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晚归
几缕清风吹过, 吹的菜园子里的嫩苗也跟着颤巍巍的晃动。
前些日子播下去的菜种已经萌出了一层新芽,新鲜的绿意从褐黄的泥土中探出,远远看上去绿茸茸的一片。
江云苓正弯着腰给菜园子里的瓜苗插杆。
今年家里两片菜地都给开垦了出来, 种的菜也多,光是瓜就有黄瓜、丝瓜、菜瓜、南瓜等等,清明前后种下的,如今瓜苗已经出的有人小臂那么高了, 得插杆让瓜苗爬藤了,不然到时候藤蔓都缠在一起跟乱草堆似的, 也长不好。
最后一根细竹竿插好绑好,江云苓这才直起腰, 用帕子来擦了擦头上的汗。
近来天气已经慢慢的有些热了, 特别晌午时, 太阳晒着背, 直冒热意。
成亲以后的日子同之前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依旧是三个人一个小家的过着日子。区别只在于这回, 江云苓终于在杨溪村彻底扎了根了, 他不用再担心自己跟那婆婆丁的种子那样,随时会被风吹走, 再就是,夜里的事儿也多了。
霍青一直到二十岁才成上亲,憋了那么些年才吃上肉,两人又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 颇有些叼住肉就不松口的架势, 他力气又大。
新婚那天夜里还好些,霍文被大伯娘哄走了,不在家。可后来他回来以后, 江云苓怕夜里闹出什么动静被人听见,那当真是要羞死人了,于是做那事儿时他都死咬着被角,不敢出声,眼泪都要流干了。
于是,霍青愈发的春风得意,而江云苓却起的愈发晚了。
比如说今天,他睁眼时家里人都不在了。
两人成亲,霍青只在家歇了两天,第三天便又推着板车开始回镇上开摊了。他如今劲头足的很,每日只想多赚些钱回来养家养夫郎呢。
江云苓躺在床上,不禁有几分羞恼,觉得不能再由着男人这样下去了。
幸亏霍文再怎么早慧,但到底还是年纪小,对这些事儿是全然不知的,且他每天出门也早,每次江云苓起晚了的时候,霍青都会找个理由帮他糊弄过去,所以霍文也从没多想,要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见人了。
“咚”的一声,紧接便是几声狗叫声传来,像是金点儿在后院里不知撞倒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江云苓回神,发现自己竟在大白天里就想起这些事儿来,即便家里如今没有人,他的脸仍旧有些发热,于是他揉了揉脸,而后往屋里走。
到了后院,这才发现原来是金点儿把给猪打水的水桶给撞翻了,水桶里原本还有一层浅浅的水,如今泼了一地,在地面的低处积起一个小水洼。
狗明显是在水洼里玩了一会儿,又跑了出来,干的地方到处是它印下的爪印,连一身毛都打湿了,还沾了些泥点子。
距离金点儿被抱回家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如今的它再不能被称之为狗崽,而是一只四肢修长健壮的大狗了,看家护院厉害得很,要是有人来家里,还离的远远的它就能察觉到开始叫了,还很聪明,到了外头能帮着江云苓放鸭子。
不过这会儿,它明显也知道自己惹祸了,夹着尾巴走到江云苓身边,还讨好的蹭了蹭。
见状,江云苓笑了下,没骂它。本来嘛,金点儿还没满一岁呢,爱玩儿是天性,再说这也没什么,本来桶里就不剩多少水了,泼在地上也不用收拾,没一会就太阳就能晒干了,倒是他瞧了眼狗崽身上沾着的泥点子,觉得差不多也该给它洗个澡了。
冬日里天冷,怕给它洗澡会着凉,所以洗的就次数就少些,如今天慢慢也热起来了,就能洗的勤快一些了,不然天一热,狗又爱到处跑,出一身汗,味道也不好闻。
于是,江云苓只拍了拍金点儿的脑袋,走过去把水桶给扶了起来,还顺手给猪崽的水槽里添了一次水,这才转身去看旁边鸡鸭圈里的小鸡小鸭。
自从那日江云苓同霍青提了以后,霍青第二天就到镇上去抱了一窝小鸡和小鸭回来。一窝里一共是十只,鸡苗三文钱一只,鸭苗则是五文钱一只,一窝小鸡和一窝小鸭一共花了八十文钱。
春日里正是育春雏的好时候,比秋雏好养多了,一来天气暖了,不用担心越冬的事儿,二来春天里草木昆虫都多,小鸡小鸭能吃的东西也多。
不过即便是春雏,十只里最后能活下来七只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江云苓很是爱惜这些新买来的鸡苗和鸭苗。这些可都是他们的家底呢,将来养大了就能下蛋了,就是不拿去卖钱,给自己留着吃也是好的。
于是鸡苗和鸭苗刚抱回来,江云苓便催着霍青用竹条给小鸡小鸭们插了个篱笆出来。
成年的母鸡母鸭得和小鸡小鸭们分开来养,不然怕大鸡把小鸡给啄了,鸡和鸭也得分开,两种的生活习性不同。
幸而家里的畜牲圈一开始搭的够大,多隔几块地方出来也能插得下,而且等将来小鸡小鸭子们都长大了就好了,平日里还能放出来让它们自己在地里刨食,入夜了再关回去就成。
如今,一大群小鸡仔小鸭仔扇着嫩黄的翅膀在圈里叽叽嘎嘎的叫,声音细细软软的,生机勃勃的很,江云苓看着,心里也觉高兴的很。
只是加上这一窝小鸡和小鸭,他们家如今一共有十五只鸡,十一只鸭了,再加上猪圈里的两头小猪崽和霍青即将要牵回家的骡子,江云苓打草的压力一下就大多了。如今,打草成了他每天都要做的事儿。
锁好大门,江云苓背着竹筐,带上竹竿和狗一起去河边放鸭子去了。
鸭子是水禽,这一窝小鸭也都到了能下水的时候了,得每天放出去游游水才行,而且小鸭自己在水里游的时候就会找东西吃,也省去江云苓再给他们喂一次食了。
放鸭子好放,江云苓拿着根竹竿在后头赶着,那只白色的大鸭走在最前头,其余的小鸭则自己排成一串跟在大鸭的身后,远远看去还怪好玩儿的,像是一群母鸭领着一群小鸭。
有金点儿在一边跟着,也不怕有小鸭子给走丢了,一有小鸭子掉了队金点儿就会在旁边吠两声,把鸭子赶回去。
到河边的时候,河边有几个姑娘和哥儿正在河边搓洗衣裳呢。江云苓来了杨溪村这么这么久,同村里的人早就熟了,见他来放鸭子,几个姑娘和哥儿都笑着同他打招呼,江云苓也会笑着应一句。
怕水太急了把小鸭子冲走,江云苓特地选了个水静平缓一些的地方。
一见到水,都不用江云苓赶,十几只鸭子便排着队一只一只的下水去游泳了。只见最大的大只大白鸭划动脚蹼,在水里游了两下,又抖了下白白的羽毛,姿态闲逸的很。
江云苓看着笑了笑,又转头对站在河边的金点儿道:“金点儿,你在这看会鸭子,我去旁边打些草来。”
没错,金点儿不仅会赶鸭子,还会放鸭子。
江云苓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只知道有一回,他赶着鸭子到河边去放,见鸭子在水里游的好好的,他便低头打算在河边挖些地龙回去,带回去剁碎了和青草,谷糠一起喂鸡,也算是开荤了。
然而就在他背过身低头挖地龙的时候,忽然听见金点儿在河边大声叫的声音。
江云苓回头一看,才发现有只小鸭子顺着水流游远了,于是他连忙拿竹竿去拍打河面,把鸭子赶了回来。
从那会以后,江云苓便发现金点儿竟然还会放鸭子了。
他心里有些不禁有些惊奇。从前他还在镇上住时,因怕养猫养狗的会咬坏他爹的药材,所以家里没养过这些,他只知道狗很聪明,能看家护院,却不想还能做这些。
等晚上霍青回家时,他把这事儿和霍青说,霍青却说这不奇怪,以前他爹养的那些能上山打猎的猎犬更聪明,有时候简直跟小孩儿一样,还能听得懂人话,只可惜后来几条猎狗都老死了。
江云苓却依旧觉得金点儿很聪明,还给金点儿奖励了一根骨头棒子吃。
从那儿以后,他出门去放鸭子的时候便都会带上金点儿,有它在帮着看着,江云苓也能腾出手去做些别的事儿了。
听江云苓喊他,金点儿“汪”的应了一声,而后便在河边趴下了,两只前爪交叠着,头趴在爪子上,一双眼睛盯着河面游水的鸭子。
有金点儿看着,江云苓很放心,于是便转身,顺着河岸边打起草来。
快入夏了,无论是山里还是河边田野边,各种野草野花都长得葱郁起来,开春那会野菜刚冒头时人人都想尝一口新鲜,到了如今满山遍野都是,吃都吃不过来,野菜的价钱也彻底跌了下来。
然而人吃腻了的东西,家里的禽畜却依旧爱吃得很,像是紫花苜蓿,婆婆丁,还有黑麦草这些,不止猪崽爱吃,鸡也爱啄食里头的青嫩的草籽,吃完了肉也长得好。
这些野菜野草的河边就有,江云苓看见了便通通拔了下来,用草藤捆好了,扔进竹筐里。剥开一丛湿润的杂草时,他还看见了一大把鲜嫩的水芹。
这个时候的水芹长得最好了,颜色翠绿,几乎没有老的叶子,用来清炒,凉拌,或是用来做腌菜都好吃。
于是江云苓也用通通都镰刀都割了下来,放进竹筐了。
做完这些以后,他还回头去朝河里看了一眼,见十几只鸭子还在河里游得好好的,没丢也没游远,有几只小鸭子还把脑袋扎进水里捉小鱼虾吃,狗在岸上看着。
江云苓便放心了,继续在河岸边打草。
直到打回来的草把一个竹筐都装满了,江云苓这才把鸭子们都赶上岸,又把狗叫了回来,背上竹筐一起回家了。
——
午饭随意吃了些,下午时,霍长宁给江云苓送了一篮子榆钱来。
江云苓见了那一篮子榆钱有些惊喜,问道:“哪儿来的那么多榆钱。”
霍长宁笑道:“昨天我和兰姐儿还有桐哥儿他们几个在山上打的,想着你这些日子都忙,就没喊你。这不是打的多,我估摸着你应该也爱吃这个,所以今天也给你送了些来。”
榆钱是榆树的果实,因外形长得跟铜钱似的,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儿,且榆钱榆钱,听起来跟“余钱”一样,村里有些人还会把打回来的榆钱挂在家里的门上,讨个好彩头。
只可惜这东西只有春天时才有,过了时候榆钱就长老了,变得又苦又硬,也不能吃了,所以榆钱可以算是春日里特殊的时令菜了。
如今差不多也到了吃榆钱的最后的时候,也是因着这个,霍长宁昨天才会和村里其他玩的好的几个姑娘和小哥儿上山去打,再不然又要等明年了。
一整个春天,江云苓基本上都在忙着成亲的事儿,等这会终于得了些空时,春天也快过去了。
江云苓正有些遗憾呢,今年像是槐花、青团这些春日里的新鲜吃食都没来得及吃上,霍长宁便给他送了这篮子榆钱过来,江云苓心里自然欢喜。
这会子的榆钱其实没有春日里刚发出来的时候鲜嫩了,颜色也更比新鲜榆钱白一些,但用来尝尝鲜还是不错的。
其实除了榆钱之外,春日里还有好些花是可以用来做吃食的,比如槐花,桃花,以前在嘉陵时春天里还有茉莉花,用来煎蛋,既好吃又清新,他就很喜欢。
只可惜平遥这边没有茉莉花,不过他前些日子上山时看到山上的桃花开的漂亮,倒是折了几朵花枝回来,谢了以后把花瓣洗了晾干了,原是想收着以后做几个香囊用的。
霍长宁送来的这一篮子榆钱不少,于是,江云苓想了想,干脆今晚弄个鲜花宴吃。
榆钱用来蒸榆钱窝窝和煎蛋,而桃花就用来做个桃花饼吃。
先把榆钱窝窝给做好蒸上。
榆钱洗干净,把里头黑色的蒂子摘掉沥干,然后撒上盐,和玉米面、麦面一块活成面团,再揉成圆形的剂子,捏出窝窝的形状上锅蒸就成了。
蒸出来的榆钱馍馍清香松软,既有榆钱的鲜绿,又有玉米面的金黄,好看极了。不过要是直接这么空口吃,可能会觉得味道淡了些,于是江云苓又给调了个蘸料出来。
蒜末和醋,再加点酱油,锅里香油烧热了往碗里一泼,蒜泥和香油的味道立马就被激了出来,舀一勺淋在窝窝里,配着一起吃,味道一绝。
至于榆钱煎蛋做起来简单,他打算等下午霍青和霍文都回来了,准备吃饭前再做。
倒是做桃花饼做起来得费点功夫。
虽说今年没吃上青团,但是青团里包的馅倒是可以用在桃花饼里头。
蒸青团,一般要么是豆沙馅,要么便是花生芝麻馅的。豆沙他今天肯定是来不及做了,豆子得洗还得泡一夜才能软呢,于是,江云苓打算做个花生芝麻馅的。
黑芝麻炒香,然后撒上花生碎,再放糖和猪油一起炒化;桃花和面粉,猪油在一起调油酥做成饼皮,里头包上芝麻花生做成的馅料,再收口压成饼的样子。
锅里刷上一层薄薄的油,等油热了,把桃花饼一个一个往上贴。
煎出来的桃花饼因有桃花在里头,瞧着粉粉嫩嫩的,外边的油酥酥软松脆,咬一口,里面的芝麻花生糖馅也跟着流了出来,甜却不腻,还有桃花的清香,好吃极了。
榆钱窝窝加上榆钱煎蛋还有一碟子桃花饼,一顿鲜花宴算是齐了。
江云苓在家把所有饭菜都备好了,然而霍青却迟迟没有回来。
江云苓一开始还没有太在意,霍青时常要到附近的村里收毛猪,有时候去的地方远,或是回来时还在镇上买了别的东西,回来的迟一些也是正常的。
然而随着太阳一点一点的向西偏移,江云苓的心也开始慢慢的有些不安起来,搬了张椅子坐在院里做针线活儿,眼神却时不时的往门口看,到最后他连针线活儿也做不下去了,站在门口朝村里张望着。
一直到最后,连去曲湾村念书的霍文都到家了,霍青还回来。
一开始霍文见江云苓站在门口还有些奇怪:“苓哥哥,你怎么站在这儿?”
然而一听大哥这个时候了还没到家,他也变得紧张起来。
以往大哥去旁的村里收猪,就是再怎么迟,申时正刻也该到家了,可这会儿都酉时一刻了。
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慌张,江云苓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他爹在山上采药时出事的事儿。
他爹当时也是这样的,距离平时采药归家的时辰过了很久都迟迟不见人,再见到时,他已经被人抬了回家,身上血迹斑斑的,再没了气息。
想到这儿,江云苓的心止不住的慌乱起来,各种可怕的念头抑制不住的往外冒,又被他拼命压了下来。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在家里等着!
咬了咬唇,江云苓对霍文道:“小文,我去找你大哥,你在家里等着。”
话落,他整个人不管不顾的向前跑,然而才跑了几步,他却又停了下来。
只见就在前头不远处,一个高大的汉子正推着板车艰难的往村尾的方向来,正是霍青。也不知是在路上哪里碰坏了,板车原本有三个轱辘,如今少了一个。
板车少了一个轮子,本来就很难保持平衡,全靠霍青人力去拉,更别提车上还有一头一百多斤的大肥猪,为了不让板车反翻倒,他只能使更大的力,肩膀,背上的肌肉全部鼓了起来,头上也出了一头的汗,看起来十分狼狈。
见着这一幕,江云苓鼻子一酸,眼眶也了红了,喊了一声:“相公!”整个人连忙跑了过来,霍文也跑了过来。
“相公!”
“大哥!”
两个人跑到近前以后连忙帮他一块用手去扶着板车,霍文即便力气小,好歹也是一份力,江云苓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了鼻尖涌上来的那股酸涩,问道:“怎么回事?板车怎么坏了。”
见到江云苓和霍文,霍青显然也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推着这坏了的板车走了好长一段路了,便是再大的力气此时也有些吃不消,如今见两人来了,于是他松了车轱辘好的那半边,叫江云苓和霍文一起推着,而他自己则去抬轮子坏了的那半边,总算轻了不少。
三个人一起推着板车回家。从他们遇见霍青的地方到家,一共不超过三十米,然而就这么点儿路,即便他们三个人一块用力推,也走的艰难。
可想而知霍青之前自己一个人推着这坏了的板车和一头猪走回来有多艰难,怪不得他今天迟迟还到不了家。
三个人推着板车进了院子挺好,霍青长舒出一口气,霍文跑去灶房里给霍青端水,而江云苓则拿出帕子给他擦头上的汗。
“到底怎么回事?”江云苓瞧见汉子这幅模样十分心疼,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问道:“板车怎么突然坏了?你这样拖着走了多久了?”
霍青喝了一大口水解了渴,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别提了,今天不知怎么的,运气不好。”
“原本同石井村一户人家说好了,今天上门去收毛猪的,可不知怎么的,等我到了那儿的时候,那户人家却忽然又反悔了,说不卖了,他们村里也没有要卖猪的,我只能到别的村去收了,结果一连跑了好几个村都没收到,一直到梁庄才收到一头,结果回来的时候板车还卡在石缝里,轮子也坏了一个。”
“还好板车是在我走到快到村里的时候才坏了,要不然,我还真拉不了那么远。”
闻言,江云苓却更是心疼。梁庄离杨溪村中间可是隔了好几个村子呢,光是走路都得好久,怪不得今天弄得那么晚。
“为何石井村那人忽然不肯卖猪给你了?”江云苓忍不住问了一句。
石井村在杨溪村的东面,就隔了两个村子,若是霍青在石井村就收到猪的话,他早就回到家了,也不必那么辛苦。
霍青捶了捶肩膀,皱着眉摇头。
这事儿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今日上门收猪的那户人家姓方,算是石井村里的养猪大户了,家里养了四五头猪,他过去也经常去他们家收猪,也从未发生过什么不快,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就不肯卖他猪了。
而且那姓方的态度也有些奇怪,像是有些不耐烦,又有些轻慢。
见状,江云苓忙安慰道:“算了算了,想不通就别想了,下次大不了不去他家就是了。相公,你饿了吧,我饭菜都做好了,你洗个手,跟小文一起先吃饭吧。”
闻言,霍青点了点头,从水缸里舀了瓢水洗了手,而后便进屋吃饭。
饭后,江云苓收拾碗筷去灶房洗碗,而霍青则拿了凿子,钉子等工具对着板车敲敲打打,修板车。
只是轮子卡掉了,修一修还能用,一辆板车不便宜,能用时自然还是用着先。
夜里,等江云苓盥洗好进屋时,便见霍青脱了上半身的衣裳,正在揉肩膀,眉头皱着,显然有些不太舒服,而他的肩膀上也被麻绳压出了两条血泡儿来。
这也是很正常的,那么重的东西,几乎是靠他自己人力给拉了回来。
见状,江云苓也皱了皱眉,走过去用手帮他按捏放松了一下,又找了些川芎来,用石臼捣成了粉,给他敷在肩膀上。
自从开春以后,他上山挖野菜的时候看到有认识的草药也都会采了待会家里来,像是大蓟,川芎,桑枝这些止血活络的草药,家里更是常备着,就是想着霍青平时拉车不舒服的时候用。
凉凉的草药敷在肩膀上,霍青总算觉得松快了不少,一转头见夫郎一双眉头皱着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抱着人哄道:“好了,别不高兴了,也就再辛苦这几天,骡棚马上搭好了,过两日我们就去牵骡子,到时也就不用受这份累了。”
然而江云苓却还很是心疼,趴在他的怀里抿了抿唇,道:“明日就去买骡子。”
闻言,霍青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原本拖着坏了的板车一路走回来确实很累,但夫郎这样心疼他,连一日都舍不得他再受累,他心里却又觉得高兴得很。
连受得那些苦也不那么重要了。
“行。”霍青弯了弯眼,“那明日,等我出完了摊,我们便一起去城里挑骡子!”
第47章 第 47 章 骡子
翌日。
因说好了今日卖完了肉就要到城里的牲口行去牵头骡子回来, 江云苓便和霍青一块到镇上去出摊了。
早起来摊子上买肉的客人见肉摊子前多了个帮着忙活递猪肉的小哥儿,自然都好奇的问了一句。
得知这是霍青新娶的夫郎,有恭喜道贺的, 有的还调笑了两句。
“呦,这哥儿我认得啊,冬日里不是来你摊子卖过腊肉吗,那时你还说是你表弟呢, 这就成夫郎拉!”
“我就说你小子对人有意思吧,那会儿还死活不肯承认!怪不得这些日子见你心情那么好, 这下可好!我瞧你家夫郎贤惠的咧!小两口,这日子可不就越来越好了。”
能与霍青调笑几句的几乎都是摊子的熟客了, 说着一两句也大多都是带着善意的, 江云苓在一旁听着不免红了脸, 将手里的一吊肉用草绳绑好了递给那人, 温和道:“多谢您了!这是您的肉。”
霍青也笑着应了声:“谢谢!不过我家夫郎确实很好, 手也巧, 将来要是再倒腾点儿什么新鲜吃食来卖, 您可要多来帮衬啊!”
闻言,那人忙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 霍屠户好福气,小夫郎手艺好着呢!冬日里买了一条腊肉,那滋味我到现在都还惦记着,下次再有点儿什么新鲜吃食, 我指定第一个来!”
闻言, 夫夫两个都笑了。新婚,日子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出二人眼中的情意, 于是又夸了两句,这才提着猪肉走了。
一上午过去,猪肉都顺利卖光了。中午,两人在县城里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兴冲冲的往牲口行去了。
——
牲口行在集子的西边,两人来到这儿,还没进去,迎面便是一大股味儿。
牲口行是牲口聚集的地方,不止是牛、骡子、驴这些大型牲口,甚至连猪和鸡鸭鹅都有,禽畜身上的味道本来就不好闻,再加上每日拉的粪啊尿啊的混杂着,更是熏人的很。
霍青蹙了蹙眉,对江云苓道:“要不你先去其他地方逛逛,等我买好了再牵着骡子去找你?”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他每日杀猪见血的,这些味道早就习惯了。再说,像尿粪这些东西,城里人可能觉得腌臜,但对农人来说,这些可都是能肥田的宝贝呢,不少人家里后院都挖了个粪坑,每日人和家里牲畜拉的尿粪攒着,留着来年给田里上肥用。
江云苓却摇了摇头。家里要添这么大的一头牲口,他想跟着霍青一块去看,虽然味道难闻了些,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两个人一块进了牲口行,才刚进去,便有牲口贩子笑着迎了上来,热情的招呼道:“二位这是来相看什么的?我们这儿牛、羊、猪、骡子、毛驴,还有马,什么都有。”
得知他们两人是来买骡子的,于是那牲口贩子便直接领着他们往骡棚那块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骡子有啊。咱们这儿牲口行里无论是驴骡,马骡,还是幼骡,成年状骡都有,当然了,价格和用处也都一样。多嘴问一句,您二位买了骡子回家是做什么用的?我也好给二位介绍介绍。”
霍青和江云苓随着那贩子往里走,一路上先是路过了一排牛棚。
对于农户人家来说,牛能耕地,还能拉车,虽然价格最贵,但比骡子和驴都要实用,一头牛能抵得上家里一个壮劳力了,因而来牲口行里买牲口的人一般买牛的更多,所以牛棚也在牲口行的最外头。
一头头牛被关在木头和茅草搭起来的小隔间里,朝过到的方向只用木栅栏拦着,方便来人相看品相,有的牛棚前还有汉子守着,有的则没有。
牲口行就是这样的,有直接牵着自家牲口来散卖的农户,也有直接把牲口放在牲口行里,请牙人帮着卖,等卖出去以后牙人再抽一部分成。
霍青看了几眼,心里也已经约摸有了个底了。要是让他来选,自然是找那些农户人家直接牵了骡子来卖的更好,这样到时谈价钱方便一些,价格也比请牙人来卖的更便宜些。
他心里正盘算着呢,听牲口贩子问他,于是他便答了一句:“自家用来拉货的,要马骡。”
马骡是母驴与公马所生的后代,而驴骡则是母马与公驴所生的后代,两种骡子虽然都没有繁育后代的能力,但同驴骡比起来,马骡的身形更加高大,力气也大,更适合用来拉重一点的东西,自然,价格也比驴骡要更贵一些。
霍青买骡子回去主要是为了方便他以后收猪,拉猪肉的,自然是马骡更好用,拉车也能用的更久一些。
一头成年的驴骡大概在七到九两左右,而马骡则要十到十二两,别看差价只有三两,然而对于普通农户来说,已经抵的上家里半年的进项了。
一般农户人家买了骡子回去只是为了给家里拉磨,或者短途运货用的,驴骡便足够了,然而这汉子一开口便说要马骡,加上他身形如此高大,于是那贩子一听,心里也有数了,这人多半要么是干猎户,要么就是干屠户的。
这样想着,那牲口贩子干脆带着霍青来到牲口行里专卖成年马骡的骡棚前,殷勤道:“看您的模样,应当是城里的猎户或者屠户吧!要是想买了骡子就能回家拉猪拉货的话,我建议您直接买一头成年的骡子最好。虽说价格比幼骡贵一些,但也省了您几年草料的钱了不是,而且咱们行里成了年的骡子都是训过的,您买回去,不用训,它自己就能拉车,好用的很!”
那牲口贩子说的正好也是霍青想的。
虽说幼骡只有壮骡价钱的一半多,只要七到八两,但从一岁到两岁的幼骡开始养到能它能负重拉货,起码也得养个两年,这期间打草费不少功夫不说,还怕养不好生病,等长大了还得自己训,最重要的是买回去不能直接用,不划算,所以他也打算直接买一头成年的骡子回家。
于是霍青点了点头。
只是成年的骡子也有好些要考虑的。
马骡一般从两岁往上就可以开始拉些轻简的货了,两岁左右的骡子也是最多人买的,买回去还能给家里多干几年活儿。
然而实际上,三岁以下的骡子年纪都还算小呢,身体骨头也都还没完全长好,要是叫它拉车走山路,一不小心就容易伤了骨头,还可能导致骡子以后都走不动路了。
只有四岁以上的骡子才适合他们家使。
霍青在骡棚里看了一圈,最后看上了一头五岁的壮骡,身高腿长,四肢健壮,身上的毛也是油光水滑的,一双眼睛黑而亮,瞧着炯炯有神。
霍青叫那牲口贩子牵着那骡子出来在外头走了一圈,只见那骡子行动走路一切正常,腿和蹄子没有受伤,而后他又叫贩子拉了架板车过来。
骡子果然已经被训过了,温顺的很,见了板车的绳套也不抗拒,喊一声就知道过来拉车,再喊几个简单的指令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什么时候改转弯,就连板车上放了几块大石头,重的很,它拉起来也是十分轻松。
霍青还检查了它的牙齿。
马骡一般五岁的时候牙齿会达到齐口的模样,张嘴看去,一把牙齿就跟被切了一刀一样,看着整齐又平整,这能说明这只骡子喂的好,之前没有被过度劳役过。
齐口是检查牲口最重要的标志,牙口好说明胃口好,能吃能拉,干活也有力气。不过一些黑心的牲口行或卖家,为了叫自家的骡子能多卖些钱,有的会把自家已经七八岁的老骡的牙齿磨平,装作是齐口的牲口来卖,得防着些。
方才霍青摸过,见这只马骡的牙齿是比较小的椭圆形,牙齿也是锃亮的,不像那种七八岁的老骡,牙齿已经变得粗糙黄褐,于是霍青也就放心了。
这确实是只刚齐口的壮骡。
霍青心下满意,牲口贩子给马骡喂了把豆子,马骡吃完豆子打了个响鼻,自己个儿慢悠悠的走回骡棚里去了,而霍青则走到一边,同江云苓商量起来,说如果价格合适的话,就基本定下是这只了。
挑选牲口的事儿江云苓是一窍不通的,霍青说好便好。
于是,霍青便又去同那贩子议起价来。
因是只成年的壮骡,且身强力健,品相也好,那贩子一开价就要十三两。
比他们之前想的还贵上一两,江云苓才刚皱了皱眉,便听霍青娴熟的同牲口贩子讨价还价起来。
霍青:“贵了,就是春耕正赶着用的时候,一头壮骡也才十二两,你这怎么一开价就要十三两去。这样吧,十一两,卖我就买了。”
那牲口贩子一听就摆了摆手:“十一两?不成不成。这马骡都五岁了,光是把它养大草料就费不少钱呢,总不能卖头牲口还倒贴钱去。再说,这骡子您方才也看到了,刚齐口,这四肢也是又粗又壮的,还训过听话,一瞧便是头好驴子,十三两真的不算贵了。”
霍青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养骡子虽麻烦了点,可主要也就是费些心打草料的事儿,青草满山都是,花不了多少钱,且这几年粮价也跌了些,养几年,花不了那么多钱。”
牲口贩子还是摇头:“不成,十一两确实太低了。”又想着霍青方才看的那么仔细,想来确实是有心想要买骡子的,于是他眼咕噜一转,道:“这样吧,大兄弟,我也是真心实意想做您这笔生意的,您要是能一次性能付清全部的银子,这头骡子就卖你十二两半,如何?”
虽说牲口行开在县城里,然而实际上来这儿买东西的还是农户居多,偶尔会有一些财主来这牲口行里挑几匹马,那些真正有钱的富绅,大多自己家里都有生意有来路,很少到牲口行里来。
然而这种大型牲口卖价都是很贵的,一头牛的均价在十二到十四两,就是一头毛驴的价格也在六到八两之间,很多农户手里一次性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因而在牲口行里,一次性付清全部银子的少有,反而是同牲口行定下契约文书或者付定金,先牵了牲口走,而后在慢慢还钱的交易多。
当然,先赊账或者付定金,再慢慢还钱的风险也大,以这样方式买卖牲口的,不止后头要付的利钱也多,而且也更麻烦一些,因而无论是农户还是牲口贩子,如果能当面银钱两讫的,自然是最好的。
为了鼓励这样方式,因而一般牲口行里,能一次性付清所有银钱的,买牲口的价格都低一些。
牲口贩子想着这人多半不是屠户就是猎户,手里应该是能拿的出钱来的,所以才提了这么个事儿。
这头马骡的品相很好,又是齐口的壮年骡子,十二两半确实不算贵了,且这骡子的骡棚门口并没有蹲守的农人,想来是旁人放在牲口行里托牲口贩子卖的,价格比一般的骡子高出个半两来实属正常。
霍青手里确实能拿出那么钱来,只是他瞧着那牲口贩子的模样,似乎还有价可讲的样子,于是考虑了片刻,道:“最多十二两,你这骡子买回去我还得自己配一副鞍具和蹄钉呢,卖不卖?卖的话我就付钱。”
一听他当场就能给钱,那牲口贩子想了想,咬牙应下了。
其实十二两银子他也是能赚一些的,这骡棚门口虽说没有蹲守的农人,但其实这骡子就是这牲口贩子自己养的,他既是卖家,也是中间的牙人,方才开价十二两半也不过是想仗着霍青不明就里,想再赚一笔牙人钱罢了。
只要这骡子能卖出去,总比他养在牲口行里吃草料好。
于是,这事儿便这么定下了。
像牛、马、骡子、毛驴这样的大件牲口买卖都得上牲口籍,方便官府掌握管理登记牲口的数量,防止滥杀。
为了方便买卖双方,牲口行里就有人专门给写文书,办理牲口籍的,于是那牲口贩子牵着骡子,跟霍青和江云苓一起去请人写文书,当面付清了钱款。
霍青不认字,是以那契约文书写好了以后就由江云苓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按了指印,顺带把骡籍也给办好了。
如此一来,这头大马骡就彻底属于他们家的了。
牲口贩子又简单的教了霍青几个指令,霍青自己也上手试了一下,马骡很听话,简单的训过一下便肯跟着霍青走了。
临走时,那牲口贩子还给霍青抓了把豆子让他带上,如果半道上骡子不肯走了,便喂它把豆子,便能继续赶车了。
霍青欣然收下,还道了声谢。
出了牲口行以后,两人都止不住的高兴,江云苓一双眼睛更是亮晶晶的,看着霍青道:“相公,你刚才讲价议价可真厉害。”
反倒是他,在一边看着完全帮不上忙,不管是挑选骡子还是议价,全都要靠霍青,若是让他来,说不上方才那牲口贩子刚开十二两半钱时候他就已经答应了。
霍青也笑了,他并没有觉得这算什么本事,也是做生意练出来的,可叫夫郎这么夸,他也就高兴。
两人出了牲口行以后又到旁边的铁铺子里给骡子配了一副鞍具,蹄套和蹄钉。
蹄套和蹄钉都是铁做的,贵一些,加起来一共二百文,鞍具便宜些,八十文,这里加起来就是二百八文。
不过这些都是必须的,蹄套和蹄钉是用来保护骡子的蹄子的,不然走山路和土路多碎石,容易伤着,鞍具则是用来赶车用的,霍青买的多,最后同那店家商量着,又给送了一条马鞭。
如此,所有东西就都配齐了。
这下,两人都眉开眼笑的。
从今天开始,他们家就有骡子了,从今往后,霍青再不用那么辛苦的拉着板车去收毛猪了。
城里人多不好走,霍青和江云苓便牵着骡子慢慢的走着,直到出了城,霍青赶着骡子走了两圈,确定骡子听他的话,车赶得也稳当,这才回过头去原地接上江云苓,两人一块兴高采烈的赶着往家里去。
——
骡子的脚力自然不是人可以比的。
以前江云苓从县城走回村里,再快也得大半个时辰,可今日坐着骡车,才三刻钟就到了。
回到村里时已是申时二刻了。
这会子已经快要到夏收的时候了,地里扎着不少农人,见霍青赶着骡车从田埂边经过,都直起身,一边用手挡太阳,一边眯着眼睛看热闹。
“青子回来了!哎呦!你家这是买大马骡了?瞧着可真精神唉!”
“瞧这骡子高壮的!这得花不少钱吧!”
当然,心里泛酸也有。
村里能买得起这种大件牲口的人可不多,除了村长家,也就四五户人买了牛,还有家还是从小牛犊养起的,因而乍然见霍青赶了头骡子回来,自然新奇的很。
知道霍青买牲口主要是为了拉车的,因而也没人问他怎么没买牛而买了骡子。
说不羡慕是假的,虽说骡子耕起地来不如牛好使,但用来做活儿也是很不错的,平日里拉人,拉磨,拉货,都好用,比驴好。
要说这霍青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前些日子才刚成了亲,虽说不能算是村里最好的,但也十分体面了,就说那席子上的菜,吃的人满嘴油光的,这会儿又牵了头骡子回家。
买头骡子还不得十几两,两件大事儿连着办,可想而知,之前霍青手里攒下了多少钱。
从前村里人都觉得霍青虽然是个屠户,但家里有个霍文拖着,既要喝药,还得读书,家里的日子过得连村里普通人家都不如,然而如今这么一看,好像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霍文的身子好了不少,书也继续念着,霍青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了。
好些人甚至还有后悔了,早知道把自家的姑娘和哥儿说给他了,然而再仔细一想,没用。
人霍青和江云苓那自小定的是娃娃亲,轮不到旁人家去,于是这么一想啊,也就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旁人怎么想的小两口不知,他们只赶着骡子径直回家去了,只有在路过大伯家里时停了下来,和大伯娘李氏说了一声。
李氏听了他们骡子一开始还有些惊讶,等出来一看到家门口那头又高又壮的骡子以后便只剩下乐的合不拢嘴了,霍长宁也跟着出来看热闹。
两人围着骡子转了一圈,霍长宁还伸手摸了摸那骡子,不过摸也只敢站在侧边,怕骡子不认人,生气起来要撅蹄子。
还好,这马骡的性情还算温顺,有霍青牵着,便乖乖的站着任由霍长宁摸了下脑袋,没有龇牙,也没有蹬蹄子。
霍青等两人都看过以后便对李氏道:“大伯娘,我们先回家去了,得给骡子喂点水和东西吃。”
李氏忙点了点头,道:“你去你去,你们先回家去忙,等你大伯和大哥回来了我再喊他俩去看。”
霍青应了一声,同江云苓一块赶着骡车回家去了。
两人赶着骡车进了家门。
还要当初院门修的够高也宽敞,骡子拉着车也能自由进出。
骡车进了前院以后霍青先“吁”的一声喊着大马骡停下,然后把他后头套着的板车卸了下来,这才牵着它进了后院。
后头的骡棚还没完全搭好,不过也差不多了,木棚和木桩都打好了,就只差一个上头一个茅草顶子,只要这两天不下雨就成。
大马骡甩着尾巴走进草棚里,又在草棚转了一圈,随即打了个响鼻,慢慢的趴下休息了,瞧着对这个新家很是满意的样子,倒是旁边的猪崽看见猪圈旁边住了这么个大家伙,好奇的哼哼了几声。
霍青和江云苓看了都笑了。
方才一路赶着骡车回来的,一点儿不觉得累,趁着这会天色还早,霍青便道:“我去抱点干茅草回来,这两天赶紧把骡棚的顶搭好。”
江云苓点了点头,自己则转身去抱了一大捧干草回来。
霍青说要买骡子,于是这段时间他已经给家里备下了许多干草,除了豆麦秆子,还有苜蓿,野苋之类的青草,都是晒干晾干了的,霍青说骡子不能吃带着露水的草,不然肠胃该不舒服,于是他一早就准备好了。
除此之外,想着骡子还爱吃豆子,花生之类的精料,于是江云苓也给抓了把豆子来。
当然,也没落下旁边看见青草哼哼直叫的小猪崽。
正好霍青抱着茅草回来,见了这一幕,笑道:“豆子花生少喂些,等骡子把草料都吃完了再喂,不然怕它以后嘴吃刁了,粗粮不吃了。”
江云苓应了一声,瞧着骡子吃草料吃的欢实的模样,摸了摸它的脑袋。
大马骡得了吃的,打了个响鼻,温热的呼吸喷在江云苓手心,还用脑袋蹭了蹭江云苓的手心。
这下,江云苓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是遮不住了。
后院里先是养了两头小猪崽,而后又添了小鸡和小鸭,如今又住进来一头大马骡,家里是越来越热闹了!
第48章 第 48 章 麦收
农家少闲月, 五月人倍忙。
转眼便到芒种了,地里的麦子熟了,远远看去金黄色一片, 饱满的麦粒压的麦穗都弯下了腰,风一吹像一片麦浪一般此起彼伏。
每年芒种前后都是村里人最忙的时候,抢收麦子,收完麦子水稻也该下秧了, 玉米和豆子也都是这个时候下种的,整个五月和六月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霍青家十五亩地虽说都分给村里人帮着耕种了, 但每到这个时候,他也是要跟着忙的。
他得帮大伯家割麦子去。
大伯家两个成年的汉子, 村里便分了二十亩地, 自家又买了四亩, 加上霍青分给大伯家耕种的六亩, 一共便有三十亩地, 其中旱田有二十亩, 水田十亩。
这在村里已经算是大户了。
为了防着麦子还没割完天就下雨, 每年麦收的时候都是抢着收的,而大伯家除去小雪, 能干活的一共只有五个人,二十亩地虽说不至于忙活不过来,但太累了,霍青自然是要去帮忙的。
再说, 那二十亩田里还有他们自家的六亩呢。
家里添了头骡子以后, 好处也逐渐显现出来。
霍青每天来回镇上的时间也大大缩短了,每天不用再那么早就出门,中午也能来得及赶回家吃午饭了, 有时一天还能收两头猪,也省的霍青后头好几天去跑了。
于是,这些几天,他每天卖完肉回到家,吃个午饭便拿着个镰刀出门下地,帮着大伯家一起割麦子。
至于江云苓,他八岁时就随着爹娘到了镇上,已经有好些年没下过地了,镰刀这些使的也不好,于是李氏和霍青便让他不用跟着下地了,只在家里帮着送送水,还有做顿饭便成。
——
晌午太阳火辣辣的,烤的地面蒸起一层热浪来,连偶尔吹来的风都是热的,蝉贴在树干上“吱吱”作响。
霍青吃完饭便戴了顶草帽下地干活儿去了。
收麦子得抢在九分熟的时候收割,不然太熟了麦粒便会掉到田里去,拾麦粒可比割麦子难多了,且麦子割下来还得赶紧拉回家晾晒,不然遇上雨天,麦粒晒不干便容易发霉,那这大半年可就白忙活。
所以其实满打满算,留给农人干活的时间也就那十来天。
霍青虽说每天下午才去,但他是个壮劳力,干起活儿来也是又快又好,一个能顶林氏和霍长宁两个人,所以还是给大伯家帮了不少忙了。
二十亩旱田,如今已经割了十三亩了,剩下的七亩,霍青说最迟明天也能收完。
他们在田里忙着时,江云苓在家里也没闲着。
锅边冒气一圈白气,于是江云苓用白布包着,揭开锅盖瞧了眼。
他煮了一大锅绿豆汤,已经快半个时辰了,锅里的绿豆都已经熬煮的绵软起沙了,江云苓用木勺搅了两下,又扔了几片薄荷叶下去,还加了一小块冰糖,然后舀了起来装在陶罐里,用竹篮装着扔进井里湃一会儿。
天太热了,得来碗绿豆汤解解暑。夏日里井水冰凉,把绿豆汤扔进用井水湃一会,绿豆汤也冰冰凉凉的,喝起来味道更好。
除此之外,他还用白茅根和芦苇根一起泡了一大壶甜茶。
白茅根山里常见得很,挖出来把根洗干净了就可以直接放在嘴里嚼,又脆又甜,很多孩子甚至会把这当成一种零嘴,芦苇根就更常见了,河边长着一大丛,要吃时去挖就是了。
芦苇根和白茅根一样,吃起来都有甜味儿,把两种东西加在一起泡水,泡出来水也是清甜的,喝着清热消暑,生津解渴,比单纯喝凉白水好多了。
甜茶和绿豆汤一块扔进井水里湃着,等二者都湃好了,江云苓带了顶草帽,提上竹篮,带着小雪一块出门去了。
往年林氏要带着小雪,下不了地,只能在家做做饭,给家里人送点水,做点杂活儿。而今年有了江云苓,林氏便干脆把小雪送来霍青家里,让江云苓白天帮着照看一会儿,而她自己也跟着下地去抢收麦子。
纵然她一个妇人干的没有霍启,霍青他们这些汉子干的快,但好歹也是一份劳力,也不用叫公婆男人干的那么辛苦了。
江云苓自然是欣然应下,小雪也乖得很,如今大一些了,也不用小时候那般需时时照看着。
江云苓平日在家里忙着,只需要给小雪一块布和一些针线,或是一个沙包,她自己便能乖乖的在一边玩儿,实在是省心的很。
晌午已过,太阳却还是灼人得很,江云苓带着草帽出门,不一会也还是热的满头是汗,怕小雪被暑气蒸着,江云苓都带着小雪往树荫底下走,这才觉得凉快一些。
越往田边的方向走,越能闻到空气中被太阳烤的干燥的麦秸杆的味道。
骄阳似火,地里的农人却不少。
对于农户人家来说,地里的粮食就是他们的命,一年到头,也就指着地里这点庄稼来卖钱了,与之相比,热也就不算什么了,于是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这会儿几乎都扎在田里了。
锋利的镰刀割下去,便是再韧的麦秆也被“喀喀”的割断,都忙着干活,也没人有那闲功夫去聊天。
江云苓提着竹篮从田埂边走过,一路走到自家的田边。
大伯家的十几亩旱田前几天几乎都收完了,今天割的他们自家的麦地。
江云苓到时,只见大伯、霍启、霍青和李氏都弯着腰在田里割麦子,而林氏和霍长宁则在几人后头给麦子打捆,田边的板车上早已摞起了一排排捆绑的整齐的麦堆了。
江云苓先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支起小炕桌,把带来的绿豆汤和甜水都放下,这才在田埂边喊了一声。
几人听见动静,相继直起腰,而后都朝着田埂边走来。
“这天气,当真是要热死人了!”霍长宁从田里爬了上来,直走到树荫底下才敢摘下头上的草帽来扇风。
这太阳太猛了,带着草帽干活不一会就被闷得一头是汗,不带又实在是晒的慌,连一张脸都被晒的火辣辣的,他正有些受不住了,想歇一歇。
他只是在后头帮着拾麦穗,给麦子打捆都如此,李氏,霍启他们几个在前头割麦子的就更不必说了,一个个干活干的一身衣裳全湿了,口干舌燥又累,到了树荫底下才能睁开眼,拿起陶罐里的绿豆汤便倒了一碗,大口喝了起来。
绿豆汤在井水里湃过,冰冰凉凉的,在这夏日炎炎的天里仿佛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里头的绿豆被熬的又绵又细,还起了一层沙,随着冰凉清甜的绿豆沙从喉头滑入胃里,连带着全身的暑气仿佛都消了一大半,舒爽极了。
“嗯!这绿豆汤熬的真好。”霍长宁几口便将碗里的绿豆汤喝完了,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又倒了一碗。
李氏几人也是如此,暑热的天气下来一碗绿豆汤,冰爽又消暑。
江云苓正用帕子给霍青擦汗,闻言笑道:“喜欢就多喝几碗,我熬了一大锅,都在井水里湃着呢,喝完了一会儿我再送点过来。”
霍青出门出的急,忘记带帕子了。这样的天气下,随便动一下就是一身汗,他又没带帕子,于是头上的汗都流到了眼睛里,他忙着干活,偶尔才用自己的袖子擦一下,可袖子上都是麦秸秆的尘土,也是脏的,这么一擦,连眼睛都被汗水和灰尘辣的通红。
“怎么又忘了带帕子?”江云苓瞧他这幅模样不免有些心疼,一边替他擦汗,一边忍不住道。
霍青任由江云苓给他擦汗,闻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忘了。”又见他皱着眉,似有几分不高兴的样子,忙笑着哄了几句:“还好你来了,下次一定记得带。”
江云苓拿他没法,还好他出门时身上多带了一块帕子,便给霍青放到了衣裳里,道:“还好我出门前多带了一块,给你放在这儿了,一会出汗记得用帕子擦,别再用袖子了,灰尘飞进去眼睛疼。”
话落,他又把他带来的甜水给霍青的竹筒里灌满,对霍青道:“这儿还有我用茅根和芦苇根一起煮的甜水,也是甜的,相公,你一会儿干活儿记得喝。”
“顶着日头干活儿,水得紧着喝,别省,喝完了我再给你们送来。”
方才他给霍青的竹筒里灌水时,见他从家里带来的一壶水早已经喝空了,也不知渴了多久。
往年也是干活儿,可哪儿有被照顾的那么周到细致的时候,霍青灌下了一碗冰冰凉的绿豆汤,闻言笑道:“成,我知道了。”
带来的绿豆汤被喝了个底儿净,喝完了绿豆汤,几人又在树荫底下歇了一会儿。
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李氏虽然累,但脸上仍满是遮不住的笑意:“今年天好,雪水雨水都足,地里收成也不错。”
对于勤劳的农人来说,再多的汗水撒在黄土地上都不是事儿,只有地里的收成好才是顶顶要紧的。
加上霍青分给他们家种的那些,李氏家里一共二十亩旱田,这二十亩旱田也并非都是肥田,其中肥田只有七亩,余下的十三亩里有九亩是中等田,剩余四亩则是薄田。
田地,肥力不同,能产出的粮食也是不同的。
肥田能种出来的粮食最多,一亩地最多时能产两石左右的粮,最少也有个一石七斗,中等田则差一些,一亩地产量约摸在一石三斗左右,而薄田一亩最多也只能产一石粮食。
他们家那么多地,往年割的麦子加起来一般也不会超过二十六石,再刨去粮税,给自家留着吃的和给霍青家送去的,余下能拿去卖的不会超过十三石。
小麦比稻子的价格便宜些,一石麦子的价格在八钱到九钱银子之间,所以侍弄一年的小麦,拉到城里大概能卖个十两左右的银子,再加上水田收的稻子,一年家里卖粮这部分大概能攒下个十五两来。
这在村里已经算是日子过得非常不错了。
不过今年因为天时好,而且家里两个男人把土地侍弄的精心,有几亩中等田和薄田产的粮都比往年多了。加上地里还没收完的麦子,家里今年应该一共能有个二十七石多个四五斗的麦子。
多出来那一石四斗麦子就是多了一两多的银钱,李氏心里又怎能不高兴呢。
霍青如今虽不用再为地里的粮食忙活发愁了,但大家的日子好过了,他的心里也同样高兴。
一家人喝完绿豆汤又歇了个凉,很快便又鼓着一口气,扎到地里继续忙活去了。
一个下午,江云苓往地里跑了几趟送水,还送了些清甜可口的果子来,直到天色擦黑了,地里的麦子又割完了两亩,李氏这才让霍长宁先回去,和江云苓一块准备晚饭。
夏日里天黑的晚,因而这会子时辰其实已经不算早了,然而村里好些人家的烟囱里也才刚升起几缕炊烟来。
乡下人,过日子一般能省则省,鲜少会有点起油灯吃饭的时候,然而割麦割稻时却是个例外。
家家户户都在和老天爷抢时间,趁着没下雨时能多收一点是一点,天色晚了也不怕,要是家里劳力少的,更是连晚饭也顾不上,直干到披星戴月,夜里也都睡在麦地里,到了第二天鸡鸣时分又起来接着干,直到割完麦子为止。
两人一块回了家,霍文正拿着扫帚在清扫院子,见了他们喊了一声:“苓哥哥,长宁哥,你们回来了!”
如今霍文的身子虽然比前几年好了不少,但依旧干不了下地这样的重活儿,不过家里的一些家务活儿他却是能分担不少的。
这几天下午,霍青去地里帮大伯一家割麦子了,江云苓要忙着送水,还要到山上去打草,而家里扫洒,喂养鸡鸭,还有铡草,煮猪食这样的活儿便通通交给霍文了。
干完这些若是还有时间,他还会帮着江云苓把晚上要做的菜给洗了切了,这样江云苓一回到家就可以直接做饭了。
虽说都是些琐碎的家务事儿,但做起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有霍文帮江云苓分担着,他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而霍文心里也是高兴的,他终于可以帮上家里的忙了。
一家人的心都拧在一块儿了,这日子自然也越过越好了。
“欸,回来了。”江云苓和霍长宁都应了一声。
回到了家里,用手鞠了几捧清凉的井水,将脸,胳膊上都冲干净了,霍长宁这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
劳作了一天,他整张脸都被晒的通红,身上,衣裳里也扎进许多细小的麦芒,弄的胳膊皮肤又刺又痒的,然而他这会也顾不上一个个抽出来了,舒坦一些便进了灶房,跟江云苓一块忙活起晚上的晚饭来。
“苓哥哥,今天晚上打算做什么?”霍长宁一进了灶房便问道。
农忙时干活最累,因此肚子必须要吃饱了,有点油水是最好的,饭也得做的扎实一点,不然稀汤寡水的,吃下去跟没吃一样,肚子空空的,哪儿还有力气干活。
于是,江云苓想了想,道:“我去缸里捞点酸菜来炒肉片吃,长宁,你到菜园子里摘两条丝瓜来,一会磕两个鸡蛋和丝瓜炒一炒,再弄个凉拌水芹,我再蒸一锅干饭,这样就足足的了。”
两个荤菜,一个凉菜,酸菜开胃,丝瓜和水芹都清爽,再加上一锅米饭,最适合夏天干了一天活儿以后累的没胃口的时候吃了。
“成,我这就去摘丝瓜。”闻言,霍长宁点头应了声,挽起袖子便朝后头的菜园子里去了。
江云苓则打开家里的咸菜缸子,捞了一颗酸菜出来,先剥了叶子,沥一遍酸水,拧干以后再把酸菜切成细细的长条,五花肉也切成两指宽左右的薄片。
没多久,霍长宁也提了两条丝瓜进来了,这会子的丝瓜正是青嫩的时候,用指甲轻轻一掐都能掐出个印子。
他提了张小木凳,坐在木盆前面洗丝瓜,洗好了又拿了刀来把丝瓜滚到切成块,两个人各忙各的。
“滋啦”一声,薄薄的五花肉片下锅,很快,肉片的表层便被煎出了一层澄黄透亮的油星子,袅袅白气中,五花肉片变得金黄焦脆,这时,江云苓再把手边切好的酸菜倒了进去。
锅底的火烧的很旺,酸菜和五花肉一起快速的炝炒几下以后,香味很快便冒了出来,酸菜的叶子浸润过猪油,也变得油油亮亮的,想着一家子都爱吃辣,江云苓还撒了把干辣椒和小米椒进去。
炒出来的一碟酸菜肉片,又香又辣,酸菜酸而不咸,五花肉香脆油亮,下饭极了。
丝瓜炒鸡蛋做起来也快得很。想着一家子忙着夏收都累,于是江云苓把菜也做的扎实,足足四个鸡蛋下锅,炒出来油滋滋,金灿灿的,混在颜色青嫩的丝瓜里,一碟子端出来,瞧着里头的鸡蛋比丝瓜还要多。
等霍青和霍铁山几人推着装满了麦子的板车回到家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霍启没回来,留在地里了。麦子没割完的时候,为了防着有人到地里去投割自家的麦子,家家户户夜里都会留一个人睡在麦地里,今日轮到霍启了。
等一会儿一家子吃完了饭,林氏再把饭菜给霍启送过去。
忙碌了一日,每个人都累极了,回到家,往堂屋里一坐,屋里点着油灯,江云苓和霍长宁把做好的饭菜从灶房里端出来。
虽说正经的菜只有三个,但每个的菜的分量做的都大,每个人面前再配上一碗蒸的晶莹软糯的白米饭。
酸菜炒五花肉酸辣开胃,油水十足,丝瓜炒鸡蛋,里头的丝瓜青嫩的很,吃着脆脆爽爽的,鸡蛋也放的足,连凉拌水芹吃着也是十分开胃可口。
一顿饭,足以叫劳作了一天的人吃的开胃又饱足。
李氏直赞江云苓的心思巧,一顿饭下肚,整个人也跟着畅快了不少。
吃饱饭后,林氏给霍启送饭去了,其余人则在屋里坐着歇歇脚。
夜风吹来总算带了点凉意,也送来了远处田野里一片虫鸣和蛙声。
想着地里的麦子,今日割完以后便只剩下两亩了,就那么两亩地,光靠霍铁风和霍启两个人就够了,而接下来的脱粒,晾晒,扬尘等等的功夫,他们一家子也能做的过来。
至于水稻下秧,那个不急,到六月在插秧也来得及。
于是,霍铁山便对霍青道:“青子,明日收麦子你就不用来了,地里有我和你大哥就够了,你去忙活你自己那两块地吧,这个时间,玉米和大豆也该下种了。等后面麦子都脱好粒弄好了,我再装麻袋让你大哥给你扛过来。”
除了十三亩分给村里人帮着耕种的地,霍青还给自家留了两亩地,往年都是种些玉米,豆子,红薯还有花生之类的杂粮,村里人大多数人也是如此,平日里除了吃米面这些精粮之外,杂粮也都混着吃。
而今年家里还养了头大马骡,骡子一天得吃四顿,比猪还要多吃一顿呢,而且骡子最爱吃豆子和花生,而拔出来的豆杆、麦秆还有红薯藤这些也能作为骡子和猪的粗粮。
就是为了让家里的骡子吃的好点儿,今年的豆子和花生也得多种点。
花生霍青春天时已经种下了,夏天正是种玉米和大豆的时候,不过这些没有割麦那么急,于是霍青便先去帮大伯家割麦子了,这会听霍铁山这样说,霍青自然点了点头。
歇了一会以后,大伯一家便离开了,江云苓也烧了锅热水让霍青洗澡。
这几日,霍青也是真的累,白日里要去城里出摊,回来以后又得赶着去帮大伯家收麦,一天连个休息的时候都没有,就在再年轻的汉子也有些吃不消,再加上天气又热。
用水痛痛快快的洗过一个澡后,霍青这才觉得身子爽利了些,白天干活累,晚上自然也没有心情去办其他的事儿了,江云苓吹了灯,两人躺在床上,正说着明日去地里种黄豆的事儿呢,结果才说了一半,头顶忽然没声儿了。
江云苓抬头去看,才发现霍青已经睡着了,就是这样,手里却还记得抱着江云苓。
耳边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声,江云苓笑了下,在黑夜里翻了个身,变成了面向霍青,趴在他的怀里。
今日是十三,外头的月光还算清亮,月光透过窗棂撒进了屋里,就着这个姿势,江云苓仔细的打量着霍青。
男人这段日子实在是忙,连模样都没工夫打理,只见他的下巴处冒出了一圈淡青色的胡渣,江云苓伸出手去摸了摸,硬硬的,还有些微微的扎手,惹得江云苓止不住的想笑。
然而笑过之后,他心里又多了几分怅然和说不出的疼惜。
这些日子以来,霍青的操劳他全都看在眼里,自从他去年秋末到了霍家以后,除了过年城里闭集的那几天,他几乎没有见霍青哪一日得闲过。
其实这么算起来,霍青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岁而已,还是个十分年轻的汉子,却已背起了这个家,也是他,是霍文的依靠。
这样想着,江云苓止不住的往霍青的怀里靠了靠,手搭上了霍青的腰,慢慢的闭上了眼。
只盼着往后的日子能够越来越好,叫霍青身上的担子能轻一些,脸上的笑容也能更多一些,而他也一定会帮着霍青一起,好好的打理好他们的家。
夏天的夜里,夜空如洗,连风都是轻柔的,清风送来一阵野花的香气,掠过窗沿,连院里投在地上的树影也跟着斑驳摇晃。
屋里,一床薄薄的被子下,两个人紧紧相拥,一起进入了黑沉的梦乡。
第49章 第 49 章 捡菌子
后头又忙活了两三天, 总算把地里的玉米和大豆都给下种了。
家里一共就留了两亩地,一亩里种了花生和红薯,这些霍青在春天时已经下过秧了。
另外一亩则是专门留来种玉米和豆子的。三行大豆中间种了两排玉米, 两种作物间种,既能互相养护,还能养地。
下完种,霍青还给另一块地里种的红薯插了杆。
同菜园子里瓜一样, 红薯叶也是会爬藤的。三月里育下的红薯苗,如今已经长的有人的小臂那么高了, 正是插杆的时候。
与之前的割麦相比,这两亩地的活计已经算是十分轻简了, 霍青一个人, 两个下午就干完了。
而同样的时间里, 村里家家户户也正忙着呢。
麦子割下来只是第一步, 以后还要晾晒, 脱粒, 扬场等等, 地里的麦秸秆也都得拔了,都是费工夫的事儿。
也幸而大伯家里今年割麦割的及时, 就在二十亩地的麦子割完的第二天,老天就下了一场雨。
村里割完麦子的人家自然是庆幸,然而那些偷懒,或是家里人少, 麦子还没割完的这会儿可就着急了。
冒着雨抢收, 闹得人仰马翻的,动静隔得好远都听得见。
幸而这雨没下多久便又放晴了。
晒谷场上,汉子们拿着长耙子翻搅麦粒, 空气中到处充斥着灰尘和被太阳烤的干燥的麦粒的味道。
——
草叶间坠着晶莹的水珠,有人在其中走过,于是水珠打湿了衣裳,山林间到处弥漫着雨后清新的清草味道。
雨后山路不好走,江云苓用帕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转头对霍青道:“昨天晚上的雨下的可真大,幸好最近村里人麦子该晒该装麻袋的都弄的差不多了,不然可又要麻烦了。”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雨,雨点像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敲在屋檐上,让江云苓夜里睡觉都惊醒了。
临近麦收前后,农人最怕的就是下雨了,不止割麦的时候要一个好天气,后头晾晒,扬场,也都需要在日头好的时候才能做,与之相比,热反而不算什么了。
前些日子晒麦粒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带着铺盖直接睡在晒谷场上,就是为了怕半夜里下雨,到时拿长叉一卷就能把麦子收回去。
霍青手里拿着根竹竿,正在前头打草开路呢,金点儿走在他的旁边。
夏天山里的草木长得深,怕草里藏了什么蛇虫鼠蚁的,被咬一口可疼,于是一边走得一边用竹竿打打草才行,狗的鼻子比人的灵,有它在也更放心一些。
听江云苓这么说,霍青也点头道:“是,今年的天算是很不错的。”
天时好,地里的收成也好,麦子丰收了,近来村里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就等着上完税,回头把新打下来的粮食拉到镇上卖钱呢。
等腰包鼓了,农活也忙过一阵了,自然家家户户也要割几斤肉回去犒劳一下,到时,他的肉摊子的生意也会跟着好一些,霍青怎能不高兴。
算算时间,再过几天,村里分耕了他们家地的几户人家应该也要把新粮给送过来了,于是,霍青对江云苓道:“孟家和陈家那边我都说好了,让两家今年多送些口粮过来。”
孟家和陈家就是除了大伯家之外,另外分耕了霍青家的地的那两户人家,两家的条件在村里都不算太好。
孟家只有孟叔和孟夫郎两个人,唯一的一个独苗在早年病死了,两口子相依为命,却都有些年纪了,日子惨淡,而陈家则是家里人口多,但男丁少,因而能分的地也少,陈老太还经常生病,几亩薄田要养活一大家子,每日吃多少米都得算着。
日子过得这样穷苦,骤然间得了霍青的几亩地,自然都很是高兴。两家也都是憨厚实诚的人,得了人家的地,心里头感激,地也伺候的很静心,每年给霍家送米粮的时候也从不缺斤少两,都是脱好了粒,选了最好的那些先送来。
今年,霍青成了亲,家里多了一口人,都不用他说,两家人私下里都已经留好了要多交的那份儿,只等着晾晒好装了袋,给霍青送去呢。
又想起夫郎是嘉陵来的,更爱吃米,于是霍青又道:“今年我让他们麦子少送一些,等秋收以后,稻米多留一点。”
闻言,江云苓也笑了,道:“成,等过几天新粮送过来,我给你和小文好好做顿面条吃。”
新粮打下来,不说霍青,连江云苓也松了口气。
他是去年秋末才来的,来的突然,当时家里霍青只留够了他和霍文两个人一年的粮食,这多一个人,家里的粮食自然是捉襟见肘了。虽然后来大伯陆续又给家里多送了两麻袋的米面过来,但吃到如今,家里的粮缸还是要见底儿了。
最近他都是用杂粮掺着细粮吃的,如今听说新麦要送过来了,自然也松了口气。
两人今天上山是来山里挖地皮菜和菌子的。
昨天夜里才刚下过雨,正是山里长地皮菜和菌子的时候。
地里的大豆和玉米都已经翻耕种下了,霍青也没什么农活儿要忙了,趁着这几日村里人还在忙着给麦子装麻袋,等着交粮税卖新粮的时候,正好上山来多挖一点。
于是,午饭后,霍青在家歇了歇脚,问他要不要到山上去采菌子的时候,江云苓二话不说便背着竹筐跟着他一块上山了。
一场雨过后,天气总算比前些日子烈日当空的时候凉快一些,且山里草木繁盛,大树的枝叶像一顶巨大的伞一般遮挡着太阳,只有偶尔才有光线从枝叶的缝隙间投了下来,更加清爽宜人了,鸟雀停在树枝间鸣啼,拍打着翅膀,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有霍青在前头带路,江云苓放心的很,也没有刻意的去记山里的路,只安心的跟在他后头走就是了。
两人一路七弯八拐的,最终来到了一条河边。
河水一路向东,“哗啦啦”作响。这里的河水比山下的疾一些,且水也没有那么清,霍青瞧了眼,对江云苓道:“这河水里估摸着会有鱼,你先等我一会,我去下张网。”
他出门时顺手把家里的渔网和水桶也都给带上了,就是想到山上的河里去下张网,看看能不能捕到一两条大鱼回来,就是不卖,剁了给家里人打打牙祭也是好的。
闻言,江云苓点了点头。
密织的渔网往河面上一撒,然后缓缓沉入水底,网的两头各拿一块大石头压好,这便成了,等下山时再回来收。
渔网下以后,霍青又带着江云苓一路沿着河水下游的方向走。
无论是地皮菜还是菌子都喜欢长在湿润潮湿的地方,像是河两边的湿地里,临水的岩石上,最容易长地皮菜了。
两人走着走着,江云苓果然在河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发现了一大片扒着岩石生长的地皮菜,于是欣喜的走了过去,霍青也笑着跟上。
地皮菜算得上是山里雨后非常常见的野菜了,外表看上去黑绿色的,和黑木耳有点像,只是木耳长在腐烂的木头上,而地皮菜长在地上或者是湿润的杂草间。
跟一般长在土里的野菜不同,地皮菜用手捏上去是软的,而且很容易碎,于是江云苓只能用手轻轻的从边缘的地方把地皮菜给揭下来,再放到竹筐里。
这样精细的功夫实在是不适合霍青做,他常年杀猪,手劲儿大,自己觉得还没用力呢,地皮菜已经被他扯碎了。
他看江云苓捡了一会儿,帮不上忙,索性捡了块石头,打起水漂来。
小而扁平的石头在水中一连跳出五个圈才沉入水中,波纹和涟漪一圈接一圈的散开。
江云苓刚捡完一朵地皮菜,一抬眼,正好看见这一幕,随即看向霍青的眼睛都亮了。
这都是村里孩子小时候爱玩儿的东西了,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然而霍青转头看见夫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失笑,又从河岸边的石块中捡起一块大小差不多的薄石头片,递给江云苓。
霍青笑着说:“你也来试试?我教你。”
他们这一趟上山虽说主要是为了来捡地皮菜,采菌子的,然而这事儿也说不上多急,玩耍一会儿,放松放松也不打紧。
于是,江云苓便也踩着石头走到了霍青的身边,霍青握着他的手腕,教他怎么扔。
第一个石头飞出去只在水面跳了一下就沉了,直到仍到第第六第七个石头,江云苓才勉强能在水面打出三个圈。
玩耍一阵,两个人心情都很好,放松过了,也就开始干活儿了。
这一片的地皮菜被江云苓捡的差不多了,于是他提起放在草丛里的竹筐,对霍青道:“相公,我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挖到点菌子。”
霍青点了点头,对江云苓道:“成,带上金点儿。”
前山里是没有大型的野兽的,但夏日里蛇虫鼠蚁的不少,带上狗也可安心些,到时要是找不到人,喊一声,狗一叫也能听见。
至于他自己,他方才瞧到不远的地方还有条山溪,溪水不深不浅,水也没那么急,他想下水去看看能不能摸一些青螺或是小蟹回来。
两个月过去,家里的小鸡小鸭们都长大了不少,身上嫩黄色的绒毛都褪的差不多了,正在长着黄棕色或白色的正羽。
养鸡鸭就跟人一样,想要长得好,肉结实,光吃草和麦麸是不够的,时不时也得给些荤腥吃。要是能摸到几个青螺,回家用石头砸碎了,螺肉拿来喂鸡也是不错的。
“欸,知道了。”江云苓应了一声,喊上金点儿,往林子的方向去了,而霍青也朝着山溪那边走,两个人各忙各的。
——
菌子一般都爱长在树下,被湿润的杂草埋着的草堆里。
用手将枯枝烂叶捡开,江云苓果然在一颗榛子树的树根底下发现了一大丛榛蘑。
菌柄又细又长,浅棕色扁扁的菌盖上还能看见晶莹的水珠,菌盖边缘微微朝内卷曲着,看着便觉得水灵灵的。
榛蘑算是平遥这边山里最常见的菌子了,尤其是雨后的榛子树、柞树底下长得最多,新鲜的时候味道清香,菌盖也长得厚实有韧性,而晒干以后更是有一种像榛果一般的醇厚的味道,用来煮汤,炖鸡,或是直接这么素炒都好吃。
同别的菌子不一样,采榛蘑时最好不要整颗菌子连根拔起,而只要菌柄以上的部分就好了,这样留着底下的根,以后新的榛蘑还能继续长。
老话说靠山吃山,农人的心里对大山总是有种敬畏,他们如今吃的用的,有好些都是来自山里一草一木的馈赠,自然得爱惜着点儿。
幸好江云苓上山时便想到了今天来山里应该会采到榛蘑,于是他出门时还专门带了把剪子出来。
一手轻轻捏着榛蘑的菌盖,一剪子下去,一大丛榛蘑齐刷刷的被从菌柄处剪断,再被江云苓轻手轻脚的放进竹筐里。
榛蘑一般一长就是成片长的,于是,这颗榛树下的榛蘑捡完以后,江云苓又背起竹筐到附近几颗榛子树底下仔细的找了一圈,果然又找到了好几大窝。
有些已经被虫蛀烂了的他便没要,挑出来扔了,剩下好的便都装进了竹坑里。
直到这一片榛蘑都被他捡完了,江云苓这才背起竹筐往一处地方去。
除了榛蘑之外,鸡油菌和刺蘑也是夏日山里雨后经常能见到的菌子。刺蘑的菌柄粗壮,而菌盖上却长着像刺一样的白点,因整颗菌子看起来长得有点像鸡腿,所以有些人也会叫它鸡腿菇。
雨后山上的菌子本来就多,而最近这段时日,村里人都在忙着麦收的事儿,没人有那功夫上山来采菌子,江云苓便是占了这个便宜,一路走一路捡。
等他回过神来一看,才发现今天捡到的菌子竟不知不觉的已经差不多将整个竹筐都装满了,丰收的喜悦让他忍不住眉开眼笑。
原本他还想找找看有没有松茸的,但不知是不是这会儿还没到时候,他方才在几颗松树底下仔细翻了一圈都没找到,倒是在竹林里几颗竹子的旁边发现了几颗竹荪。
竹荪也是一种很珍贵的菌子,白色的,外表看起来有点儿像是白色的渔网。这东西贵得很,晒干了还能卖到药铺里去当药材使,药铺里收竹荪都是按两收的。
只可惜他没找到多少,全部加起来大概也就只一二两重,晒干以后就更少了,于是江云苓想着这点竹荪便不拿去镇上药馆里卖了,等晒干了收起来,以后家里哪天杀鸡了留着和鸡一起炖了吃。
他在挖菌子的时候,大狗便安静的走在他的旁边,不时用鼻子凑在草里闻闻嗅嗅的,草叶间未干的水珠打湿了它的毛发,于是金点儿不时便要甩甩毛。
前阵子天太热了,连金点儿也变得无精打采的,成日里趴在家里的屋檐底下吐着舌头喘气,懒懒的不愿动弹,今日带着它进山,见它总算是恢复了些活力,还帮他找起了菌子,江云苓也总算是放心了。
新鲜的菌子有的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清香,人走在山间不一定闻得到,但狗的鼻子却比人的灵,有的时候能闻到,江云苓挖的那么多菌子里,还有好几窝是方才金点儿帮他发现的呢。
除了菌子和地皮菜以后,夏日山里还有好些野果。
像是欧李、山泡子,桑葚等等,山里随处可见,也都是这个时候开始成熟的。凡是江云苓见到的,都来者不拒的往竹筐里装。
反正这些野果留在这儿没人摘,要么便是被山里的鸟雀啄食了,要么再过段时日彻底红透了也要掉下来烂在地里。
一些他摘了尝了口觉得甜的,狗也可以吃的,譬如欧李,他便也给金点儿扔了一个尝,金点儿咬了一口,也很喜欢呢。
直到竹筐里彻底装满了,他这才带着金点儿往回走去找霍青。
霍青那边儿的收获同样不俗,只见放在岸边的木桶里,青螺和小蟹摸没多少,反而挖出不少河蚬来。
江云苓到时,霍青还弯着腰在水挖着呢。这里的溪水不深,还不足他的小腿高,于是他将裤腿卷起到膝盖处,溪边到处是他挖河蚬而挖搅开的湿泥,溪水也变得浑浊了不少。
江云苓一看桶里那么多河蚬便笑了:“不是说摸青螺吗?怎么挖了那么河蚬?”
见他来了,霍青直起腰,他一双手在溪水里挖泥挖的脏的很,只能用手腕去擦了擦蹭到脸上的水珠,笑道:“本来是想摸螺的,结果走到这儿一看,看到水边的泥沙里有好多河蚬挖开的小孔,顺手就挖了一下,谁知道挖出来那么多。”
确实是不少,江云苓提起木桶晃了两下,见木桶里的河蚬够他们吃一顿都不止了,于是对霍青道:“也差不多了,赶紧上来吧。”
虽说夏日里的山溪不似冬日那样冰冷刺骨,掬一捧水起来还觉得冰冰凉凉的,但一双脚浸在冷水里时间太长了也是不好的。
“欸,就来。”霍青也觉得差不多了,就是江云苓不来他也准备一会就上岸了,于是他把一双手在溪水里洗干净了,慢慢的从水里走了上来,坐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晾晾脚,顺便去看江云苓捡到的菌子。
一看那么大一个竹筐都装满了,除此之外还有点野菜和果子,霍青也笑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又回到之前的河边去收网。
今天运气不算太好,渔网没网到鱼,倒是拦下了些小河虾,一只只有小拇指那么大,但因已经有一大桶的河蚬和江云苓那一竹筐的菌子,两人也没有气馁,反而挺高兴的。
鱼、青螺、小蟹、还有河虾和河蚬,这些都是夏日河里能够抓到的时令河鲜,无论哪一样都很好。
“这下家里的小鸡小鸭们可算能好好开一顿荤了。”霍青提起木桶笑道。
江云苓也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提着今天在山里的收获一起回家了。
——
菌子自然是要趁刚捡回来新鲜时吃着味道最好。
回到家后,霍青找了个木盆来把桶里的河蚬都倒进去,得先养两天吐吐沙才能吃,而江云苓则马不停蹄的处理起他的菌子来。
这回他带回来的菌子不少,其中又数榛蘑和鸡油菌最多。
江云苓给自家留下了一些现吃的和晒干了做干货的,又选了些好的让霍青给大伯家送了一点,余下的,他准备明日都一起带到县城里去卖了。
怎么说也算是时下一口新鲜的吃食,能卖多少是多少。
新捡回来的榛蘑和鸡油菌用井水冲洗干净,把菌柄和菌盖里嵌着的细沙洗掉,再用手撕成一片片的。
其实新鲜的菌子不管怎么做都是好吃的,用来煮汤爽滑鲜嫩,用来炖鸡,鲜香味道也醇厚,就是炸着吃,干干脆脆的,滋味也很不错。
榛蘑和鸡油菌就是两种很适合炸着吃的菌子。是以,这一大盘新鲜水灵的菌子,江云苓便打算晚上做一道干煸杂菌吃。
大锅里添上油,用小火将油烧热,然后将焯过水,攥干水分的榛蘑和鸡油菌下进锅里炸一会儿。
随着热油将锅里的每一根菌子都浸透,榛蘑和鸡油菌里独有的香味也开始慢慢的飘了出来,直到榛蘑和鸡油菌都被炸成颜色金黄,变成干而细的长条时,江云苓才用捞子把两种菌子给捞了出来。
锅里的油也不能浪费了,炸过菌子的油便叫做菌油,菌子的鲜香已经完全被油脂吸收了,闻着又香又浓,留着以后拌面条,或是炒菜的时候下一点,即便是什么都不放,吃着也有菌子的香味。
江云苓拿了个小陶罐把菌油都盛了起来,只留下一点儿在锅里,紧接着下葱段、蒜片、干辣椒和花椒一起快速的爆炒,而后再倒进炸好的干菌子。
随着锅里的白气不断冒起,香味也不停的往外冒,菌子的鲜味儿混着花椒辣子的香麻,先是蹿进了鼻腔里,而后飘得满院都是,连金点儿闻着都馋的叫了起来。端出来的颜色也很好看,红绿黄三种颜色交替,看着便让人胃口大开。
至于味道那就更是不必说了,炸过的榛蘑和鸡油菌吃起脆脆的,外皮焦香,又不失菌子的鲜味儿,虽然不是肉,但嚼起来却有种在吃素肉干的感觉,配着馒头一起吃,菌油的油脂渗进了馒头里,咸香味美,好吃极了。
一碟干煸杂菌,叫一家人都吃了个过瘾。
——
第二天一早,江云苓和霍青一块去城里出摊,霍青去卖肉和江云苓昨日在山上捡回来的菌子,而江云苓则背了些药材,准备到白大夫的中和堂里卖了。
前些日子太忙了,江云苓也腾不出多的精力来挖药材,他如今卖的这些药材还是他之前去山上打草时碰见了陆陆续续挖的一些。
因为数量不太多,江云苓挖回来晒干以后便一直放在家里,打算等存多一些再一块拿去卖。
几个月过去,纪文山所带来的阴影已经完全消失了,白大夫彻底接手了原先的宝济堂,改为中和堂,医馆的生意也比原先好了不少,不过白大夫为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和善。
见了江云苓,白大夫和阿苏都很高兴,还道怎么许久都没见过他了,又听说他是来卖药材的,白大夫验过药材以后,开出了个不错的价格,甚至比之前还高一些。
无他,他如今经营着医馆,自然要比从前开医舍时能给的价格高一些。
因这次卖的药材不算太多,且也没有什么比较名贵的药材,都是山里一些常见的草药,这次江云苓一共只得了八十二文。
从医馆出来以后,江云苓又往布庄去了一趟。
如今家里买了骡子,霍青每日在家的时间更多了,江云苓也比从前要轻松一些,自然能腾出手来多挖些药材和做绣品了。
在布庄里裁了几尺白布,他正要回集子上去找霍青,结果出了门才走了没几步,竟被一人伸手拦下了。
对方也是个哥儿,一开始他站在江云苓面前江云苓还没太在意,只当是两个人走路迎面碰着了,正想绕开,却见那小哥儿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紧接着下巴一挑,神情有些倨傲。
“江云苓?”
闻言,江云苓这才停住,也抬眸看了对方一眼,确认他并不认识面前这个小哥儿,于是皱着眉问了一句:“你是?”
却见对方听他这样问,面上似有些羞恼,跺了跺脚,道:“你连我是谁都不认识?我叫许玉清。”
然而很快,他却又恢复了方才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只不过,你家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吧?方家不肯再卖把猪给你们家了,你男人光靠一双腿来到处走村收猪,那双腿可跑断了没?”
江云苓原本并没有太将此人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在哪里听说过自己,然而听完这句话以后,他的面色却豁的沉了下来。
他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小哥儿,只见他素衣打扮,手上身上也并没有什么贵重的饰品,同自己看着也没什么区别。
半晌,江云苓忽然轻轻的笑了:“原来上回方家那个事儿,是你干的?”
第50章 第 50 章 挑衅
差不多午时的时候, 江云苓总算回来了。
走时还好好的人,回来时情绪却好似不太对,嘴唇也紧紧的抿着, 像是在生气。
霍青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忙问他怎么了,江云苓却摇了摇头,只道一会儿回家在说。
他不愿说, 霍青只能点了点头,心却悬了起来, 只猜他是方才自己去卖药材或是裁布的时候受了气了。
过了午时以后,太阳越来越毒了, 来集子上买肉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霍青瞧了眼摊子上还剩下的肉。
今日还行, 一头猪卖的只剩下一点儿了, 余下的不过是个猪头, 几斤下水, 还有一个猪蹄, 不过这些东西原本就卖的慢一些。
入夏了, 天气越来越热,肉也存不住了, 不像冬日里那样,卖不完的肉还能再放一日,第二天接着卖也不会不新鲜。
夏日里,卖不完的猪肉即便带回家吊在井里凉着, 过夜了仍会有些发馊。
肉摊子虽小, 霍青做生意却很是看中信誉,坏了的肉,他是绝不会拿到肉摊子卖给客人的。是以, 夏日里,他赚的钱总比冬日里少一些。
有时一个上午肉实在卖不完,他只能在城里多待一会儿,或者是带回村里去,若是下午附近几个村有来家里割肉,他便还能再卖出去一些,实在是卖不完的,只能晚上自家做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叫自家摊子小呢,肉也卖的慢。
记得以前他师父还在时,那同城里几家大酒楼都是定了契的,每日杀好几头猪,杀完了就直接送到城里的酒楼后厨里,只有少数才会拿出来放到铺子里散卖。
如此,那每日银钱自然也像是流水一样的来了。
对于张屠户家那样的日子,霍青虽羡慕,却不嫉妒。他相信自己迟早有一日能做到像师父那样,毕竟他师父也不是从一开始生意就做的那么大的,同样是从屠户学徒做起,一点一点的积攒起家底,也是经过不少风风雨雨的人。
自己还年轻,有一身的力气,如今也成家了,连骡子都买了。下一步,他正计划着在城里寻摸个正经的铺子,这样即便碰上雨雪天气也不必愁了,连如今每日卖不完的肉,他也在琢磨着别的出路了。
一步一步来,虽急不得,但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又等了一会,见今日实在是没什么客人了,他心里又记挂着江云苓的事儿,于是霍青便对江云苓道:“我们收摊回家吧,越往后客人越少,而且今天的肉也卖的差不多了。”
江云苓正在想事情,闻言回过神来,一看确实没剩多少肉了,于是点了点头,两人一块把剩下的肉搬到板车上,把摊子关了,赶着骡车一块回家去了。
出了城,见官道上也没什么人了,霍青这才再次问起江云苓方才的事儿。
闻言,江云苓抿了抿唇,看向他,道:“相公,你还记得许玉清吗?”
许玉清?霍青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有些不太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在记忆里扒拉了半天,霍青这才想起来,这许玉清好像就是许久之前,那黑心媒婆王秋莲曾经上门来,想说给他做夫郎的那个小哥儿。
他对许家不是太熟,只知道他们一家家住桃李村,许家大儿许茂才,说是在镇上赌坊给人做打手,实际上是跟一群小混混混在一起,而他家那个小哥儿许玉清好似名声也不是太好。
是以,当初王秋莲上门,说许家有意把他们家哥儿说给他做夫郎的时候,霍青想都没想,一口就回绝了。
之后没多久他便把这个事情抛在脑后了。他一个汉子,好端端的去记人家家里的哥儿做什么。
这会儿忽然听江云苓提起,霍青这才慢慢想起来。
然而想起来以后,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为什么小哥儿会知道许玉清这个人,而是,完了,他家夫郎不会误会了吧。
眼皮一跳,霍青一句话脱口而出:“苓哥儿,你别误会,我同那个许家哥儿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当初是王秋莲上门想说的亲,可我没应,当时就拒了,我连那个许家哥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闻言,江云苓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原本正生着闷气呢,这会儿也都散了,只剩下好笑了。
他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谁说你同许玉清有什么了?”
江云苓压根没往那处想。在同那许玉清说完话之后,他心里只是有些生气,还有对自己连累了霍青的心疼,有些闷闷的,别的就再没什么了。
他自然是信霍青的。
闻言,霍青松了口气,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王秋莲来家里给他说亲那会儿,江云苓还没来呢,可随即又有些纳罕:“那你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提起他来了?”
这下,江云苓的唇角又掉了下去,这才闷闷的同他说起方才在布庄门口遇到许玉清的事儿。
——
半个时辰之前。
许玉清拿着自己绣好的帕子到布庄去卖,然而他这头前脚才刚出门,后脚就见江云苓一个人进了布庄。
一看见江云苓,许玉清心里便忍不住升起一阵恼恨。
他自然是认得江云苓的。
先前他同城里一个富户家的儿子厮混在一起又被人撞破,以至于坏了名声。
他爹娘原本还指着他能拢住那户人家,然后带着娘家一块儿享福。
如今眼见这条路不成了,于是家里人又打上了同他们村相邻两个村的一个屠户的主意。
一开始,许玉清听说家里人想要将他嫁个一个屠户时,他还满心的不愿意。
他先前并没有见过霍青,却觉得一个当屠户能有什么好的,成天同猪混在一起,不用说肯定是虎背熊腰,满身臭气,哪儿懂什么怜香惜玉,他才不乐意同这样的人睡在一张床上。
特别是他听说这姓霍的屠户今年都已经快要二十了,却还没说上亲,家里还有个半死不活的弟弟时,他就更不乐意了。
然而他娘却戳着他的脑袋将他臭骂一顿,说他如今名声都毁了,能说上亲都该谢天谢地了,要不是这屠户家里是这个条件,哪儿轮得上他,还挑拣什么。
吵闹过一通,最后许玉清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于是,家里又花钱托了媒人去说亲,为了能将亲事定下,他娘甚至多给了那王秋莲一钱银子的说媒钱。
满以为这事儿没跑了,谁曾想王秋莲去了一趟,回来竟说这亲事没说成,还说在那屠户那儿受了好大的委屈。
这下,许玉清心里更是羞恼的不成。
然而亲事要紧,他已经十七了,再嫁不出去,留在家里可是要上税的,他爹娘自然不愿,于是只能请王秋莲继续在附近打听。
然而他在城里的事儿已经在附近几个村里都传遍了,正经人家哪儿有愿意娶这么个哥儿的,最后兜兜转转,只有石井村一个姓方的汉子那儿传来了消息。
但他并不是要聘许玉清做夫郎,甚至连妾都够不上,许玉清要是跟了他,那只能是做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从一开始打算的做个有钱人家的夫郎到这会连妾都不算的外室,这叫向来自视甚高的许玉清如何忍得。
一开始,他自然是不同意的,然而随着他在家的日子越来越久,他爹娘看他也越来越不顺眼了,嫌他在家白吃了家里的米粮,成日里不是打就是骂的,街坊四邻瞧见他们家也都是冷眼,怨他坏了整个村里的名声。
这么鸡飞狗跳的日子过了一阵,许玉清实在是忍不了了。
外室便外室吧,只要把汉子的心拢住了,日子还不是一样过,也省的在家里受他爹娘的气了,是以,许玉清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连一个吹喜乐的都没有,那姓方的汉子在城里给他租了个小院,他就这么住进去了。
一开始,许玉清觉得这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方永旺虽说今年也有三十好几了,样貌不咋地,还是个急色的,平日里来了大多就是找他办那事儿,身子还虚的很,弄一会儿腿都站不住。
但好歹,这汉子手里还是有点钱的,他在那小院里住着,别的不说,至少吃穿不愁,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然而渐渐的,许玉清就发现这方永旺这人虽然平日里看着糊涂,背地里却精明着呢。
方永旺平日里虽说隔几日就会来看看他,他说缺了什么,方永旺也会给他买,但一旦他朝方永旺要钱,方永旺却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名头给糊弄过去。
而方永旺没来的时候,平时要是许玉清有什么想买想花销的东西,他还得自己想法子去换钱。
要是想像旁人一般穿金戴银,那更是想都别想,方永旺手里再怎么有点钱也就是个农户人家,同城里那些富绅自然是没法比的。
几次三番之后,许玉清也终于回过些味儿来,并不是他哄住了方永旺,而是方永旺算计着他呢。
这粗鄙的农户只是想白占着他这具身子,却是半点多的银钱都不肯为他花的。
已经成了见不得人的外室,而他这外室却当的比旁人的外室还要低一头,气的许玉清在院里砸了几个杯子。
而这种心气不顺,直到某一日许玉清在集子上偶然遇见了拉着板车来卖猪的霍青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那还是许玉清头一次知道霍青长的什么模样。
同他之前想的那种五大三粗,满身横肉的屠户完全不一样,竟是个俊朗的,再看一眼他那身材体格,叫人瞧着就止不住的脸红。
那方永旺如何能与霍青比。
霍青并不认识他,然而后来,许玉清却在城里私下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霍青没多久之前已经成亲了,听说娶的还是个外头来的哥儿。
他娶得那哥儿许玉清也瞧过几眼,叫江云苓,且那哥儿的模样,就是连许玉清这样心高气傲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那个叫江云苓的小哥儿长得比他还好看。
这下,许玉清的心一下从冒酸水变成了愤愤不平。
一是恼恨那蠢屠户不识货,那小哥儿一看就是没经过事儿的,在床上如何能知怎么才能伺候好男人,二也怨恨江云苓,若不是他,说不上他当初就嫁给霍青了。
而更让他恼火的是,江云苓竟然还抢了他的生意。
除去一副好模样之外,许玉清倒是还有一样东西是能拿得出手的,那就是他的那一手绣活儿。
他从小样子就长得好,家里人把他养大,也是打着以后能靠着这张脸把他嫁到个有钱人家里去,还能带着整个娘家一起过上好日子,许玉清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是以,为了让他养的更细嫩一些,连家里的活儿,他爹娘都没怎么让他多干过,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做点绣活儿,做得好卖了还能给家里换点家用,于是,日子久了,许玉清的绣活儿倒是真被练出来了。
跟了方永旺以后,因方永旺不在的时候,许玉清有时出门在集子也会碰到想买的东西,方永旺不给他钱,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赚,于是平日里也会拿了绣好的帕子,香囊一类的东西到去卖。
他的绣工是好的,于是他一般都是拿到绣庄里去,绣庄收的价格比布庄更高。
然而那一日,他像往常那样拿了几张帕子和香囊去到绣庄去找朱老板,朱老板却摆着手说不收了。
“平日里我的帕子都是拿到绣庄来卖的,怎么今天忽然就不收了!”许玉清气红了脸,十分不服气。
朱老板却道:“我们绣庄已经收了更好的帕子,你的自然就不要了。”
像是帕子,荷包,香囊这样的东西虽然最受城里小姐,哥儿们的欢迎,然而实际上一个县城也就这么大,再说,瞧过江云苓带来的那些帕子以后,许玉清绣的的那些东西摆在绣庄里自然也就无人问津了。
朱老板是个生意人,亏本的生意他自然是不会做的,于是便也不会再收了。
只是许玉清一直不依不饶的,朱老板被缠的实在不耐烦了,这才拿出他刚从江云苓那儿收来的帕子给许玉清看:“你自己看,这是我方才从一个姓江的哥儿手里收来的东西,你倒是说说,你的东西怎么同人家的比。”
许玉清这才知道,江云苓无形之中竟然又压了他一头。
这下,他心里这口气是彻底憋不住了,只想着一定要出口气,再怎么也得给江云苓和那姓霍的屠子添添堵。
他跟了方永旺也有一段时日了,知道他手里之所以有些钱是因为他在村里是个养猪大户,附近好几个村里的屠户平日里都会来找他收猪,买一头猪再怎么也能赚个半两一两的,手里自然就肥了。
而那霍青正好就是个屠户。
于是,第二日,方永旺来找他的时候,他先是放软了身段,将男人哄得是高高兴兴的,第二日醒来,才在床榻间,温言软语的哭诉了几句,说那屠户的夫郎抢了他的生意,下了他的面子,让方永旺想法子治治他。
方永旺被许玉清伺候了一夜,这会正是红光满面的时候,心情不错,又见许玉清这会儿提出来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自然是应下了。
于是,便有了那日霍青去石井村收猪,却被方家拒出门外,弄得他不得已跑了更远的村子,回来时板车的轱辘还坏了,废了老大的劲儿才回到家的事儿。
江云苓将这事儿同霍青说了。
霍青这才知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儿,又得知自己竟不知不觉中被许玉清这样的人给惦记过一段时日,他并不觉得多高兴,反而还恶心的够呛,一双黑眉都紧紧的皱了起来。
又怕江云苓在许玉清那里受了委屈,于是连忙问道:“他没欺负你吧?”
这倒是没有的,江云苓摇了摇头。
听那许玉清讲了几句,纵然他许多话说的含混,但江云苓也知道了他此番就是故意来挑衅的,又见他一身粗布衣裳,同一般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便猜他如今的日子应该也不见得过得多好。
许玉清今日明明白白的就是想来看他们家笑话的,江云苓自然不会让他如意。
是以就在许玉清得意洋洋的问完那句话了以后,江云苓便十分淡然的回了他一句:“让你失望了,那日相公在方家确实白跑了一趟,不过相公回家以后,我瞧他每日这么靠一双腿走的确实辛苦,所以第二日,我们就去牲口行里牵了头骡子回家。”
话落,他又道:“不知这位小哥儿你如今过得是什么样的好日子,不过我与相公刚刚成婚,即便家中日子算不得丰裕,但我与相公恩爱和顺,如今家里又新添了一头骡子,相公勤劳能干,我也能卖药材,绣帕子挣钱。”
“不过一个方家而已,没了你们也总会有别人,这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许家哥儿,你说是吗?”
也不知他这话踩中了什么,只见许玉清听完以后脸色一变,咬了咬牙,冷“哼”一声便恨恨的走了。
而就在许玉清走了以后,江云苓这才掉头,去布庄和绣庄里分别打听了一下。
许玉清之前在城里同那富商家的少爷厮混,被撞破以后没有多久又跟了个姓方的汉子,给人做外室,这事儿城里好些人都知道,更是好些人觉得不屑,是以江云苓稍稍打听了一下便知道了。
朱老板听他这么问,还有些歉疚,说那许玉清前些日子上门问过他,也怪他当时没想那么多,反而给小哥儿添麻烦了。
江云苓摇了摇头,心里却已将整个事情拼凑了个大概出来。
原来他方才那些话误打误撞倒真是踩中许玉清的尾巴了,自己是霍青明媒正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而许玉清却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甚至方永旺连银钱都舍不得给他花。
这样一对比,许玉清心里自是更加泛酸了。
不过将许玉清气走以后,江云苓的心里也还是有些闷闷的不舒坦。
倒不是因许玉清醋着了,不过是没想到原来前些日子霍青在方家吃了个闭门羹竟还有他的缘故。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天在他家久等霍青不回来,等他去找他时,见汉子独自一个人拖着那么重的板车,脖子,手臂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拉车拉的整张脸都红了的模样。
虽说许玉清那点小伎俩并没有给他们家带来太大的影响,但也是结结实实让霍青吃了些苦的。
这世上竟当真有如此无聊又小心眼的人。
江云苓心里生气,一时半会儿却也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于是只能皱了皱鼻子,又对霍青道:“对不起,相公,我连累你了。”
闻言,霍青摇头,有些无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这不也都过去了吗。”
话落,他又想起什么,面色也变得复杂了一些:“早知道方家和许玉清有这样的渊源,方永旺这样的人,日后不来往才是好的。再说了,如今看来,方家不肯卖我猪也未必是坏事儿。”
见江云苓好奇的朝他看了过来,于是,霍青笑了下,跟他解释道:“你不知道,前个儿我才听我摊子旁边那秦屠户抱怨了一通呢,说他去方家收了一头猪,上称的时候一头猪足足有一百八十多斤,秦屠户一看还觉得挺高兴的,以为收到了头大肥猪。”
“结果等他第二日早上杀了一看,才发现原来方永旺为了叫那猪上称的时候重一些,趁秦屠户去收猪之前,给家里的猪喂了好些水,麦麸和红薯这种涨肚子的东西。过了一晚上,胃里的东西都消化完了,那猪可不一下就瘦了,肉也不行。给秦屠户气的,一个早上都在那骂骂咧咧的,说以后再也不去方家收猪了。”
江云苓听了以后也直皱眉:“那方永旺怎么是这样的人。”
然而霍青却叹了一声,道:“其实方家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继而又同江云苓说道起来。
原来那方永旺原先姓徐,本名叫徐永旺,是这方家的上门女婿。
方永旺的妻子方秀娥,家里原本是石井村的养猪大户,但因模样生的不大好,性子也颇为泼辣,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却一直没人敢上门提亲。
方老爹两口子也只有方秀娥一个女儿,怕女儿将来嫁到夫家去受气,于是便干脆给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便是这徐永旺。
要说这徐永旺上门的头几年,对方秀娥还是挺好的,两人成婚好些年了,一直没怀上孩子,徐永旺也从没说过什么,后来还连自己的姓都给改了。
见他这样诚心,方老爹便也慢慢放心了,且他自己年纪也大了,于是家里的一些事儿,他便也慢慢交给了方永旺打理。
谁知这方永旺得了些掌家权以后,本性也慢慢露了出来,常用人出去城里喝酒,待方秀娥也不似从前那般耐心了。
方秀娥原本也不是个性子软的人,觉出不对来,前些年,两人还时有争吵。
在方秀娥的严厉看管下,且方永旺老丈人也还在,方永旺一时还不敢太过放肆,一直到去年,多年不孕的方秀娥终于怀上了,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成亲这么多年终于得了一个孩子,方秀娥自然是宝贝得很,一家子的心都扑到孩子身上去了,这才叫方永旺钻了空子。
说到这儿,霍青皱眉道:“以前师父还在城里做生意时,同那方家老爹来往好些年,从来没出过这些事儿。要不是方娘子一家子如今一心都扑在孩子上,哪能叫方永旺闹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来,好好的名声都叫他给败光了。”
江云苓听完后对这样的人也多有不喜,即是厌恶那方永旺,又觉得那方娘子可怜,如今还搭上一个莫名其妙的许玉清,这么一想,他心里更是怄了。
霍青见他一张脸皱着,仍是十分气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又见四下没人,这才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道:“别气了,这事儿我有法子。”
闻言,江云苓眼前一亮,看向霍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