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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 81 章 圆圆的计划


    喻圆不太配合, 一直哭,景流玉哄了半天没见什么效果,便草草结束了, 把他放进浴缸里洗漱干净。喻圆低着头坐在浴缸的角落里,任由他的手划过自己皮肤的任意角落。


    “圆圆,你的镯子呢?”景流玉问, 拉起他两只空荡荡的手臂……


    喻圆眼皮快速地跳了一下, 说:“在首饰柜里。”


    “怎么不戴着了?”景流玉继续追问。


    景流玉生气从不显怒意, 喻圆摸不准他的情绪, 怕他生气,睫毛扑簌了十几下,终于编纂出一个理由:“考试不许佩戴金属设备, 我就摘下来了。”


    “骗子……”景流玉拆穿了他, 喻圆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接着被景流玉拥住, “还生气呢是不是?明天把镯子戴回来吧。”


    喻圆没有争辩, 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里实则很气, 凭什么景流玉要他怎么样他就要怎么样?连戴不戴镯子这种小事都要限制?


    景流玉还在给他擦洗身体, 十几分钟后喻圆团在毯子里抱回床上。


    柔软的米黄色毛巾毯,露出喻圆白净的小脸,擦干后乱蓬蓬的头发搭在微微发红的眼皮上,可爱的特别招人疼, 像个宝宝似的。


    景流玉抱着他, 轻拍他的后背,亲了亲,觉得实在没必要和他赌气, 晾着那么久,把人吓坏了,温声细语地说:“圆圆,那天的话是我说重了,以后都不提合同的事了,咱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寒假还要去景家玩吗?可可也放假了,让她陪着你好不好?你最喜欢她了是不是?”


    喻圆缩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微甘清冽的香气,心里还是酸麻疼痛,只敢阴暗地暗暗怒骂,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一丁点儿的不满。


    凭什么景流高兴了说不提就不提,不高兴了说提就提,就凭景流玉有钱就凭他聪明吗?怎么敢把他像狗一样耍得团团转?是景流玉先对他不仁的,不能怪他对景流玉不义。


    景流玉余下的话一句也听不见去,只死死盯着墙上正对着墙的一副挂画,位置不近不远,刚刚好。


    他仔细将自己的计划整理复盘了一遍,没有一丝漏洞,相当天衣无缝,既能报仇又能泄恨,还防止了景流玉报复他。


    喻圆想着想着,身体不禁细微地发起了抖,不知道是怕的还是爽的。


    景流玉以为屋里太冷,亲了亲他的额头,又调高了一点卧室的温度。


    喻圆心里再恨景流玉,再怕景流玉,计划想得再周密,还是已经习惯了景流玉身上的味道,很没出息地熟睡了过去。


    景流玉听到颈窝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才渐渐停了拍打哄睡的手,给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低下头看着他。


    喻圆睡得特别熟,脸颊上的软肉被挤出来,看起来很软很好捏,景流玉抬手想试试,最终还是换了个方向,只把他的头发轻轻抓到后面去,露出带着薄汗的饱满额头,然后轻轻地亲了亲。


    景流玉给卧室降了两度,看了喻圆好一会儿,才怀着满足的心情一起睡去。


    ……


    喻圆要完成他的计划,就不能让景流玉察觉出异样,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景流玉离开家的机会。


    他醒来之后先是懊恼了一阵,紧跟着调整好了状态,摆出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笑脸和粘人劲儿,主动和景流玉亲亲贴贴,然后逮着机会把自己关进电竞房里。


    景流玉对他玩的这些小游戏没什么兴趣,平常也不会进,这里尚且能让他喘息一会儿,不至于一整天都面对着景流玉那张脸。


    他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操控鼠标和键盘建设城镇的时候,莫名烦躁,觉得自己缺根烟,要是点上根烟,时不时惆怅地抽一口,就像那种走上社会,面对世事艰辛痛苦又惆怅,还要继续努力打拼的成熟男人,


    念头一想,就有点刹不住,心痒痒,他觉得自己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总少了细细长长的圆条状东西夹着,再时不时放在嘴里叼一下。


    他站起身,在冰箱里捣鼓一阵,又坐回椅子上。


    ——啊,舒服!


    喻圆仰起头,呼出一口气。


    ——他的食指和无名指夹着根红酒巧克力夹心的百醇,时不时放进嘴里吸一吸咬一咬,也算是烟酒都来了。


    景流玉无所事事,手里捧着本书半天了,连一页都没翻过去。


    喻圆从早上开始,就开心过了头,抱着他一顿亲,他还以为要黏糊一阵呢,结果亲一会儿就跑了。


    他又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书,想喻圆在玩什么游戏,游戏有那么好玩吗?


    “笃笃——”


    门被从外面敲响。


    喻圆叼着百醇扭过头。


    景流玉拎着把椅子站在门口,很客气又不容置喙地询问他:“我能进来看你玩游戏吗?”


    喻圆很烦,景流玉这是一点儿私人空间都不给他吗?


    但是他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点头。


    景流玉很有观众的自觉,从不指点玩家的操作,顶多偶尔发表一下疑问。


    “为什么要把排水站和城市供水站放在一起?这样……市民喝的都是污水吧?他们看起来都生病了。”


    “为什么要在医院前面的路上建八个收费站?收费还拉到最高?”


    喻圆不想听他说话,给了他一根百醇堵嘴,并随手打开直播,戴上耳机,言简意赅说:“听市长大人的没错,我要直播了,你不要说话了。”


    喻圆这套直播设备还是上个月买的,他当时想的很美好,可以一边打游戏一边直播,说不定能弄出点名堂,还能赚一笔钱给景流玉买礼物。


    可惜后来要期末复习,加上和景流玉吵架,买回来只使用了一次,就搁置了,要不是为了堵景流玉嘴,他今天也不一定会拿出来。


    景流玉为了支持喻圆的副业,默默噤声。


    这种游戏对他来说没什么意思,但看着喻圆玩就很有意思了,尤其喻圆像是不太熟练,磕磕绊绊解释自己操作的时候,特别可爱。


    游戏区主播内卷严重,这种建设类的游戏,观众也更愿意看直播后的剪辑,喻圆还不会说点儿有意思的话,又是第一天开播,几乎没什么流量,但胜在他长得好看,还是吸引了十几个颜狗停驻在直播间。


    当然他们也不是为了看喻圆玩游戏,纯是为了逗他玩。


    【好可爱,是女孩子吗?白白嫩嫩的老婆,大腿根是不是也是嫩嫩的,嘬一下都会红,可以女装吗?给你刷火箭。】


    【朱波朱波,这个游戏在哪里玩呀?我不会耶,能加个联系方式教教我吗?】


    喻圆看到有弹幕,又紧张又激动,没想到竟然有人愿意看他直播,难道感情和事业终究会顺一个吗?


    他赶紧找出眼镜,结果脸一下子就红了,磕磕巴巴学着别的主播一样回答问题:“不是女孩子,是男的,纯爷们!女装你要看吗?我找找看还有没有裙子……”


    “在Steam里下载,你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我的联系方式是……”


    “咳,”景流玉皱眉打断他,“把这些人都踢出去。”


    喻圆不高兴,垮了脸,他不敢违逆景流玉,又不想把他仅有的几个观众踢出去,只好草草下播。


    “人家说什么你怎么都回答?他们明摆着没怀好意,联系方式是能乱给的吗?”


    喻圆表面受教,心里不屑嘀咕,别的直播间都能穿女装,他怎么就不行?加微信又怎么了?至少人家是真心喜欢我的。


    他嗯嗯点头,想着景流玉好烦,要是能把景流玉支出去就好了,也方便他的计划。


    他问:“你今天没有工作吗?”


    “我放假了。”


    喻圆又想了想,问:“你没有朋友吗?不需要聚会吗?”


    “没什么好聚的。”


    喻圆有点着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景流玉才能离开家?总不能连着十二天都和他在一起吧?


    他的眉头不由得深锁起来,游戏也没心思玩了,站起身,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别墅里乱转,晚饭也没吃多少,夹一筷子菜放在碗里半天没动,一直盯着桌面。


    他原本这些天就瘦了不少,抱着的时候都有些硌人了。


    桌上都是他喜欢的菜色,景流玉特意要求厨房做的,想到他前些天还在吃中药,问:“哪里不舒服吗?还是不喜欢吗?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我带你出去吃火锅?”


    火锅?


    喻圆也没兴趣了。


    他眼睛转了转,叹气,问:“我不想出门,你能给我买回来吗?”


    “要吃什么?我叫个闪送。”


    喻圆握紧了筷子,太远了怕景流玉嫌麻烦不去,太近了时间不够,他说:“想吃学校的麻辣烫,你去给我买吧,闪送不知道我爱吃什么,学校快闭校了,想吃就得下学期了,下学期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实习呢。”


    商学院的麻辣烫,馄饨,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有点特殊意义。


    麻辣烫是去年他俩第一次做了之后,喻圆哭着说要吃的,那天也和今天一样,天上飘着点儿清雪。


    景流玉心一动,起身亲了亲他的脸颊,说:“那我去给你买。”


    喻圆拿着他的大衣,把他送到电梯口,向他挥挥手。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他狂奔回卧室,取下挂在墙上的那幅画,用刀在画上戳了一个小小的窟窿,把他买的小型摄像头放进去,用胶带粘好,确保摄像头能拍到床的位置。


    他心惊胆战的挂回去,后退三步远,发现确实看不出端倪,才松了口气。


    第82章 第 82 章 最后的晚餐


    上次的JK制服撕碎了, 早被焚烧炉烧成一团灰了,是喻圆图便宜,花了29.28在拼多多买的, 还送一双丝袜。


    他打开美团,最近一家闪送的兔尾巴制服也要69.8。


    喻圆默默关掉,不想为景流玉再花掉自己宝贵的存款……


    其实在计划里, 穿什么不重要。


    他脱得光溜溜, 在衣帽间找了景流玉的一件白衬衫穿上, 关上灯, 像小红帽里披着外婆衣服的大灰狼一样,等着小红帽送上门。


    澡就不洗了,对景流玉实在没这个必要。


    抽屉里还有一点儿小玩具, 他拿出来挤了点润滑液。


    他一边往屁股里塞一边觉得自己很可悲。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了, 在京市这个地方,砖头掉下来随便砸到个人, 他都惹不起, 现在被景流玉玩弄的团团转,这种方法是他最聪明的选择了。他既没办法叫景流玉的公司破产, 也没法叫景流玉人人喊打成为过街老鼠。


    以前在老家做的智商检测大概是真的, 他的智商真的只有九十,不然他怎么这么笨呢?喻圆咬着嘴巴,眼眶泛红,大骂死老天!他也不想这么笨的!


    景流玉一来一回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麻辣烫拎进门的时候还是滚烫的。


    楼下没找到喻圆, 手机却弹出了喻圆的消息【我困了,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一月份大冷天零下十几度折腾人买回来又不吃, 放在家里,妈妈的巴掌都要在喻圆的屁股上开花了。


    景流玉感觉不太对劲,喻圆以前饭量不错,像小猪一样,遇见什么事儿了也不耽误吃饭,这些天太反常了。


    他叫小王给喻圆挂了个专家号,做一次全面的体检,有病治病,没病放心。


    然后把麻辣烫里的面类分装出来放进冰箱,以免喻圆明天要吃的时候坨成一团。


    景流玉套房的浴室和衣帽间连着,转角走进去是一间小的起居室,再往里才是卧室。


    他刚刚看过,喻圆不在自己的房间睡,大概是在他这儿,景流玉洗完澡后,落在卧室灯上的手迟疑了片刻,终究顿住,选择摸黑上床。


    不待他躺下,身侧两条纤细冰凉的手腕像藤蔓一样从后面攀援上来,一具柔软的身体顺势贴上他的后背,对方软若无骨的手钻进他的衣摆,乱摸了两下,又伸进他的睡裤。


    这双手和这具身体,景流玉抚摸过无数遍,熟悉的触感、香气、力道,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辨认出这是喻圆。


    他以为喻圆只是像往常一样要他搂着睡觉,刚欲按下,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细微的声响。


    黑暗屏蔽了视觉,会无限放大其他感官。


    嗡嗡的震颤、搅动的水声、轻盈的低喘……


    景流玉抬手,“啪”一下打开床头灯,站起身,入目就是穿着他衬衫的喻圆在床上难耐地扭动。


    喻圆莹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呈现着淡淡的粉红色,衬衫卷到大腿根部,堪堪盖住微微翘起的秀气器官,一根粉红色的细线像魅魔的小尾巴一样从下面伸出来,衬衫半透不透,因为沾了热汗,裹住他纤细发颤的腰肢,透出粉白的肉色和单薄肌肉线条的痕迹,头发黏在微微张开的唇边,喘息的时候探出一点湿红的舌尖,然后咬着手指,满眼水雾地看着他。


    景流玉受到的冲击太大,几乎是愣在原地。


    喻圆在床上一直是扒拉一下动弹一下,时不时还要娇气落小珍珠的选手,从来没有这么主动的时候。


    喻圆看他不动,咬了咬牙,脸上的红晕更重,娇气又小声地叫:“老公……”


    “老公抱抱我好不好?老公……”


    景流玉的大脑轰然一声,像火山爆发。


    理智和忍耐全都在火山岩浆中泯灭殆尽。


    喻圆怕景流玉起疑,缠着他怯生生地说:“老公,我昨天是不是做得不好?你是不是没有尽兴?我补偿给你好不好?你以后不要对我那么凶了,我好害怕,我又不是故意犯错的,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吃不好睡不好的,人都瘦了。”


    景流玉在上次就已经警告过他了,喻圆却还是接二连三的一样的错误犯好几次,不止任由赵琰牵手碰脸,还喝到半夜才回家,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


    只是景流玉不想再吓他了,喻圆可怜兮兮站在衣柜前面的时候,弄得他心都发疼了,他叼着喻圆的唇,勾着他柔软的舌尖亲吻,含糊地哄着:“以后都和你好好说话,不想着教训你了,乖宝宝,别再让我生气了,嘴巴再张开一点。”


    景流玉即便有心怀疑,此刻色令智昏,也被喻圆一声声老公迷得七荤八素,他也料定喻圆的小脑袋瓜作不出什么大幺蛾子,索性不去想,即便喻圆有什么目的,有什么坏心思,他也愿意纵容。


    喻圆今晚乖的要命,做到一半又想哭,呜咽两声又咽回去了,仰起头要景流玉亲他,说亲舒服了就不哭了。


    他们从床上一直做到浴室,地上都是水渍,好像景流玉要补齐缺失的那一个月。


    喻圆爽到发麻,失禁,最后崩溃地在景流玉怀里大哭,不知道是舒服还是害怕。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迷迷糊糊中记得看到了窗外的日出,好大,好红,好漂亮,接着就没有了意识。


    喻圆醒来的时候,景流玉不在房间,他已经感受不到腰部以下位置的存在了,艰难地滚下床,撑着墙面爬起来,把画后面的监控拆下来,取出里面的sd卡,小心收好,再用胶带从后面把画复原如初。


    距离合同结束还有十一天。


    喻圆心里默念森*晚*整*理,慢吞吞地转身,像只壁虎一样,贴着墙去卫生间。


    他腿没力气,叮叮当当撞了墙好几次。


    景流玉听到动静,从楼下上来,进浴室帮他扶着。


    “滴滴……哒哒……滴滴……”


    喻圆感觉自己胀得不行,却怎么都尿不出来,刺痛得厉害,脸比屁股上的咬痕还要红,急得他要在浴室里跳脚。


    景流玉小心搓了搓,诊断:“纵欲过度,尿不出来了,我去楼下给你拿点儿消炎药吃。”


    喻圆记得这好像是他第二次面对这种情况了,羞恼让他双手握拳垂在两边,头近乎埋在胸里当鸵鸟。


    ……至少从这天开始,喻圆和景流玉的关系就好像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更加亲密。


    好像他们之间的矛盾完全解决了。


    喻圆的屁股那天晚上遭老罪了,结结实实修养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都是景流玉手把手给他喂的饭,把他当残疾人伺候。


    景流玉小心伺候他的时候,喻圆就感觉很爽,有种报复的爽感,会装作不小心把饭里或者汤汁滴在景流玉身上,看景流玉皱眉给他擦嘴,又拿他没办法的表情。


    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虚伪!


    周家来来回回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他爸周树国和他妈吴芳问他放没放假,要来京市带他回家过年。


    喻圆找到父母的事还没跟景流玉说过,沈祁川和周平平那边嘴巴也很严,喻圆见周平平的时候更没用景流玉的司机,景流玉上个月忙得昏天黑地,火气也大,喻圆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找到父母的事。


    他怕爸妈和景流玉见面,还有安安和悦悦一个高考一个中考,家里脱不开身,喻圆要他们别过来,说候再坐火车回家。


    吴芳连忙又给他打了点儿钱,要他定机票,不要坐火车。


    喻圆抱着手机缩在床上,回了一个特别可爱的表情包,盯着吴芳发来的一千块钱,久久不能回神。


    合同到期那天晚上,他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穿着一身简单保暖的衣服,手里拎着个垃圾袋,就是兜里揣上了自己的身份证,他手插在兜里,小心地摩挲着,紧张又忐忑。


    喻圆感觉自己像电视剧里伟大而高尚的女主,最终做出了离开不是人男主的决定,潇洒而利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景流玉给他买的东西,他一样都没带走的时候,喻圆感觉自己特别厉害,最终抵挡住了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维护了他们无产阶级的纯洁性。


    景流玉坐在沙发上,听到他开门的声音,眼神从报纸上抬起,笑问他:“要出去逛逛吗?我和你一起。”


    喻圆半张脸埋在毛衣里,向他弯了弯眼睛,提起塑料袋,说:“我去扔个垃圾,门外溜达一圈儿,马上回来,你别跟着我了。”


    景流玉叮嘱他:“外面冷,站十分钟就回来吧,别待太久了。”


    喻圆和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带上门。


    身后的别墅灯火辉煌,终究不是他的家。


    喻圆深吸一口气,抓着塑料袋狂奔一公里终于跑出别墅区,打好的滴滴正停在外面等他。


    他没有和保安亭里的保安打招呼,拉开车门,飞快关上,报了尾号,催促师傅开车去机场。


    “要赶不上飞机了?”师傅得意一笑,扣上计价器,“放心吧,交给我,您请好了!”


    出租调转车头,甩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绝尘而去。


    有一类人,他们有点儿坏心思,但因为胆子小人又蠢,大的坏事不敢做也做不了,所以坏又坏的不彻底,格外招人讨厌,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丝毫没有大反派的逼格,只能论为书里的恶毒炮灰。


    喻圆好巧不巧,就是这类人。


    他手指颤抖,落在p好的视频截图上。


    ——图上是两张床照。


    下面人的脸和关键部位完全被遮挡住了,但依旧能看出来是个男人,上面的则可以清清楚楚认出来是景流玉。虽然只截取了到关键位置的腰部及以上位置,但从他们交扣的双手,缠绵的姿态,以及身上的痕迹来说,不难看出在做什么。


    在飞机起飞的前一刻,他把照片发进了景和清、景闻庭,以及景流玉公司的官方邮箱,然后开启飞行模式。


    第83章 第 83 章 合同结束了!咱俩完了!……


    从二十一点开始计算, 喻圆外出倒垃圾已经足足一个小时了。


    景流玉在他出门后十五分钟就开始频繁看腕表,直到二十一点三十分,才控制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先是被挂断, 再是关机。


    即便这片社区物业和安保都是顶尖水平,景流玉的脑海中也不由得闪一些不好的念头,被绑架、被拐骗……


    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事件。


    他立即叫物业调取了监控。


    监控拍的十分清晰, 喻圆穿着一件白色的即膝羽绒服, 根本没有把手里的垃圾袋扔进垃圾桶, 而是拔腿狂奔, 一直跑到小区外,上了一辆车牌尾号为9x的出租车。


    出租车接到人丝毫没有停留,油门踩到底, 飞速逃离了物业监控范围, 怎么看都像早有预谋。


    物业管家安慰景流玉:“喻先生看起来是主动上的车,或许有什么急事, 您再等等, 说不定只是手机没电所以才联系不上。”


    人类有些时候预知危机的第六感出奇的准,景流玉并没有因为安慰而冷静, 不安的感觉反而愈发蔓延,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可预控的事件要发生了。


    正在休假的小王接到景流玉的吩咐,调查一辆车牌尾号为9X的出租车,因为不排除套牌嫌疑,所以同时准备调取附近路段监控摄像。


    很快结果就有了结果, 该车归京市本地的一家出租公司所有, 由一名名为孙金水的男性租赁运营,并无任何异常,只是一辆普通的出租车。


    根据定位以及时间, 他接到喻圆之后,中途并未停留,而是直接将人送去了机场。


    “景总,这是喻先生的出行记录,票务系统显示他定了一张零点到新郑国际机场的航班……”小王效率很高,随后又举一反三,将喻圆的航班信息同步给了景流玉,“机票订购时间是一月十一日,根据时间定位,他应该是在您家里自己订的票……”


    小王话留一半,景流玉那么聪明,余下的不必明言。


    喻圆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自己订了机票,离开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既然没有和景流玉说过,那就是一场计划好的逃跑。


    十几年前,金丝雀们逃跑成功概率高达百分之五十,科技在进步,时代在发展,现在买票都是实名制,检票也要人脸识别,犄角旮旯都是摄像头,再不济也有电车的哨兵模式,说是天罗地网也不为过,成功率骤降到百分之一点零。


    现在是北京时间二十三点四十七,飞机已经准备起飞了。


    小王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和景流玉沉重的呼吸,他心头一颤,紧接着是电流之下,景流玉冷静到令人发指的吩咐:“安排人手,下飞机就把人拦住,带回来,温柔一点,别让他害怕。”


    “景总……”


    “他心思单纯,肯定是被人引诱的。”


    小王不知道这句话是景流玉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他闭了嘴,按照命令去安排。


    空旷的别墅只有景流玉一人,安静到针落可闻,他坐在原处,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


    他的脸色难看,周身笼罩着如有实质的阴云,从来没想过喻圆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甚至还成功了。


    从景流玉十五岁以后,极少有事情脱离他的掌控,尤其是他向来觉得一眼就能看透的喻圆。


    不过他的不满也只是一时的,喻圆的一切动向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人跑不掉。


    景流玉觉得,即使是喻圆主动订了票,也一定不是主谋,必定有个人在背后唆使,引诱,否则以喻圆的性格,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又或是在闹什么脾气,毕竟他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带走,真要跑的话,怎么会舍得那些奢侈品呢?


    景流玉只消片刻,就已经面色如常,他只需要安心等待飞机落地,人被领回来就好,到时候再好好教训教训便是。


    他长舒一口气,气势内敛,下意识抚摸上带着体温的镯子,气定神闲地绕着手腕转了几圈。


    ……


    啊啊啊啊啊——————————!!!!!!!


    比起景流玉的冷静沉稳,胜券在握,景和清、景闻庭简直要发疯了!


    他们现在就像被白昼流星砸到脑袋的倒霉路人!核弹爆炸的蘑菇云轰了头的悲伤难民!深夜撞鬼的惊恐行人!以及泰坦尼克号沉船上的绝望乘客!


    如果早知道那封邮件里是景流玉的床照,他们宁愿把头撞在墙上把自己撞晕了也不会打开的!


    更惊悚的是景流玉是在和一个男人上床。


    景流玉在他们心里的形象身份和普通哥哥不一样,一直沉稳、可靠、高高在上,看似温和实则冷漠,让人难以接近,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亿万光年的代沟一般。尤其景闻庭,他对景流玉既讨厌,又忍不住听从和追逐。


    他们看到这些照片好比什么呢?


    不恰当的类比一下,好比他们看到了景卫南和男人上床一样令人绝望、不敢置信、甚至疯狂。


    他们第一时间以为这是哪个上不来台面的对家p的照片,一番科技分析之后,绝望地发现并不是。


    装修风格甚至看起来是景流玉的家里,连被下药都不能作为托词了。


    照片他们甚至不敢看第二遍,平复了不下半个小时的心情,才敢商量着给景流玉发消息,拨通电话。


    现在他们面对景流玉的心情十分的复杂,无法用言语形容,两张脸皱成耙耙柑。


    景流玉收到那些照片,先是沉默了一瞬,紧接着说自己知道了,稳重的过了头,似乎泰山崩于前都不能令他改色,景和清从他的语气上甚至分不清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还是景流玉真的不在意。


    如果是后者,那脸皮也是很厚了,怪不得能成大事……


    景流玉挂断电话后径直上了楼,根据照片的角度找到了被戳了个洞的挂画,摄像头当天应该就是放在这里。


    人物、场景、时间、拍摄位置,景流玉不必想都知道,就是那天晚上喻圆做的,怪不得热情的过分。


    景流玉气极反笑,狠狠摔了画板,脸色第一次像块儿调色盘一样色彩缤纷。


    他不介意自己的取向暴露,可他但凡要点脸,就不能接受把床照发给别人看,尤其还是景和清那些小辈,喻圆简直是把他的面子往粪坑里扔!


    真是好样的!喻圆!


    ……


    从首都机场到新郑机场,两个小时的机程,客舱昏暗,飞机上坐满了昏昏欲睡的乘客。


    这是喻圆第一次坐飞机,机翼划破云层,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织就成一张密布的星盘,他没有心情欣赏,本该兴奋的心情被忐忑和悲壮装满。


    他本来还想把照片发给景卫南的,效果大概更好一些,但一想老头都已经八十多岁了,万一当场气出个好歹,他这算不算蓄意谋杀?


    只好退而求其次,给景流玉两个成年的弟弟发。


    算算时间,景流玉那边现在应该已经爆炸了。


    大概一下飞机,景流玉的电话就会打来。


    他忐忑之中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根本睡不着,反反复复地按开手机看时间。


    真没想到,他也有摆景流玉一道的时候。


    凌晨两点整,飞机准时在机场降落,外面的夜色黑得像一团化不开的墨,浓稠,黏腻,沉闷,像喻圆下定决心后才走出机舱时的心情。


    不出意外将是一场激烈的对峙,喻圆先上了个厕所,没有出站,等待同一趟航班的人都走了之后,才在角落里关闭飞行模式。


    他的手指很冷,有些发抖,大厅太空旷,冷上加冷,喻圆只好蹲下,靠着墙,找到了一些温暖和安全感。


    不出意外,景流玉算好了他这个时候下飞机,电话同时打了进来。


    喻圆一想到景流玉那样的心机深沉,他要和这样的人对峙,后背都窜起了冷汗,咽了咽口水,咬牙接通。


    话筒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谁都没有说话,喻圆搭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正猜测对面此时的表情,景流玉先开口了,说:“长本事了,会算计我了。在外面玩够了没有?我给你定了回来的机票,睡一觉就回来,接你的人在等你。回来和我说说,谁怂恿你这么做的。”


    他的声音很冷,蕴含着不易察觉的怒气。


    未知的恐惧远远比正在面对的恐惧要可怕一百遍,喻圆真正直面景流玉的时候,反倒没有那种冷汗直窜的感觉了。


    他朝手心里哈了哈气,搓搓手,说:“你应该看到那些照片了吧?我发给了和清、闻庭,还有你的公司,很生气吧?很丢脸吧,毕竟被弟弟们和下属看到那些照片,是个人都会抬不起头的。”


    景流玉强硬地命令他:“回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喻圆被他的语气激起怒火,冷笑:“凭什么你要我怎么样就怎么样?景流玉,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你手里的玩具,随便你怎么摆弄都行?我没有脑子,没有脾气,不管你怎么骗我,我都只会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我告诉你,没人怂恿我!是我要这么做的!”


    “你骗我的时候,设计我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我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会报复你吗?呵!也是,你根本不会在意,你觉得可以拿捏我,根本不需要在意我那些不痛不痒的报复!”


    景流玉心脏一跳,语气弱了三分:“什么骗你?”


    喻圆越说越激动,眼眶通红:“你让周平平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别装了!从头到尾你就是想玩弄我!很好玩是不是!合同到期了,滚吧你!其实我早就受够你了!又短又小又快技术还烂!一点服务精神都没有,你以为我很稀罕你吗?!要不是被你设计了,欠了钱,我根本不会和你上床!”


    景流玉被他的话气得发晕,眼前一片血红,扶着桌面才站稳:“周平平告诉你的?!”除了周平平,景流玉也想不到还有谁知道的这么清楚了,周平平怎么敢得罪他的?


    “圆圆,你先回来,这件事我慢慢和你说,照片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景流玉第一次从心底产生了慌乱,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叹气,软硬兼施道,“圆圆,我难道对你不好吗?你要什么我难道没有买给你吗?你应该也知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对我好?就是那种高兴了喜欢了就哄一哄让我以为我们是在谈恋爱,不高兴了就提醒我我们是包养关系的好吗?也谢谢你让我认清楚我的位置。不跑等着你继续骗我吗?”


    喻圆讥讽地扯了扯嘴角:“逃不逃得出你说了不算!我告诉你!合同结束了,咱俩完了!我这里还有视频,你要看看在我身上爽到高.潮的样子吗?还是想所有人都看看?


    我只发了几张图片给了一点点人,已经算我善良了,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反正我什么都没有,大家也不认识我,不过你就不一样了,过了几十年之后,肯定还会有人提起来然后津津乐道的,你们这种抛头露面的生意人肯定最要脸了,你不是还要选举什么什么代表吗?


    我看视频传出去,你怎么做人!国家不接受同性恋的,到时候你和政府合作的项目肯定就全黄了!”


    喻圆尖酸刻薄小人得志地一口气说完,不由得为自己难得这么缜密的思维和清晰的口齿鼓掌,真想夸一夸自己,鼓鼓掌。但是心脏却和想法背道而驰,感觉痛的要死。


    在说出这些话之前,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服个软,低个头,景流玉对他还有兴趣,总不会弄死他,要不了多久,他就又能继续过之前纸醉金迷的日子,享受景流玉给他的温柔乡,可是说了这些话之后,他就和景流玉彻底撕破脸,完全决裂了,他们再也没有可能了。


    喻圆吸了吸鼻子,把上下嘴唇一起抿进嘴巴里用牙齿咬住,他怕被景流玉听到他要哭了,也怕自己管不住嘴,景流玉再哄哄他,他就五迷三道地跟人回去了。


    第84章 第 84 章 全家福超市


    喻圆受成长环境和成长经历的影响, 即使做坏事,也只敢在背地里暗搓搓地做,骂人也得在心里骂, 哪怕心里对那个人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撕破脸,他其实谁也得罪不起, 怕被人家报复。


    景流玉自认为了解喻圆, 多可爱的胆小老鼠, 只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坏心和手段。


    所以当喻圆对他说出这些话狠绝的话后, 景流玉心里冒出了一个荒诞而又清晰的认知——他和喻圆真的要断了,不是一时,不是一刻, 是彻底断了, 喻圆把话说绝了,根本没打算和他有以后。


    他像一只最先进完善的代码, 遇到了所有程序员预料之外的故障, 一时卡在那里一动不动。


    实际上他从未想过和喻圆有这么一天。


    怎么着也是他腻了烦了,给点钱把人打发了, 他没想过喻圆有要和他断了的时候。


    要钱他给钱, 要物他给物,又哄又体贴的,喻圆那点儿虚荣心早被他喂得饱饱的,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怎么会离开他?离了他还能去哪儿?


    即使他所做的一切暴露了, 喻圆也只是需要一点儿钱或是好话就能哄回来。


    事情一下子脱离了景流玉的所有预判。


    他差不多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周平平不知道发什么疯,把事情和盘托出,连带着他以前做的那些引诱手段也让喻圆起疑, 喻圆那些天情绪不对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又气急提了合同恐吓,原本是想吓吓喻圆,反倒把事情推向了坏处。


    景流玉头痛地捏着眉心,他忙晕了头,这些破事全都堆到一起来了。


    但他确实没想过和喻圆分开,这场爱情游戏他上了瘾,甚至想过和喻圆好好过下去,至于什么是好好过下去,他的定义暂且不明。他只知道得先把人哄回来,剩下的一切从长计议。


    他的嗓音变得温柔湿润,夹杂着些许的疲惫和担忧,比往日都要动听,说:“圆圆,不管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是你听谁说了些什么,都先回来好不好?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我很担心你,外面总没有家里舒服。回家吧,我给你道歉,那天提起合同不是我的本心,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


    喻圆差一点就要动摇了,关键时候想到景流玉的性格,意外的冷静,穷尽了最大的力气冷笑一声。


    他咬紧牙关,歹毒喊道:“脱口而出的才是真心话!你就是没瞧得起我!就是没有拿真心对我!你就是没玩够,所以要哄我回去!我现在也用不着你了,我又不是没地方去,少假惺惺的,你那些破烂换个包养对象送给他吧!


    景流玉你真贱!我都说这种话了你还要缠着我不放,你真是我见过最下贱的人,一点自尊都没有!


    你别想着怎么对付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惹急了我们玉石俱焚,反正我又没什么损失,快点让你的人都离开,周平平一会儿联系不到我就会报警,你别想着把我带回去!”


    喻圆听到电话那头景流玉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似乎生气了,他骂完,不待景流玉说什么,就“嘟”一声挂断了电话。


    不生气就怪了,他都骂下贱了,景流玉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么骂过。


    喻圆以为自己会害怕,会痛苦,实际上他擦了擦眼泪,从墙边站起来的时候,除了腿有点软,心情有些失落,更多的是一种终于做出决定彻底了断的轻快。


    和景流玉的感情,不明不白的开始,怎么也要有个清清楚楚的结束。


    他以为是蜜糖,实际上是掺了屎的糖精,吃下去恶心,不吃顶多缺点儿甜味,人又不是离了糖就会死。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不用纠结在景流玉和家人之间他要选择谁了,他离了景流玉也能活,他的新生活要开始了。


    年轻人谁还没有失恋过?等到十几二十年后,他还能和别人吹牛说,当年有个京市的大少爷追他,什么豪车别墅,龙虾鲍鱼摆在他面前,他还是保持了高风亮节,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走了,多气派。


    喻圆走出机场,人群里隐匿着几个西装男人,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瞟,喻圆肯定这些人是来抓他的。


    他没有畏惧,挺着胸,英勇就义般直面上去。


    保镖们像游鱼一样灵活地游走过来,将他不动声色地包围,并逐渐不动声色缩小着包围圈。


    喻圆站定在原地不动,冷笑一声,叫他们:“别藏了。”


    其中有个长相让人极为没有印象的男人站了出来,走上前,很客气地说:“喻先生,我们是来带你回京市的,不要害怕。”


    喻圆抱着肩不动,很是风轻云淡地问他:“你不如再问问他,还要不要我回去。”


    景流玉在喻圆身上留下了影子,喻圆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语气都有些像景流玉。


    男人耳廓挂着的战术耳机微微亮了一下,接着这些人像是一齐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为他打开一道缺口,男人也侧过身,不再拦他。


    喻圆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帅炸了,忍着想回头再看一眼的念头,维持这冷酷,一直到走出机场。


    ……


    电话里是冰冷的机械女音,提示着对面的人挂断了他的电话。


    景流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喻圆的话和行为像往他脸上扇巴掌,扇得他猝不及防。


    景流玉长到二十多岁,除了景卫南,谁也没敢给他说过重话。他智商高、长得好、会做事、家世好,谁爱他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所以他总是习惯性地游刃有余,把一切事情的发展以及所有人际关系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习惯了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看着别人,然后揣摩对方的心思,玩弄、利用。


    他最不觉得喻圆有能力离开他,甚至戏弄他,结果却偏偏是喻圆摆了他一道,还要和他恩断义绝。


    喻圆还真是长进了,学聪明了。


    景流玉脸色难看至极,摔了手机,把桌面上的东西狠狠扫落在地,又踹翻了身边的桌子。


    心中怒火像岩浆一般喷发,迅速焚烧了他的五脏六腑,烧得他理智全无。


    景流玉不止愤怒,还有丢脸,他整天好声好气哄着,这是把人哄的反了天了!整个京市但凡有头有脸的,不说包养,即使是结婚了,哪个不是在外面各玩各的,他自认为已经做得不错了。喻圆竟然算计他!


    即使他一开始骗了喻圆,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的?非要把那种照片弄得人尽皆知?


    景流玉抬手又摔了几个瓷瓶,也没有丝毫的冷静。


    小王还是第一次看到景流玉这副模样,眼睛都红了,疯了一样砸东西。


    他站在书房外面迟迟不敢进入,好不容易等景流玉稍微冷静一点,才敲了门,把查到的资料递给他,小声询问:“还要想办法把人带回来吗?”


    景流玉翻了翻,是喻圆最近一个月的出行记录,以及见过什么人。


    他一看,气血又一下子涌上来,怪不得周平平什么都说了,也怪不得喻圆有骨气离开他。


    合着喻圆找到家里人了,家里人好死不死还是周平平!


    他手指死死抓着纸张,露出泛白的骨节,许久之后缓缓松开,似乎是恢复了平静,把文件扔回去,语气冷若寒潭:“用不着,他早晚会自己回来。”


    喻圆被他养的娇气坏了,衣食住行都挑剔的很,周家养不起他,由奢入俭难,亲情当不了钱花,抵不得饭吃,何况周家还不止他一个孩子,在外面过不下去苦日子,就会眼巴巴回来了。


    盛怒过后,景流玉的思绪逐渐恢复清明。


    公司邮箱的邮件被删除,没几个人看过,景和清和景闻庭那里不会泄露,照片的影响是可控的。


    在喻圆学聪明了很多,没有一开始就头脑冲动地把照片弄得全世界皆知,只是让景流玉丢了脸,又拿着把柄恰到好处地威胁了景流玉。


    视频的确不能流传出去,否则将是巨大的丑闻,连董事离婚这样的消息放出去都会影响股票涨跌,何况是他的性取向和色情录像,必定会让集团伤筋动骨。


    喻圆并不是事件里的不可控因素,他势单力薄,只要发了立刻就能压下,根本造不成影响,背靠沈祁川的周平平才是。


    ——


    景流玉生活健康,饮食清淡,并不是个嗜好烟酒的人,除非应酬上避无可避。


    凌晨四点,头痛让他难以入眠。


    二楼的吸烟室里,烟雾弥漫,他连着点了三支雪茄,蒙特二号的烟草夹着别具一格的淡奶油香,甜蜜中和了苦涩的木质风味。


    他以往尚可接受,现在却觉得烦躁,若有若无的甜香总令他想起喻圆,让人火大。


    酒精和大量的尼古丁安抚了他的神经,景流玉趋于平静。


    他长腿交叠,坐在宽敞的沙发里,在天微微亮时,感到了些许的昏沉。


    别墅里没有人,宋阿姨他们还没有上班,楼下门铃响了,只能景流玉亲自去开。


    ——喻圆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乱糟糟的回来了。很暖和的天气,还穿着走时候的那身羽绒服,站在别墅的门前,想进不敢进,只能无措地捻着一点点衣服揉搓,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像只掉进泥里又爬出来的脏兮兮小狗,对着他摇尾巴。


    景流玉要赶他出去,喻圆吸了吸鼻子,抱着他的胳膊吧嗒吧嗒掉眼泪,很委屈地说:“景流玉我错了,让我回家吧,外面一点儿都不好,我没有钱,火锅一个月都吃不到一次。我不要再出去了,你不要再凶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景流玉竟然意外地感觉自己被抚平了,甚至打心里得意,他却依旧板着脸,想把喻圆从身上撕下来,好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肆意妄为,厉声驱赶他:“你这种动不动就背叛主人的小狗,我不会再收容你,我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去别处吧。”


    喻圆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哼哧哼哧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仰起头,露出哭得发红的眼睛,可怜地说:“景流玉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别不要我,我以后都乖乖的,带我去吃火锅好不好?我好饿,我好久没吃饭了,你摸摸我,我都瘦了,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心疼我吗?”


    景流玉被喻圆拉着,手还没贴到喻圆柔软的脸颊,喻圆忽然化成一团耀眼刺目的光球。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光,发现已经是上午十点,阳光最刺眼的时候。


    梦境里酸涩柔软的感觉还极其强烈,它们残留在他血液里,一直流淌到心脏,再循环往复。梦境里的画面好像真实发生过一般。


    景流玉心里被这种酸涩充满,再不冷静也彻底冷静了。


    他甚至可以仔细地回想,发问,他难道对喻圆不好吗?有什么不满意难道不能和他好好说吗?


    理智上他真应该抽自己俩大嘴巴子清醒清醒,喻圆都那么对他了,让他丢了那么大个脸,他不把人往死里整算他客气,挑衅他的人都该付出代价。从感情上,他回想那个梦,梦的结尾他应该很难不去带喻圆吃顿火锅。


    算了,喻圆受了委屈,过得不好,早晚会回来的,他们应该开诚布公,好好聊一聊。


    ……


    喻圆从机场出来后转乘高铁,高铁再转乘大巴,大巴转乘公交,终于在早上九点抵达了官镇,也就是他亲生父母所在的小镇,路上吃了点儿从景森*晚*整*理流玉家里顺的火腿肠,他包在塑料袋里当垃圾带出来的。


    镇子不大,甚至可以说显得有点破旧,千禧年风格的建筑随处可见,一把瓜子就能从头嗑到尾,没有京市街道的繁华,一尘不染,也没有大商场,甚至连肯德基和麦当劳都没有。


    路上每一个人他都没见过,却都感觉十分亲切,安心。


    喻圆打听了菜市场的位置,买了条鱼,买了三斤排骨,一些蔬菜,拎着往家的方向走。


    这条路他早在地图上从心里演练上百遍了。


    每路过超市的玻璃门,他都要停下来照照,大概是近乡情怯,喻圆怕自己没法让父母满意,所以越走越慢。


    再慢也是要到家的。


    他停在“全家福超市”门口,红底白字的钢铁牌匾下,对开的,粘着“欢迎光临”的玻璃门关着,透过干净澄明的玻璃,喻圆看到里面有个中年女人,戴着劳保手套,在分拣快递。


    第85章 第 85 章 妈


    女人弯着腰, 低头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染过的头发从距离头皮根部一掌宽的位置开始呈现一种褪色后的焦躁,枯黄。


    发丝有几缕卡不住, 滑落下来。


    喻圆感觉有一股湿热的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在门外站了太久, 久到吴芳终于发现外面站了个人。超市坐北朝南, 上午刺目的阳光被他挡在身后, 将他的面容也模糊了, 吴芳只知道他是个年轻小伙子,于是笑笑,向他招呼:“买东西还是取快递啊?”


    喻圆强忍着的泪意决堤, 哆哆嗦嗦喊了声:“妈!”然后冲过去。


    怪喻圆出门没戴眼镜, 怪他脑子不清楚,一时激动忘了门上还贴着一对“欢迎光临”的红字, 也怪吴芳把门擦得太干净。


    他“咚”地一声脑门撞上了玻璃, 摔了个屁股蹲,东西洒了一地, 鲤鱼从红色塑料袋里跳出来, 扑棱了他一脸的水。


    吴芳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呆了几秒,推门出去,对着他的脸脸上下打量之后, 不敢置信又十分惊喜地问“是圆圆?”


    喻圆丢了大人了, 脑门生疼生疼的,鱼眼看着越蹦越远,他一边匍匐在地上抓鱼, 一边尴尬地笑笑说:“是我啊,我是圆圆。”


    他看着吴芳,吴芳也看着他,喻圆试图从吴芳脸上找到和自己的相似之处,但是很意外,竟然不多,只是脸型相似一些,下巴尖尖的,面颊很窄,从颧骨连到下巴的弧线圆润,颊肉长得很饱满,所以不至于看起来很孤苦。


    这样看,周平平长得更像妈妈,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和微微上翘的唇角,看起来就很甜蜜。


    他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正常了,要是长得很像吴芳或是周树国,周平平大概第一眼就能认出他。


    吴芳哎呀哎呀地叫,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母子两个头一次见面,既亲密又生疏,连触碰一下彼此都不好意思。


    喻圆脑门上的包肿得挺大,吴芳用超市里的碘伏给他消了消毒,实在不知道要做什么,于是聊胜于无地又贴了个创可贴。


    喻圆苍蝇搓手,紧张到不知道和吴芳说什么,吴芳已经兴高采烈地给周树国打电话:“老公!圆圆回来了!”


    周树国嗓门大的喻圆坐在这儿都能听见:“什么?回来了?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去火车站接他?”


    喻圆觉得此刻说话不太好,像他偷听一样;不说又不好,因为他声音实在太大他不好装作聋子,凑上去,小心地叫了声:“爸。”


    周树国爽朗地应了一声:“诶,儿子!”


    吴芳已经把手机拿过去了,用一种很高的音量,和周树国比比划划地说:“你回来的时候,去菜市场买只老母鸡,我中午炖鸡给圆圆吃。孩子瘦的呦,可怜的,你是没看见,小脸一点点。”


    喻圆心里暖暖的,听他们讨论自己,又很不自在,自己跑去地上的小板凳上坐着,录入剩下的快递到库。


    吴芳看见了,又很惊喜地拿给周树国看,说:“老公,你看咱儿子多懂事,还干活呢。”


    吴芳不让喻圆干,撵他去歇着,她一边和周树国说话,一边忙手里的快递。


    喻圆不想闲着,就把她贴好标签的一个一个整齐放到货架上。


    吴芳电话没挂,和周树国又说:“你看咱儿,真勤快。”


    周树国又嘿嘿笑起来,说要再买两斤牛蹄筋犒劳犒劳他。


    两个人又就喻圆到底长得像谁展开了热火朝天的讨论。


    “不像咱俩。”


    “也不像俺妈和俺爸,嫩爸妈也不像。”


    “啊!我想起来了,像俺奶,”周树国突然一拍大腿,“你看他眼睛多圆,眼睫毛多长,跟驴一样,你再看他鼻子和嘴,和俺奶一样。”


    喻圆听到这个形容,挠了一下脑袋,感觉怪怪的。


    摄像头对准了喻圆,周树国仔细观摩之后,两口子终于拍板盖盖,说喻圆像他太奶奶,也就是周树国死去多年的奶奶。


    这隔辈遗传的属实有些远了。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周树国终于跑车回来了,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些食材,和吴芳换班,他来看超市,让吴芳带着喻圆回家,顺便做饭。


    喻圆主动帮吴芳接过了东西,跟在她身后。


    小区不大,是二十多年的老小区,一家子一直住在这儿,路上碰见几个邻居,都问是谁。


    喻圆赶忙挺起了胸膛,腰杆笔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听见吴芳说:“这是我儿子。”的时候,他就甜甜地冲人家叫奶奶,爷爷,叔叔,阿姨,然后理所应当地得到了“真乖,嘴真甜,长得真漂亮”的夸赞。


    一座紫红色的七层小楼,周家住在四楼,坐北朝南,三室一厅一卫一厨的格局。


    吴芳和周树国住主卧,周平平和周辰安合住那间大一点儿的北向卧室,周彤悦住南向的小卧室,十分合理的安排。


    现在却多了一个喻圆,实在分不出多余的房间给他,只能把他安排在周平平原本的床位上,和周辰安挤一挤,等周平平回来再说。


    吴芳问喻圆这样安排行不行?


    其实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喻圆说不行也不能凭空给他变出来一间屋子,周家现在刚还完债,更没能力换大房子。


    喻圆高高兴兴地说好,其实只要能住在家里,哪儿他都很高兴,这里可比他上大学之前住的地方好多了。


    不等吴芳插上钥匙,门就已经自里面敞开了。


    在看到门里站着的少年时,吴芳的笑容变得尴尬了几分,喻圆也下意识收起了笑。


    里面站着和喻圆同龄的男生,却比他高了半个头,穿着一套灰色的运动装,上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简单内搭,肩膀很宽,却更清瘦。面容苍白,阴沉,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下颌的拐角锋利清晰,下巴尖得能戳死个人,五官没有一点儿活人的表情,浑身都缠绕着阴暗不详的气息。


    吴芳笑了笑,叫他:“安安。”


    没有什么小说里真假豪门少爷初见的针锋相对,周家锅碗瓢盆的继承权还不至于掀起如此滔天巨浪;更没有你抢了我的人生的怨毒,他俩即使交换一下,也不一定好到哪儿去。


    但就是尴尬,别扭,尤其周辰安脸上没有一点儿情绪,叫人难受。


    喻圆想着,以后还要一起生活几十年呢,所以主动冲他热情地笑了笑,伸出手:“我叫喻圆,你好你好,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二哥。”


    周辰安垂眸,一声不吭,转身迈着腿,一步步走回了房间,带上门。


    即便他努力掩饰,走得极慢,也不可避免腿部的缺陷。


    吴芳给喻圆拿了拖鞋,打圆场说:“圆圆你别介意,安安就是这个性格,你们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多有缘啊,以后是兄弟了,一定要好好相处。”


    “我知道的,我会好好照顾安安的!”


    吴芳有些欣慰地笑了笑,他们本来还担心圆圆会不满意安安的存在,没想到他这么懂事。


    晌午一家人吃了顿午饭,周树国高兴极了,大大咧咧说:“抽个空早点把喻圆名字改了,叫着这个别扭,我们老周家的种怎么能姓喻!”


    周辰安突然放下了筷子,说自己吃饱了,站起来,一瘸一拐回房间了。


    周彤悦小声提醒:“二……三哥不高兴了,爸。”


    吴芳怼了一下周树国,周树国自知让周辰安多心了,还是很要面子的嘀咕了句大男人,小脸子。


    喻圆赶紧说:“没事的,姓什么我都是爸妈的孩子。”


    吴芳揉揉他的头发,转移话题,问周平平在京市过得怎么样,让他们兄弟两个好好互相照顾。


    喻圆和周平平有了相似的秘密,要为彼此保守,睫毛颤了颤,说:“哥挺好的,在京市一家大公司上班,老板很赏识他,他很快就要升职了。”


    全家一听,都美滋滋的,直夸平平出息。


    周树国骄傲地说:“你看,多生孩子有用吧,指不定哪个就出人头地了。平平有本事,在大公司上班。才几年,把家里的债全都还了,安安学习好,六七百分呢,将来上京大,毕了业就有好工作,悦悦还小,将来有哥哥们拉扯,肯定差不了……”


    “要我说,现在年轻人天天鼓吹不生孩子,就是被洗脑了,你看咱家现在多好。”


    吴芳满脸崇拜地看着周树国,很赞同他的话。


    喻圆等着周树国夸他,一直没等到,抿了抿唇,只好低着头吃饭。


    其实也是正常的,喻圆就算想破头,他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夸赞的优点。


    说善良吧,他挺恶毒的,做了不少坏事,成绩也没周辰安那么好,能力也不怎么强。


    吴芳做饭的手艺一般,把食材放进锅里,加点调料炖一炖就出锅了,既不精致,也称不上美味,好几菜都一个味儿。


    喻圆本来挺饿的,吃了一碗米饭就饱了,再也吃不下什么,饭后吴芳急匆匆去商店了,周树国要跑车,交代周彤悦收拾桌子洗碗。


    周彤悦有点气鼓鼓的,觉得就她一个人做这些不公平,喻圆赶紧把活抢过来做,周彤悦这才高兴,把碗筷收拾进厨房,交给喻圆洗。


    喻圆十指不沾阳春水了快一年,刷起碗来还是挺得心应手,一下子就找回了当年在学校食堂后厨的感觉。


    把碗收进橱柜,他洗了个抹布,推开房间门,准备打扫一下卧室的卫生。


    周辰安在看书,听到声音也没什么反应,房间不算很大,靠窗的位置摆了两张单人床,对面是两张书桌,还有一个大衣柜,屋子里都是周平平和周辰安的书,一股陈旧的纸张味儿。


    吴芳已经把床给喻圆铺好了,屋子里很干净,喻圆也不是真心要来打扫卫生,他只是想找个机会和周辰安聊聊天。


    第86章 第 86 章 评论一万五加更


    “我会不会打扰到你学习?你要不要吃点水果?怎么总待在屋子里?你怎么总不说话?”


    喻圆坐在周平平的书桌边, 看着周辰安,轻声问他。


    周辰安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定定的, 有些阴郁,喻圆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往后缩了缩。


    “你不讨厌我吗?”周辰安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喻圆愣住了。


    “我以为你不太会想看到我。”


    所以这是他总往屋子里躲的理由?


    别人可怜喻圆就同情, 别人强大喻圆就在心里唾弃, 这是喻圆的处世准则。


    可怜的周辰安!


    喻圆连忙摇头, 说:“我一点儿都不讨厌你!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咱们两个是一家人。我很喜欢你, 你很厉害。”


    周辰安苍白的脸上仓促地浮现了一抹红色,又很冷淡地低下了头,继续看书。


    喻圆听到了一声很微弱的“对不起”, 轻的让他近乎以为是幻觉。


    再看向周辰安的时候, 周辰安还是安安静静看书的样子。


    喻圆发现周辰安和喻强,王芳的精明势利并不像, 反而木讷、阴郁、自卑、不善言辞。


    大概这就是橘生淮南淮北吧。


    喻圆听周平平说, 周辰安以前就不怎么爱说话,挺高冷的, 腿断了就变本加厉了。喻圆一想也正常, 谁腿断了能高兴的起来。


    周辰安又指了指衣柜:“里面有衣服,你的。”


    我的?


    喻圆走过去,发现衣柜里面已经被隔断成了两等分,最左边的看起来像周平平的, 右边有些新的, 洗过了,都是不起静电的纯棉面料,摸起来有点粗糙, 不多,但是还挺适合他的。


    “那你的呢?你的衣服放在哪儿了?”喻圆转头,周辰安还是那副阴郁的男鬼死人脸,不知道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一样,话也不说,掐着笔又看他那本死书。


    喻圆在柜子下面的箱子里翻到了周辰安的衣服。


    搞得他好像是什么恶霸一样,一回来就对周辰安宣示主权。


    “我衣服不多,柜子可以分成三份。”喻圆一件件把周辰安的衣服挂回去,衣柜瞬间被兄弟三个的衣服挤得满满当当的。


    “你看,这不是能挂得下嘛!”喻圆抬起手向他展示,周辰安看了看,眼睛一眨不眨的,又面无表情地把头低下了。


    喻圆觉得真该给他约个心理医生,这不是光腿部复健的事儿了。


    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周彤悦探出个小脑袋,从门缝里递了盘水果进来:“二哥三哥吃水果,我要出门去和同学玩,你们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喻圆说没有。


    周辰安从书里抽了十块钱给她,周彤悦又把头伸回去了,没一会儿传来了防盗门关上的声音。


    喻圆飞机转高铁,高铁转火车,火车转大巴,大巴转公交折腾了一整晚,兼之和景流玉斗智斗勇,又经历了一场忐忑的认亲,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困意就来袭了。


    房间里被太阳晒得舒服,很安静,只有周辰安翻书做题的沙沙声,鼻息间都是书本的油墨味。


    喻圆换了身吴芳给他准备的红色珊瑚绒睡衣,钻进被窝,县里没有暖气,被窝有点冷,他也很久没睡到过这种糟糕品质的床垫了,不过洗衣粉的清爽香味让他心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辰安又阴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把窗帘拉上一角,去外面灌了个暖水袋,掀开喻圆的被子塞进去。


    那副表情好像不是在做什么好事,反倒像杀人放火的阴狠反派。


    喻圆一觉睡醒一觉是下午五六点钟,官县的太阳落得比京市晚,让他有种根本没睡多久的错觉。


    他毛毛愣愣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一时还有点懵,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看见周辰安,他才如有实质般感觉到回家了,心里泛起酸软的涟漪。


    喻圆掀开被子出门,周彤悦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看见他抱怨了一句:“二哥你可醒了,我等你等的薯条都不脆了。”


    周彤悦穿着粉色的珊瑚绒睡衣,一个翻身从沙发上支棱起来,拆开纸封包装袋:“三哥给了我十块钱,还有我自己的零花钱,请你吃汉堡,庆祝你回来,咱们举行一下聚会。你回来也不提前打招呼。”


    县上就一家华莱士,周彤悦花三十块钱买了个套餐,这对她这个年纪这个家庭的女孩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


    “不用等爸妈他们吗?”喻圆问。


    周彤悦一甩刘海,像是被质疑了,有点生气地说:“不用,我刚才把饭热了给妈送去了,爸晚上不回家吃,我怎么可能这点事都办不好。”


    她又叫周辰安出来吃东西,把冷藏在冰箱里的可乐拿出来。


    周彤悦利用国际驰名品牌华莱士召开了一次小型的家庭会议,着重强调:“虽然二哥你才回家,但是你也要知道,我们女人不是天生就应该做家务洗碗拖地的,我也要学习,我也有事业,家里的家务应该平摊,你不能像爸妈一样总叫我一个人刷碗。


    我的态度很坚决,我会一直坚持抗争毫不动摇的。”


    喻圆还以为晌午那顿饭周彤悦在向他表达不满。他以为周彤悦不欢迎他,像周辰安一样。


    喻圆松了口气,连忙表示:“我会刷碗的,我很会刷碗的。”


    到目前为止,喻圆觉得周平平对家里的掌握情况还是挺准确的。


    妈勤快爱干净,非常依赖爸,一打起电话就没完。爸毛病多但人不坏,挺热情爽朗的。周辰安十分阴郁,周彤悦思想比较新潮觉得家里很多人不理解她。


    喻圆感觉这个家还挺好的,很灵动鲜明,像在梦里一样。


    即使喻圆很久没过吃这么难吃的饭菜,睡这么难睡的床垫,吃这么难吃的汉堡蛋挞和薯条了。


    他还是特意发了个朋友圈,附上照片【妹妹请我吃汉堡!好好吃!( ^3^ )╱~~ 】


    朋友圈刚发出去,周平平就先点赞了,给他转了两千块钱。


    喻圆忽然又难过起来,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所有人都不知道大哥做了什么,付出了那么多,他心不在焉,连可乐都变得苦了。


    吴芳的超市晚上九点才关门,距离小区二三百米,喻圆特意去接她。


    玻璃门和白天不太一样,门上从里面挂了一对色彩鲜艳,极具冲击感的拉花使得喻圆第一眼就被它们抢占了视线,想起这儿有个门,不至于再一脑门撞到玻璃上。


    “就这么近,你这孩子怎么还特意来一趟?”


    吴芳忙了一天,满脸疲惫,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显得不够热情,喻圆再和她说白天的汉堡蛋挞,她也实在有气无力的没什么精神,眼神黯淡,没法应和喻圆。


    喻圆也不好再和她说什么了,到家给她打了盆热水洗脚,催她去休息。


    周树国迟迟未归,喻圆白天睡多了,晚上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玩手机,到凌晨十二点多了,才听到锁孔转动的声音。


    有人比他先一步走出卧室,开了客厅灯。


    “怎么才回来?你心脏不好得早点休息。”吴芳用气音问,轻手轻脚带上门。


    “多跑会儿,晚上起步价贵,多赚点儿是点儿,”周树国也很轻声地说,“孩子都睡了?”


    “睡了。”


    “圆圆回来还适应吗?”


    吴芳很高兴地说:“还行,圆圆可孝顺了,又勤快又孝顺,还去超市接我,给我打洗脚水。”


    周树国得意洋洋:“那是,我儿子肯定孝顺,咱俩基因好,孩子个顶个都好,将来老了肯定享福。快给我下点面,饿死我了。”


    没一会儿,周树国呼噜呼噜一边吃面,两口子一边聊天。


    “快过年了,拿三千块钱出来,给孩子们和你从里到外换身新的。安安圆圆和悦悦下学期学杂费留出来了吗?明年的医保,社保……”


    “不太够,差个一两千,没事儿,年前说不定就挣出来了。你也添套衣服吧。”


    “我就算了,大老爷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万一让哪个老娘们看上勾搭走了你都没地方哭。年前我再跑跑,年后咱俩空出两天带孩子出去玩玩。”


    “平平今年又不回来过年了。”


    “唉,咱俩没啥本事……多亏平平有能耐。我买几只土鸡,杀了给他寄过去补补吧,还有笨榨的豆油,土鸡蛋……”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语气越来越疲惫,于是双双止住了话题,没一会儿,又传来洗碗的水流声,再然后,客厅归于宁静。


    喻圆窝在床上,咬着指甲,听着他们说话,心里酸酸暖暖的。


    家里一点都不好,很穷,不体面,饭菜难吃,好几个孩子,买套衣服都要犹犹豫豫,是千千万万家庭里最普通的那种。


    家里每个人都不完美,没有高尚的品格和令人如沐春风的行为举止,话都说得不漂亮,做事也不体贴得体。


    喻圆甚至一开始以为他们不太欢迎自己,其实他们一点坏心思都没有。


    反而是这样,他感觉好舒服,好踏实,比住在景流玉的大房子里都好。


    怪不得大哥愿意为了家人幸福,付出一切,甚至做坏事。如果是他,他也愿意维护这个平凡的家庭。


    想到景流玉,喻圆心里除了痛痛的之外,还有点儿后悔,不该为了骨气不要钱的,随便夹带点儿首饰和包出来,全家都能过好日子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也不太行,他又解释不出来这钱哪儿来的,难道要说自己中了很大的彩票吗?


    ……


    景流玉维持多年的健康作息一朝紊乱,褪黑素也不起作用。


    他尝试加强运动,反而神经愈发亢奋。


    宋阿姨今天问喻圆怎么没下楼吃饭,是不是作息又颠倒了,年轻人总这样不好。


    景流玉只说喻圆出门几天,很快回来。


    宋阿姨脸上闪过一丝不敢置信,景流玉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敢置信,可能也是觉得喻圆没法离开他身边吧,即使几天。


    喻圆什么都没带走,所有属于他的物品都摆放在原处,桌面上还有他拼了一半乐高,连空气里都残留着他的味道。


    好像喻圆只是照常去上学了,等到天一黑,放了学,又会回家,吃完晚饭上上课,练练琴,玩玩游戏,缠着他要最新的衣服鞋子,要完了又假惺惺说是不是很贵,舍不得他花钱。


    景流玉一想,嘴角不自觉上扬,待他从黑掉的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的样子,又冷了脸。


    他打开朋友圈,随便往下翻翻就是喻圆最新的动态。


    【妹妹请我吃汉堡!好好吃!( ^3^ )╱~~ 】


    并配了一张照片。


    景流玉打量后点评。


    廉价的低端劣质食物,毫无色香味,只能简单饱腹提供能量。


    啤酒瓶一样颜色质地的玻璃茶几,款式老旧,做工粗糙,价格便宜。


    瓷砖花色陈旧,磨损严重,款式和质地都极为粗糙,连基础的美缝工艺都没有,看样子连地暖都没有铺。


    环境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贫穷。他更肯定了几分,喻圆早就被他养得娇气,肯定待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喻圆跟着他的时候,哪里受过这种苦?


    第87章 第 87 章 好的老板


    喻圆的钢琴课, 每周两次,排在周一和周日。


    喻圆走了快一个星期,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所有人都忘记了通知喻圆的钢琴教师。


    司机把方老师接到了家里,方老师没有看见自己的学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宋阿姨这才低低地惊呼一声, 赶忙说抱歉。


    景流玉从楼上走下来, 深邃的眉眼带了几分倦怠, 客气地请她回去, 未来一段时间暂停课程,辅导费会照发。


    “且慢,”方老师叫住了他, 说, “刚好我们可以谈谈关于他最近的学习。”


    景流玉略微思索了下,点头, 请她去会客室。


    宋阿姨片刻之后为他们送上了红茶和点心。


    方老师很直白地说:“他天赋很差, 反应很慢,其实并不是一个学习钢琴的好苗子。”


    景流玉的脸上瞬间有些不悦:“我并没有指望他成为什么钢琴大师, 只是出于兴趣和陶冶情操的角度让他学习, 我的财力足够支持他得到最好的教学。”


    方老师微微笑了笑:“但他很努力,学的时候很认真,他说不希望你的钱白白花掉。还特意练习了很多流行曲目,打算弹给你听, 你们兄弟两个的感情应该很好。”


    “最近几次课程他明显心不在焉, 我想也不太适合继续授课,希望你能和他好好谈谈,或者帮他调整一下状态。”


    “如果再这样下去, 我可能要主动请辞了,我没法教一个既没有天赋,又不勤奋的孩子。”


    说完,她拎起包,向景流玉微微颔首,离开了会客室。


    感情好吗?


    景流玉在心里讥讽地想,如果关系真的好,喻圆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做得这么狠绝?什么因为他的欺骗和包养离开,不过是因为有家人了,找个理由摆脱他,上赶着做回直男而已。


    他为喻圆做了那么多,喻圆用得着那么狠吗?


    景流玉仔细回想他为喻圆做的事。


    花钱、花钱、花钱……


    好像除了花钱他也没别的什么。


    景流玉再仔细想了一阵儿,才想起来还有个过生日和煮馄饨,帮他处理郑刚,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一下子皱了眉,转头又找到理由,生起了喻圆的气。


    那喻圆呢?连他生日都不记得。


    他怀疑喻圆根本没有表现的那么依赖他。


    景流玉越想,脸色越难看,感觉自己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他不知道怎么就拐进了琴房。


    冬天的阳光很好,虽然花都不开了,从琴房里还能看见院子里喷泉,水晶莹莹的很漂亮,覆盖着一层白雪。


    喻圆练琴的iPad还放在这儿充电,琴房和电竞房归喻圆一个人管,他自己打扫卫生自己收拾,没人上来给他碰,这个可怜孤单的iPad已经在这里充电一个星期了。


    景流玉很恶劣地想,那么多苹果充电器爆炸的案例怎么就摊不到喻圆头上,把钢琴烧了看他拿什么赔?最好把房子也点着了,吓死他。


    天生穷命,破房子有什么好回去的,听说还得跟人家挤一间屋子睡,在这儿他一个人就能独占三个房间。


    iPad没有上锁,景流玉顺手拔下充电线的时候,屏幕不小心被触亮。


    一瞬间,琴键忽然自动跳跃起来,黑白琴键像是被一双手按下又松开,倾泻出明亮温柔的音色。


    连顿挫和弹压琴键的重量都和喻圆在时如出一辙。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圣诞节那天,喻圆弹了铃儿响叮当,景流玉假意戏弄喻圆,说他学了这么久还只会这么简单的曲子,简直浪费他的钱。


    喻圆很不服气,正襟危坐,给他弹了这首曲子,虽然并不熟练,也不欢快,但喻圆说:“我早晚会练好的,到时候再给你弹。”


    他果然会练好的。


    穿透玻璃的阳光和纷舞的灰尘逐渐构织成一道虚幻的身影,喻圆鼓着腮帮子在练琴。


    景流玉坐在原处,不敢触碰。


    喻圆在走之前,还记得把这首曲子弹好,留在录制系统里给他听吗?


    颤抖的尾音弥散在空气中,像一场秋雨猝不及防的乍停,死寂的空气抓紧了人的心脏和呼吸。


    景流玉想要抓住什么一样,再次点亮了屏幕,喻圆一共只录了两首,劳伦斯是倒数第二首。


    他怀着不知是何的念想,点开了最后那只曲子。


    一种轻快里蕴藏着极大悲伤的音符再次于琴键上弹动跳跃,几分声生涩迟疑加重了凝重。


    曲子的名字则比音符更加直白明了——诀别书


    喻圆走的很有端倪和预兆,早就预备和他诀别了。


    景流玉忍不住去想喻圆坐在钢琴前的样子,是不是走的时候也很难过,露出那副可怜的模样。


    他甚至怀疑起喻圆,这种看起来愚蠢的人其实十分有心机,不知不觉间骗得他神魂颠倒,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东想西想。


    在走之前还满腹心机地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些东西。


    他不得不妥协了,叫人去定喻圆喜欢牌子的春装,让小王给他发消息。


    ……


    喻圆早上是被吵醒的。


    周树国在外面粗着嗓子骂人,喻圆开始很害怕,急急忙忙去劝架,后来就慢慢习惯了,他回家七天,就前三天是安生的,到现在已经习惯听着他爸的晨骂起床了。


    昨天骂人是因为悦悦打碎了个碗,前天因为安安总耷拉着一张脸,喻圆感觉过几天可能就轮到他了。


    至于晚上的心情怎么样,要看他今天跑了多少钱,二百以上就喜笑颜开,给他们带烤面筋烤肉串吃,儿子闺女叫得特别亲热,不到一百嘴角就要耷拉到下巴上了,谁声音大一点就要挨一顿骂。


    吴芳也差不多,现在实体小店生意难做,收益好晚上就高兴点儿,收益不好也垂头丧气的,不过她不会和周树国一样骂人就是了,喻圆还是更喜欢妈妈一点儿。


    喻圆之前心里有点疙瘩,不知道家里为什么不想找他,现在差不多明白了。


    因为穷,日子不好过,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找他对这个小家来说是一种未知的,不知道能不能承担的变数。


    他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安安一个月复健费就要四千,一家子吃喝拉撒水电燃气网费话费三千,三个孩子开学又是一笔支出,悦悦和安安一个中考一个高考,花销更大,还没算明年超市的房租和养车的保险油钱。


    大哥在外面每个月会贴补家里,爸的药都是他海外托运回来的,很贵。


    喻圆知道的,大哥之前开的车和背的包都是夜店里的资产,钱差不多都寄回家了,他也不和沈祁川要钱,给家里的都是存款,喻圆不想再花他的钱了。


    早知道就把景流玉送他的礼物卖掉了,反正景流玉那么有钱,少个一件两件又森*晚*整*理看不出来。


    喻圆的骨气反复动摇,他真得想个法子赚钱了,不能总待在家里白吃饭。


    他躺在被子里想了想,心疼地摸摸手机,打开发现小王给他发了消息。


    万能的小王:【喻先生,景总说如果您还不回来的话,你的钢琴和电脑他就卖掉了。】


    遇事不决睡大觉:【卖吧。】


    喻圆差点把他们忘了,点开小王的主页,选择删除,找到景流玉,还有景流玉的两个弟弟,同样删除删除。


    他先把手机挂到咸鱼上,起床洗漱了一下,出门去找工作。


    他专业是会计,本来想找个相关专业的工作,正好干到下学期结束,就当实习了,还能盖章,要是干得好,以后就留下,正好离家近能照顾家里。


    但是县里没什么正经公司,唯一知名企业还是本土的奶茶店,会计都是老板的亲戚担任,喻圆退而求其次去摇奶茶都说人满了。


    怪不得都说大城市里机会多,喻圆在京市走到哪儿,奶茶店都挂着招工启事。


    他只好去小吃店干,小吃店听说他是寒假工,薪资压得特别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一个月一千二,喻圆干了两天,老板总挑他刺儿,加上家里一直反对,让他好好在家休息,他只好辞职。


    好在手机卖出去了,就是快两万的手机,喻圆只卖了六千,他拿出一千给自己买了台红米对付用,感觉也没差什么。


    看着新手机,他有点唏嘘,还有点儿愤世妒俗,该死的有钱人手里漏下来点儿东西就够他过好几个月了。


    喻圆由俭入奢,一个包几十万的时候,没感觉有什么,现在一个月一千二,算下来他得干四十年才能买一个包,感触就很深了。他恨不得把所有有钱人都吊路灯,以及他打工的小吃店老板一起吊起来。


    光是打工是没法致富的。


    他只好活动一下头脑。


    家里有台旧电脑,配置不高,但带一下喻圆习惯玩的游戏足够了。


    他白天帮着吴芳打理超市和快递驿站,晚上洗了把脸,登上账号直播。


    没多一会儿,直播间就进人了,弹幕没什么人看他建造城市,都是调戏他的。


    喻圆怕他们走,能回复的都回了。


    有人给他投了个小地雷,问他能不能唱歌,喻圆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赶紧说:“能能能,老板想听什么?”


    老板让他随便唱,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最稳妥不容易跑调的歌。


    第一次直播唱歌,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哼得很轻:“我要试着离开你,不要再想你,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


    弹幕都在夸他是漂亮的小百灵鸟,喻圆唱得更起劲儿了,一边盖房子一边给他们唱歌,陆陆续续有人给他投了两三个小地雷。


    大概是互动的好,平台给推了流量,一下子又涌进来好些人,直播间戾气一下子变得很重。


    【什么娘炮?垃圾玩意,浪费老子的时间。】


    【不是,这是游戏区,又唱又跳的,大哥你没事吧?】


    【看了半天就这?懒得再看,点不感兴趣了,新进来的避雷吧。】


    ……


    喻圆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里又气又怕,被他们骂得挺难受的,想骂回去又怕赶走别的观众,只好解释:“在玩的,主播在玩的,不想看可以出去的。”


    吴芳在厨房给他洗了水果,周辰安接过来,一瘸一拐的悄声走过来放在桌子上,看到弹幕,眼眶一下子红了,哑着嗓子说:“他唱得很好听,游戏也玩得很好。”


    突然,屏幕上突然接二连三炸开了粉红色的礼花,所有好的不好的评论全都被礼花压了下去,弹幕只能看到一条条加红加粗的礼物提示。


    【游客8924215进入直播间】


    【游客8924215送出礼花X1】


    【游客8924215送出礼花X2】


    ……


    【游客8924215送出礼花X10】


    喻圆震惊的忘记了操作,瞳孔里倒影的都是烟花,脸也被照得粉红,回过神来,激动的说不出话。


    礼花是绿江直播间最贵的礼物,一个一百块,和平台平分之后,他还能拿到五百块。


    他结结巴巴问:“老板,老板还要听什么歌或者想看我建什么吗?盖个大学城要看吗?”


    老板没有别的要求,好一会儿才发出一条带着炫酷头衔的弹幕。


    【守护天使】8924215:骂你的都踢出去。


    好正义的老板,喻圆张了张嘴,连忙点头,说:“好的老板!”


    第88章 第 88 章 小玉和小圆


    喻圆本来就是打算直播试试水, 没想到真的有人给他刷礼物,还刷了这么多,他一口一个感谢老板, 老板说什么他都听,赶紧把直播间里那些发言不友善的人踢了出去。


    【守护天使】8924215:怎么穿成这样?


    喻圆还穿着吴芳给他买的大红色珊瑚绒睡衣,看见老板这么问, 有点不好意思, 吸了吸鼻子, 说:“这么穿暖和, 老板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穿别的。”他想到别的主播布景都挺好看的,赶紧挽留金主,怕他跑掉。


    金主没理会他, 继续问【房子里很冷吗?没有暖气吗?】


    “没有的, 没有的老板。”喻圆很老实地说。


    金主又问他【这么差的房子能住人吗?晚饭吃什么了?】


    喻圆一边操纵鼠标,一边说:“能住人, 当然能住。晚饭吃了胡辣汤, 油饼,咸鸭蛋。”


    金主还怪挑剔的, 说【吃这么差。】


    “不差的, 我妈妈做的,很好吃。”喻圆赶紧和他解释。


    他一想,看个直播就砸一千块的人,肯定不差钱, 说不定和景流玉一样还有专门的厨师, 怪不得会觉得他吃得差。


    215在屏幕外面按住了想要继续刷礼物的手,强行退出去,不能再给钱了, 给多了在外面过得好,就更不肯回来了。


    喻圆看金主离开,直播间没有什么新人进来,又播了半个小时就下播了。


    他切到后台,和215金主说了谢谢,金主可能睡了,没有回他。


    喻圆切出来,发现金主的ID也在京市,主页空白一片,看起来像是个刚注册的账号。


    喻圆一下子想到了景流玉,又觉得不太可能,他都跟景流玉彻底闹掰,还骂了那么过分的话,景流玉那么要脸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来看他直播?还送他礼物?


    只是京市有钱人多罢了。


    他播得嗓子都要冒烟了,顺手拿起旁边碗里放着的车厘子往嘴里塞了个。


    这玩意要二十多一斤,是家里狠狠心才舍得买两斤的年货,吴芳特意提前给三个孩子一人洗了五颗解解馋。


    他咬下的一瞬间就下意识皱了脸,下意识想往外吐,想起这不是在景流玉那儿,有的吃就不错了,把核嗦干净,才吐进垃圾桶,剩下的四颗分到周辰安和周彤悦碗里。


    有时候真想把自己打失忆了,省得现在总觉得这不好吃那不好吃的。


    他打开招聘软件看了看,投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偶尔有几个回应的,都是销售和直播。


    喻圆感觉自己干不来,他连游戏直播都磕磕绊绊的,于是全都拒绝了。


    朋友圈刷了刷,发现自己初中时候的班主任陈老师又发了则招聘公告。


    ——西山村学校急聘,小学英语教师一名;初中英语教师一名;小学音乐教师一名;初中音乐教师一名;小学数学教师一名;初中数学教师一名。


    恳请各位业界同仁积极帮忙转发,感恩[抱拳][抱拳]


    喻圆读书的时候,学校老师就不够,往往数学老师还得带他们上体育课。


    评论区有以前的同班同学评论。


    [陈老师,您现在还教课吗?]


    [还教呢,我现在已经是校长了,欢迎你们回母校看看(笑脸)]


    喻圆记得他毕业时候,陈老师就已经六十岁了,三四年过去了,怎么还没退休?


    他点开陈老师头像,是在小学门前扶着校铭石照的照片,穿着件藏蓝色半袖,黑色长裤,棕色皮鞋,头发花白。


    喻圆手一抖,点到了音视频通话,还直接拨了过去。


    他手忙脚乱刚挂断,陈老师竟然给他拨了回来。


    喻圆以前在西山村老家的时候,就是浅水滩里的王八,可着他显摆了。当时村里就他一个人考上了高中,上了大专,他觉得自己肯定会出人头地,特别张扬,现在回想起来都想扇自己的脸,根本不敢给以前的同学老师发消息。


    视频打过来,他只好讷讷整理了一下衣服,接通。


    陈老师比他记忆里的样子还老了许多,棕色的皮肤冻得通红皴裂,都是深深的褶皱,看得喻圆五味杂陈。


    “喻圆啊,在外面怎么样?京市好不好?”


    “好,特别好,学校呢?”


    陈老师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学校里没什么学生了,九个年级加起来还不到六十个人,光初三的就二十个。明年这茬初三学生毕业之后,就要和乡里合并了。”


    “那还招聘啊……”


    “老教师都退休了,没人教课,师范生实习也没人愿意来。年年都放编制,太偏了更没人考过来,去年好不容易考进来一个,今年就考走了……”


    陈老师儿女都不在身边,好不容易逮着个人唠叨起来没完,“明年并校老师就够了,但是这学期怎么教课?到时候落下了,合并到乡里也跟不上啊。”


    不难理解,西山村都快出边境了,年年冬天零下四五十度,还是在村里,四面都是深山老林,村里就一个小卖铺,取快递看病得去二十公里外的乡里,外出务工的人越来越多,那儿就越来越荒,更没人去了。


    喻圆听着听着,涌起一种悲凉和热血沸腾的勇气与激动,有了一种建设家乡的责任和担当,他可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当年没少吃村里人的饭,他问:“陈老师,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专科,我就去教一学期,您看行不行!”


    陈老师好像不太确定似的问他:“你还愿意回来?”


    喻圆拍胸脯,大包大揽道:“我正好下学期要实习,您能给我开实习证明就行,我本来就是村里出去的,怎么可能不愿意?我四级都过了,教小学英语肯定没问题!正好我还能在那边复习,我打算专升本。”


    陈老师笑得看不见眼睛:“那肯定的,给你算支教,到时候我和教育局给你申请开工资,一个月给你开三千,学校可有钱了,就是光有钱没有人,学校要合并,咱也不能盖新校舍浪费国家的钱,学校的钱都没地方花。”


    陈老师又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喻圆,你真不愧是咱们村里唯一出去的大学生,怪不得你奶奶当年逢人就夸你,老师们当年真是没看错你!好小伙子,真有出息!”


    喻圆一听,更加热血沸腾了。


    他连忙点头,双方都怕彼此反悔,迅速约定了这件事。


    喻圆躺在床上,打开淘宝下单了一些红笔和教辅材料,想到自己即将肩负这种光荣的使命,激动得睡不着,幻想自己该怎么教课,真没想到,他还有为家乡出力的时候,到时候陈老师和乡亲们会不会挂个横幅欢迎他。


    喻圆忐忑地等着,第二天下午,陈老师就紧赶慢赶把他的证明给他开出来了,两人彻底把事情敲定,等二月二十三学校开学,他就去上班。


    吴芳和周树国都特别支持他,夸他厉害,像电视里那些被采访的大学生一样,周树国特意去外面给他买个只烧鸡加餐,让他多吃点儿,攒点儿脂肪,到那儿好抗冻。


    晚上开直播的时候,215金主如期而至,又给他刷了十个礼花。


    喻圆一时没忍住,把自己要回报家乡的好消息告诉了215 :“老板,可能我过一段时间就不能天天直播了,我要去支教了,不过学校有微机房,你要是想看我玩游戏的话,可以加我的联系方式,到时候咱们两个约定时间。”


    【守护天使】8924215:去哪儿支教?


    喻圆掷地有声地说:“西山村。”


    过了一会儿,金主说没在地图上找到这个地方。


    “正常的,很偏僻的地方……老板你还想听我唱什么歌,我都可以给你唱的。”


    金主又沉默了,让他不要去,偏僻的地方很危险。


    喻圆心里暖暖的:“老板你人真好,还关心我,不危险,我从小在那儿长大的,谢谢你关心我。”


    喻圆感觉最近生活幸福,事事都顺利,有了幸福的家庭,找到了实习,还能回馈家乡,白天在超市里整理货架就干得特别起劲儿。


    快递灰尘大,吴芳给喻圆头上包了个花头巾,系在下巴上,喻圆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吴芳说可爱,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喻圆被夸得心花怒放,心甘情愿地戴着花头巾整理快递。


    ——


    景流玉看完直播,失眠症状越演越烈。他想不通,为什么喻圆宁愿过那种日子也不回来。


    他吃了三片褪黑素,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朦胧之间感觉怀里钻进来个软乎乎的微凉身体,蜷缩着,贴着他的胸膛。


    意识到这是喻圆和摸索薄被几乎是同时进行,在他摸到被角准备被喻圆盖上的时候,怀里熟悉的触感消散了。


    喻圆在他怀里,只是他半睡半醒时的错觉。


    他瞬间睡意全消,茫然盯着墙面出神,接着恍惚听到走廊里轻快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喻圆应该推开房门叫他的名字,脚步声却陡然消失了。


    他躺在床的左侧,伸出手臂丈量,发现床比想象的还要宽,真丝床单比记忆中还要凉。


    景流玉起身,去了电竞房,打开喻圆的电脑,系统自动登录上了喻圆的游戏账号。


    喻圆刚刚玩过的景流玉不好动,他在游戏库里找到了喻圆荒废许久,游戏时间却有四百多小时的模拟人生。


    存档里有两个小人,一个叫小玉,一个叫小圆,小玉长得很像他,小圆像喻圆。


    景流玉呼吸一顿,点开存档。


    第89章 第 89 章 小圆和小玉的一生


    景流玉对游戏不感兴趣, 点进去先是被层层叠叠的蓝色提示框炸了一下,以为触发了什么bug。


    他仔细看了一下,好在不是什么代码程序错误, 只是提示他mod生效和节日活动。


    他点掉弹窗之后,摸索着打开了游戏里的时间开关。


    屏幕忽然亮起来,发出烟花和类似于节日欢庆的音效, 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高兴大事件, 紧跟着探出一个弹窗。


    【小玉接受了小圆的求婚, 成为了他的未婚夫!他们可以举办婚礼了!】


    景流玉的手还放在鼠标上, 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能看着屏幕里的两个小人欢呼, 庆祝。


    小圆抱住小玉, 高兴地亲吻对方。


    满屏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和泡泡特效,连右下方小人的状态也变成了粉色状态框。


    游戏里的小玉用着和他近乎一样的脸, 抱起小圆转圈圈。


    景流玉忍不住一直注视着他们, 直到屏幕里的粉红泡沫消失,两个人小人不再为求婚庆祝, 而是一前一后去厨房做饭才渐渐回神。


    他的心被刚才的求婚搅弄得泛起了波澜, 像湖心投入了一颗石子,久久不能平静。


    也像一块浸满了蜂蜜水的湿海绵,碰一下就水哒哒的。


    好像游戏里就是一个平行世界,在那里喻圆向他求婚, 他接受了。


    景流玉自心脏泛起一阵酥麻, 有细微的电流窜进血管,麻痹了肌肉,他因此暂时丧失了一瞬间的身体控制权。


    并不是坏的感受。


    如果喻圆和他求婚, 他会答应的。他甚至为此感到雀跃,迫不及待。


    他试图冷静,却怎么也按不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是的,他希望喻圆和他求婚,他想和他喻圆结婚!


    景流玉为之一惊,他吃惊的不是想和喻圆结婚本身,而是在他知道自己想和喻圆结婚的一瞬间却没有感觉意外,好像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下意识设想过一般。


    为什么喻圆要用小圆和小玉做名字?


    为什么小圆和小玉长得和他们一样?


    为什么小圆会向小玉求婚?


    是喻圆操纵的,还是游戏里人物自然而然的行为?


    但是喻圆没有阻止。


    喻圆想和他结婚吗?


    景流玉剧烈跳动的心脏忽然空跳了一拍,好像突然意识到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得到又失去了。


    他连忙退出去,自己开了个账号,一点一点摸索,在网上找帖子学习。


    这个游戏不怎么吃脑力和操作,却着实需要体力,景流玉第一次给自己磨了杯咖啡。


    他光是挑选mod和捏人就几乎弄到天亮,理解了喻圆为什么一坐就是一整天。


    十个小时之后,他带着眼底的血丝再打开喻圆的存档,再次看到小圆和小玉,干涩的角膜忽然变得火辣,刺痛。


    小圆的身份是大学生,人物特征里有【粘人精】的特征,小玉是企业家,特征是【温柔】【体贴】【可靠的】【聪明的】,两个人同时具有的特征是【专情】【恋爱脑】。


    所以游戏里的时间流速一打开,粘人精小圆就会缠着小玉,黏在小玉身上,随时随地要亲亲贴贴,小玉也不会拒绝他,两个人形影不离,只要找到其中一个人,另一个就一定会在不远处,只要在一起,右下角的人物状态就会双双变成粉红色。


    景流玉坐在喻圆的椅子上,倚着喻圆的靠枕,房间里残留着喻圆身上的味道,看游戏里的日升日落。


    不,与其说这是游戏,不如说是喻圆创立的平行小世界,是喻圆想要和景流玉一起经历的,或者是他认为的,和景流玉现实生活的投射。


    因为这个游戏里的人物长相、特制、关系,都由玩家自主拟定,是喻圆创造了小圆和小玉。


    小圆喜欢给小玉讲笑话,小玉的人物状态没有显示快乐或是感到有趣,但还是会捧场地笑起来。


    家里的水龙头总是坏,滋啦滋啦往外喷水,小圆尝试修理,每次都弄得浑身湿淋淋的也修不好,沮丧地哭泣,人物状态变成灰蓝色。小玉就会过来帮忙修好,小圆就会变得开心,对小玉说赞美的话。


    景流玉没在小圆身上找到【笨蛋】的特征,但是和小圆和喻圆一样呆呆的,很好哄,有时候游戏竟然会和现实巧妙重叠起来。


    喻圆在游戏里还加了几十条互动动画,有时候小圆躺在小玉腿上玩手机,小玉就会低下头亲亲他。


    游戏里的时间流速很快。


    景流玉连着两天,除了短暂的进食休息,就是窥探小圆和小玉的生活。


    他跳过了喻圆的同意,像做贼一样,擅自为他们组织了盛大的婚礼,看小圆和小玉彼此陪伴,从青年步入中年,再变成蹒跚的老人。


    游戏里的变化比现实里的更残酷,一瞬间白发和皱纹就爬上了角色的身体,他们变得衰老,动作缓慢,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景流玉像参观了自己和喻圆的人生,陷入这种宁静平淡的美好里不能自拔,却因为现实与游戏的截然相反,觉出几分苦涩的好笑。


    他感觉,喻圆也许比他想的更喜欢他,喻圆或许曾经真的想和他结婚,在一起一辈子,毕竟谁会在这种捏一个人就要一天的游戏里费时费力说假话?


    圆圆有一点虚荣,有一点贪财,性格也很别扭,如果不是真的因为他的话伤心,肯定会想法设法把他送的礼物拿出去变卖。


    是因为没有在这段关系中找到安全感吗?圆圆。


    不是因为他想的那样,不够喜欢,所以轻易报复离开,而是因为真的喜欢,才无法接受他的话,所以不甘心的报复,是吗?


    景流玉好似抓到了湍急流水中的一根浮木,得到了依靠,从水中探出头,能够呼吸,遮盖在眼前的阴翳一并被带走。


    他的圆圆是脆弱的,要努力避开所有的危险才能不受伤,他让圆圆感觉到没有信心和未来了。


    他不再像喻圆感觉的那样,温柔,体贴,可靠了。


    不是他需要宽容大度地原谅喻圆,而是他要弥补自己说过的话,让喻圆重新对他们的关系有信心,并原谅他。


    景流玉似乎触及到了真相,腾地一下站起来,因为通宵和长期使用电子产品眼前一黑,大脑尖啸,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眼前还是晕,过量的咖啡让他头痛,心速过快。


    他没有保存游戏存档,关掉电脑,推门出去。


    宋姨一直在附近,不敢打扰他,听见动静连忙快步走过来,道:“老宅那边来人了。”


    景流玉没有心情应对,让她打发走。


    宋姨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连忙说:“是关于您的婚事,这是大事,还是去见见吧。”


    景流玉扶着发胀的额头,一时没想起来,问她人在哪儿。


    “在一楼的会客厅。”


    景流玉拾级而下。


    来的人是景和清,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他对视,景流玉显然也回忆起一些不太妙的事情,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喻圆的大脑间歇性智商在线,这次报复到了点子上。


    景流玉不可能一辈子不面对景和清他们,而他的照片景和清恐怕也会记一辈子。


    “大哥,照片我都删了,你别太放在心上。”景和清头一次见景流玉这么憔悴,眼睛红得像兔子,以大哥从小争强好胜又讨厌在人前丢脸的性格来说,艳照对他的打击可能真不小。


    景流玉阖了阖眸,走过去道:“把你的眼神收起来,有话快说。”


    景和清连忙给他递了一份清单:“这是订婚拟邀请的宾客名单。”


    景流玉没接,一副你在说什么东西的表情。


    景和清头脑不笨,脑筋一转,大惊失色道:“大爷爷他们没和你说吗?你和温家小姐的订婚就定在这个月末,他们要发请帖了,我看请帖上没有喻圆哥的名字,想来问你要不要加上。”


    他还以为景卫南已经发给景流玉看过了,但一想觉得不合理,喻圆哥和大哥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不给请帖,所以想着妥帖一点来问问。


    “那边打了几次电话,我没接。”景流玉皱眉。


    兄弟两个一下子想明白,是景卫南他们打算糊涂事糊涂办,临门一脚宾客请帖都发出去了,景流玉为了家族颜面总不好当众悔婚,走一步看一步,即使假戏到时候也能真做。


    明摆着是要想办法拿捏景流玉。


    家里就那么些人,佣人们不会多嘴,弟妹们怕他从来不会主动和他说话,何况这么大的事,任谁也想不到新郎全然不知情。


    “大爷爷他们说大哥你前年同意的婚事。”


    景流玉经他一提醒,忽然想起这茬,当时在祠堂,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反对,事情就叫他们稀里糊涂定下来了。


    “喻圆不知道这件事吧?”景流玉冷不丁额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景和清说:“喻圆哥早就知道了,上个月末吧,还好这次我看请帖上没有喻圆哥的名字,所以来问问大哥,没想到……”


    喀嚓——


    景流玉面前的茶杯被不慎打翻,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身,景和清连忙抽纸给他擦拭,景流玉却一动不动,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配着猩红的眼睛,跟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一样。


    景和清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到底是哪天?你给我一个具体时间。”景流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嗓子里挤出声音的,他甚至连镶嵌在脸上似的冷静表情都无法维持,显出一种近乎崩溃的态势。


    景和清连忙查了查聊天记录:“那天喻圆哥给可可买了条裙子,我们视频通话的时候告诉他的。”


    景流玉把时间线穿起来,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了。


    第90章 第 90 章 可可想你,我也…………


    喻圆在那一天不止找到了家人, 还得到了被欺骗的真相,以及爱人即将订婚的消息。辗转反侧之后,却得到自己只是被包养的身份!


    痛——


    心脏好痛!痛得在滴血!


    喻圆那时候一定痛得要死, 也怕得要死吧。他胆子那么小的一个人,把自己关在衣柜里,蓄了一个小小的窝, 好藏起来, 团成一个球, 获得一点儿安全感。


    景流玉近乎熬了三个通宵, 迟钝的大脑被锤子敲击一样闷痛,后知后觉品尝到了喻圆当时的酸涩。


    那些天喻圆在想什么,景流玉心里闪过太多种纷杂的可能, 他们团聚成一个坚硬的球迎头向他砸来, 让他无从下手。


    越抽丝剥茧,越无法接受。


    景流玉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他怎么能和喻圆说那种话?


    那是雪上加霜, 一切都变得坏透了。


    过去被忽视的蛛丝马迹忽然变为无法忽视的呈堂证供。


    喻圆离开时候反反复复强调的, 是不能接受被景流玉一直当作情人关系存在,介意的是景流玉最后口不对心提起合同的话而非被设计欺瞒。


    景流玉忽然察觉到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喻圆悄悄在心里原谅过他, 最后被他逼到忍无可忍才决绝离开。


    喻圆能原谅他, 就是跟人家出去过生日喝酒算得了什么啊?不出轨他都得感恩戴德,犯得着说这种犯贱的话吗?


    景流玉觉得自己跟那些脑蠹心朽的玩意没什么区别,脑子是拿来用的不是摆着好看的。


    景和清看他那副样子,不敢再待下去了, 拿着请帖, 小心翼翼地起身。


    景流玉忽然伸手,把请帖从他手里抽出来,眼神光都没聚拢, 问:“可可呢?把她送过来待两天。”


    他不是个遇到事就会六神无主的人,一个劲儿地在心里问自己怎么办没有用,即使心如刀绞,他也得先把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摊子破事儿解决明白。


    “好,我一会儿送她来。”景和清说完,马不停蹄跑了,生怕晚一秒就能被什么恶鬼活吃了似的。


    景流玉坐在原处,实在没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打完之后,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回过神,没有犹豫,先联系温家退婚。


    那边自然勃然大怒,临到订婚的节骨眼儿上悔婚,这显然没把他们家当回事,景流玉并未多争辩,于温家而言,他确实是过错方,很痛快地主动给出了补偿,温家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大方,一时间哑口无言。


    景流玉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牵挂着,压根没心思和他们你来我往的打机锋,只想快刀斩乱麻把事情处理好把人哄回来。


    温家那边打发走,不多一会儿景卫南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预料之中。


    他没躲,索性一遭全都处理了,不再拖延,也不再瞻前顾后,倚着沙发,直接接了起来。


    景卫南显然比温家更愤怒,大骂道:“你要造反吗?人家哪里不好?你不和温家小姐结婚?”


    景流玉不想和他费口舌,眉眼低沉地看着左手手腕挂着的手环,倦声道:“第一,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何谈满意?第二,我已经结婚了,用不着你们给我安排。”


    “谁?我看你是被外面的野女人勾了魂!跟你那个爹一样!你真是要气死我!”


    景流玉按了下眉心,说话带着种要炸了世界的无畏,连景卫南的死活都没考虑:“是男的,男人,我和男人结婚了。我和父亲不一样,他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就是这样。”


    “你!你你你!”


    这种话对景卫南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来说未免过于残忍,他在电话里几乎要晕过去了,景流玉直接挂断,不再理会,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现在看起来有些疯了,的确,他几乎要疯了。


    他后悔的要疯了,想喻圆想得要疯了。


    景和清怕耽误景流玉的事,没多一会儿就把可可送来了。


    可可显然对这副尊荣的景流玉更怕了,抱着自己的书包一直往后躲。


    景流玉对她和气多了,松乏松乏表情,尽量显得柔和,蹲下来,叫她:“可可,来和你圆圆哥哥说个话,说你想他了。”


    喻圆早就把他拉黑删除,想来听到他的声音也不会愿意,可可就不一样了,喻圆喜欢她。


    可可听说是喻圆,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陌生来电,喻圆没有设防,直接接了起来,可可稚嫩嗓音传过来,问:“喻圆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我好想你,你说寒假要来看我的,我给你穿新裙子看。”


    喻圆明知道可可是受景流玉指使,说不定景流玉就在旁边呢,气不打一处来,却森*晚*整*理还是没法对一个小孩狠心说重话。


    大人的事和孩子有什么关系?


    他放轻声音哄她:“可可,哥哥最近很忙,大概没法去看你了,你乖乖吃饭好不好?等哥哥有空了就去看你。”


    景流玉再次听到喻圆的声音,恍若隔世,语气里不由得带上了一些潮湿,紧跟在可可后面道:“圆圆,可可想你了,我也……想你了。对不起,我们没有一个好的开始,是我做的不对……”


    “嘟嘟嘟……”


    他还没说完,喻圆就已经挂断了,再拨过去提示已经被拉黑。


    可可睁着大眼睛望着他,怯生生问:“大哥,你和喻圆哥哥吵架了吗?他会不会以后都不来看可可了?大哥,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景流玉爱屋及乌,把她抱起来,送上楼,安慰她:“大哥做错了事,惹你圆圆哥哥生气了,大哥要给他道歉。”


    可可在他怀里不敢扭来扭去,只能语气着急地说:“那你们一定要和好啊,大哥要和喻圆哥哥说对不起。”


    “会的。”


    景流玉给可可安排了房间,处理好余下一切琐碎事宜,收拾了行李,沿着喻圆的路线,定好票,当天就出发前往官镇。小王要和他一同前往,被景流玉拒绝了。


    “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没关系。”


    小王险些没能及时收回脸上的震惊,不由得再次肯定了喻圆的手段和心机。


    豪门金丝雀上位的案例本就寥若晨星,像喻圆这样一个男雀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案例更是只手可数,他敢保证,从此以后,整个京市金丝雀圈子里都将流传他的故事,将他奉为神迹。


    他今后更得打起精神,十二万分小心伺候这位小少爷了。


    景流玉在飞机上断断续续睡了两个小时,转乘高铁,再坐大巴和公交。


    他几乎从来没经历过这么恶劣的环境,破旧的大巴和公交里都是污渍和异味,原本就精神不济,穿过山坳的时候更是几乎把他颠出胆汁,脸都绿了,晚上才抵达官镇。


    临近年关,小镇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充斥着淳朴浓郁的年味,时不时还有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镇子小,就一个宾馆,即使他开了最贵的房间也无法忍耐,他这才意识到大巴并不是这场旅程里最难捱的场所。


    宾馆房间里的被褥带着莫名的浅色污渍,屋里有没有清除干净的烟油味儿,墙角发霉,壁纸撕裂,泛黄的窗框漏风,连卫生间的洗漱台都是老旧的玻璃款式,花洒就一根钢管上插了个蓬头,马桶裂的,垫圈发黄。


    屋里没暖气,墙上那个五级能耗空调出厂的时候美苏兴许还在争霸,开关一开像战斗机起飞,轰隆轰隆的,吹出来的风夹杂着霉臭味和烟味往人脸上呼巴掌,屋里丁点儿地方半天都吹不热。


    景流玉没忍住,到底是蹲在马桶旁吐了。


    他白着一张脸,用房间里准备的矿泉水漱了漱口,下楼去叫老板给他换间干净的房,老板嗑着瓜子说:“哪里不干净,我们都是好好打扫消毒过的,别的房间都那样儿,你要是住不了就去市里,市里的干净,好。”


    去市里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这个时间公交早就停运了。


    景流玉只能生生挨下,加了一千块,叫他们去弄新的被褥床单和拖鞋。


    他来得也巧,赶在离过年还有三天的时候,不少人家都会准备新的铺盖,所以不算难找。


    景流玉活了二十一年,养尊处优,心高气傲,目下无尘,一朝在此折了近半数。


    他摊开行李箱,里面除了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只丑陋的布老虎,被妥善地安置在角落里。


    ……


    房子年久失修,卫生死角特别多,一家五口忙活了好几天,才收拾了七七八八。


    周彤悦连她金贵的刘海都顾不上打理,用夹子别在头顶,唉声叹气地擦玻璃,擦着擦着,突然惊呼一声,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诶,楼下站着个人,没见过,谁家亲戚?长得还不错。”


    喻圆好奇,凑过去看,结果看了一脸晦气。


    因为楼下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勉强可以称得上前男友的人——景流玉。


    喻圆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景流玉在大冬天穿着一身披麻戴孝白,头发风骚地做了发型,脸上不知道擦了粉还是怎么的,那么白,好恶心!


    饶是心里这么骂,喻圆还是闷闷的,有点儿喘不上气,恶毒地说:“哪儿跑来的智障吧,报警把他抓走算了。”


    周辰安被吸引,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看了看楼下的人,又转头,抿唇,一言不发地看了看喻圆,随后垂下眼睫。【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