农户,是不会舍得花几文钱在城里再买个早食的,大多都是自己在家里做的。
霍启他们几个也是。
霍启和霍长宁吃的是李氏早上在家蒸的包子,而江云苓手上的则是早起烙的饼子。
街面上一时飘来各种早食混杂的香气。
等一顿早食吃完,天也亮了,街面上的行人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第60章 第 60 章 秋社(二)
——“卖包子咧!皮儿薄肉厚的大包子!肉包子三文钱一个, 菜包两文。大兄弟可要来个包子尝尝!”
——“馄饨!新鲜热乎的大馄饨!一碗只要十文钱,汤随便添,一碗下肚, 保管您到晌午不饿!”
瞧着路上的行人出来以后,一条街上的摊主小贩也开始相继吆喝起来。
如今时候还早,因而早食也是最先开张的,好些人就等着赶早出来在街上吃个早食, 吃完了顺道也可以在城里逛逛了。是以,这会子, 街面上卖早食的摊子上特别多人。
包子、馄饨、烧饼、豆汁、油条卖什么都有,热腾腾的烟气从笼屉里往外卖, 瞧着热闹极了。
他们旁边那卖饮子的夫妻也麻利的吆喝起来:“饮子!清甜润喉的饮子!桂花、乌梅、紫苏, 什么都有!大家伙儿快来瞧一瞧!”
一条街上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做生意就是这样, 脸皮儿薄, 抹不开面子的可招揽不来生意。
江云苓和霍长宁都不是第一次到城里支摊了, 自然不会怯场, 也跟着吆喝了几声。然而两人到底是哥儿,声音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街上人又多,一下就被淹没在周围的喧闹声中。
见状,霍启笑了下,往摊子前一站, 对江云苓道:“我来!”
话落, 他便扯开嗓门大声叫卖起来:“卖南乳了!打南边来的新鲜吃食,保管您没尝过这个味道!还有南乳焖的排骨,蹄肘, 又香又入味。自家晒的干货也有,快来挑一挑,瞧一瞧!”
霍启一个汉子,体格又高大结实,往摊子前这么一站,难免吸引目光,再加上他的声音又大又清亮,一个人能顶江云苓和霍长宁两个人。
见状,霍长宁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转头对江云苓道:“还有今天有大哥在,不然光凭咱们两个人,怕是要扯破了喉咙去。”
江云苓也点了点头。
到底卖的是新鲜的吃食,霍启的声音又大,他这么吆喝几声,还真有几个妇人夫郎在他们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江云苓和霍长宁连忙招呼起来。
这个时辰还没到人真正多的时候,这会子出来的大多是来买菜的,于是几人在他们的摊子上瞧了一圈以后,最后停在了他们拉来的山货上。
“你这木耳怎么卖?”其中一个夫郎抓了把竹筐里的干木耳,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问道。
江云苓答道:“木耳一两十文钱。”
因是晒干以后的干货,都是按两称的。
“怎么这么贵!”那夫郎一听便瞪圆了眼睛道。
其实这个价钱不贵,干木耳就是平日里一两也得卖个□□文钱呢,何况这还是秋社上,他们卖的就是市价。
只不过来买东西,讨价还价都是顺嘴的事儿,就是鸡蛋里也得挑个骨头出来,毕竟谁也不想当了那冤大头去。
江云苓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计较,反而笑道:“阿嬷,不贵了。您看看我家这木耳,都是深山里勾的,一朵朵个头都大,泡发了可比小的那些多出来可不少呢。您再看看这里头。”
话落,他又抓起一把干木耳,把里头的褶子翻开给那夫郎看:“您看看,我家木耳里头洗的可干净了,一点儿沙都没有,也不压秤,这价钱算是很公道了。”
那夫郎一看,确实个头比他方才看的别家都大不少。他自己也是经常出来买菜的人,心里有数,可来买东西,没讨到点便宜多少有些不舒服。
正好同他一块来的另外几个妇人也有看上的东西,也在和霍长宁讲价,于是几个人嘀咕了一阵,最后那夫郎对江云苓道:“这样,我们几个一共同你家买二两半的干木耳,再买三两菌子,你给我们抹了零头吧。”
菌子干比干木耳卖的贵,一两十三文,三两就是三十九文,再加二两半的干木耳,加起来就是六十四文,抹掉零头就是六十文。
想着这还是今天的第一单生意,就当做开张了,这价钱也还成,于是江云苓便点了点头。
给几人称了二两半的干木耳,三两的菌子干,临走时,那夫郎还在竹筐里多抓了几个干木耳走。
江云苓只当没看见,做生意就是这样的,总会碰到这样的人,只要不是太过分,也比没要太计较,和气生财嘛。
干货成了他们今日头一个开张的东西,至于江云苓主要卖的那南乳,倒是有妇人临走前见着好奇的问了一句。
一听就是个腐乳,还得卖二十文钱一斤,当即便咋了咋舌,小声嘀咕了一句“就几块腐乳还卖的这么贵,抢钱啊。”然后便转身走了。
霍长宁听见这话,忍不住在后头瞪了她一眼,而后又回身去安慰江云苓。
江云苓却笑了,摇了摇头道:“没事儿,这个点出来的估计还是买菜的多,我再等一阵吧。”
即便是住在城里的,也有家里日子过得不怎样的人,日子自然要过的精打细算一些,瞧方才几人来买干货时那挑挑拣拣,不停的压价的模样便知道了。
相公说了,他们这南乳的定价确实不算便宜,寻常人家不舍的花这个钱也是正常的,江云苓倒也没那么着急。
霍启也点头道:“弟夫郎说的对。如今才辰时,还早,还是吃早食的时间,谁家早吃排骨蹄肘的,那不腻得慌。等半上午的时候吧,那时人才多呢,到时生意估摸着就好了。”
两个哥哥都这么说,霍长宁自然也点了点头,反正他今个儿主要是来陪苓哥哥卖东西的,只要苓哥哥不着急就好。
而后也确实印证了江云苓的猜想。
随着日头越来越高,街面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牵着孩子出来赶大集的妇人从拥挤的人潮中穿梭而过,怀里的孩子一双大眼睛直盯着扛着冰糖葫芦草把子走过的小贩,指着草把子上的冰糖葫芦哭闹不休,妇人没了法子,只能喊着那小贩停下买了一根,孩子伸舌头舔了舔外头那层糖衣,总算安分下来了。
有汉子推车板车缓缓走在人流之中,一路走一路大声叫卖:“枣子!又甜又大的金丝枣!直接吃,糖渍味道都好。老爷,来一把不?”
就连不远处的码头也热闹得很,不停的可见有来往的船只靠岸,棉花、橘子等等稀罕的东西从商船上往下运,竹筐,麻袋,一个个摆在码头岸边,不少人围在前头挑选。
见状,江云苓适时的将带来的炉子底下添了几根稻秸秆,将火烧的旺了一些,再用蒲扇轻轻的扇了扇。
一锅南乳焖蹄肘,一锅南乳焖排骨,香味很快就顺着风飘了出来。
这肉的味道又香又醇厚,逛了半早上,这会子肚子饿了的人,这会儿闻到这个味道的,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于是,很快有客人被引了过来。
“小哥儿,你这卖的是什么呀。”一个中年汉子停在江云苓的摊子前,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摊子上的东西。
只见摆在最前头的那一个小碟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个什么,颜色红红的,后面还有一排或大或小的竹罐。倒是那两个陶罐里炖着的瞧着像是蹄肘和排骨,还放了花生,但颜色也是红的,就是这味儿,闻着很香。
这还是今天头一个正经上门来问的人,于是江云苓连忙放下手里的扇子,笑着对那汉子解释道:“大哥,这是南乳。是我家乡那边儿的吃食,这边儿可能不常见,是用豆腐做的,您可以尝一块试试。”
话落,他又指了指陶罐里炖着的东西道:“这是排骨和蹄肘,也是用南乳烧的,这南乳还能做好些菜呢。”
继那中年汉子以后,又有几个被香味吸引过来的人,几个人围在摊位前,一听南乳,面面相觑。
“南乳?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以前没听过。我瞧着倒是有点像咱们这儿的乳腐。”
“瞎说,乳腐不是白的吗,而且腐乳用来就馒头下饭还差不多,哪能用来焖肉。”
“可是这肉我闻着香得很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江云苓听完以后便笑了,道:“这位大哥说的没错,确实和腐乳差不多,只是做法同咱们平遥这边有些不同,所以味道也不一样。”
话落,江云苓又从陶罐里各夹了一小块排骨和猪蹄,用筷子将上头的肉给拆了下来,装在碗里,递了一根竹签扎了一块,递给头一个来问的那中年汉子,弯了弯眼睛:“大哥,您尝尝看。”
卖吃食的,弄一些出来给客人尝尝味道倒是见不少,只是这连自家炖的肉都舍得往外拿的,还真是头一回。
只是那汉子拿着手里的竹签,还是有些犹豫。
“你这肉闻着香是香,就是这颜色怎么是红的,别是这肉坏了吧。”那汉子有些不太相信的问了一句。
也不能怪那汉子心里头怀疑,这路边随便支个摊的,不似城里的食肆酒楼,就做那么一次生意,这要是肉坏了他吃坏了肚子,回头想找人算账都找不着。
闻言,霍长宁连忙帮着解释了一句:“大哥放心,这肉绝对没有坏。只是你看,我们这南乳的颜色本身就是红的,这做出来的肉自然就是红色的了,味道好着呢!”
江云苓也点头道:“没错,大哥您放心,那昧了良心的事儿我们不会干的。我相公叫霍青,就在城里开了个肉摊子,要是您吃了我们的肉吃的变了味道的,尽可来找我们便是。”
江云苓将家门都报了出来,那汉子一听,有来路,相公还是在城里开肉摊的,心下一下便觉得这事儿靠谱多了,于是点了点头,正准备放进嘴里尝味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苓哥哥!”
闻言,江云苓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白大夫牵着阿苏来了。
阿苏才八岁,人小小的一个,正扒在他的摊子前瞧着呢。
“阿苏。”江云苓弯了弯眼,轻轻捏了下阿苏的脸,而后又看向白大夫笑道:“白大夫,您怎么带着阿苏到这儿来了。”
白大夫也笑了,道:“今日秋社,城里热闹,我想着也好久没带阿苏出来过了,所以今日医馆便干脆闭门一日,带阿苏出来逛逛。”
话落,他又看了眼江云苓摊子上的东西,捻了捻胡须,问了一句:“今日出来卖南乳来了?都怎么卖呀?”
还别说,这南乳的味道当真是好的很。
那日江云苓给白大夫和阿苏送了一盘南乳猪蹄去,后来中午时,白大夫祖孙俩便将这个当作午饭吃了,结果这一尝,祖孙俩竟都有些停不下来了。
江云苓的猪蹄炖的软烂入味,用筷子轻轻一撬便能整块脱落下来,连白大夫年过花甲了牙口没那么好的人都能嚼的动。
猪蹄这东西,寻常人只是懒得去收拾,其实收拾好了,滋味还是很好的,蹄筋连着油膜,油亮逼人,用柴火炖的软软糯糯的,再蘸一块底下的汁水,直鲜的人舌头都能吞下去了。
一个猪蹄一下吃完了不说,和猪蹄一起焖的花生也都吃光了,就连底下的南乳汁都用馒头擦了个干干净净。
阿苏吃完直嘬手,眼巴巴的问下回什么时候能再吃。
白大夫也惦记上这个滋味了,前两天还去集子上跟霍青买了个猪蹄回家自己炖,然而他做饭的手艺不如江云苓,炖出来味道没有头一次江云苓送过去的那么好,然而即便是这样,也足够解馋了。
记得江云苓说南乳还能用来炒别的菜,于是祖孙俩隔三差五便夹一块出来炒菜吃,然而一小罐南乳也不过十五块,没几天就吃完了。
他正想着等下次江云苓再来医馆给霍文开药的时候再找他买一些,忽然想到之前听小哥儿提起过,秋社上准备拿来卖,是以,白大夫便牵着阿苏出来了。
集子上逛了一圈,走到这条街的街口,还没见到人呢,先闻到空气里飘过来的南乳的味道,走近一看,果然是江云苓在卖南乳。
而且白大夫仔细一瞧,这回除了猪蹄之外,还有卖排骨的,这更好了,前两日他们在自家已经吃过一回猪蹄了,这回正好可以买点排骨吃。
见白大夫想买,江云苓忍不住露出个笑,也没说便宜或是送他,只按着自己之前定下的价格对白大夫道:“蹄肘十六文一斤,小肋排二十五文一斤,这些都是半斤起卖,大骨头七文钱一块,要是要买南乳的话,半斤十文钱。”
给白大夫的人情前些日子已经送过了,这回带出来的都是要拿来卖钱的,毕竟自家也是要营生的。
闻言,白大夫点了点头,心里也想着,幸亏小哥儿这回没再说要送他,不然他哪里过意得去。
“阿爷。”阿苏扯了扯白大夫的衣袖,眼巴巴的盯着陶罐里的排骨,显然是馋了。
见状,白大夫也笑了,摸了摸孙儿的脑袋,然后对江云苓道:“那就给我打一斤排骨,再来一斤南乳。”
话落,便从钱袋子里数了三十五枚铜板,放在了江云苓这会带出来装钱的小木匣里。
没想到头一单做成的生意竟然是白大夫,江云苓笑着应了一声,麻利的给称了一斤肋排,用油纸包着,递了过去,除此之外,江云苓还给白大夫额外打了一小勺花生。
这油纸还是前几天霍青在城里的杂货铺买回来的,两人想着买些油纸回来,无论是猪蹄肘还是排骨,包上,买了的客人直接拿着用竹签就可以吃,不脏手,也不妨碍逛大集,方便得很。
这就卖出去一斤排骨和一斤南乳,旁边围着看热闹的人见了不禁更好奇了。
要知道,江云苓定的这个价钱,在城里来说虽然算不得贵的,但也绝对算不得便宜。一斤肋排都才十六文,怎么一斤炖好的南乳排骨就要二十五文,难道这南乳真就那么好吃?
白大夫在城里开中和堂也有大半年了,因为人耐心,医术也不错,口碑一直很好,正巧围观的人里就有人认识他。
于是,那人便忍不住出声问:“白大夫,着南乳焖的排骨当真那么好吃?”
白大夫接过那油纸以后正用竹签扎了一块儿排骨给阿苏,闻言点了点头,乐呵呵道:“当真不错,那儿不是有试吃,你们尝尝便知道了。再说了,这南乳不仅味道好,对身体也好,能健脾消食,吃着开胃得很!”
这是红曲的功效,只是白大夫答应过江云苓,要将方子保密,于是便将这说成是南乳的功效,也算是小哥儿宣传宣传了,再说了,他也确实没说谎。
闻言,江云苓感激的看了白大夫一眼,而旁边的人则纷纷议论开来。
“啥?这东西那么好?”
“哎呦,白大夫都说好,那肯定错不了。”
“要不我们也买点来尝尝?那大骨不是能按块买嘛,一块七文,好像也还成。”
而最开始那拿了竹签正准备尝尝这南乳焖出来的肉是什么味道的中年汉子原本心里还有些犹豫,这会儿听人说,连大夫都说好,也不犹豫了,把拿在手里许久的竹签放进了嘴里。
然而这肉一放进嘴里嚼了两下,那汉子的眼睛都睁大了。
“快!给我来半斤排骨,再来半斤蹄肘!还有哪儿什么南乳的,也给我来半斤。”那汉子爽快的说道。
“欸。”闻言,江云苓眼睛都笑弯了,应了一声,回完话去给那汉子称肉。
霍长宁在一边看着也十分高兴。虽说卖出去的是江云苓做的南乳,可他也觉得十分自豪,心里还想着,他就说嘛,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没人喜欢。
那汉子跟江云苓说完话以后还继续去拿竹签去扎碗里其他的碎肉吃,一直到他吃到第三快的时候,后头才有人反应过来。
这汉子一开始还不信,转个头却要了那么多,这,这分明是好吃啊!
“不行,我也得去尝尝是个什么味儿。”
“就是,凭啥叫他一个人都吃了!”
于是,围观的路人也都纷纷围了上来,“诶,你别都吃光了啊,也给我留点。”
这么一人一竹签的争抢着,碗里切出来那一点碎肉很快就没了。
尝着滋味的几乎都觉得好,就是这么一小点儿,还没过瘾就没了。
不行,我也得去买点肉吃!
而没抢到肉的,只能退一步,去吃江云苓另一个碗里装着的南乳。
这味道也不错,咸香适口,有酒味,还有点甜,就这么干吃都香。连这南乳吃着都那么香,那南乳焖出来的肉还能差?
于是,江云苓的摊位前很快就排起了长队。
“小哥儿,劳烦,给我来一块大骨头。”这是家里条件没那么好的,买不起比较贵的肋排,只能来一块大骨头,好歹骨头上也有点肉,嘬一嘬,也能过过瘾。
“我要一斤排骨,三块大骨头,另外再给我来一斤南乳。”这人家里殷实不差钱,主要吃过了觉得这味道好,又是没见过的东西,买了回去,中午正好给家里人尝尝鲜,就是这猪蹄不要,他觉得这肉有些脏。
也有就喜欢吃蹄肘,专门来卖蹄肘的:“给我称一斤蹄肘,还有,能再给我打一勺花生吗?我尝着这个味道也不错。”
这样的大多是城里普通的百姓,只要是肉就成,不管什么贵贱,反正这猪蹄瞧着弄得也挺干净的,味道也好。
城里的大酒楼,一碟酱肘子两斤多,就要七十五文呢,这才三十多文,划算!
人多,七嘴八舌的,江云苓一个人忙不过来了,于是霍长宁在旁边帮着给江云苓收钱,而霍启则在帮着维持秩序,江云苓负责给食客装肉,递南乳。
不大的摊子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街上的行人一瞧这边排起了那么长的队,纷纷忍不住驻足看热闹,到最后自己也排起了队。
“欸,这摊子是卖什么的呀?怎么那么热闹?”
“听说卖的叫什么南乳,还有南乳焖猪蹄和南乳焖排骨。”
“啥?南乳是个啥?还有,猪蹄又硬又不好嚼,这玩意能好吃吗?”
“不知道啊,不过我瞧那么多人排队,应该味道是不错的吧,不然咋那么多人吃?”
“新鲜的吃食,咋没弄个试吃?”
“嗐,你来晚了,早就抢完,这会儿连花生都没了。”
不管后头人怎么议论,总而言之,摊子前排队的人越来越多。
家里条件好的,排骨、蹄肘,每样来一点儿。
一斤的小肋排称出来足足有十几块,上的肉肥瘦都有,瘦肉软烂不柴,肥肉部分油花滋滋往外冒,别提有多诱人了。
蹄肘的味道也好,一个蹄肘剁成小块,每块只有拇指大小,吃着方便,不必弄得满脸都是,焖的时间长,拿一块起来,透明油亮的蹄筋连在骨头上颤巍巍的,裹着止水往下滴,连忙用嘴去接,不然掉了不就可惜了。
用油纸包着也方便,提了就走,南乳焖出来的排骨和蹄肘的汁水浓郁粘稠,也不像这边的酱排骨,酱肘子那样,连汤带水的,一边吃还能一边接着逛大集。
家里条件一般的就来块大骨头啃一啃也是有肉的,再说了,这大骨焖的,连骨头都是入味的,吃完了肉再咬一咬骨头,也是有滋有味的。
当然,买肉的同时也不能忘了带几罐南乳。
小哥儿说这肉就是用这南乳焖出来的,香!好吃!
原先觉得南乳一斤就得二十文贵的人如今也不觉得了。
客人一个接着一个来,听着铜钱一枚枚落入木匣子里叮咚作响的声音,瞧着陶罐里的肉一点一点减少,江云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如今看来,他秋社上这一趟卖南乳的计划是彻底成功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