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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中秋


    喻圆这种责任与担当一直坚.挺到晚饭时分, 他的脊背依然挺的笔直,饭桌上连一句话都不和景流玉说。


    景流玉没在意,以为他是和那群小孩玩疯累了, 随口问:“菜怎么样?还吃得惯吗?明天晚上给你单独开铜火锅小灶。”


    喻圆直着腰杆,一板一眼地回答他:“食不言寝不语,举止要有度。”顺便很矜持地用纸巾给可可擦了擦嘴角的汤渍。


    饭桌上就俩人, 充其量加个非得黏着喻圆凑来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小跟屁虫小妹可可, 她屁大点儿小孩算半个人, 喻圆竟然开始上食不言寝不语这套规矩了, 平常在饭桌上哔哔叭叭说话最多的就是他。


    景流玉不敢置信,他怀疑喻圆中邪了。


    或者说景家这座宅院本身就邪门,走进来的人都会被同化。


    “谁跟你说什么还是教你什么了?你在这儿谁的话也不用听, 他们说了什么你告诉我。”


    景流玉说着甚至要伸手探他的额头, 喻圆很气愤,难道他偶尔正经一点就显得很不正常吗?他平时在景流玉眼里到底是个多不正经的人!


    他拍开景流玉的手, 强调:“孩子还在呢, 你别动手动脚的,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你没有一点自觉吗?”


    可可抱着饭碗, 睁着大眼睛看他们。


    面对一个四岁孩子的好奇眼神, 喻圆心里顿时涌起万丈豪情,抑扬顿挫教育景流玉道:“你是长兄!是新一代的掌家人!你是弟弟妹妹们的标杆!是黑夜里指引方向的灯塔!也是要撑起这个家的人!全家老弱妇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所谓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这个家未来的发展全看你, 你就更应该以身作则, 发挥先锋模范作用,严以律己,做好榜样!”


    他又压低了声音, “咱俩是一起的,这个家未来也有我的责任,我会和你共面风雨的!”


    可可这个年纪还听不懂这些,但是喻圆哥说得抑扬顿挫饱含激情,她就觉得说得对,举起手鼓掌,说:“喻圆哥哥我吃饱饱了。”


    喻圆检查了她的饭碗,发现她都吃光了,露出碗底干干净净的小兔子图案,赶紧蹲下来,夸她是个好宝宝,用湿巾给轻轻给她擦擦手擦擦嘴巴。


    喻圆脑子总是很笨,他理不清他和景流玉算什么。


    其实他俩什么都不算,就算景流玉和他说一百遍喜欢,不管从法律上,还是伦理道德或是家世上,他这辈子都甭想踏进景家的大门,和景流玉有堂堂正正的关系,他俩随时能一拍两散。


    景流玉想留着他,轻而易举;他想缠着景流玉,痴心妄想。他竟然还可笑地觉得自己和景流玉是一体的,好像真怎么着了似的。


    景流玉想笑,发现没法轻易笑出来。


    理智上他觉得喻圆的话可笑,感情上却觉得喻圆现在真像他老婆,一个有点笨有点虚荣关键时刻还挺贤惠的可爱老婆。


    喻圆蹲在地上,笨拙温柔地给可可擦手擦嘴的样子,跟孩子是他俩生的一样。


    景流玉突然就不想那么多了,心里冒出来种最强烈的欲.望——和喻圆结婚。


    不管以后离婚还是怎么样都好,至少他现在是愿意的。


    当然就现实意义来说,这不太可能,因此他也只是心念一动,转瞬就被压了下去,抬手掐了掐喻圆的脸颊说:“你说得对,但是别研究这些了,给你分配一个更合适的任务吧。”


    “什么?”喻圆搂着可可,仰起头问他。


    可可也跟着仰头,问什么,一大一小两张可爱的小脸,像两只从窝里刚探出头的乳燕,都是眼睛大大的,鼻尖翘翘的,嘴唇红红的。


    景流玉呼吸一沉:“花钱,我卡里钱很多,你替我花钱吧。”


    喻圆一撇嘴,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少瞧不起我了。”


    他最喜欢景流玉的一点就是不管他说什么,景流玉都不会露出让他难堪的表情。以前他和别人说类似那些话的时候,他们都会不约而同露出鄙夷的神色,更过分的还会大声打断或者反驳他的发言,他觉得很丢脸,久而久之他就只敢在心里嘀咕了。


    但是景流玉就不会,他只会说圆圆说得对,然后哄他,喻圆感觉自己被爱,被捧在手心里尊重,他心里想什么都能和景流玉说,景流玉也不会笑话他。


    可可吃饱饭,没一会儿就该睡觉了,保姆把她抱回去,她乖乖和喻圆道别,亲了亲他的脸颊,说明天还来找哥哥玩,最后才小心翼翼和景流玉说大哥再见。


    喻圆就很神气地和景流玉显摆,说他妹妹喜欢自己,不喜欢他。


    景流玉实则并不在意,他和景可是隔了好几房的堂兄妹,他们的关系止步于爷爷是亲兄弟而已,但为了满足喻圆的小虚荣心,他还是很给面子地说:“那你可太受欢迎了,我不如你。”


    听到想听的话,喻圆背着手心满意足离开,回自己房间洗漱睡觉去了。


    景家的老宅历经百年,不断修缮,房间的梁柱和家具许多选用的都是古花木,木质坚实细腻,乌黑润滑,亮里透光,还有淡淡的能凝神的檀香味,缺点就是一关灯,黑黝黝的,折射着月亮镀上来的油光,喻圆看着那光,闻着那股檀香味,感觉自己躺在棺材里,他是具清朝老尸,一会儿就要伸直胳膊跳出来了。


    床顶的福寿蝙蝠纹和仙桃纹一起瞪眼看着他,他们大眼瞪小眼。


    他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抱着枕头摸景流玉的门。


    景流玉好像早就料到,正等着他似的,把被子丝滑地掀开一角,迎他进来。


    喻圆一边钻他被窝一边嘟嘟囔囔:“你家这个屋子盖得好吓人,我都睡不着,你有空重新弄一下,我以后还要来住的……”


    喻圆的flag具有灵活性,他早把饭桌上“食不言寝不语,举止有度”的话吃进肚子了。


    景流玉嗯了一声,给他盖了被子,把他抱着搂过来,脸贴在他颈窝闻他身上的味道。


    喻圆被身体乳腌入味了,现在是一股酸甜奶香的无花果味儿,之前是浆果的,没几个月就用腻换了味道,喜新厌旧的小东西。


    总之喻圆在景家待得挺舒服,因为地界大,所以他能探索的区域就多,可以玩的东西也多,带着几个小孩日行一万步都没彻底把这个家逛完。


    可可特别黏他,一醒来就要找圆圆哥哥,谁喜欢喻圆,喻圆就会相应的喜欢她,所以他还跟保姆学会了怎么给小女孩扎各种漂亮的辫子,他给可可扎完再给乐棠扎,大家都夸他心灵手巧。


    景流玉在这个家里有地位,就相当于他在这个家里有地位,他也是很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的,喻圆主动看着小孩们写作业,写完作业上家教课,家教课上完上音乐课,然后才带他们出去玩,很有小长辈的风范。


    他浪了好几天,到中秋那天晚上,就免不了要和大爷爷他们同桌吃饭,共庆中秋。


    几个老头老太太早看他不顺眼了,调查一个人的信息对他们来说是相当简单的事,他们总要弄清自家家族的希望在外面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谁料调查结果让他们气得仰倒,这个叫喻圆的乡下人,要家境没家境,要学历没学历,要特长没有特长,连暴发户都不是,全指着景流玉接济,到了人家做客还不夹紧尾巴缩着做人,反倒很不客气,带着主人家的孩子整日胡闹。


    一群人才刚落座,景卫南就目光阴鸷地看着喻圆,转而目光扫向坐得老实的一群小辈,既是指桑骂槐,又是敲打:“你们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家里的规矩岂能一见些新鲜玩意就全都抛之脑后?既逢年节,就要有体统,吵闹喧哗,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哪有景家孩子的样子?”


    景流玉眸光渐冷,不动声色地捻了捻左手腕上的镯子,等他继续说。


    年纪大一点儿的早就习惯时不时的挑刺责骂,可可还小,含着眼泪揪着裙子下意识往喻圆那边靠,被景卫南揪了个典型,唬着脸叱骂:“哭哭哭!就知道哭!中秋佳节掉眼泪,诚心找晦气不是?如此喜庆的场合,只有你不知道轻重,不识大体!再哭就滚回去!”


    喻圆捂着可可耳朵,把人搂进怀里,心疼的不行,实在气不过,音量很轻又十分清晰地嘀咕了一句:“大过节逮着孩子骂,也不知道谁最招晦气,她才四岁,骂她干什么?一点正能量都没有。”


    景卫南吹胡子瞪眼,一下子拍了桌站起身,“滚”字还没出口,景流玉也站了起来,冷声道:“上了年纪的人的确易烦躁发怒,如果实在分不清场合没法控制情绪,您不如回去冷静冷静,别搅了一家子的兴致,我单独叫厨房给您送餐到房间里。”


    “流玉,怎么和长辈说话呢!”大姑奶奶轻声指责他。


    “事父母几谏,长辈有错晚辈理应劝诫。”


    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景流玉摆明了和景卫南打擂,不肯退步,大有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态度。


    喻圆嘀咕的时候,小辈只是暗暗担忧地望着他,觉得他不知道大爷爷的可怕之处,又很开心大哥的客人能帮他们说话。景流玉一开口,他们则是欣喜若狂,大哥开口了,以后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景卫南进退两难,既放不下面子又不能和景流玉撕破脸,你了半天,等人给他递台阶,景流玉晾了他好一会儿,他气势渐弱,甚至老态龙钟的佝偻模样显得有几分可怜,明显是无声认输了。


    景流玉给喻圆递了个眼神,喻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待了四五秒,连忙说:“不好意思啊大爷爷,我不太会说话,您不会生我的气吧?我太笨了,要不我喝杯饮料给您赔罪。”


    “大爷爷大度,不会介意的。”景流玉和他一唱一和,既搭了个台阶点到为止,不至于让人传出去说喻圆没礼貌。


    惯用技能了,喻圆一开始和景流玉去酒会总说错话,景流玉就教他要么少说话,要么说错了先道歉,再谦虚地说自己笨,自罚饮料一杯,把事情揭过去,总之他看起来就不聪明,这招百试百灵。


    景卫南火没地方发,又闷声坐下,衰老的无力和权柄的交接令他痛苦却无可奈何,只当刚才的事从未发生,中秋晚宴还算其乐融融。


    ……


    电视开着,音量调到最大,中秋晚会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线和观众的笑声充斥着整座别墅,却带不起一点儿暖意。


    周平平歪着头坐在沙发上,眼神望着前方,空洞麻木,没什么神采,麻木地磨着手里的花生核桃仁。


    沈祁川像是未曾察觉他的情绪,蹭过去喊老婆,说自己的面弄好了。


    视频铃声响起,周平平连忙推开他,整理了下情绪,摆出笑容接通。


    视频那边的周母丝毫没有节日喜悦,像是一夜间苍老了好几岁,眼眶通红,声音沙哑,周平平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怀疑是沈祁川做了什么,怒视着对方,沈祁川则一脸无辜耸了耸肩,无声说自己没有。


    周母光顾着伤心,未曾发现儿子那边的异样,掩面哭泣了好一会儿,才说:“平平,有件事你快帮家里拿拿主意。”


    第72章 第 72 章 生日


    周母已经五十岁了, 依旧单纯天真,她万事都靠丈夫儿女做主,上次这样天塌了的表情还是在周辰安车祸腿断了的时候。


    周父也坐在她身后吧嗒吧嗒抽烟, 满脸愁容。


    周平平骨头里立刻有一阵寒意往上窜,这绝对是比他们炒股赔了更恶劣的事件。


    周母咬着嘴唇,期期艾艾好一会儿, 说:“安安看到了亲子鉴定报告。”


    好端端的的为什么会做亲子鉴定?


    周平平心里咯噔一下, 几乎是瞬间有了猜想。


    周母继续辩解开脱:“安安说愿意振作起来参加明年的高考, 家里都挺高兴的。本来挺好的事, 结果他找户口本办学籍的时候翻到了报告,我以为你爸早把这个报告扔了……”


    周父在后面吵:“我哪儿扔了?我以为你扔了,少把事往我身上推!”


    周母又要哭, 周平平一阵阵头疼, 拍桌问:“什么时候做的亲子鉴定?为什么要做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是什么?别吵了!”


    周母嗫嚅着说:“安安不是你的弟弟,我和你爸觉得, 应该是出生时候抱错了, 两年前安安出了车祸要输血,血型对不上, 医生建议做个鉴定, 我们才发现他和咱家没有血缘关系。


    当时他的情绪特别不稳定,闹着要自杀,家里乱七八糟的,我们不敢再让他知道这件事, 怕他崩溃, 所以和你爸商量之后,选择瞒着他,将错就错糊涂过下去, 结果没成想……”


    “你别嚷嚷了,变成这样我和你妈也不想,安安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了,现在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周平平气得脸都白了,心脏针扎似的一阵一阵疼,大脑一阵阵发晕,拍着桌子质问:“安安不是我的亲弟弟,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不是说过,家里发生任何事都要说吗?!你们报警没有?找没找人?”


    “还没报警呢。当时你离家在外上大学,我和你妈两个成年人,孩子是我们生的,我们难道没有决定权吗?现在给你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你在外面见多识广,能不能出出主意。”


    周平平怒极反笑,呵了一声:“你们想将错就错这么过下去,说不定另一家人不愿意当冤大头呢?他们早就发现抱错了孩子,找不到你们,索性把人扔进孤儿院,或是卖到山里,你们就没想过吗?”


    周父周母像是被吓着了,迟疑了许久,说:“不会吧……”


    “你们现在立刻去报警!周辰安那儿我去和他说,他不会有事。”


    周平平这个大儿子从小就懂事,在周家夫妻眼里是个可以放心依靠的存在,夫妻两个商量来商量去都没商量出结果,只好请求他的意见,他一开口,两口子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那我们先去报警,平平你和安安好好谈谈,安安最听你的话,你让他别多心,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们都是他的爸妈。”


    挂断视频,周平平从茶柜下找出盒镇定药,深呼吸后在掌心里挤了两粒,沈祁川大献殷勤地给他递水,说:“老婆,我帮你找人吧。”


    “滚!”周平平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水杯也被掀翻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沈祁川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暴起掐住周平平的脖子,将他压在沙发上,周平平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艰难地喘息着,惨白的面色因为缺氧胀得通红。


    不到半分钟,沈祁川回神,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腰喊老婆,求他原谅。


    周平平依靠着沙发背平复了片刻,找回力气,又给了沈祁川一巴掌,把他踹开,沈祁川像块狗屁膏药,体贴地黏着他,把他抱到床上小心伺候。


    ……


    由于月球绕地球公转的速度不恒定,一般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的月亮要到八月十六才能完全变圆,也就是在喻圆生日这天。


    喻圆没有什么朋友,唯一收到的生日祝福还是他最讨厌的赵琰发来的。


    他因此不讨厌赵琰那么一点儿了,和赵琰说了声谢谢。


    赵琰说生日礼物寄到学校了,留的他的电话号码,让他记得去取。


    这还是喻圆第二次收到正式的生日礼物,对赵琰的讨厌又减淡了一些。


    第一份生日礼物是景流玉送的。


    喻圆其实没指望景流玉会记得他生日,因为他都不知道景流玉生日是什么时候,他不怎么过生日,或是生日常常与中秋合并,一起吃碗面吃点儿好的就当过了。


    中秋家宴应老习俗,请了当地越剧团和杂技团的人来在花园的戏台上演出,一直热闹到晚上十点多才散。


    可可在喻圆怀里睡着了,被保姆带走,他伸了个懒腰,像条小青菜虫蹦高一样跳了跳,揉着眼睛和景流玉说:“咱俩也回去睡觉吧。”


    景流玉勾了一下他的手指,说:“带你去玩儿。”


    喻圆看了眼时间,早就到景流玉休息的时候了,去玩什么?


    景流玉已经牵着他的手往偏僻地方去了。


    喻圆在景家逛了一个星期,没想到还有遗漏的。


    景流玉带他在花园里七拐八拐,最后不知道走了多远,越走越荒凉,越走越偏僻,连一点儿灯光都没有,喻圆手机早被他玩儿没电了,只由景流玉手机手电筒的一点光亮带着他们前进。


    喻圆咽了咽口水,不由得思维发散起来,联想起小时候看的聊斋故事,落魄书生和美艳狐妖、女鬼的故事。


    往往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在路上会被一个美貌多情温柔又多金的姑娘看中,姑娘带书生也是这样七拐八拐,穿过荒草,最后进入荒地凭空出现的豪宅里春风一度,然后书生要么被掏吃了心肝肺,要么吸食魂魄,要么被榨干而亡,幸运些的被道士叫醒,才发现自己睡的根本不是什么高床软枕,而是荒地。


    景流玉最后拉着他站在一座上了锁的废弃铁门前,手电筒灯光从铁门上折射回来,划过景流玉斜飞入鬓的眉梢,高挺精致的鼻梁,凌厉清晰的下颚线,显得更美艳动人时,他这种想法更甚了。


    景流玉是艳鬼,他是命格特殊的穷书生。


    他生于八月十六,怎么不算特殊,怪不得景流玉这么有钱,家里装修的也跟聊斋里的宅子一样,就是到了时候,要拿他的魂魄练什么丹吧。


    喻圆一边怕,一边还给自己想乐了。


    铁门锈迹斑斑,油漆早已脱落,里面杂草丛生,景流玉开了锁,推开门,拨开人高的草丛,后面竟然是一大片芦苇,细密柔软的芦苇像一床厚实柔软的席梦思,风一吹摇摇曳曳的,芦苇荡上飞着萤火虫,将圆的月亮倒影在水波中,月光也被镜面一样的水发散,芦苇池亮堂堂的。


    湖边拴着一艘亮着青呢小船。


    喻圆从小生活在山高林密的极寒北方,芦苇只在《白洋淀》《沙家浜》里出现过,八路借芦苇荡埋伏打鬼子,还有什么双枪老太婆埋伏在芦苇荡一枪一个爆头,他也没坐过这种小船。


    船远看不大,景流玉拉着他的手,挑起帘子,小心翼翼带他进去,才发现里面其实不小,够好几个人在里面打滚儿了。


    船里面堆着鲜花,漂亮的绣球,蓝色的、紫色的、粉色的、白色的,一团团,一簇簇,漂亮的想让人一头扎进去,中间摆着矮桌,桌子上有个生日蛋糕。


    喻圆呼吸顿了顿,他有点儿自恋地想,这肯定是他给他的,马上就是他的生日了,景流玉不给他还能给谁?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蛋糕旁边,喜欢的碰一下都舍不得,抱着膝盖,慌乱又腼腆地冲着景流玉笑了笑,等着一会儿零点钟的到来。


    景流玉还会划船呢,喻圆一边护着蛋糕,一边看小船破开两岸的芦苇,朝着湖中心游去,芦苇比船还高,一层层剥开的时候像他们在天上乘着船,把云撕开了。


    萤火虫绕着船转啊转。


    最后他们的船不知道已经驶离岸边多远,停泊在湖面中央,水像银子一样闪着冷清清的碎光,一切都很美妙。


    喻圆趴在桌子上一直给蛋糕拍照,他跟着景流玉吃过很多蛋糕,这个国家的,那个国家的,这还是他的第一个生日蛋糕。


    谁也没说话,景流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也不知道谁先开始亲另一个人的,就在月色和芦苇丛里伴着摇摇晃晃的小船和绣球亲了起来。


    喻圆搂着景流玉的脖子,觉得就算景流玉真的变成男鬼,要吃他的肉,他也愿意,他现在很喜欢景流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概那些书生们也是这么想的。


    亲着亲着就没了头,一直到放在桌面的闹钟响起来,景流玉才气喘吁吁地松开他,贴着他的脸颊说:“生日快乐,圆圆,十九岁了。”


    景流玉掏出点火器,把蜡烛插在蛋糕上一支一支点燃,喻圆的眼睛也被照亮了。


    喻圆猜测景流玉会给他什么礼物,是相机,包,表,他即使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什么太新鲜想要的东西,因为平常他想要的景流玉都已经给他了,就算景流玉现在从水里掏出一条鱼给他,他都会觉得很好,很喜欢。


    第73章 第 73 章 咱俩好好过就完了


    送礼物要么用心, 要么用钱。


    这应该是喻圆第一次在他身边过生日,景流玉觉得应该重视些,遂叫小王拉了张礼物单子, 他从里面挑。


    小王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当天就做了个Excel交上去,礼物价格从低到高排列, 都是适合金主送给金丝雀的礼物, 景流玉反反复复在这张表上打量了数次, 最后却挑不出一件适合送给喻圆的。


    他撑着额头按计算器, 机械的女声不断重复+1+1+1+1+1……


    衣服、信用卡、黄金、奢侈品包、名表、首饰、豪车……


    只要喻圆要,他就给买,不要也会变着法儿给买, 景流玉现在也没法算清喻圆身价几何, 大概普通的礼物也入不了眼了。


    他现在不免后悔,自己将喻圆的胃口养大了。


    到如今, 似乎重新包养一个金丝雀比考虑给喻圆买什么礼物更具有性价比些。


    小王看到老板把礼物单拉到最后, 眉头皱起,看了许久, 于是机敏地献策:“或许在京市买下一套小公寓作为礼物, 喻圆先生会高兴呢?据我所知,喻圆先生的老家远在鹤市的一座山里,十分落后,如果能得到京市的房子, 未来工作生活有了依靠, 想必会满意的。”


    小王想的没错,该送的都送了,车有了, 再往上缺的就是一套房子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景流玉难道会想不到吗?


    他改为撑着下巴,幽幽地望向小王,片刻后笑问:“王秘书有女朋友吗?”


    小王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扯到他的私生活上,脸一红,说没有呢,工作比较忙,母胎单身。


    景流玉撑在下巴上的手往外摆了摆:“哦,没你的事儿了,可以出去了。”


    买房子?他干脆在火星上给喻圆开块地得了。


    他巴不得喻圆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他的床上,每天最期盼他下班回家,然后可怜地钻进他怀里,用哭得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望着他,黏在他,说离不开他,求他不要走,离开他就会死。


    景流玉正想着,弹出一条短信【尊敬的[喻圆]先生您好,您的爱车进入生产阶段,生产完毕后将尽快发送到您指定提车城市,请耐心等候】


    喻圆订车留错电话了。


    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订外卖一直用景流玉的手机号,因为可以绑景流玉的账户付款和购买优惠券,反正景流玉又不吃外卖,号码给他用用怎么了?


    喻圆背景流玉的号码恐怕比他自己的校园卡号码还要熟悉一些。


    于是景流玉有了主意,于是喻圆也得到了他的第一份正式生日礼物——


    一个排列为YUOOO的京市车牌。


    景流玉总不好把车牌装在礼盒里放在船上,再非常隆重地把它当礼物拿出来,生日拿着张蓝色牌照实在有点儿太蠢了,只把牌照信息给他看。


    “特意给你买下来的,等车到换上。”


    喻圆欣喜若狂的表情有一瞬间呆滞,挠了挠脑袋,看看景流玉,他知道京市车牌难摇,连号的肯定特贵,他不应该扫景流玉的兴,但是这个号码实在有点别扭。


    反正他今天是寿星,他最大。喻圆指着车牌扭扭捏捏说:“YU,000?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是当0了,那你也不用把三个0放在一起挂我车上吧?谁家好人把自己是0挂车上?你的车牌号难道是111吗?你给我整个888,666也行,能不能退?能退退了吧。”


    景流玉笑容僵在脸上,喻圆的老毛病又犯了。


    和喻圆讲情趣,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捏着喻圆的腮帮子,拉近自己的屏幕:“是OOO不是000!你不觉得O是圆的吗?这不是YU000,是喻圆圆圆。我是有病吗把你是0挂车上?”他更想说喻圆的脑子更有病,还能想到这茬,他也是甘拜下风。


    喻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误会了景流玉!这份礼物他很喜欢!


    “那这样是我的名字诶!你怎么想到的!”喻圆恨不得现在就能提到车,然后把带着自己名字的专属车牌挂上,在长安街走上十个来回,耀武扬威一番。


    “这不是很容易。”


    喻圆想,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他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怎么讨好景流玉了,手忙脚乱就要切蛋糕,被景流玉制止了:“还没许愿,一年就一次。”


    “哦哦哦!”喻圆业务不熟练,经提醒才想到这茬,赶紧像电视剧里的主角一样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说:“希望能顺利考下四级证书和会计证,然后大三专升本,和苏酿学姐考上一个学校,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被老板赏识,升职加薪成为成功人士。”


    景流玉不笑了,现在他还想着他那个学姐呢,算是真爱了吧。


    喻圆许完愿望,睁开眼睛,要吹蜡烛,忽然又想起什么,赶紧再闭上眼睛,补充说:“希望景流玉天天开心!”


    他举起手臂欢呼一声:“好了!这次许完了,我们吹蜡烛吧!第一块可以给你吃!你想要哪块儿?”


    景流玉看着他被生日蜡烛照亮成金黄色的灿烂笑脸,眼珠亮亮的,眼神蠢蠢的,牙齿露出一排,白得像玉石籽儿,细腻的脸颊散发着柔润的光泽,毛茸茸的镀着一层光圈,穿着奶黄色的卫衣,举起的胳膊上镯子和表叮当碰撞,松落落地挂在他手腕上,漂亮纤细,也像块好吃的奶味糕点。


    食欲和性.欲在某种特殊情况下融合,混杂。


    落在桌面的指甲掐进掌心,景流玉才竭力压抑住想扑上去把他咬碎,一块一块儿吃进肚子里的可怕想法,把喻圆彻底变成他的,不应该要这种血腥的手段。


    他克制地亲吻了一下喻圆玫瑰花一样柔嫩娇艳的唇瓣,一触即分,问:“我平常很不开心吗?为什么愿望里有希望我天天开心?”


    喻圆吹了蜡烛,像摇尾巴的小狗一样,一边比划着切了块最大的蛋糕,谄媚地送到他面前,一边说:“第一块给你哦。清和还有可可他们说的啊,他们就算不说,我也知道的,你在这里住着不太开心。”


    奇奇怪怪的长辈,自杀的爸爸,不喜欢他的妈妈,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家庭的重担压在肩上,能开心才怪。


    那天他们在一起跟乐棠的小狗玩儿,清和说漏了嘴,说大哥小时候也有一条狗,可惜被大爷爷他们勒死了,大哥应该挺伤心的,以后都没养过狗。


    喻圆小时候也养了狗,大黑狗,名字就叫大黑,大黑每天四点会准时在学校门口摇着尾巴接他放学,喻圆就偷偷在小学食堂的泔水桶里捞一勺森*晚*整*理带油花的饭装进自己饭盒,带回家给大黑吃。后来大黑老了,眼睛不好了,脑袋也不聪明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饭也吃得不多。


    有一天喻圆回家,大黑不见了,奶奶炖了排骨,让他多吃点儿,碎碎念说,三十块钱,换了四斤排骨,这物价贵的要命了!


    那顿排骨喻圆没吃,他跑出去吐了个昏天黑地,高烧烧了好几天。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排骨不是大黑,但是三十块钱是大黑,排骨约等于大黑。


    奶奶眼睛已经看不太清了,佝偻着背,一米四的老太太就剩下那么一丁点儿的骨头架子支棱着,排骨她用筷子点着汤嗦了嗦,一口没吃,喻圆也不吃,直到放坏了,臭了,老太太才念着可惜,自己用水煮了煮,拌着饭吃下去。


    大黑的事,喻圆谁也不能怨,他和谁也没说。


    虽然他嫉妒景流玉生下来就有钱,但有些事情,他也能知道不是有钱就能变快乐的。


    景卫南和云静漪都是景流玉刻意给喻圆看的,如果他不想,云静漪的杯子绝不会正正好好砸在他的身上。


    喻圆心软,又不是那么聪明,看不清男人的心机,所以会心疼他。


    景流玉此刻也知道,喻圆是真的心疼他。


    喻圆又给自己切了块蛋糕,仰着头问他:“景流玉,你和我在一起幸福吗?高兴吗?”


    这一切本来就是景流玉算计来的,是他想要的,他当然高兴,于是摸着喻圆的脸点了点头。


    不待他问,喻圆坐在地上,手掌后撑在船甲上,晃着腿,笑眯眯地说:“那太好了,我也高兴,我和你在一起也高兴,从来没这么高兴过,既然都高兴,那咱俩把日子过好就行了,你不高兴就告诉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你高兴。”


    喻圆一发表演讲就没完没了了,他又想多说几句,画几个大饼给景流玉吃,他眯着眼睛,跟背台词儿似的,抑扬顿挫说:“你给我买车,还给我买车牌,给我买那么多好东西,你等着吧,我将来工作了赚钱了也对你好,给你买好东西。咱俩到时候结婚,我再给你生几个孩子……”


    “不好意思,有点儿背错了,你忘掉,我再想想别的煽情的话。”


    他不待再组织语言,景流玉已经把他压在船板上了,小船跟着他的动作重重地摇晃了一下。


    他尖叫一声:“会翻的!”


    景流玉手已经从他卫衣下摆进去了,剥他下身的衣服,诱哄着亲吻他:“没事,不会,掉下去我带你上岸。”


    喻圆的话又被呜呜咽咽堵了回去。


    他紧张害怕又觉得刺激,野外的芦苇丛,月亮,还有时不时乱叫的青蛙,小船晃得他头晕,呼吸急促,好像下一秒他就要跟景流玉you jump,i jump跳下去殉情了,喻圆掐着景流玉的肩膀,喘息之余还问他:“景流玉,这个是不是就是片儿里说的野.战。”


    马上他就不敢再问了,因为船晃得更厉害了。


    喻圆睡着了,被他的大衣包裹着,躺在暂时用衣物铺就的一片小小的床铺上,粉白的皮肤半露着,脸蛋红扑扑的,景流玉睡不着,这也不是个合适睡觉的地方。


    河岸边的芦苇探出头,向船里招手,他心念一动,采了一支,在指尖几下缠绕成了个戒指。


    景流玉把喻圆的手拉出来,发现戴在无名指上正合适。


    第74章 第 74 章 父母


    喻圆醒的时候, 发现经躺在房间的床上了,他想不起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想不起自己怎么回来的, 好像昨晚他在中秋家宴上喝多了酒,做了一场奇异瑰丽的怪梦。


    梦里景流玉带他去了一片荒凉的杂草园,拨开杂草后, 是一片长着芦苇的湖, 湖边靠着一条小船, 小船带着他们在月色里荡开涟漪……


    真是个美梦啊, 梦的后半段他们还在船上做了那种事,体验感还怪好的,比片儿里还刺激。


    喻圆砸吧着嘴回味, 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饥渴了, 竟然都会做春梦了,才一个星期没做而已。


    他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儿, 后背针扎一样的刺痛和屁股上的酸痛像闪电一样蹿遍了全身。


    他的手边还躺着一支带有许多折痕的纤细芦苇茎, 昭示着并不是梦,而是他昨晚的的确确经历了那么一场美好的约会。


    喻圆脸红了红, 用被子盖住脸, 在大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他冷静过后,在旁边翻出手机,给手机充上电,除了有赵琰的生日祝福, 还有一条驿站取货码, 大概就是赵琰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心情很好,和赵琰说了谢谢,问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到时候请赵琰吃饭。


    赵琰说好,连着发了一串高兴表情包,隔着屏幕都能想到他是多兴高采烈,喻圆有点后悔不经脑子就说出这种承诺,又不好反悔,只悻悻回了个微笑表情包,就下床穿衣服收拾东西了。


    假期快要结束,他们也该走了。


    喻圆其实在这儿待的挺开心,还有些舍不得可可他们,等寒假再来吧!


    他们休假的这几天,整理公司已经把他们在碧潭庄园的东西搬到了新家。


    别墅更大了,距离学校也更近了,就是位置略有些偏远,位于京市西北部,靠近经济开发园区,离景流玉的新工作地点也近。


    景流玉开车路过,带他去逛了一趟。


    和之前几层楼的办公室不同,占地一万多平,分南北东三栋楼,形成了十分稳定的三角结构,有六道连接层。


    南楼主楼更高一点儿,有五十层。


    喻圆跟着景流玉刷卡进楼的时候,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特意把身体挺直了。


    可惜十一假期期间,楼里没什么人,他错失了和别人打招呼的机会。


    景流玉的办公室在次顶楼,高透玻璃外能将城市景色尽收眼底,办公室里有张一米八的实木办公桌,喻圆看见沉思了一会儿。


    他的视线太明显,景流玉感觉他脑袋里没想什么好事,问他在想什么。


    “你看过黄文吗?看过片儿吗?一般这下面都藏着个秘书。还好不是黄文,否则咱俩的关系,我肯定是那个秘书。”


    景流玉忽然冷笑了下,刺他:“又不是没当过。”


    喻圆脸一红,景流玉又说:“回去把你藏的那些不正经的片儿拿出来给我,没收了。”


    “你怎么知道?!”喻圆大叫,那是他弄来学习的!


    他还不是为了和景流玉能谈好恋爱!他最近看了好多片儿,还把之前丢掉的那本龙傲天都捡起来了,百度找了好多能看男人和男人谈恋爱的小说网站。


    喻圆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当孩子说要尿尿怎么办的时候,家长就知道他已经尿裤子了。


    当他说起片儿和黄文的时候,景流玉就知道他已经看过了。


    喻圆一脸怨气地坐上车,一脸怨气的下车,看到门前挂着需要剪裁的丝带时,怨气就没了,景流玉握着他的手,给新家剪了彩。


    新家院子比上个更大,中间还有一座喷泉,四面花圃,种了十几棵树,紫藤花和爬藤月季爬满了整座院子的墙面,景流玉还在月季下面让人给他扎了个秋千,楼上有座玻璃琴房,也爬着月季,坐在里面弹琴跟童话里的公主一样。


    喻圆消失的怨气一下子就变成了高兴,因为都是他喜欢的。


    景流玉说晚上在地下影院放电影,问他看不看,喻圆高高兴兴带着零食就去了。


    关了灯,屏幕亮起,片子放了十分钟,他才感觉出不对劲儿,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景流玉把他拎到腿上圈着,贴着他的耳廓幽幽地问:“不是你喜欢的吗?怎么不看了?”


    立体环绕音响360度播放着两个男人的喘息,喻圆闭上眼睛想死,转过身把脸埋在景流玉胸口里。


    景流玉笑得胸膛振动,震得他耳朵发麻,他狠狠给了景流玉一拳。


    喻圆报了十二月初的四级考试,一月初期末考试,景流玉说他考好了二月带他去瑞士滑雪,他还没出过国呢,一听就学得更来劲了。


    十二初的时候,志愿者协会突然又联络了喻圆,问他取了几根头发做DNA检测样本。


    喻圆差点儿忘了的事又被重新挑了起来,心突突地跳,猜到多半是亲生父母那边有结果了,但他又不敢问,他被喻强两口子那事儿弄得实在有些怕认亲了,于是什么都没问,当作不知道。


    志愿者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他激动情绪的措辞,比如什么只是疑似,还要做检测之类的,结果喻圆什么都没问,取完样就走了,反倒把她弄得心情复杂。


    喻圆第二次做检测了,他对程序很清楚,知道结果得下个星期出,虽然心里脑子里说不在意,其实身体早就紧绷起来,加上各种考试堆在一起,吃不下睡不着的,凌晨四点悄悄爬起来,坐在电竞房的椅子上看模拟人生里的小人一家生活。


    协会之前安慰过他,说他这样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其中有一方不主动寻亲,那两家彼此能找到对方的概率微乎其微,中国那么多人,光是和同名的,年龄相仿的女性就得八九十万,信息也不全,长相更未知,找人跟大海捞针一样。


    要是两家都在找孩子,那就好办了,信息地点时间姓名年龄一对上,多半儿就准了。


    所以现在他的亲生父母一定也知道抱错了,在积极寻找他。


    他们叫什么?住在哪里?长什么样子?会喜欢喻圆吗?会想念喻圆吗?会接喻圆回去住吗?


    那个被抱错孩子呢?


    他是什么性格?会比喻圆好吗?长得怎么样?有喻圆好看吗?学习怎么样?应该比喻圆强吧。


    喻强和王芳多半不会要他,那他怎么办呢?


    爸妈会把他送走吗?


    万一被送走了岂不是很可怜。


    喻圆想了挺多的,感情问题往往是人类最难解答的问题,从外人眼里评判,是理智的,有标准答案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谁的就是谁的,谁不对就要受罚。


    但从当事人角度出发,却永远没有标准答案。


    在历史的长河里,人类的理性与感情交锋了数千万次,往往以理性一败涂地告终。


    好在这不是喻圆第一次认亲了,他已经做好了无论是惊喜还是失望都能平常应对的万全准备。


    哦,还有景流玉,他已经想明白了,他跟景流玉相处的挺好的,也见过景流玉家里了,除了那些长辈不太喜欢,弟弟妹妹他相处的挺好,也挺喜欢的,不打算换人了,要是家里能接受就好了,要是不能接受,那就不能接受吧,他逢年过节会回去看看,他肯定还是要和看景流玉在一起的。


    他得跟家里如实说,他弯了,喝中药也调理不回来了。


    一个星期之后,志愿者惊喜地给他传回结果,说他的亲生父母找到了。


    喻圆吃一堑长一智,没有惊喜地问他们什么时候能见面,而是先问:“他们愿意认我吗?他们的表现……”他抠了抠手指,焦虑地皱起眉头,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措辞,“他们的表现惊喜吗?喜悦吗?”


    志愿者连忙把他亲生父母的信息给他传达一遍——


    “早年你的父母在矿场工作,也做过服务员之类的职业,后来他们攒了点儿钱,回到老家县城买了套房子,你爸爸目前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你的妈妈开了一家超市。你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前年和你抱错的那个孩子出了车祸,司机肇事逃逸,至今没能找到人,他的腿现在还留下了轻微的残疾,你的父亲当场病倒,两个人的医药费和康复费给这个家庭留下来百万的巨额债务。不过还好,现在已经还清了。当时他们就知道孩子抱错了,出于经济和各种原因,还是没有寻找。


    他们知道你的经历很心疼,你妈妈在电话那边一直哭,说要接你回家,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们会尽快安排你们相见,我们都知道你也很渴望见到家人的对不对?”


    喻圆听着一家子的经历,心里一揪一揪的,又问:“那喻强他们对抱错的那个孩子是什么态度……”


    志愿者愣了一下,叹气,说:“喻强他们听到他腿留下了一些残疾,还要定期复健,要一大笔钱,当场就把电话挂断了,肯定是不愿意认这个孩子了,你父母表示愿意继续抚养他,就当作一家人。”


    喻圆觉得那个孩子挺可怜的,腿坏了,喻强那两个畜生又不认,还好他爸妈听起来是个好人。


    “你等我冷静一下,再给你答复吧。”他沉吟了一下,打算给自己两天冷静冷静,调整一下,太激动容易犯错。


    第75章 第 75 章 你是我哥吧,应该是


    “好的好的,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的,这毕竟是件大事, 你哥哥就在京市,如果想见面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两个先见面。”


    多奇妙的缘分啊, 喻圆挂断电话, 怔怔地想。


    全国十四亿人, 京市只占其中的两千多万, 这样小的概率,他竟然和流着同样血液的哥哥共处在同一片土地,同一座城市, 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 也许他们曾经擦身而过,却不知道彼此就是兄弟。


    喻圆仔细琢磨了一下志愿者刚才说的话, 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至少这么看起来, 他的原生家庭除了穷一点,倒霉一点, 还是很好的, 就是那种掉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普通家庭,普普通通的父母,普普通通的哥哥妹妹,虽然没什么钱, 可能也没什么本事, 更不聪明,但是心肠还算不错,就算知道抱错的儿子腿断掉了也愿意继续抚养, 亲生儿子学习不好只考了个大专,也愿意认回去。


    也许他能过上曾经幻想的那种其乐融融的普通生活,凶巴巴有点儿市侩的妈妈,爱吹点儿牛皮头脑简单的爸爸,一家子热热闹闹出去旅游,拍照,吃当地的小吃。


    喻圆尽量把他们往不堪的地方想象,以免真正见面时候失望,可不管怎么想,却还是觉得很美好。


    就是有点空落落的遗憾,可能他说了自己是gay,这种美好就没有了,说不定还会把他赶出家门。


    景流玉最近特别忙,连家都不怎么回,今天更是点名要他送一批衣物去他公司,看起来有长期扎根的架势了。


    喻圆收拾了他常穿的衣服,打车去公司,刷卡乘电梯直通顶楼,秘书带他进了办公室。


    他本来要请景流玉拿主意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景流玉脸色不太健康,可能是忙的。


    他觉得自己这事儿就先不好和景流玉说了,他都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净等着别人给他操心,景流玉自己就挺忙的。


    等他跟家里坦白完了,处理好那边的一切再说吧,要不然景流玉跟着掺和进来,家里说不定还得揪着景流玉大骂狐狸精。


    刚接手整个产业,正是最忙的时候,景流玉连轴转了两天,试着尽量把二月的档期都空出来给喻圆。


    公司顾得上,家里就难免疏忽了,喻圆拎着行李箱进来的时候,那张消瘦发白的脸一下子撞进他的眼睛里,弄得他脑袋更痛了。


    他按了下额头,叫喻圆过去。


    喻圆走过去,他抓着喻圆的胳膊前后转了一圈儿,确实是瘦了,不敢置信地说:“我不在家没人管着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我还要请个保姆二十四小时跟着你?还是什么小bb吗喻圆?”


    喻圆要做一项重大决定了,不免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慷慨悲壮之感,听见景流玉说这种话,心里又软了,趁着没什么人,往他怀里一扑,像掉电的手机接上充电宝,一下子有劲儿了。


    就算被赶出去也没事,他还有景流玉。


    怀里软乎乎的人在撒娇,景流玉一下子就没脾气了,搂着他,声音也放轻了:“缺什么就和宋阿姨说,早点儿睡觉,最近不许玩游戏了。”


    喻圆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贴着他的胸口,点了点头。


    “怎么还哭了?哪儿又遇到麻烦了?”景流玉把他从怀里拉出来。


    喻圆摇头,又使劲儿搂上他的脖子,害羞说:“就是有点儿想你。”


    “这么黏人呢。”景流玉声音很轻地叹道,在他后背轻轻拍了会儿。


    喻圆走出景氏大楼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决定。


    【明天可以吗?我想和我哥哥先见一面。】


    对方很快就回道【可以的!你哥哥那边很激动,说今天见面也可以!】


    明天吧,还是明天吧,喻圆抓了一下头发,他该去做个新的发型了,再挑一身衣服。


    喻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整晚都没能睡着。


    上次见喻强和王芳的那套衣服不能再穿了,不吉利,给哥带点儿什么见面礼呢?


    家里没有钱,一见面带太贵的会不会显得他有点儿炫耀,哥哥可能会觉得他难接近难相处吧,要不送束花好了……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定在一家价格中等的中餐厅包房里。


    可能是为了制造惊喜,就像电视上的寻亲节目一样,在双方见面之前,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也没看过照片。


    喻圆这次没有叫司机送,他只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色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灰色的卫衣,下面一条牛仔裤,看不出价格,清清爽爽的像个普通大学生那样,抱着一捧洋甘菊进了餐厅。


    服务生把他带去定好的包房,他以为自己来得已经很早了,没想到有人来得比他更早——


    青年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衬衫,背对着他而坐,不停地整理衣襟和纽扣。


    这应该就是他哥了,喻圆手心冒了点儿汗,握着花束的手紧了紧。


    对方显然也听到了他脚步声,脸上挂着带着笑容,向他转身。


    上帝是最好的狗血剧编剧,他将仇人变为爱人,将爱人变为不可触碰的血脉至亲。


    剧情虽不止于此狗血,却也不遑多让。


    两个人的脸色在视线对上的刹那霎时惨白,喻圆手捧的鲜花扑簌落地,掉下几片残瓣,不过还好,他只哆嗦了一会儿,就接受了情况,缓慢弯腰,把掉在地上的花捡起来。


    周平平此刻已经不亚于天崩地裂,山崩海啸。


    他为了显得气色好,出门时特意擦了一点粉色的唇膏,脸颊也打了浅浅的腮红,以至于现下脸白如金纸,唇色和腮上的颜色显得格外滑稽,他想反问喻圆有没有走错房间,却发现整个呼吸道都像用胶水灌满了一样,粘稠,苦涩,发不出声响。


    周平平!你在把他送到景流玉床上的时候,想过会出现眼前的这一幕吗?


    你说跟着个年轻有钱的阔少捞够了钱就走未尝不是好出路,可是当把亲弟弟送到这条路上的时候,还觉得是好出路吗?


    你说为了家人过得好,什么都可以做,结果让你弟弟走上了自己的老路……


    人怎么能做一次亏心事,回旋镖就砸在身上了呢?


    喻圆默默核对了一下房间号,发现自己没有走错,把花递过去,说:“送给你的,你应该是我哥?”


    周平平无法发声,只能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眼前泡沫光波凌乱闪烁,不断变换,最后戳破一只,定格在喻圆趴在夜雾的吧台上喝气泡水,怯生生问他:“请我喝气泡水你会不会被老板扣工资?”


    他只给过这个弟弟一杯气泡水,然后把人送上了歧路。


    周平平渐觉脱力,勉强扶着椅背,最后模模糊糊看到门口又进来一道人影,笑说:“你们兄弟俩怎么站在门口说话啊?”


    接着就是她和喻圆惊慌的尖叫。


    喻圆心情挺复杂的,又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他刚想和周平平再说点儿什么,人竟然就栽下去了,把他吓了一跳,赶忙打救护车。


    没一会儿救护车来,几个不知道哪儿窜出来的黑衣壮汉挤开他,一群人呼啦啦跟着上了救护车。


    喻圆挤不进去,气得要死,他知道这些是沈祁川的人,沈祁川的人和沈祁川本人一样令人讨厌!周平平明明是他哥哥!凭什么他要被挤到最外面去!


    他抓住其中一个人的头发,把人蛮横踹到旁边,自己蹲在周平平身边,那人也知道他不好惹,并未和他纠缠。


    没一会儿沈祁川就来了,和他们一起等在抢救室外,沈祁川冷着一张脸,跟要结冰了似的。


    喻圆知道周平平是他哥哥后,就看沈祁川不顺眼,更不想理会。


    十几分钟后医生和护士把苏醒的周平平推出急诊室,叫家属缴费住院。


    “病人有遗传性的心脏病史,需要住院多观察几天,尽量保持情绪稳定。”


    喻圆记起来,他亲生父亲似乎也做过心脏支架手术,周平平大概就是从父亲那儿遗传来的病,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刚要去签名,被沈祁川抢先了一步。


    他白了对方一眼,索性陪着周平平去了病房。


    见周平平没事,志愿者心情堪堪平复,她见过认亲激动的,没见过家属激动到当场晕厥的,说:“情况我大致也和你们说清楚了,签一下信息,我们归档就行了,你们两个好好聊,别再太激动了。”


    喻圆和周平平沉默着签了档案,沉默着送走了志愿者。


    病房是两室一厅的格局,沈祁川识趣地去了客厅,把门给兄弟俩带上。


    喻圆挠挠额头,觉得他这一家子真忒倒霉了,他竟然已经算是其中幸运的了,一没出车祸,二没有遗传心脏病。


    见到周平平之前,他还恐惧,要怎么和家里说他和景流玉的事儿,见到周平平反而有了统一战线的战友,就算家里所有人都不同意,周平平也肯定会支持他的。


    第76章 第 76 章 评论一万加更


    “你除了我, 还骗过其他人吗?”喻圆觉得在问其他问题之前,这个问题是最有必要的。


    周平平想了想,艰难地摇摇头, 说:“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对不起……”


    他以前从不信什么报应,如今却看报应转眼就到身前了。


    喻圆说:“上次见面我就原谅你了,你不是还帮过我嘛。还好你只骗过我一个人, 要不然我真的没法认你, 好了好了, 你跟我说说家里怎么样吧。”


    周平平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喻圆冷不丁问起,他只能在记忆里寻找家人的身影,慢慢给喻圆讲述:“爸挺热情开朗的, 年年都能评上县里优秀司机, 有点大男子主义,爱喝酒, 喜欢炒股, 买基金,喝多了会在饭桌上吹牛, 赚点钱都用在家人身上了, 衣服总是好几年不买新的……”


    他说着说着,想到了过去,唇角不自觉带了些许笑意,“妈胆子有点儿小, 没什么主见, 家里家外都听爸的,特别勤快,家里和超市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客人上门都会夸她,家里的钱也是她在管,不过她耳根子软,架不住孩子央求,总说下一次不会再给了,实际上下一次求求她,她还会心软。”


    “周彤悦年纪小,青春期的孩子有点儿变扭,自尊心很强,也有点儿自卑,特别爱美,总说和家里其他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周辰安,就是……”他停顿了下,说,“就是和你抱错的那个孩子,他学习很好,因为出了车祸,所以这几年性格变得阴郁。”


    喻圆托着腮听他说,眼睛亮亮的,因为这样的家庭听起来就很幸福,属于平凡人的幸福。


    “爸妈之前没有找你,一是家里情况不好,欠债很多,不太适找你回家;第二是周辰安心理问题很严重,不好再刺激他。到最后他们干脆想着将错就错,糊涂过下去……”周平平看了看喻圆的表情,并未见到什么怨恨,松了口气。


    喻圆没有察觉,问:“那怎么你叫周平平?他们都叫周辰安、周彤悦的,他们对你不好吗?”


    周平平摇头,向他笑笑,说:“我是在村里出生的,那时候村里给小孩起名字都不太仔细。”


    喻圆哦了一声,心里还有很多想问的,一时却捋不出先后。


    感觉真奇怪,世界真小,周平平竟然变成他哥哥了。


    以往周平平见喻圆,只是作为一个陌生人角度评判,觉得他单纯、好骗、没什么心眼儿,等喻圆变成了他弟弟,他就只剩下忧愁和愧疚,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怜又可爱,心里揪的难受,又痛又闷的。


    他现在一想景流玉,就恨得滴血,恨不得生嚼了他的肉,敲断他的骨头,更恨不得自己去死。


    周平平压着要呕血的心情,勉强保持语气平静地和喻圆说:“快考试了是不是?下学期实习,正好把东西都收拾出来,搬回家,不管是回老家实习还是在京市找个公司都行,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喻圆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反倒扳着手指,很不好意思地问:“我要是和爸妈说我和男人在一起,爸妈会是什么反应啊?我不是喜欢男人啊,就是他实在咬得太紧了,我没办法。”


    周平平手指掐在被子上,眼睛瞪圆了,一错不错看着喻圆娇羞的表情,不敢置信地颤声问:“是谁?”


    答案不出他所料,喻圆说:“就是景流玉,”他生怕周平平反对,急忙补充,“他对我可好了,你看——”


    他伸出手给周平平看自己的手表,镯子,再站起来转圈给看他的衣服,“都是景流玉给我买的,他还给我买了钢琴、跑车,还教我弹琵琶,他说喜欢我……”


    周平平本就刷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铁青,喻圆不敢再说了,怕把他再弄出个好歹来,悄悄打量他的表情,乖得像个食草类小动物。


    他看着越乖,越惹人疼,周平平就越是咬得牙龈都快出血了,床头监控心率的仪器滴滴响了两声警报。


    怎么能这么相似?难道天底下血亲兄弟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吗?


    他恨死了当初为了钱昧着良心骗喻圆的自己,奋力压下想扇自己巴掌的手。


    “圆圆,你要什么,哥都给你买,别搅合进景流玉那淌浑水了,昂,”周平平哄他,“不用担心他不肯放人,我都会帮你办的。”


    喻圆年轻,容易吃这些有钱人的糖衣炮弹,他实在知道景流玉是个什么样的人,满腹算计,心思狠毒,偏偏又包装的光风霁月,极具迷惑性。


    再恶心沈祁川,他现在也不得不忍着恶心求沈祁川。


    他不能再看着喻圆掉进火坑,走一遍他走过的路。


    喻圆连忙说:“不是,他真的很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我也没办法啊。”


    他的表情太真挚,太坚定,太天真,周平平倚着床头看他,好像看见过去的自己,哭都不知道哪儿还能挤出来眼泪。


    “圆圆……”周平平哑了嗓子,“景流玉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两个不合适。”


    喻圆容不得任何人诋毁景流玉,在他心里,景流玉就是最好的,听见这话立马冷了脸:“他是不是好人我知道,你凭什么说他不好?我还没有说你不是好人呢!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是当你能理解我,我才和你说的!”


    “你不能接受就算了,你别和家里说,到时候我会和他们坦白的,我不会辜负景流玉的,我不做始乱终弃的人。”


    喻圆气着站起来,套上羽绒服就往外走。


    沈祁川在外面,看他出来,从茶几上拎起个包装袋给他:“你哥给你买的礼物,落在餐厅了,刚送来,这就走了?不再坐会儿?”


    气鼓鼓的喻圆一下子泄了气,抓着礼袋,回身看了看落寞坐在床上的周平平,又脆弱又可怜的,周平平努力向他笑了笑。


    他走回去,把脚步在病房里跺得很大声,硬邦邦说:“哥,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周平平被他一声哥叫得心颤,晦暗的眼睛里重新焕发出了光彩,叮嘱他:“袋子里有钱,出去吃点儿好的,午饭还没吃呢。”


    喻圆心一烫,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嗯了一声,这次真的扭头走了。


    出师不利,也不能说不利,就是没他想得那么顺利,周平平竟然不接受他和景流玉在一起,这是喻圆没想到的。


    他在礼袋里掏了掏,里面除了有条漂亮的围巾,在里面还掏出五千块钱,大概是周平平给他的生活补贴。


    哎……周平平自己还在沈祁川手下讨生活呢。


    医院附近有座商场,他在四楼打包了盒海鲜粥,还有一点儿广式早茶,给周平平送了过去,才折返回去自己吃了顿饭。


    他沿着商场漫无目的地逛了几圈,停在了三楼的童装区。


    假人模特上套着条森*晚*整*理特别漂亮的鹅黄色斗篷连衣裙,带着毛绒小挂球,正好适合四五岁的小女孩穿,可可穿应该很漂亮。


    去了趟景家,他还多了个逛童区的毛病,看见好看的好玩的就想给可可买。


    喻圆去刷了卡,让柜员包起来,寄给景和清,然后继续漫无目的地逛,直到快擦黑了,才慢吞吞回家。


    周平平对着一碗海鲜粥,也是从天亮坐到天黑。


    诚然他可以拆散喻圆和景流玉,沈祁川是个好帮手,景流玉也只是个猎艳的猎手,不会过多纠缠,可喻圆呢,他喜欢景流玉,已经陷进去了,是让他这段爱情惨痛收场,还是让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自己做出选择?


    对喻圆来说,自然后者更好,这也意味着他要把一切向喻圆和盘托出,包括他是怎么和景流玉达成协议,在其中作为推手的。


    喻圆一定会恨他……


    这是他应得的。


    圆圆,以后谁的话也不要相信了。


    ……


    喻圆刚把羽绒服脱下,就收到了周平平给他发的消息,约他明天去医院,有重要的事情说。


    时间还算不晚,喻圆等不了,什么重要的事非得明天说?他把脱下的衣服套上,急匆匆打了车又去医院。


    周平平正在看书,工商管理类的,显然没想到他这么急性子,将书折了个角放下,纤细的手指不易察觉的颤抖着。


    “什么重要的事啊?”


    周平平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给他讲,让他先坐,斟酌一番,还是决定选择快刀斩乱麻的方式道:“圆圆,我并不是反对你的性取向,如果你喜欢别人,我一定会祝福你,但是景流玉不行,他一直在算计你,在骗你。”


    喻圆又要弹起来,说不是自己喜欢景流玉,而是景流玉喜欢他。


    周平平已经举起三根手指道:“我是周平平的时候,我会骗你,但我是你哥的时候,绝不会骗你。我发誓,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如果有假,就叫我不得好死!”


    “陈经理和朱老板看上你了,要我做引子,把你带到夜店去,周辰安要复健,爸要靠进口药维持,周彤悦还要上学,我缺钱,所以答应了他们。后来景流玉找到我,说再给我一笔钱,啊、让我盯好你……”


    “我想,你跟着他总比跟着那个朱老板要好,等他什么时候腻了,你拿钱走人也不算我对不起你,于是我就收了两份钱,在其中偷天换日。”


    “他什么都知道,他只不过是想装作救世主一样在最紧要关头出现,完全得到你。我见过很多这样的戏码,连我自己都曾经是其中的一个猎物。我知道除了这件事,他一定还算计过你更多,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你可以恨我,打我,骂我,但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他不是好人,圆圆,你应该离开他,不能爱上他,否则只会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第77章 第 77 章 二更


    喻圆扯了扯嘴角, 勉强和他笑着说:“空口无凭,你不要为了让我们分手,连这种话都说, 他骗没骗我,我心里有数的。”


    “你大可以去问他!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有什么否认的必要吗?我还没有那么蠢, 为了让你们两个分开, 去撒一个容易被拆穿的谎!


    你本来就不喜欢我, 我在你心里也比不过景流玉, 我更没有撒谎的必要,这只会把我们的关系越弄越僵!你想想,那天晚上他怎么会随叫随到!”


    喻圆的日子总是过得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现在也该酒醒了, 很多细节不曾刻意想过,其实仔细回忆就能抓到细枝末节的端倪。


    譬如景流玉的作息是夜晚九点, 他怎么能在凌晨十二点快速接通电话并赶到。


    是这样没错, 周平平没有必要骗他,因为这种谎言太易被拆穿了, 他只需一问, 就能得到结果。


    景流玉惯有手段,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开始接手家族产业,和清说他难接近,心思深, 威慑过重……


    喻圆觉得他没和清他们说得那么严重, 景流玉说话温柔和气,人也体贴,做生意哪有不多思的。


    他对自己好就足够了。


    周平平还在等他回话, 喻圆身体发僵,截断了自己的思绪,抠着羽绒服上的走线,颔首低眉,含着泪声说:“你别说了,他喜欢我,他对我好,我不在乎别的……”


    周平平倒吸一口凉气,大惊失色,为他的执迷不悟。


    感情这种事也能做假吗?


    景流玉管着他哄着他,要什么都给他,陪他过生日,都是假的吗?


    喻圆觉得如果这都有假,那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要是这真是假的,他宁愿一直这么假下去。


    过日子哪有那么清楚的,景流玉对他好就行了。


    他又找补说:“我以前不太好,太虚荣太嫉妒了,为了钱哪儿都敢去打工,他就是想着教育教育我,让我长长记性……”


    喻圆越说声音越大,像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似的,肯定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对我一直就很好,我当时却对他很坏,骗了他的感情,还在网上说他的坏话,他就是给我一点教训而已,我们扯平了。”


    周平平又问:“你是怎么做了坏事的?”


    他这样的傻瓜还能做怎样的坏事呢?


    喻圆迫不及待想证明他和景流玉不用分开,把事情都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包括他盗了景流玉的账号,自导自演,以及网恋过程。


    周平平听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你的意思是你几乎被他看光了,还是他吃亏了?他还被你三言两语套出了账号密码?”


    “他从一开始就在给你下套!引你傻傻往里钻!吃准了你的嫉妒心和虚荣心,一直用礼物吊着你,就连你做的那些坏事,都在他的引诱范围内,难道你会轻易被人三言两语就把密码套出来吗?他那么精明的人更不会如此了!”


    喻圆瞳孔颤了颤,喃喃说:“你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讲。”


    周家全家的智商也就那样了。周平平是吃一堑,长一智。喻圆不狠吃个教训根本不往心上放。


    “我是不是没有根据,你自己想想。圆圆,只要你想通了,说要离开他,一切都好办。”


    坏人聪明起来才是最要命的,恰好景流玉就是这种又坏又聪明的人,要不是周平平社会经验多,也被绕进去了。


    这不就是那些有钱人的猎艳?


    别说景流玉给喻圆花了钱,对这些有钱人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他们的钱只要放在银行卡里,每天生的利息都花不完。


    周平平自己的切肤之痛教训太深,到现在还在跟沈祁川纠缠不清。


    也幸亏他和沈祁川纠缠不清,才敢直接和喻圆坦白,否则就是一个大苦瓜对着小苦瓜,想破头也没法把小苦瓜捞出来。


    周平平说了那么多,喻圆好像一句没听进去,垂着脑袋,扭过脸去:“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说破天了,景流玉就是对他好,就是喜欢他,他又不是那种人家说什么都会觉得对的人,景流玉喜欢不喜欢他,他还能感觉不出来吗?


    他一想到要离开景流玉根本受不了,再坏还能到什么地步呢?


    周平平急火攻心,胸肺急促共振,喘了几声,掩着唇重重地咳,低头见手背上沾了点儿鲜红,匆匆匀开,随即吞下口中甜腥。


    他要是两年前就知道周辰安不是他亲弟弟,说不定早就把人找回家了,喻圆有家里人疼,大概就不会被景流玉盯上,更不会出现这么多糟心事。


    现在让景流玉灌了迷魂汤,五迷三道的,像个娇妻似的——我知道他不好,他有问题,他怎么怎么样,但是我就是离不开他,你别逼我了。


    周平平再一想,喉头又涌起一阵血腥味。


    他还想再说什么,喻圆心里乱得很,站起来,根本不听,说:“你别管我了,我心里有数,你自己好好休息吧,我就当没听过这些话,你以后就不要说了,过去的事我不想管,我就想管好当下和以后,我就要和他在一起,我就不想和他分开。”


    他不顾周平平的挽留,飞快带上门离开,好像只要跑出这间让他窒息的房间,就能当做一切从未发生过。


    像景流玉那些车上贴的车衣一样,受伤留下的擦痕,只要被太阳一晒,就能自动痊愈,恢复如初。


    可惜现在是夜晚,还是十二月的夜晚,冷得刺骨。


    喻圆从医院出来,冷得打了个摆子,嘴唇哆哆嗦嗦。


    沈祁川的迈巴赫停在他面前,说亲自送他回去。


    喻圆看他就来气,不想坐他的车欠人情,让周平平在他面前不好看,也不等滴滴了,直接上了一辆陈出租车。


    周平平说能把他从景流玉手里捞出来,还能是怎么捞?当然是从沈祁川入手。


    接触几次,他就看出来了,周平平是个能为了家人付出一切的人,他受不了周平平为他付出。


    喻圆坐在车上,闷闷不乐的。


    他幻视自己像个抓到了丈夫出轨的妻子,却不想离婚,纠结这件事到底是摊开说,还是当作不知道。


    真说明白了,保不齐要离婚,不说开了,这辈子都有个结。


    他应该和景流玉好好谈谈,万一里面还有别的内情,万一周平平误会了景流玉,万一呢?


    喻圆总是下意识给喜欢的人开脱。在周平平和景流玉之间,他更偏向景流玉,即便周平平说得有道理。


    要是景流玉真算计了他,给他真诚一点儿道歉,他气一段时间,也会原谅的。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只要景流玉对他是真心的,他以前也不太好,他们一起改。


    喻圆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搅弄着手指,换了目的地,叫师傅开去景氏大厦。


    车没开走多远,喻圆的手机响了。


    同城快递很快,景和清收到了衣服,特意给他打来视频。


    可可在那边穿着新裙子臭美,凑上来黏糊糊说:“圆圆哥哥好喜欢,圆圆哥哥什么时候再来看可可,可可想哥哥了。”


    “马上寒假了,等寒假我就去看你们。”


    景和清喜气洋洋地说:“那好啊,正好,你来还能吃喜糖,一起热闹热闹。”


    “什么喜糖?”喻圆一愣。


    景和清反问:“喻圆哥你不知道吗?大爷爷打算让大哥寒假订婚,早点成家立业,稳定下来。算起来,家里好久没办过喜事了。”


    喻圆像被冰水兜头浇了一样,浑身发冷。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所有的坏事都一起朝他砸来了。


    元旦将近,整个京市都笼罩在一片璀璨喜庆的灯海之中,出租车穿过阜成路,沿街红的、蓝的、黄的灯光穿过玻璃,依次在喻圆脸上次第循环播放,把他照得像彩色电影里唯一的默片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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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七杂八的,杂七杂八的灯光颜色,作名词是小丑的意思,刚刚出现在四级考场里。


    喻圆觉得自己在杂七杂八的灯光里做了小丑。


    “喻圆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高兴吗?脸色不太好看?你在生气吗?大哥没把这件事告诉你?”和清不知道喻圆和景流玉关系,担忧地询问。


    他张了张嘴,声音好像不是从自己嗓子里发出来的一样,问:“谁的决定?景流玉知道吗?”


    “知道啊,这事儿去年就说了,大哥当时没什么意见,”和清神神秘秘的,打算给喻圆透露道,


    “大爷爷他们现在管不住大哥了,就要叫人来管,觉得大哥结了婚生了孩子,就没那么刺儿了。他们看中的是温家的小姐,据说人如其名,很温柔贤惠呢,才从国外留学回来。温家也很乐意,他们家一路下坡,小辈都不成器,听说大哥掌家很有魄力,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


    我觉得他们的眼光太老旧了,看人看不准,更不会教育,别家都在西山跑马,渤海湾赛艇,要么打打高尔夫,或者长安喝酒,我们却一直圈在家里读书弹琴,人都被圈死了,他们要是喜欢温小姐,那温小姐一定很无趣……”


    喻圆耳边嗡鸣,景和清继续说什么他都听不见。


    景流玉有未婚妻了,景流玉要订婚了,景流玉什么都没告诉他,最近一直在公司忙,是要空出寒假时间忙订婚吗?


    在周平平向他说那些话之前,他肯定以及笃定景流玉绝对不会和别人结婚,景流玉一定会反抗家里安排,现在他不敢这样想了。


    他现在只想,他对景流玉,到底算什么呢?


    第78章 第 78 章 营养液两万加更


    喻圆不敢找景流玉问问清楚了。


    他操着浓重的鼻音, 说“师傅,还是去西山吧。”


    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呦了一声:“西山, 好地方,北边儿就是颐和园,你说你都住那儿了, 还有什么好哭的?刚才说去中关村是找你爸?你们这代孩子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放这么好的日子还挑拣什么?想当年我们这代可是吃苦受罪了, 你听我说……”


    喻圆本来还能忍, 司机一教育他,他就忍不了了,他男朋友都要和别人订婚了, 这算什么好日子?没忍住, wer地一声哭了起来:“师傅你别说了,我男朋友要结婚了, 新郎不是我。”


    他也就仗着人家不认识他才敢这么说的。


    师傅“嚯”了一声, 握着方向盘,讪讪的张了几次嘴, 到底没法再说什么了。


    那这事儿他还真安慰不了。


    现在年轻人玩儿的真花花。


    喻圆一进门, 就跑进卧室,把自己蒙头埋在被子里,好像他不管,不去想, 糟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他不想离开景流玉, 也不知道怎么办,真要给人家当男小三吗?


    可明明是他先和景流玉在一起的。


    男人和男人又结不了婚,生不了孩子, 就算是他先和景流玉在一起的又怎么样?


    喻圆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更不想面对现实,只好打算浑浑噩噩地拖下去。


    他的心脏好痛,痛到身上每一块儿肉都是麻木的,喘不上气,快要窒息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明明去年刚进大学的时候,还是个有志青年。


    难道这就是喜欢男人的报应吗?


    不喜欢男人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喻圆翻过身,灯光刺得他眼睛痛。


    他用手背遮住脸,想了想,给自己挂了个专家号。


    景流玉送了些穿过的衣服回家,顺带看看喻圆自己在家过得怎么样,一进门就被浓浓的中药味呛得反胃。


    谁在家煮药了?


    喻圆病到要吃中药了?


    他循着气味的来源,走到厨房,喻圆刚把晾好的药过滤进秘色瓷碗里,青绿的瓷器搭着棕黑色汤药,汩汩冒着热气,看一眼都恶心。


    喻圆看见他,下意识的眼睛一亮,想扑过去,心一凉,又生生克制住了,捏着鼻子把汤药一口灌进去,果然心平气和,无欲无求了起来。


    景流玉看得直皱眉头,在冰箱给他翻了瓶果汁开盖急忙递过去,给他顺背:“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喻圆避开他的手,也忽略他递来的果汁,他几乎克制不住强烈的冲动要向景流玉问个清楚,可话到嘴边就退缩了,咽了回去,他是不敢寻求真相的缩头乌龟,是能拖就拖的王八蛋,是离不开景流玉的窝囊废。


    他只敢问:“景流玉,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他发现自己自己可悲的竟然连问这种问题的时候都不敢抬眼看景流玉。


    景流玉也奇怪,喻圆竟然不黏他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


    往常他只要到家,喻圆就会像条脱缰的野狗,或者出膛的炮弹,冲到他怀里吊在他身上。


    而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因为在床上他说错了话,现在不止冷漠,还在问他奇怪的问题。


    是因为几天没有回家,喻圆开始闹脾气了吗?他觉得好笑又可爱,叹息一声,走上前去,想抱着亲亲哄哄,又被喻圆侧身躲开了。


    “圆圆,怎么了?哪儿又不高兴了?想要什么都给你买好不好?别生气了?身体不舒服吗?医生怎么说?我明天推掉工作再陪你去仔细检查一下好不好?”


    景流玉脱离工作,浑身凌厉沉稳的气质都柔和起来,愈发显得优容的五官柔情似水,隐匿在眼角眉梢的细微疲惫平添几分成熟男人的性感。


    他自生着一副不算凌厉的瑞凤眼,若不是周身气质衬着,实则要显得有些妖气,温柔看人的时候自然一派情深。


    喻圆最受不了景流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就是这样,永远这样,不管他做什么景流玉都哄着他,让他觉得自己被捧在掌心里疼爱似的。


    他想着想着就给自己气哭了,讨厌不起来景流玉,恨自己没出息,在砂锅里加了点儿纯净水,打开天然气煮沸,说:“你也喝点儿汤药调理一下吧。”


    都别喜欢男人了,当同性恋要倒大霉的。


    “圆圆……”他一哭景流玉就见不得,抬手去给他擦眼泪。


    喻圆扭头跑回房间。


    新煮的那一锅汤药到底是没人喝,喻圆晚上倒进碗里,盖了层保鲜膜封入冰箱,等着明早取出来喝。


    景流玉想跟他谈谈,喻圆硬是躲着他,房门上锁,避而不见,就连晚上也不和他一起睡了,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去学校,天黑透了才回家。


    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感情问题,他甚至不知道哪儿得罪了喻圆,从一开始的心疼变得莫名其妙,甚至多了几分怒气。


    他想着空出时间带人家出去玩儿,人却给闹脾气,哪儿疼哪儿痒就是不说,干晾着他。


    蒙特雪茄点燃后淡淡的木质奶油味为还被夜色笼罩的客厅缓解了沉闷,景流玉特意在凌晨四点等他。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响动,喻圆挎着书包下来,两个人目光对上,喻圆又像泥鳅一样划走,让景流玉沾不着一片衣角。


    景流玉心脏酸酸麻麻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连着三天被冷暴力,已经超出他的忍耐极限,喻圆这是跟他蹬鼻子上脸。


    他纵容愿意伏小做低地哄不代表愿意被人晾着。


    他按灭烟蒂,叫小王派人跟着。


    什么天大的问题他都能给摆平了,就是喻圆得了绝症,要死了要不行了,他也管到底,救得活他砸锅卖铁也救,救不活他管吹拉弹唱盖棺下葬。


    ……


    喻圆待到晌午也不敢回家,怕见着景流玉,草草在食堂里对付了顿饭。


    赵琰跑来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


    “我今天生日,你说好要请我吃饭的,我用不着你请,我请你——”喻圆还要拒绝,他连忙说,“我知道你不跟我单独出去吃饭,我叫了好几个人,还有你们志愿者协会的,一起去玩玩吧,省得天天闷闷不乐的。”


    喻圆摸了把脸,问:“看起来很明显吗?”


    “什么?”


    “我不高兴,看起来很明显吗?”


    “当然了!你这几天都丧着一张脸,气色也不好,不管遇到什么烦心事还是担心期末考试,趁着机会出去放松放松吧!”


    赵琰眼巴巴地说,当然他更盼着是喻圆和景流玉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最好喻圆和他玩开心了,立马把人踹开和他在一起。


    喻圆想了想,也有点犹豫,晚上被他半拉半扯着上了车。


    他本来想给景流玉发个消息知会一声,又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没必要,弄得他好像上赶着似的不值钱。


    景流玉是警告他不许跟赵琰玩儿,可他也没和赵琰做什么,何况景流玉都能和别人订婚,他就算和赵琰有什么,又能怎么样呢?


    他咬了咬下唇,不再抗拒,跟着赵琰一起去了目的地。


    喻圆还以为过生日就是找个饭店吃吃饭切切蛋糕唱个happy birthday to you,结果新时代的年轻人都在KTV过。


    赵琰开了包房,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大多数相熟,至少在校园里有过一面之缘。


    包房里灯光昏暗,大屏上播放着煽情MV,赵琰这个寿星抱着麦,唱得深情款款的,也不知道给谁唱的,其余人喝了点儿酒鬼哭狼嚎的。


    喻圆被青春洋溢的气氛带动的伤心少了一点儿,人家递过来麦的时候也愿意接了,还喝了一点儿雪碧兑的调制酒,度数不高,二十多度,几杯下肚有点儿五迷三道的。


    过了十二点,赵琰切了蛋糕,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把第一块递给喻圆。


    喻圆已经喝得脸蛋有点红了,大家跟着起哄,他的脸就更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赵琰心一痒,指尖挑起一块奶油,擦在喻圆脸上,说:“谢谢圆圆陪我过生日!”


    喻圆迷迷糊糊的,接着蛋糕没地方放,生气也不是,害羞也没有,拔高了声音盖住音响,和赵琰说:“你浪费粮食!你不是人!”


    赵琰心软软的,赶紧用手背把他脸上的奶油擦掉,哄他:“好了好了不浪费了,吃蛋糕吧。”


    在包房里唱了跳了有一会儿,喻圆肚子里吃的晚餐早就消化的精光,埋头狼吞虎咽地吃,赵琰一直注视着他,在他快吃完的时候给他续上一块儿。


    到凌晨快两点,三里屯人还是人来人往,赵琰给搭了车,其他人都回学校,一拨送走后,就剩下喻圆和他站在街上。


    赵琰其实想想要把喻圆送到景流玉的住所就心酸,可人能来陪他过生日都是求来的,他也不想让喻圆再生气,就说:“我打车送你吧。”


    喻圆好不容易叛逆了一回,冷风一吹微醺的酒意就全散了,一想到景流玉的冷脸心就慌,他胆子不大,其实到现在还是怕景流玉生气,更不敢叫赵琰送他,赶紧摆手,说:“不要,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出不了什么事儿。”


    赵琰把他扶上车,喻圆赶紧甩开他的手,“砰”一声关上车门。


    他坐在车上,看街道景色飞快陆离地向后抛出去,有种小小的报复了的快意。


    报复景流玉欺骗他,报复景流玉要订婚把他当小三。


    景流玉不让他和赵琰玩,他就偏和赵琰玩,又怎么样呢?


    只是这伶仃点儿的快意来得快,退得也像潮水,徒留他一个人站在沙滩上茫然。


    喝的中药不管用,他还是想着景流玉,可见再好的中医都治不了同性恋。


    他到现在也就能做出这么一点儿事来报复,甚至景流玉要是不在家,根本都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肯知道了也是一笑了之吧。


    小王觉得自己的眼光向来不会出错,喻圆这个金丝雀的确是要被换掉了,在他将私家侦探拍摄的照片传给景流玉的时候,对方沉默了三秒,依旧温和地说:“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景流玉,在他跟过的所有老板里,是最年轻的,也是最叫人头皮发麻的,温柔款款的斯文皮囊下心肠冷得令人发指。


    景流玉站在露台上,将门前一片景色尽收眼底,他的眼底酝酿着一场压抑的风暴,表情却异常平静,指尖在大理石台面轻点,倒数三、二、一……


    车灯亮起,别墅区的管家车停在门前,喻圆从车里走下,进了别墅大门,接着是防爆门。


    第79章 第 79 章 我们是什么关系


    喻圆按下指纹, 大门弹开的一瞬间,别墅里的灯也跟着一起大亮,景流玉长腿交叠, 背对他而坐。


    没想到他还在家,更没想到这个时间他还没睡,喻圆吓得往后跳了一下。


    他既想显得若无其事, 又想景流玉叫住他, 吃醋质问他, 可是景流玉只是如他所想的那样, 一点儿都没生气,温温柔柔地问他:“去哪儿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是因为要结婚了心虚所以对他纵容吗?


    喻圆冷冰冰地说:“我爱去哪儿去哪儿,用不着你管。”


    景流玉骨节轻扣茶几, 叫他过来, 喻圆乖乖地站到他面前,抿着嘴, 很桀骜不驯。


    景流玉眼底的阴冷之色更甚, 坐姿未变,依靠着沙发, 语气甚至还更温柔了几分, 带着笑容看向喻圆的眼睛:“是吗?圆圆,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和那个小子走得太近,他对你没安好心, 你乖一点, 别总是不长教训叫我操心好吗?”


    他甩下一沓照片在茶几上,上面有在学校里,赵琰搭着他肩膀的, 有在KTV里,赵琰含情脉脉注视他的,还有赵琰往他脸上擦奶油的,照片里喻圆喝得脸色酡红,看起来很开心的模样……


    照片昭示着景流玉的手段和耳目,警告喻圆的行动逃不出他的掌心,好让喻圆自己适可而止。


    景流玉就看了上面几张照片,下面的没有细看,光是这些都让他心火沸腾。


    这些天躲着他,冷暴力,却跟赵琰有说有笑的,还夜不归宿去给人家过生日,被人家摸脸摸手占便宜倒是愿意。


    怎么?从他身上占便宜占够了,腻了,不新鲜了,开始勾引别人了?


    他现在想跟喻圆一心一意过日子了,喻圆给他整这一出把戏,不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是什么?该给点教训了,都把人惯坏了。


    喻圆一下子炸了刺:“你监视我?法治社会,我可以告你侵犯隐私!你凭什么监视我?”


    景流玉也让他刺了下,冷声反问:“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喻圆嘴唇嗫动——


    是谈恋爱的关系,即使他要订婚了,他们也是在谈恋爱。


    “凭我是你的金主,你是我的包养对象,我们有合同在,包养结束之前,你应该保持专一和干净,我也有权力监察你的所作所为。你现在所有的一切,我都能收回,自己好好想想怎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轰隆——


    喻圆似乎听到冬日平地乍起的惊雷,照亮了四方天空,连别墅里都感受到了震动。


    雷劈下来的顷刻,照清他褪尽血色的脸,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般。


    一声闷雷过后,京市并未落雨,喻圆已经泪如雨下。


    真正伤心的时候,五感都消退了,只剩下大脑里的嗡鸣声,像医院里的心电监护仪宣布病人死亡时拉出的长线那样刺耳,尖锐,痛苦。


    世界一片惨白,有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地,是他将断未断的神经。


    景流玉说过好多遍喜欢他,原来他们有钱人的喜欢就那么简单,喜欢一个人是喜欢,喜欢一道菜也是喜欢。


    他一直不敢问的问题就这样被他轻飘飘说出来,摆在眼前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他以为他们至少是真心在谈恋爱,原来是合同期间的逢场作戏。


    再问景流玉有没有他骗他,或是问景流玉是不是真的要订婚了,好像在此刻都没有意义了,没有感情,答案不重要了。


    也……也挺好的。


    他本来想的就是,从景流玉身上捞完钱合同到期就走嘛,他弯的不算早,多喝点中药,多喝点中药肯定能调理好。


    喻圆想表现的释然,眼泪却已经积蓄成一潭小小的水洼。


    景流玉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景流玉了!他恨景流玉!讨厌景流玉!


    哭了,又哭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


    景流玉眉峰微蹙,望着眼泪成珠串一样掉的喻圆,搭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紧。


    总拿眼泪当武器来对付他吗?


    喻圆难道以为只要哭一哭,掉一掉眼泪,他就又会事事顺着了?


    他按下心里的浮动,继续冷声说:“有话你就说,别总用哭来代替,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吗?说吧,这几天又怎么了?哪里又不痛快了?别总躲着人,有问题就说。”


    喻圆死死抓着羽绒服的下摆,不让自己蹲下去,他抱着最后一点儿零星的希望大吼问他:“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吗?你是不是都在骗我?你到底在不在意我?”


    “别再无理取闹了。”景流玉还在等他说出什么理由来,结果就是这样没头没尾的质问,他眉头皱得更深,怀疑是喻圆自己在家待得无聊,所以出点儿幺蛾子吸引关注,以他的智商和行为也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想到他没那么聪明,景流玉口气又软了点,补道,“等我空闲了陪你。”


    喻圆咬着一片嘴唇,近乎咬出血了,扭身跑上楼去。


    周平平说的是对的,景流玉对他的喜欢都是假的,一开始就在算计他,他不要再喜欢景流玉,不要再当傻子被骗了。


    景流玉欲要起身去追,细想后还是作罢,心里怒气更重,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说几句都说不得了。


    他方才也在气头上,被喻圆一刺,说得重了些,合同的话本不该说,好在喻圆好哄,不记仇,改天哄哄就又好了。


    说重些也好,喻圆被惯得不成样森*晚*整*理子了,让他自己好好冷静冷静,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喻圆哭着跑上楼,跪在地上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了他们之前签的合同。


    合同从去年一月二十号开始生效,一直延续到今年一月二十结束。


    还有二十天。


    他抱着合同,像泥巴一样瘫软在地上,发着抖,钻进了床下。


    如果他今天不问,如果周平平不说,是不是二十天后,他还在做着美梦,就被景流玉以合同到期的借口从这栋房子里驱赶出去了。


    他到时候甚至会像小丑一样抱着景流玉的腿,问他为什么要赶走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却只被景流玉的合同拍了一脸,说没什么原因,是合同到期了,腻了,仅此而已……


    喻圆不敢想象该多丢脸,这场交易,白纸黑字,他竟然当真了,动心了。


    怪不得不需要和他说订婚的事情呢,他这种被包养的人,有什么资格谈知情权?


    玩弄别人的感情就这么有意思吗?


    喻圆!你真笨!这都看不出来!


    他是笨,是不聪明,景流玉就可以玩弄他的感情吗?就可以看他出丑吗?


    喻圆以前他只要想到景流玉,听到景流玉的声音就会开心,有景流玉在的地方能让他有无比满足的安全感,现在安全的假象被打碎了,甜蜜的糖浆变成了欺骗的毒药,他开始害怕景流玉了。


    他躲在床底下也觉得不安全,忍不住蜷缩起身体。


    喻圆想给周平平打电话,说他害怕,想去找周平平,这个念头一升起就被他压了下去,已经凌晨三点了,周平平身体不好,而且周平平自己过得也不好。


    他一直抱着膝盖,在床下睁着眼直到天明,听到楼下引擎声启动,确保景流玉已经离开,才动了动僵硬的腿,从床下钻出去。


    蜷缩太久,已经没有知觉了,稍微活动一会儿,酸痛的扎心,喻圆趴在地上,下巴搭在地上,脸色比昨天还难看,惨白的脸上像蒙着一层雾,双眼肿成双核桃。


    凭什么有钱人就能随便玩弄他的感情?


    他是很便宜,但他也不是好玩弄的。


    他一开始的眼光是很准的,景流玉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喻圆得让景流玉长个教训,知道他们这种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是不能轻易被玩弄的,要玩弄也要付出代价。


    他趴在地上,眼泪又洇湿了地板。


    还好,还好他还有爸爸妈妈,离开景流玉,还有家人可以依靠,他们都盼着他回去呢。


    周平平给了他爸爸妈妈的联系方式,他和爸爸妈妈通过话了,爸爸妈妈还给了他零花钱,让他寒假买机票回家。


    不就是一个景流玉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门外响起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喻圆抬起头,手脚并用地拖着腿又爬回床底下去,把自己弄得很可怜的样子。


    要是景流玉现在进来和他道歉,说昨晚的话都是气头上瞎说的,说他爱喻圆,他不会和别人结婚,说得真诚一点,那喻圆可以考虑考虑原谅他,然后喻圆也可以和他道歉,说自己不应该和赵琰出去玩儿,就是想气一气他来着。


    脚步声不是景流玉,只是路过他的门前,又走了下去,像保洁在做卫生。


    喻圆提起的心又掉了回去。


    他受的打击太大,不亚于原子弹爆炸。


    喻圆今天是去不成学校了,好在期末复习期间没有课,不强制学生到校。


    他在床底下趴了一天,想着景流玉掉眼泪掉得眼睛疼了,就看看手机里的复习资料,看着看着走神了,又想起景流玉了,继续掉眼泪。


    床下面的纸巾被他用的堆成了小山,他哭得缺氧,也不觉得饿,更没等到景流玉进他的房间,他的伤心里夹杂着一点儿愤怒和恶心。


    第80章 第 80 章 他要报复景流玉


    喻圆不在意景流玉算计过他, 也不在意景流玉家里给他安排了订婚,只要退掉了就好,即使不向他道歉他也会慢慢不生气的。


    但是他不能接受在景流玉心里, 他们一直是包养关系。


    他反反复复看了合同,合同只写到二十号,他打碎了灯额外承诺的两个月并没有加进合同里, 所以他可以赖掉。


    景流玉辅修法律, 人比较鸡贼, 给的不是包养合同而是劳动合同。


    合同写得模糊不清, 诓一下喻圆还是足够了。


    喻圆猫在床底下查了半天都没查明白,他要是提前走了算不算违法,他中途不干了是不是也得提前一个月做离职申请, 距离合同结束还有不到一个月, 提前走了景流玉是不是就能拿着合同把他报上法庭要求他赔钱?


    喻圆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资本家的恐怖。


    他凄凄惶惶待到晚上,佣人和厨师都下班了, 整座别墅冷冷清清的像栋鬼宅, 又孤单又可怕。


    喻圆以前是不会这么觉得的,因为他拿这里当家, 家里再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好玩的东西多着呢。


    他可以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 音响电视放到最大声,楼上楼下地跑,也可以去电竞房或是钢琴房胡闹,更可以去地下摆弄摆弄景流玉的车。


    现在他意识到了, 这是景流玉的家, 他踏出的每一声脚步都在景流玉的允许范围内,使用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景流玉允许他触碰的,如果他弄坏了, 景流玉高兴了可以放过他,不高兴可以要他赔钱。


    喻圆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连往日觉得舒适柔软的床垫此刻都变得像棺材板一样冷硬。


    他从床底爬出来,翻箱倒柜找到自己从老家带来的被褥,是奶奶刘文秀亲手缝制的,虽然已经不是他亲生父母的喜被了,却也是他盖了十几年的东西。


    喻圆拉开衣柜,把床单被褥和枕头在里面铺成一个舒适的小窝,钻进去,拉上柜门,漆黑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陈旧棉花的闷味儿,还有稻壳枕头的糟糠味儿,土土的,像钻在老家炕上,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今晚是个平安夜,景流玉没有回家。


    喻圆自己没胃口,身体率先在第二天清晨发出抗议,他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小伙子,三顿不吃就开始头晕眼花浑身乏力,拉开柜门,打算轻手轻脚下楼去给自己找点儿吃的了。


    楼下阿姨们照例在做保洁,喻圆以前还大言不惭地指导他们,保洁阿姨们也拿他当家里主人一样言听计从的。


    喻圆现在一想就觉得羞愧,灰溜溜自己低着头钻去中厨了。


    厨师在冰箱给他留了饭菜,他热了热,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坐在桌子前吃,屁股坐着凳子的二分之一,腰背挺直,饿得不行了也不敢狼吞虎咽。


    宋阿姨小心翼翼打量他,眼睛红肿,脸色难看,唇无血色,如此乖巧安静,心里忍不住直犯嘀咕。


    她还以为人不在家呢,原来是在的,打扫卫生也没看见他。


    这副模样,难道是被景先生训斥了?


    往常吃饭都要端到茶几上一边放电视一边吃,哪有这么安生,现在倒是很乖了。


    她走过去询问要不要拿点儿冰块给他敷一下眼睛,喻圆连连摆手,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连着七天,景流玉一次都没回来过,连电话都没给他打,当然也没解释那天的事。


    喻圆的心冷得都要结冰了,期间他考完了最后一科大学生英语,左手上的镯子考试时候在桌边儿磕碰的叮叮当当响,响得他头痛,回到家他就把镯子从手腕上拆下来了,镯子后面刻着景流玉名字的缩写。


    他看了又看,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了摩挲,依旧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怎么就都是假的呢?


    景流玉说他们是包养关系,喻圆就不敢拿乔了,他想赶紧混完这半个月就走,金主发脾气他,他当然得低头,所以在柜子里主动编辑了一篇小作文,给景流玉发过去,说他错了,再也不会和赵琰出去了。


    他不敢和周平平说,当日在病房里他信誓旦旦地说了那些话,哪再有脸回去找人家。他更不敢去找周平平,谁知道景流玉是不是还让人监视着他。


    喻圆只给周平平打了几通电话,全是慰问他身体恢复的,周平平中气足了一些,说在沈祁川的公司找了个岗位做,话里话外和沈祁川一下子变得蜜里调油了起来,喻圆想趁景流玉心情好拜托他捞一把周平平的念头就打消了。


    人家俩人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和好了他就别管那么多了。


    ……


    景流玉收到消息,特意晾着没回。


    这么听话,主动道歉,可见是想明白了,喻圆那个脑子,晾一阵儿果然就清楚了。


    年末各大项目都到了收尾阶段,新项目还开,没政府那边再有项目和政策下来也是年后的事儿了,明年大多还是围绕着发展新质生产力为重点,天上打雷下界就得递盆子准备接雨,再大的龙王都得顺着老天爷的意思干。


    眼下各处都忙着年前最后一波核对总账,暂时没有什么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


    景流玉把余下工作交代给小王,让下面的人申请了二月飞往苏黎世的航线,彻底放了年假。


    期间老宅那边给他拨了好几通电话,他都叫秘书办挡回去了,无非是些陈词滥调,教育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不该抛头露面,总活跃在媒体视野里,会议出席也该由下面的人代替。景流玉稍微差点儿涵养都得和他们爆粗口,总装着老牌世家的腔调再过几年全家跟着要喝西北风了。


    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容不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景家前些年节节败落岂止是经营不善的结果?


    小王送景流玉上车前,按照吩咐订了束景玉牡丹一并送上。


    什么叫不能被事物的表面现象所迷惑,喻圆是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照片都甩出来了,愣是没被踹,他还得帮着满市买花讨人欢心,什么叫手段,这就叫手段!


    扮猪吃老虎,把人拿捏的死死的,高明极了,他真得跟着学习学习,有时候太精明外露不是好事。


    喻圆一连许多天都没睡好,刚窝在被子里昏昏睡去,迷迷糊糊间听见了脚步声。


    这个时间家里是没人的,除非是小偷……


    高档别墅区哪里来的小偷?


    小偷怎么又大摇大摆开了灯?


    ——不是小偷,是景流玉回来了。


    景流玉满屋没找见人,连喻圆喜欢的电竞房看样子都空了好几天,楼下的乐高也没人动过,甚至房子里一盏灯都没开,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他心脏猛地一紧,呼吸慢了半拍。


    人去哪儿了?


    他暗自思忖,那天的话重了,又把人晾太久了,喻圆那么娇气,离了他又不行,他该早点回来的,做错了说两句就得了,现在跑去哪里赌气了他都不知道。


    刚要拿出手机给喻圆通电话,衣帽间传来细微响动,柜门哗啦啦被拉开,他循声走去,灯光晦暗下,是孤零零的喻圆,正光脚踩在地板上,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短裤,手指扣弄着裤线,抿着嘴唇,耷拉着肩膀,头发乱糟糟毛茸茸的,许久没打理过了,像只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小狗。


    他的心一下子软了,叫他:“圆圆。”


    圆圆既不看他,也不向他示好,一直站在原地。


    景流玉又叫他:“圆圆。”


    喻圆才好像后知后觉似的动弹了,向他扯出一抹勉强的笑。


    景流玉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喻圆看他逐渐接近,想逃,腿却迈不动,也不敢逃,任由景流玉把花放在他怀里,然后习惯性地提着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


    “圆圆,不凶你了,现在怎么这么娇气,说两句都说不得了?以后少做惹我生气的事,”景流玉把他提在怀里掂了掂,说,“瘦了,”余光瞥见乱糟糟的衣柜,亲了下他的脸,笑说,“怎么和小老鼠一样搭窝?”


    喻圆觉得他就是死了三天,身体也不会有现在这么硬了。


    兵荒马乱的只有他自己,他这些天东想西想的,景流玉实际一点儿都不在乎。


    景流玉亲他的时候,他也不能拒绝,因为他是景流玉包养的玩意,本来就是用来做这种事的,景流玉在做之前哄哄他,无非是为了做得更尽兴一点罢了。


    “圆圆……”景流玉又在叫他的名字了。


    喻圆被放在床上,鬓角汗湿了,强忍住呻.吟,泄出几句哼唧,又软又黏的,景流玉又低头亲他,他被亲得嘴巴红红的,雪白的皮肤上都是残留的指痕和吻痕,雪白的胸脯起起伏伏的喘息着,眼睛里含着水汽,都化成水了,还是死尸一样躺在床上,一点儿反应都不给。


    景流玉以为是时间太久没做,他不适应,从柜子里翻了支带作用的软膏,一边亲一边给他上,没一会儿喻圆就发出了更难耐的喘息,主动去蹭他的手指。


    心里的难过和身体的感觉把喻圆分裂成了两个人,景流玉温柔地叫他:“宝宝,自己来好不好?”


    喻圆的脑袋一点儿都不想,身体却已经被弄得熟透了,景流玉一碰他,他就抵抗不了,揽着景流玉的脖颈一边吞下去,一边哭得大海汪洋。


    他回不去了,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他被景流玉弄坏了,景流玉只是玩玩他而已,他以后怎么办?以后就要用这样的身体过日子吗?哪个正经男人会这样?


    他哭得“werwerwer”的,像是拉警报,景流玉当他疼,又很细致温柔地和他接吻。


    喻圆清楚,自己就是在这样的吻里沉沦的,他亲得火热,脑袋越来越清楚,萌生了个办法,要报复景流玉。【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