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兄长有心传位于我,所以出此杀招,想要绝了我继位的可能。无论我之后是用尸体这一身份出现,还是以残身归来,皇位皆与我渐行渐远。”
断了筋的手脚不仅疼,还不时抽搐,夏侯霁无法克制,又不愿在夏侯朝面前展露,只得咬牙尽力平复表情。
夏侯朝言语未结,却停下来,抬手给牢房外等候的半夏示意。
后者应时端来备好的茶水。
饮过热茶,夏侯朝才慢声继续,“可奇怪的是,你这杀招,未必是为自己。”
“你,什么意思?”他面色分明平静,可夏侯霁却从那平静之内摸出几道波浪。
眨个眼的功夫,暗浪便向他冲来。
“你想为煦儿铲除威胁,”夏侯朝定睛看他,“但你可知,兄长为何不愿遵制将皇位传给煦儿,而是要传于我?”
“净说些废话,不就是夏侯厉认为,你的性子比煦儿更适合当皇帝,他素来是国重于家,便是对自己的儿子,也不曾偏私。”
“是吗?恐怕不止吧。”夏侯朝微低首,视线转落至掌心匕首,他将拇指抵于柄上轻抚。
夏侯霁捉不住他的眼神,也算不准他的心思,但脑海中有一想法钻出,忽地叫他心头一紧。
“煦儿,当真是兄长所出?”夏侯朝猛然抬眼,拇指向上一推,刚饮过血的锋利刃身露出一小截,泛着寒光。
脑中想法被他道出,听着是疑问,可不管语气或是表情,都似是早有答案。
夏侯霁满身僵直,连手脚的疼都顾不上了,“你……”
“我什么意思?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对面人支支吾吾,夏侯朝索性替他回答,“煦儿,根本就不是兄长的孩子,是你的。”
“当初逊儿早夭,兄长因此消颓,徐青婉也因丧子之痛精神恍惚、日日买醉,是你毫无廉耻趁虚而入,才有了煦儿。”
他拔出匕首,手腕一翻,将其钉在桌上,“我说的,对吗?”
夏侯霁觉着,如今的自己就是那张矮桌,被捅上一刀,疼极了,却叫不出声来。
“他,是何时知晓的?”没有心思,更没有必要反驳,夏侯霁的神智又去一半。
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哪曾想,蒙在鼓里的,从头至尾都是他。
提及夏侯厉,夏侯朝心里亦不舒服,他出言直讽,“我如何知道,你不若自己去地府问兄长去?”
“他早就知晓,为何不……”
夏侯霁蹙着眉,尚未问完,夏侯朝又将他打断,“为何没有动作?为何不对你和煦儿下手?”
“你将那燕从灵安插在兄长身边,是对兄长起了杀心吧?只是兄长抢先病倒,你失了机会。”
“这事,他也知晓。”
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一旦冒出芽儿,不用浇水,都能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如今,夏侯朝已无需再隐瞒什么。
“你蛊惑徐青婉,致她与兄长离心,之后又设计助她假死离京,企图烧死孙玉桂,抹灭痕迹。”
“他同样知晓,他让人暗中救下孙玉桂,但并不打算追究,就这样,放了你二人自由。”
夏侯朝自小沉稳,很少有不耐烦的时候,可今日,看着夏侯霁那副极其恶心的嘴脸,实在是忍不下来。
没有寇韫在旁帮他压制怒气,他那话语便似连珠,更如炮仗,直想将人炸死了事。
“从小到大,兄长有什么你都想要,皇位要抢,嫂子也要抢,那一母同胞的血缘情分你是半点不念。”
若是顾念情分,怎么也做不出这等畜生不如的事。
夏侯朝说得口干舌燥,给自己添了一口茶水。原本以为,他能与夏侯霁说个来回,真上了阵,反倒是一个字都不愿听他狡辩。
眼下,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将他的憋闷、将兄长这些年的憋屈全数道尽。
“你一个人闹也就罢了,竟还带上煦儿一起。”
“他买凶刺杀我的王妃,妄图再挑战事,对煊儿与三皇兄下毒手,后边又欲对我下杀手,再有贪银屯兵、弑君夺位,哪一件,不是你在背后煽风点火?”
“可那做父亲的责任,你究竟尽过几日?你做这些,到底是为煦儿,还是为了你自己,只有你自个儿清楚。”
夏侯朝勒不住马时,连他极为珍重的兄长也能撞。
“夏侯厉真是白得这么个名字,你待他如此,他都狠不下心除你,甚至还希望你有一天能自己醒悟。”
“狗屁的醒悟,也就他这个傻子会这么想。皇帝他倒是做得好好的,偏这皇兄当起来窝囊得紧。”
将人全部撞倒之后,癫狂的马儿借着返回的力缓了下来,夏侯朝重重吐出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怨气,再归心如止水。
“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似兄长,同你并无情分,放任你折腾,只为待你露出马脚,将你手下势力一网打尽。”
他心情平复,夏侯霁也从初时的震惊出神,回到现在的漫不经心,“你既全盘知悉,还说这么多作甚?”
夏侯霁闭上眼,所有纠缠复杂的情绪刹那消解,再睁眼,便是满目冷漠,嘴边还带着笑,“事已至此,你又想靠这些话改变什么?”
夏侯朝唇角一弯,扬眸望向夏侯霁背后石墙,沉声道,“你怎知,我是说与你听的?”
他不是夏侯厉,当然不是来看他醒悟的,更不需要什么无用的忏悔。
疼痛太过,便会麻木,身心的双重折磨麻痹夏侯霁的神思,好一会儿,他才琢磨明白夏侯朝的真实用意。
无法放声笑,他便只扯了扯嘴角,“你呀,不当皇帝,还真是屈才。”
夏侯朝保持着微笑,不接他的话,径直起身,“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也该给人腾个位置。”
夏侯霁身上能动的地方不多,嘴巴不动,便是眉心动,为他表达疑问。
牢房外,半夏身旁,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人。
“宛音?”
经此一遭,即使是夏侯厉从地府爬上来,夏侯霁也不会觉得有多意外。
“你到处搜罗同徐青婉容貌相似的女子,为的是满足你那可耻的欲望。”
夏侯朝低眸捋衣,目光扫过桌上稳立的匕首,又看向双目通红的宛音,“她可以长得像徐青婉,自然也可以,像你真正的王妃。”
最后一字滚落,夏侯朝旋身迈步,不再流连。
他经过时,宛音躬身道,“多谢王爷。”
夏侯朝再动步,虚飘的声音由后传来。
“婉儿……如何?”
“托你的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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