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库 > 其他小说 > 韫朝阳,余晖不落同归处 > 第218章 不负天下
    机关动,石墙上掏出的洞口重新被砖块填实,夏侯霁有意克制的痛呼须臾落下,声音转从木栅栏缝中透过来时,已沉闷许多。


    夏侯煦与他那位刚认识的父亲享有同样待遇,同样的简榻、矮桌、小凳、茶水,虽是缺了夏侯朝那把镶着宝石的匕首,可也多出来一碟品香楼的枣花酥。


    枣花酥卖相精致,摆得整齐好看,矮桌两旁的人却都不曾动口。


    背对着石墙,夏侯煦的神情始终如一,除去必要的喘气眨眼,再无多余动作,桌上的两只手既不握拳,亦没摊掌,只是随意搁着。


    反倒是坐在他对面的夏侯煊至今忐忑,时刻注意着他的变化。


    一朝叔叔变父亲,但凡是个人,都接受不来。


    夏侯煊本以为,夏侯厉之所以传位于他,一是因夏侯煦性情暴戾难为仁君,二是因夏侯朝不愿承位。


    未曾料到,还有这种内情。


    他搭在膝上的右手由长袖掩着,一会儿抠,一会儿捏,膝上的布料被他弄得皱皱巴巴,一如他此刻想表露,又不能表露的情绪。


    夏侯煦的问话救了他的新衣裳,“你也知道吗?”


    明白他在问什么,夏侯煊据实摇头,“今日才知。”


    听闻此言,夏侯煦的神色才有一丝变化。他淡笑道,“那我还不算最后一个。”


    接不上话,夏侯煊干脆低了眼睛,去看自家皇叔让他带来的枣花酥。


    半晌,夏侯煦又道,“说吧。”


    大起大落后,人的性子会变,他开始惜字如金。


    而今,他尚未知晓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夏侯煊简单思索,便知他欲问何事,“皇兄,想从何处听起?”


    “从头。”


    无声叹出一口气,夏侯煊依着他道,“我自知酒量不行,如何会真的贪杯,皇兄这第一步,便是偏了。”


    这几年跟着皇叔,他的心眼子可是长了不老少,何况,还有皇叔临去边关前的千叮咛万嘱咐,他怎可能轻了敌去?


    真要懈怠,不等皇叔回来惩戒,他自己就能罚烂数个箭靶子,跑断那两条腿。


    夏侯煦将茶作酒满杯进肚,口中泛苦,仍扯开一点嘴角。


    “那胡晏是个明白人,我许过保其性命,她便转投我手下。”


    夏侯煊隐瞒了些实情。这场戏里,胡晏一环至关重要,皇婶特意嘱咐过他,这该是个名副其实的秘密。


    因此,他一笔带过。


    “至于陈群,”夏侯煊抿了口茶,“皇兄能用他的家眷胁迫他替你做事,帮你隐瞒我被下毒一事,我又为何不能以此,将他策反?”


    陈群还真是个忠厚的。


    他本来是想反借此事,把人拉过来,助自己圆戏,可还没来得及动作,这人倒先自己扑通跪倒,将夏侯煦威胁他的事情通盘交代。


    得知他没有中毒,便极力配合他完整地演了这一出戏。


    “夏侯朝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杀他?”这会儿,夏侯煦出口的字数终于多起来,“能恰好抢在我前头动手,怕是还未出发连云,便盘算完一切了吧?”


    “嗯。”


    “老狐狸。”夏侯煦恨得牙痒痒,偏偏想咬的人不在,他便盯上碟中的枣花酥,“那老狐狸叫你拿来的?”


    “是……”看着他眼底荡起波纹,波纹中恼意泛开,夏侯煊指尖顿紧,好不容易放过的衣袍又被他攥起。


    他只是攥衣,夏侯煦显然更狠,捏起一块枣花酥,当作夏侯朝的脑袋,用力咬掉一大口,“难吃得很。”


    这般说着,他却还是吃了整整一块。


    他们夏侯家,专出嘴硬的人呐。


    夏侯煊在心底慨叹。


    “说起来,倒是我自己给了你们机会。”不管指尖碎屑,夏侯煦再取一块放进嘴里,这回,牙上使的劲儿轻了下来。


    “不止叶珩、赵宏,连戴征也在你们的盘计之内吧?你故意引我提议,好免我猜疑,再顺理成章让他破了我的计划。”


    夏侯煊攥着衣袍的动作一变,慢慢抹平膝上褶皱,“是。”


    被人耍得团团转,夏侯煦原该气忿,可不知为何,那怒火怎么都燃不起来,“周晋,又是如何落入你们之手?”


    夏侯煊稍稍仰眸,向石墙上掩住的洞口送去一眼,“只能说那位的信誉,实在是没有皇叔好,当初他可以随堂兄同行护棺,皇叔自然也可以。”


    夏侯煦挑眉轻笑。


    一步步诱使他走入陷阱,甚至叫他回头自己主动将出口扎紧。夏侯朝这连环计若春雨润物,表面无声,实则影响极为深远。


    咽下第二块枣花酥的最后一口,枣泥的甜味将那满杯茶的苦完全掩盖,夏侯煦反而觉得不习惯,再端茶饮下,清香茶水滑过齿舌,热意行过身体各处。


    他忽然生出些困意,整个人沉得很。


    为了不倒头就睡,夏侯煦反过来问起夏侯煊,“你有何想说?”


    后者抬眸又落,隔了一会儿,才道,“三皇叔醉心山水,无意权势,你为何要……”


    “为何?谁让他也站了你。反正,有资格够上那个位子的,都该死。”一句话叫夏侯煦又来精神。


    管他远近亲疏,人命于他而言,同那枣花酥一样,几口便落肚,吃了也就吃了,添个一时半刻的甜味而已。


    要不说,他与夏侯霁才是亲父子呢。


    “夏侯骁这闲散王爷正好当个开胃菜,他既喜欢山水,那我便送他还山水,不好吗?”


    夏侯煊听得背脊发凉,眉头轻锁,又听夏侯煦补言,“那日崇阳殿,我想杀的,可不止你们几个,还有我那位好盟友,噢,现在,该叫父王了。”


    隔壁声音已歇,刚认来的父王生死不明,他笑得毫不在意。


    夏侯煊凝眸望着他,不再随语,只觉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沉。


    夏侯煦笑过他的父王,转而关注夏侯煊,“话说回来,这皇位是夏侯朝不要,才能落到你手中,你心里,真就没有一点难受?”


    “有何难受的,我本来也不想要。”


    夏侯煊这回接得很快,他的确不想,只是夏侯厉那张被病痛折磨的大白脸,瞧着实在可怜,他不得已才上了这条贼船。


    “不过现在,孤改了主意。”


    在其位谋其职,况且,他的妻儿如今都在船上,他必须得掌好舵,为她们保驾护航。


    “孤会当好这个皇帝。”夏侯煊目光灼灼,“只要在位一天,孤之所为,绝不会负于天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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