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库 > 都市小说 > 兔子来信 > 第46章
    我的视线还停留在那句“我总会找到你的”,这句话像吃人的漩涡,让我整个人都陷入了无法抽离的巨大恐慌中,倏然听见周途说话,手都被吓得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下去。


    马上故作镇定地收好手机后,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回答周途,随后告诉了他新家的地址。


    周途没有问我搬家的原因,他一边开车一边关心地问:“你脸色很不好,遇到什么事了?”


    “我……”


    难以启齿的话几乎到了嘴边就哑掉了,尽管之前反省后打算把话都说清楚,但只有真正到“口语考试”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怔忪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感觉好累,只想他能抱抱我。


    见我为难,他没有勉强我说出口,沉稳地说:“依白,无论你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解决。”


    “……好。”我听得鼻子一酸。分开几年,自己独自承受了太多,好久没有体会过可以像小时候那样依靠他的感觉了。


    车开到了家楼下。


    我看了看车窗外漆黑的夜晚,整栋楼还亮着灯的住户寥寥无几,一片静谧。一想到等会儿回去必须面对冷冷清清的家,还要担惊受怕变态再找上我,我突然没那么想回去了。


    好想有一个人能和我一起住,陪着我。


    可是要找谁?


    脑海里浮现这个疑问后,我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


    犹豫着下了车,关门前我在心里周密地排练了一遍怎么说,寻找着合适时机,预想了各种情形,正被无形的线提着机械地张了张嘴,忽然被他的声音打断了:“我送你上去吧。”


    我酝酿许久的话噎在喉间,一时发不出更多声音,只能呆愣地点头。


    楼道里的灯和我搬家前的那栋楼差不多暗,可能是老房子都这样,我习以为常地想打开手电筒。


    下一秒,手上突然多了一道包裹着我的温暖触感。


    “在几楼?”他牵着我的手问。


    “四楼。”


    周途带着我上楼,我的耳朵仿佛被冷空气一挟堵住了,他低低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听得不太真切,声线好像被风吹得有点抖:“你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什么?”


    “一个人看不清,所以经常摔倒或者撞到东西,家里才备了这么多活血化瘀的药。”


    “……没有经常摔。”我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本来还想举例证明一下他不在的时候我有照顾好自己,但一想除夕那晚他已经得出了相反的结论,又闭嘴了。


    说完,周途牵着我的力道好像松了一些,我没有在意地继续走,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对劲,怎么手上空空的?


    我心一慌,立马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举起来左右瞧了瞧,结果往后一看他落后了三节台阶,直勾勾盯着我,一动不动,看我着急找他也不吭一声。


    “怎么不走了?”周围这么黑,我控制不住脑补他是不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了。


    “哥?”


    听见我喊他“哥”,他才轻飘飘地说:“你说没有经常摔,我还以为你不需要我牵你。”


    “我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期期艾艾地说完,在阴森森的楼梯间待久了太容易疑神疑鬼,害怕地催促他,“我们快点走吧。”


    他没有动。


    “我需要……快点来牵我。”我小声说完,朝他伸出手。


    他重新握住了我的手。


    “……”


    走到家门口,刚刚那一出已经把我所有紧张的情绪消磨殆尽了,同样福至心灵地品味出了周途最近有点不对劲,有点奇怪。


    但不知道怪在哪儿。


    他站在门外和我告了别,我还在思考怪在哪里,直到把门一关,我才猛然想起刚刚忘了问他能不能和我一起住。


    错过了时机,下次在手机上问他吧。


    “叮——”


    是周途发的吗?


    心里正泛起喜悦的涟漪,我打开手机,看到消息后,整个人被钉住了:


    【宝宝,明明差一点我们就可以见面了,为什么要上他的车?你要逼疯我吗?】


    【你一点都不听话。忘了上次那个人的下场了吗?我本来都在后悔没撞狠一点了。】


    【你猜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的意思……


    周途会不会有危险?


    我来不及思考也顾不上楼道的黑暗就打开门冲下去,一边用我最快的速度下楼一边焦急地喊:“哥!”


    虽然几乎看不清台阶,但我一步都不敢停,趔趄着跑下楼,终于在一楼看到那个身影,他听见了我的呼喊停下了,我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


    “怎么了?”他回抱了我,轻声询问。


    “可能会失去他”的可怕幻想还在侵蚀我的大脑,挑拨着所有神经,全身的血液都在刚刚收到威胁消息时凝固了。


    “别……别走,不能走。”


    我抓着他的衣服,身子不住地颤抖,直到宽大的手掌熨贴着我的发尾,又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我的后颈,让我从恐慌里慢慢解冻。


    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可能是再次拥抱了唯一的依靠,所有的委屈、痛苦都开闸释放出来,被时间挤压到变形的情绪都抓住这一刻的机会天崩地裂地爆发,变成了止不住的眼泪。


    他紧紧抱住我,耐心地为我拭去泪水,温柔地安抚:“我在这里,别怕。”


    等我情绪稳定下来后,我才感觉到脚踝很痛,走一步踉跄着差点摔倒,周途把我背回了家,把裤脚捞起来一看发现有些肿,可能是因为刚刚着急下楼梯踩空后把脚崴到了。


    他一只手捞着我的小腿给我冰敷后,又单膝跪着给我喷了云南白药气雾剂:“还很疼吗?”见我摇摇头,“明天请个假,带你去医院检查。”


    “好。”大哭过后,我的情绪都被掏空了,只能呆呆地盯着他,脚踝上喷了药后很快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我才反应迟钝地缩了缩腿。


    他放开手,起身去洗了个手回来,见我还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很轻地摸了摸我的眼皮,手有点凉,我瑟缩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他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和我对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把来龙去脉简单地讲了一遍后,我已经精疲力尽了,但没有睡意,周途抱着我在耳边轻声哄着“没事的,我会找到他的”“别害怕,有我在”……我渐渐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在他怀里睡着了。


    之后几天,周途一直住在我家陪我,等脚伤好了许多后,他和我商量了一下,我联络上了出家的房东提前退租,搬去和他同居。本来签了半年合同,只住了快半个月,我还不太好意思和她说,好在解释过后房东表示理解,把租金退给我了,我赔偿了违约金,带着小姨、葡萄和行李再次搬了家。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到家的第一个晚上,我难得全身放松地躺在卧室的床上,小姨来到新地方还有点不适应,没有安全感地把自己团了起来窝在我身边。


    我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发,合上眼皮进入梦乡。


    睡着睡着,仿佛整个身体都缓缓沦陷进柔软的、仿佛用棉花糖编织的床垫里,甜蜜的气息侵袭体内,绵绵缠绕着我。


    忽然手臂上传来冰凉的触感,逐渐从下而上攀爬到了脸上,我不舒服地想偏过头躲避这种阴湿黏腻又发痒的感觉,但是怎么都动不了。


    眼前显现了一团黑雾,好像幻化出了人形,又在不断扭曲蠕动,艰难地维持这个形状,它欺身上前几乎压着我的全身,吐出了一点冰凉的黑雾含住了我的耳垂,一道阴沉的声音钻入耳膜:


    “找到你了。”


    “好想抱着你睡……”


    我猛然惊醒,感觉脸上和耳边有一条毛绒绒的东西拂过,吓得神志不清,一巴掌呼了过去,然后被小姨“喵!”的一声叫回了神。


    这才又摸了摸那个长条的不明物体,原来是小姨的尾巴。


    小姨压在我身上,给了我沉重的爱后,我反而胆大包天、大不敬地打了它,它气得跳下了床,扒着门叫得惊天地泣鬼神,势必要离我远远的,让我后悔。


    我赶紧道歉并把这位祖宗放出去了。


    再次回床上坐下,我回忆了一下那个噩梦,恶心和后怕让我一阵头疼,闭上眼好像还能看到那团黑雾,睡意全无。


    放空半天后,我顶着黑眼圈,如同小时候害怕魔鬼抓我去找了周途,只是长大后会考虑到他会被我吵醒,我选择轻轻地打开他的房门,又极其小心地合上。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我只能瞎猫碰死耗子,蹑手蹑脚地进去,一点点挪动。


    双手终于摸到了床边,我正要小心翼翼地上床,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刚好得差不多的脚踝又扭了一下,立刻重心不稳地倒了下去。


    反应过来时嘴唇上已经感受到了一片微凉柔软。


    这是什么?


    我连忙用手肘撑起身子,在黑暗中犹豫地、怯懦地探出了手,轻轻摸索到了刚刚嘴唇碰到地方,又往旁边移了移,他的眉骨几乎硌进我的掌心。


    确认了刚刚吻到什么后,触摸到的那块皮肤就像一块冰——先是令人舒服的冰凉,而后一团无形的火从指尖迅速蔓延烧了起来,烫得人发麻,又不舍得抽离。


    我靠。


    我亲到我哥的脸了。


    理智极速回笼,我忙不迭缩回手,想和他一起睡的想法因一时的惊吓荡然无存,下了床鬼鬼祟祟地猫到门前,慌张地胡乱摸门把手打算溜,背后蓦地响起一道略带着迟疑、低缓的声音:


    “依依?”


    我被魔法般定住了。


    “怎么了?”


    听他平静的口吻,他似乎才醒,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松了一口气,木头般转了回去,支支吾吾地回答:“……做噩梦了。”


    那天晚上我还是被周途留下来睡觉了。


    但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后,我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辗转难眠,宛如一只生活在深山老林的猴子,某一天被掉下来的苹果砸到了头,强行开智后再也不能做回那个每天只知道吃香蕉的猴子了。


    周途知道我做噩梦,担心我在变态的阴影里走不出来,继脚腕受伤的那几天陪我一起睡后,现在打算长期“陪睡”,按照以往我是万分不介意,甚至很乐意,但是现在不太一样了。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我看见他的脸色——与那天在楼梯间牵着我上楼的表情如出一辙,恐怕我刚说一个“不”字,他又会失落地说“你不需要我了”。


    我只好把话憋回去,点点头。


    当晚,我敲了敲门进去,周途借着阅读灯的暖光半倚着床头和以前一样看书,翻页时纸页发出轻微的脆响,他静静垂着眼,睫毛在光影交界处投下细碎的阴影。


    我莫名紧张起来,有种唐僧进了盘丝洞的错觉,挨到床时魂都丢了一半,背对着他躺下后,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书轻放在床头柜上的声音,灯啪嗒地关掉了,再感受到另一边被子掀开了一些,有一点冷风灌了进来。


    以前不在意的细微动作都变得格外清晰明显,所有感官都警惕着每一次风吹草动掀起的轩然大波。


    我安慰自己赶紧睡,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刚阖上眼就猝不及防听见身后幽幽飘来一句:


    “今晚不亲了吗?”——


    来晚了,521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