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周明澈牵你去敬酒。
伴郎和伴娘自然地跟在你们身后。酒杯叮当碰撞,陈潭始终和你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敬过了长辈们的桌子,到了周明澈大学同学那一桌,气氛开始热络起来。
“新郎官,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会说呢!”
“你和新娘都从事艺术行业,真的很般配。”
“说起来,周明澈也是因为画画才和师弟陈潭认识的。”
“陈潭近几年卖画也赚了不少钱吧?平时很难请得动你,也就是周师兄的婚礼了。咱们大学同学以后找机会还要多交流交流啊。”
“行了,人家大喜的日子,新郎新娘可是主角。别提我的事儿了。”陈潭忽然说话,带着点漫不经心,揭过了这一章。
可是,这些话他多想亲口告诉你。
告诉你他是如何又捡起画笔,又是如何碰壁,又是如何在荒芜的泥土里发出了芽。
而不是在婚礼上经由别人的口,轻而易举地带过。
你是他青春的见证,也是他攀登的希望。
这些话他等了七年,找了很多机会要跟你说。
可周明澈将你护得死死的。
他陈潭的真诚和勇气,怎么就衬托得那样廉价?
难道只有装成疯子,才能得到你的注目和怜悯?
一桌桌的敬过去,你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一旁的周明澈也没好到哪里去。
往常最持重的他,说话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但他的手始终紧紧扣在你的腰间,像是宣示主权,又像是害怕失去。
敬完最后一桌,你已经快站不稳。回到包间,把酒杯重重放下,抵着桌子,企图给自己找个支点。
谁在拢你的头发?
你的感官变得迟钝。
你想起以前高中自习课,你总是臭美散着头发,可是一写字头发就会掉在卷子上。陈潭就会这样,帮你归拢好头发,再扎一个漂亮利索的蝴蝶结。
你为什么会想到他?
哦。刚才有人说,陈潭还在继续画画。你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他坚持你们的约定,跌倒又爬起,坚定又不服输。
这才是你认识的少年。
“陈潭?”这样想着,话比脑子先动。
一转头,却是你的丈夫站在你的身后。
周明澈松了松领结,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型此刻有几缕垂落在额前,给他增添了几分危险的野性。
“周太太,”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你看好。”
你微微瑟缩了一下,不知是因为他的触碰还是那个称呼。
“我去下洗手间。”你轻声说,试图从丈夫的臂弯中挣脱。
周明澈眯起眼睛,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需要我陪你吗?”
*
酒精让你头脑发懵,你靠在栏杆上,夜风吹散了浓重的花香酒气。身后传来脚步声,皮鞋踩在露台的木地板上,一声,一声,像心跳。
“我以为你走了。”你没回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你不该来这里。”
“我知道。”他向前一步,掏出一块手帕,“但你看起来需要这个。”
接过手帕的瞬间,你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那一触即发的温度让你想起了婚礼前夕那个不该发生的吻,他滚烫的唇,和他颤抖的手。
你们曾经是最熟悉的人,现在也是最该变成陌生人的人。
“为什么来参加婚礼?”你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一整天的问题。
陈潭胡乱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看到你,说起来,你应该也知道伴郎临时换成我了吧?你不是也答应了么?”
“咱们两个,半斤八两吧。谁也别笑话谁。”他嗤笑一声,忽然有种破罐破摔、要一错到底的疯狂。
“但是我忍住了!”你猛地回头,带着水汽的眼睛瞪着他,“如果不是你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门,就这样粉饰太平,也没什么不好!”说到后面,你的声音也哽住,似乎在一瞬间暴露了自己的懦弱。
谁没点自己迈不过去的坎呢?白月光而已,男人有,女人为什么不能有。
陈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烟雾在夜色里缭绕,模糊了他的侧脸。
你盯了盯他。他以前从没这个习惯。
他的西装外套早已脱下,衬衫袖口卷到手肘,他的呼吸里带着酒精的灼热,目光却清醒得可怕。
“周明澈喝多了,在休息室睡着了。”他笑了一下,嗓音低哑,“……真讽刺,最后替你挡酒的人是我。”
你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霓虹灯下的城市,像在看一场与你无关的盛宴。
“我退学那年,打过很多零工。”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一天十几个小时,手上全是血泡。晚上疼得睡不着,就一遍遍想你。”
你的指尖微微收紧。
“后来攒了点钱,去美院旁听,就睡在画室,也睡过地铁站。”他掸了掸烟灰,语气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有次下大雪,我在你大学门口等了整晚,看见周明澈送你回来……你戴着他送的围巾。”
你的心脏猛地一缩。
“再后来,我的画终于有人买了。”他转头看你,眼底映着远处的灯火,“第一笔钱,就想给你买个礼物,但我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了。”
夜风掀起你的裙摆,他的影子覆在你身上,像一道温柔的枷锁。
“陈潭……”你轻声叫他的名字,像叹息。
他抬手,指尖悬在你脸颊旁,最终只是替你摘下一片粘在发间的花瓣。
“回去吧。”他轻声说,“……新郎该醒了。”
远处传来婚礼散场的喧闹声,他的目光落在你无名指的钻戒上,又很快移开。
“但我不介意等你”他笑了笑,烟头的火光在夜色里明灭,“反正这七年,我早就习惯了。”
“我很想,被你需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