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给我生个孩子,我就原谅你。”


    “给我生个孩子, 我就原谅你。”


    穆霄野长年习武,臂力过人,即便是抱着裴安夏, 脚下的步子也依旧稳健, 甚至连气息都没有明显的波动。


    沿途遇到ㄚ鬟奴仆们, 见此情状,纷纷低下头去, 不敢多看一眼, 生怕坏了主子的好事。


    穆霄野本就是个混不吝的, 压根不在意周围投来的惊愕目光,走得不疾不徐。


    裴安夏脸皮薄, 无法做到像他这般泰然自若, 只好将红透的脸埋进他怀里, 躲避那些探究的视线。


    两人距离极近, 裴安夏能够闻到他身上隐约的气息,很轻很淡,几乎难以捕捉。


    时下男子多注重仪表, 流行薰衣傅粉, 但穆霄野向来不喜脂粉味。裴安夏仔细琢磨片刻, 觉得这种味道,应该就是所谓的费洛蒙。


    她正有些出神,浑然没有察觉到, 穆霄野已经一脚跨进了院门。


    他目标明确,径自走进内室,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扔到床上。


    裴安夏背部抵着床, 身体蜷缩着,神情惶恐不安。下一秒, 穆霄野就倾身覆了上来,他身形高大,刚挨到床,床面立刻凹陷下去一块。


    裴安夏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自然猜得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拼命往后挪去,想要逃离面前的男人。


    然而,整张床就这么大,穆霄野见她想跑,长臂一伸,就扣住了她小巧的脚踝。“别怕,我会让你舒服的。”


    眼看事态逐渐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系统连忙出言询问:【宿主,需要帮你开启屏蔽的功能吗?】


    裴安夏眼睫往下垂了垂,犹豫须臾后,果断地拒绝:【不用了。】


    听到她的回答,系统不免感到有些意外。


    系统和裴安夏的灵魂是共生关系,它很清楚,自从经历过荆肖嘉那个世界以后,宿主对于亲密行为就有种本能的牴触。


    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感情的事情讲究个你情我愿,但是那一次,裴安夏俨然是被动地承受着荆肖嘉的怒火。与其说他们是在交合,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宣泄。


    然而,系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才过去两个世界,裴安夏就从那道阴影里走出来了。


    系统带着疑惑又问一遍:【宿主,你真的不需要开启屏蔽功能吗?】


    所谓的屏蔽功能,说白了,就是由系统暂时接管宿主的身体。


    为了让世界能够正常运作,系统会根据裴安夏的性格与习惯,去模拟她在不同情况之下可能产生的反应。


    尽管系统所模拟出来的效果趋近真实,但这种做法还是有被识破的风险。因此,大部分任务者在面对攻略对象的时候,都会选择亲身上阵。


    【放心吧,我没事的。】裴安夏再次拒绝道:【更何况,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突然被调换了个芯子,如果让穆霄野察觉到不对劲,可就不妙了。】


    系统略作思考后,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不禁在心中感叹,自家宿主还真是敬业。


    在裴安夏与系统说话的同时,穆霄野手上的动作未停,不知何时,已经伸手解开了腰封,袍子松松垮垮地堆在腰间,露出精瘦的上身。


    裴安夏稍微计算了一下,她和穆霄野差不多两个月没有同房过了,也难怪他会这般急切。


    穆霄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低下头,发狠似地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齿间重重辗过她柔软的皮肤,惹得她轻声痛呼。


    今日的穆霄野格外来势汹汹,裴安夏自知抵抗无用,索性闭上眼睛,任由他施为。


    她没有半点挣扎,暗暗在心底祈祷,这一切赶紧结束。


    穆霄野将她翻来覆去地摆弄了一会儿,见她像个木头桩子似地直挺挺躺着,不由心头火起。


    他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威胁道:“这么敷衍我,是想让我用上那等腌脏手段吗?”


    裴安夏闻言,眼睛睁开一条缝,斜斜地睨向他,倔强地吐出两个字:“随你。”


    穆霄野扯了扯嘴角,被她这副态度给气笑了,但他也无法否认,这才像是他所认识的裴安夏,倨傲骄矜,喜欢和他唱反调。


    穆霄野稍微加重手中力度,迫使她仰起脸来。


    四周窗户紧闭着,只有微弱的灯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在这半明半暗的环境下,他依旧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尾的那颗痣,红的妖冶夺目。


    穆霄野盯着她看了半晌,复又吻上去。他的吻和他这个人一样,粗野而充满侵略性,仿佛要带着她一同陷入意乱情迷的境地。


    裴安夏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穆霄野身上的特性,其实和狼这种动物颇为相像。


    狼是目标性很强的动物,一旦锁定了猎物,就不会放弃,无论要跑多远的路程,耗费多长的时间,都会坚持到捕杀猎物为止。


    而她现在就是被他盯上的猎物。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不算长久,却仿佛耗尽了胸腔内所有的氧气,穆霄野离开她的唇时,已是气喘不止。


    他拨开遮挡住她大半张脸的长发,笑得痞气,“夫人怎么成亲三年,在男女之事上还是这般生涩?早知道还是应该把如烟留下来,哪怕是让她给你传授房中术也好。”


    裴安夏难堪地别开脸去,不愿直面他的嘲讽。


    但是,穆霄野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他强硬地掰过裴安夏那张俏生生的脸蛋,似笑非笑地说:“你要是好好配合我,没准儿两刻钟就结束了,但你若是继续敷衍我,我也不介意多折腾久一点。”


    裴安夏听到他这番话,心中又是屈辱又是愤怒。


    然而,她自认对穆霄野的性情算是有几分了解,知道他向来说到做到,执意跟他作对,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于是决定妥协。


    她抬起两条白皙藕臂,缓缓勾缠上他的脖子,不情不愿地道:“你快一点。”


    穆霄野看着她这副分明难受到极点,却还要强忍着恶心,努力讨好自己的模样给取悦了,不由出言夸奖道:“这样才乖。”


    以前他们两人相处,裴安夏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委曲求全过。


    要知道,她?*? 一直都是被穆霄野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但凡有一点不顺她心意的事情,甚至用不着她开口,只要一个眼神,穆霄野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道歉。


    如今双方的立场却是完全颠倒了。


    【检测到,任务目标黑化值下降10 ,当前剩余黑化值80,请宿主再接再厉。】


    ……


    或许是连日来太过疲惫,裴安夏到后来,整个人几乎是柔若无骨地瘫软在穆霄野怀里,意识昏昏沉沉,睡过去的前一秒,穆霄野还在亲吻她的耳垂。


    再醒过来的时候,裴安夏下意识摸向身侧,却发现另一边的床铺空空如也,穆霄野早就离开了。


    沁兰守在榻边,见她睁开眼睛,连忙上前:“夫人您总算是醒了,身子可有不适?”


    裴安夏摇摇头说没事,随即张眼望向窗外,天色一片乌漆抹黑,她才惊觉这会儿已是晚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夫人,眼下正是酉时。”沁兰回答完,又吞吞吐吐地开口:“夫人,奴婢还有一事禀报……”


    她说着,先是瞥了裴安夏一眼,接着飞快垂下目光,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裴安夏哪里会看不穿她这点小心思,揉了揉额头,问道: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也省得我猜来猜去。 ”


    沁兰略作迟疑,还是鼓起勇气开口:“禀夫人,二公子在临走前留下了方子,说是特意让大夫调配的坐胎药,请您务必每日按时服用。”


    裴安夏颔了颔首,表情显得有些麻木,“既然是公子亲口吩咐的,那就按照他说的去做吧。”


    沁兰原本还想再劝说几句,没曾想,裴安夏却抢先一步问道:“沁兰,你老实告诉我,我和二公子的关系究竟如何?你之前说,我和二公子自幼青梅竹马,两心相许,都是为了逗我开心编造的谎言吗?”


    沁兰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地问出口,一时间有些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有罪,奴婢不是故意欺瞒夫人……”


    裴安夏虽然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并没有失去基本的判断力。


    她能够辨别得出来,沁兰是真心为了自己着想,自然不会怪罪于她,而是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不必动不动就下跪,起来回话吧。”


    沁兰没有起身,依旧笔直跪着,颤颤巍巍地回答:“奴婢不敢诓骗夫人,二公子对夫人的喜欢向来毫不掩饰,那种明晃晃的偏爱,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二公子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与他交好的同侪们,有时甚至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起初,夫人倒是并未表现出排斥的情绪,但是随着年龄渐长,对于男女大防的观念愈发加深,夫人便越来越抵触此事。”


    “夫人以前特别黏二公子,每逢书院休假,夫人总要央求二公子陪您外出散心。您也知道二公子满心都是舞刀弄枪,压根不懂风情,但他还是会耐着性子,陪您去泛舟游湖,去茶楼品茗,去戏馆听戏……”


    裴安夏听到这里,许多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走马灯似地闪过,她不得不痛苦地扶住额头。


    沁兰察觉她状态有异,连忙停止讲述,生怕对她造成更严重的刺激。然而,裴安夏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沁兰停顿片刻,接续着说道:“后来您为了避嫌,开始疏远二公子,原本好端端的感情,逐渐分崩离析。”


    “夫人及笄那年,郡主有意撮合您和二公子,问起您的意愿,您当场便坚定回绝了,说您对二公子只有兄妹之情,绝无半点其他念想。”


    裴安夏面上露出些许茫然,她不认为沁兰会胡说八道,但她着实难以理解,过去的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简直令人费解。


    “照你这说法,我为何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嫁给了穆霄野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沁兰不再试图隐瞒任何细节,如实答覆:“当时郡主正在为二公子张罗亲事,郡主选中的是三品驻防军参领左家的长女。左家小姐与您素来不合,您担心若是左家小姐当真成了二公子的妻子,会容不下您,所以选择了妥协。”


    沁兰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裴安夏,其中亦包括文梓轩那一档子事。


    裴安夏听罢,旋即陷入沉默。她端起桌上的茶盏,缓缓送到了唇边,酌饮两后后才发现茶水早已凉透,苦得她整个舌尖都是涩意。


    可即便如此,裴安夏依旧一口接一口地喝着,仿佛自虐般感受那股布满喉间的苦味。倘使沁兰说得全是真的,也难怪穆霄野会如此憎恨她。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讨厌这样的自己。


    裴安夏安静地喝完一杯茶,正准备放下茶杯,就见清菊掀开帷幔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张烫金描花的请柬。


    清菊进门后,先是朝着裴安夏行了个万福礼:“夫人,永定伯府陆三姑娘派人送了帖子过来,邀请您后日去府上赏花喝茶。”


    第72章  “夫人这是在怀疑为夫的能力吗?”


    “夫人, 永定伯府陆三姑娘派人送了帖子过来,邀请您后日去府上赏花喝茶。”


    话音落地,清菊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不禁求助地看向沁兰。


    沁兰接收到她的视线, 忙不迭出言劝说道:“夫人,您与陆三姑娘素来交好, 既然陆三姑娘主动给您发了请帖, 您不如就答应下来, 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西凉城虽不比京城势力盘根错节,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穆家世代驻守此城, 自是武将之首, 而文官之首当属永定伯陆家。


    陆三姑娘比裴安夏小两岁, 今年刚满十六,闺名唤作宜瑾,也是个爱好风雅之人, 与裴安夏乃是手帕交。


    裴安夏不可否认, 成天待在府里, 抬头就是四四方方的天,时间久了难免憋闷。但她现在丧失了过去的记忆,若要面对故人, 心中总有些没底。


    “夫人,您先看看请柬的内容吧。”清菊上前几步,将手中的请帖递给了她。


    裴安夏抬起手, 正准备接过帖子,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清菊背后伸过来, 夺走了那张请帖。


    裴安夏伸手抓了个空,不由愣怔地看向来人。


    穆霄野抽走请帖以后,粗略地扫视几眼,随即轻蔑地笑了:“永定伯府到底是钟鸣鼎食之家,连姑娘家小宴的请柬都印得有模有样,看来下次施粥捐款的时候,得让他们多出几分力才是。”


    他说完,随手将那张精致的帖子扔进了火盆里。火盆烧得正旺,火舌飞舞翻卷,刹那间就吞噬了薄薄的纸张,只留下一层灰烬。


    裴安夏目不转睛地看着飞溅而出的火星子,眸光微微闪动,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委屈:“那是别人给我下的请帖。”


    她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穆霄野却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陆三姑娘在请帖上指名点姓,邀请的是裴安夏,所以他不该在未经她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把请帖焚毁。


    这无疑是相当不尊重她的行为。


    穆霄野唇角蓦地勾起讽刺的弧度,“那又如何?你搞清楚状况,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为我延续血脉。”


    他此话一出,不只是裴安夏,就连沁兰和清菊的脸色都瞬间变得有些不好看。


    哪怕为夫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是嫡妻应尽的义务。但穆霄野这番说词,分明就是故意轻贱裴安夏,好似她的存在,仅仅是为了替他们穆家传宗接代而已。


    清菊向来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性子,当即张口说道:“二公子,请恕奴婢多嘴,夫人打娘胎里身子就弱,即便是要生育,也得先调养个几年。”


    “再说了,这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您不心疼就算了,怎么能用如此轻蔑的语气指责夫人?”


    穆霄野闻言转过头,阴冷的目光直直射向清菊,他这一眼看过来,顿时让清菊后背的寒毛根根竖起,有种被猛兽锁定的感觉。


    “主子说话,何时竟轮得到你一个婢女插嘴?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清菊被他的气势压迫得说不出话来,膝盖一软便要跪下。


    裴安夏见此情状,赶忙出声缓颊:“清菊这ㄚ头说话经常不过脑子,我之后会好好教训她的,你别跟她计较成吗?”


    她说着,悄悄观察穆霄野的脸色,他英挺的眉仍旧紧紧皱着,显然怒气仍未消褪。


    裴安夏上前挽住穆霄野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讨好:“我知道你迫切想要一个孩子,这我也能理解。算一算,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旁人在你这个年纪早已儿女绕膝。”


    说到这里,她歉疚地低下头,“都怪我只顾着自己,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都怪我,是我太自私了。”


    清菊打小就跟在裴安夏身边伺候,她记忆里的裴安夏,从来都是骄矜且清高的,跟卑微两个字完全不沾边。可如今,裴安夏竟学会了服软。


    思及此处,清菊不免感到心酸,她张了张口,还想再说点什么,沁兰却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示意她别说话。


    若是放在以前,穆霄野爱屋及乌,连带着对她们两个贴身婢女也极好。


    可今昔不同往日,眼下的穆霄野敏感多疑,但凡有一点不和他的心意,便会借题发挥,大做文章,嘴里吐出来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尽管清菊是出于好意,但她若是不小心说错话,只会让裴安夏的处境更加艰难。


    穆霄野听完裴安夏的话,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变得阴鸷又偏激。


    他不是傻子,没有那么好唬弄,当然知道裴安夏这话并非出自真心。


    明明不久前,她对此还表现得相当牴触,这才过去几个时辰,怎么可能一下子想通?


    穆霄野只消一想,就明白过来,她这是担心他盛怒之下,会下重手处罚她身边的ㄚ鬟。


    “你对自己的婢女倒是护得紧。”


    他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道:“虽说你这婢女对我不敬,让我很是不悦,但你好歹也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总要给你几分薄面的。”


    在这个时代,男主外女主内,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穆霄野若是越俎代庖去处置裴安夏的贴身婢女,只会大大降低她在府内的威信。


    裴安夏轻声道了句谢,穆霄野却不领她这份情,而是蹙着眉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让你的婢女赶紧滚出去,别碍我的眼。”


    裴安夏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连忙朝沁兰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清菊离开。等人都退下了,穆霄野撩起衣袍,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


    裴安夏慢慢踱步到他身后,帮他捶背捏肩。


    穆霄野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口吻依旧是冰冷的:“从今儿个开始,你就好好地待在府里,没有我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任何人都不准见,听明白了吗?”


    裴安夏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只是柔声安抚道:“我都听你的。”


    所以,你能别生气了吗?


    裴安夏垂眸看着面前满身戾气的男人,话已经到了嗓子眼,终究还是没敢问出口。


    以前她仗着穆霄野毫无底线的溺爱和偏宠,说话做事从来不用考虑后果,反正一切有他兜底。


    但是眼下情况不同了,穆霄野非但不会继续纵容她,甚至还变成了伤害她最深的人。


    为了避免触怒他,裴安夏收敛起所有的骄纵,将自己缩进名为谨慎的壳子里,小心翼翼地去奉承这个男人。


    她没有学过伺候人这一块,按揉肩膀的力度太轻了点,根本起不到纾解的效果。然而,穆霄野仍旧觉得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些许。


    他喜欢她像这样笨拙地尝试讨好他的模样,这会让他产生一种,他对她来说很重要的错觉。


    裴安夏若是肯安安分分的,待在这座他精心为她划设的牢笼里,不再四处惹事生非,他也不是那等赶尽杀绝的人,以前的事情他可以既往不咎。


    想到这里,穆霄野忽然攥住那只在他肩颈处游走的柔荑,嗓音里透着几分低哑:“服侍我沐浴吧。”


    裴安夏神情有片刻恍惚,显然是听懂了他的意图,“可是我们白天的时候,才……”


    穆霄野看着她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的粉嫩唇瓣,饶有兴致地挑高眉毛:“夫人这是在怀疑为夫的能力吗?”


    说罢,他便握着裴安夏的手腕,一个用力,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裴安夏身体瞬间失去重心,直接跨坐在了他腿上,这过分亲密的姿势,叫她顿时惊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霄野的手臂修长,很轻松地环过她的肩头,薄唇贴紧她耳廓,释放着富有侵略性的气息:“夫人大可放心,对你,我有的是用不完的精力。”


    ……


    不知折腾了多久,裴安夏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穆霄野借口军中还有事务没处理完,并未留宿在房中,换了身衣服,便神清气爽地回了军营。


    裴安夏不得不佩服,被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果然方方面面都是拔尖儿的。穆霄野这体力简直好的过分,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裴安夏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略带好奇地询问系统:【如果不做避孕措施的话,快穿者在任务世界有可能怀孕吗?】


    系统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这是当然。尽管三千小世界都是由主神所创造的,但世界一旦产生,便会生成一套自主运行的规则,即便是主神在此,都无法轻易插手,快穿者身在任务世界,也不可避免地要遵循该世界的法则。】


    裴安夏原本只是随口问问,不曾想,系统竟然在无意间透露出一个关键的信息,那就是——主神作为开天辟地的创世者,其实并不能完全掌控这些世界的走向。


    系统没有注意到裴安夏突然的沉默,依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刚才查了一下,道具仓库里还有几粒优良品质的避孕药丸,服用过后,可以达到百分百避孕的效果,且没有任何副作用,有效期长达半年。】


    裴安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帮我兑换一粒备用吧。】


    她曾经听说过,有些快穿者会和攻略目标生下孩子,美其名曰留个念想。然而,裴安夏并不打算这么做。


    在她看来,这种做法根本就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的行为,对于被抛弃的另一方,以及孩子而言,实则相当残忍。


    系统帮她兑换完道具,随即问道:【宿主,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裴安夏知道掌控任务进度,并实时回报主神,是系统的职责,于是倒也没有隐瞒,而是如实答覆道:【还能怎么办?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呗。】


    第73章  他像是某种凶猛的猎食者,近乎疯狂地掠夺着她的一切。


    【还能怎么办?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呗。 】


    裴安夏这话倒不是随便说说, 以穆霄野如今对她的不信任程度,即使她再三保证自己会改过自新,他也不会相信半个字。


    既然温和路线走不通, 那么她也只好采取一些较为激进的手段了。


    裴安夏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接下来的几天, 她乖顺地听从穆霄野的话,不曾离开过这座四方的院子。


    穆霄野对外宣称裴安夏生病了, 需要静养, 倒是没有在物质条件上亏待她, 无论吃穿用度,每一样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去安排的。


    用罢晚膳, 便会有陌生的婢女过来服侍她沐浴, 接着仔细地用香膏香露为她涂抹全身, 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 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将她本就雪白无暇的肌肤,养得如同绸缎般细腻,以供穆霄野赏玩。


    年轻又蓬勃的身体, 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他像是某种凶猛的猎食者, 近乎疯狂地掠夺着她的一切。


    好几次裴安夏都觉得自己像是快要窒息, 然而,就在她胸腔内的氧气即将耗尽前,穆霄野总会短暂地放过她。


    “喜欢我这样对待你吗?”


    裴安夏累得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 更别提还要抽空回答他,于是并未开口说话,只是把脸埋进枕中。


    但穆霄野却格外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曲着手指,挑起她精巧的下巴, “说话。”


    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可裴安夏分辨得出来,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想到激怒他的后果,裴安夏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如同被风雨吹打得颤巍巍的花瓣,看起来好不可怜。


    “喜、喜欢。”


    短短两个字,她说得吞吞吐吐,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只是迫于威压,不得已表现出顺从的样子。


    穆霄野轻飘飘地笑了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这样啊,既然夫人如此喜欢,为夫自当满足夫人。”


    他话音落地,不顾裴安夏的哀求,开启新一轮的攻伐。


    第二天穆霄野再度问出相同的问题,裴安夏经历了上一次回答错误的折磨,已经汲取到了教训,赶忙应答道:“不喜欢,你、你太凶了。”


    穆霄野听闻此言,不仅没有收敛力道,反而越发肆无忌惮:“不喜欢也得喜欢,这是你欠我的,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得受着。”


    这下子,裴安夏总算是明白了,对于现在的穆霄野而言,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反抗是错,服从是错,甚至连呼吸都是错的。


    穆霄野就是铁了心要报复她,折磨她,不让她好过。


    裴安夏只觉得身子如同被斧头劈开,撕裂一般的痛楚。她明明不想哭的,可却还是忍不住低声抽噎起来。


    裴安夏极力压抑着哭声,不愿被穆霄野听见。然而,微微耸动的双肩却还是泄漏了她的情绪。


    穆霄野虽然察觉出了她的异常,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半点怜惜之情,仿佛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情分可言。


    这种日子仅仅持续了半个多月,裴安夏便有些忍无可忍了,开始在脑海里呼唤起系统的名字。


    【我之前吩咐你的事情,你到底办好了没有?你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我真的会顶不住的。 】


    系统嘴上说着风凉话:【宿主,你不用担心。有句老话说得好,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更何况,你还有宿主保护机制,绝对不会让你死在穆霄野床上的。 】


    如果系统有实体,裴安夏真想冲上去暴打它一顿。


    她捏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说回正事:【行了,别贫了,我不是让你想办法把我被禁足的事情,透露给穆霄骋知道吗?这事办得如何了? 】


    眼见裴安夏摆出严肃的表情,系统也收敛了玩笑的态度,认真回答道:【前段时间,穆霄野卧榻休养,一直闭门不出,外人根本无法近他的身。直到最近,他伤势复原的差不多了,开始外出走动,我才通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把消息透露给他。 】


    裴安夏点点头表示明白。


    眼下她和穆霄野的关系,陷入了僵持的阶段。她的百般忍让,非但不能消除他的怨恨,反倒换来他的步步紧逼。因此,裴安夏必须尽快想个办法,用来打破现状。


    她思来想去,在这个府里,最有可能帮助她的人,也就只有穆霄骋了。


    宣宁郡主虽然也极为疼爱她,但人心是偏的,裴安夏在她心中的份量,终究是不及穆霄野这个亲生儿子。


    但换作是穆霄骋,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裴安夏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穆霄骋有一副仁慈的心肠。他不是圣父,做不到平等的对待众生,却见不得强者欺凌弱小、男人侮辱女人。


    穆霄骋若是得知她现下的处境,必然会忍不住插手管上一管。


    裴安夏心里估摸着,左右不过这几天,穆霄骋肯定会过来探望自己。届时,她该如何说服穆霄骋站在自己这边,还得细细琢磨。


    她正想着,冷不丁听到系统出声提醒道:【宿主,穆霄骋来了。 】


    【这么快?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裴安夏不禁感叹了一句。


    前几日,穆霄野亲口下了命令,不准裴安夏迈出院门半步,更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


    为此他甚至安排数名侍卫在门口轮班看守,将琴瑟阁围得跟铁桶似的,别说是人,连鸟雀都飞不进去一只。


    这些侍卫皆隶属于定北王府,自然没有不认识穆霄骋这张面孔的,看着他走过来,纷纷抱拳行礼:“属下参见世子。”


    穆霄骋起先听见下属提起,裴安夏被禁足在琴瑟阁时,尚且有些不敢置信。


    定北王夫妇感情深厚,他们兄弟俩从小耳濡目染,认为丈夫理应敬重妻子,爱护妻子。更别说,往日里穆霄野有多宠爱裴安夏,府里上下是有目共睹的。


    穆霄骋原以为是下人在乱嚼舌根,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前来查看,但当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他终于不得不相信,传言没有说错,穆霄野当真将裴安夏禁锢在了这方寸之地。


    “你们身为王府侍卫,职责是护卫整个定北王府的安全,而不是严加把守一个弱女子。”穆霄骋重伤初愈,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声音稍显气弱,但因长年身居高位,他一开口,便自然而然流露出威严。


    尽管穆霄骋断掉了一条手臂,注定终身残疾,但定北王至今仍未递折子,改请次子穆霄野为世子,那么他就还是圣上亲封的世子爷。


    领头的侍卫自是不敢冒犯,只得好声好气地解释:“世子爷有所不知,二夫人前段时日不慎着凉,已经缠绵病榻许久了。二公子也是出于好意,为免有人打扰二夫人静养,才命属下们在此轮番职守。”


    穆霄骋掀起眼皮,不悦地看向了正在说话的侍卫,“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连这种漏洞百出的理由,都敢拿来糊弄我?”


    侍卫张了张口,还想再解释两句,但穆霄骋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


    他一挥袖子,衣袖扫过的地方顿时带起劲风,随即喝斥道:“滚开!再敢拦路,休要怪我直接动手!”


    此言一出,侍卫们不由苦着脸连连后退,穆霄骋无视了他们为难的神色,拨开人群,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刚踏进内室,穆霄骋就看见呆呆坐在窗前的裴安夏,她双目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给昏暗的室内增添了些许光亮,却无法驱散笼罩在她周身的阴霾。


    自从裴安夏出落成大姑娘后,穆霄骋为了避嫌,总是刻意地与她保持距离,鲜少有像现在这样,单独共处一室的机会。


    如今仔细一看,穆霄骋才发现,裴安夏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变了许多。


    从前的裴安夏虽然有点骄纵,但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反倒让她这个人变得愈发鲜活起来。


    可是现在,裴安夏那双漂亮的眼睛,彻底灰败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生机,像是一朵已经枯萎的花。


    裴安夏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待看清来人后,她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纵使失去记忆,但在看到穆霄骋的时候,裴安夏依旧会本能地感到愧疚,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空荡荡的袖子,不忍地别开脸,顿感无颜面对他。


    昔日的天之骄子,沦落成一个残废,穆霄骋倒是表现得泰然自若。


    他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来,不紧不慢地拿过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和裴安夏各斟一杯后,才开口道:“你这龙井似乎是去年的陈茶吧?我那里还有一罐未开封的新茶,晚些时候让人给你送过来。”


    裴安夏忙不迭摆摆手,“大哥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那罐茶叶,大哥还是留着跟嫂子一起品尝吧。”


    穆霄骋听了这话,复又认真打量起裴安夏。诚惶诚恐的表情,出现在她那张过分明艳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但他偏偏找不到任何作伪的痕迹。


    穆霄骋抿了口茶,润一润喉咙后,继续说道:“你这是要和大哥生分了?以前大哥送你东西,你分明都是高高兴兴收下的。”


    裴安夏眼里浮现短暂的尴尬,“以前是我不懂事,往后不会了。”


    穆霄骋未置可否,裴安夏猜不出他心中所想,索性转了个话题:“大哥,身子可休养好了?”


    “休养得差不多了,连大夫都说,我这伤势痊愈的速度比预想得要快上许多。”


    穆霄骋边说边挽起袖子,给她展示健全的左臂,“哪怕我如今武功和体力都大不如前,但所幸还剩下一条完好无损的手臂,可以提得动刀。”


    裴安夏怔怔地望着他,不敢确定他话中的意思。


    “战场上,本来就是兵不厌诈,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我之所以受伤,是因为自己轻敌,不慎中了敌军的伎俩。”穆霄骋直视着她的双眼,用极为笃定的语气说道:“安夏,我不怪你,所以你也别责怪自己了,好吗?”


    听到这里,裴安夏忍不住鼻头一酸,熟悉的酸涩感霎时蔓上眼眸。


    她轻轻抽着气,嘴里吐不出完整的字句,只是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对不住,大哥,是我对不住你……”


    她的语调有些不稳,声音里透出浓浓的自责。


    穆霄骋见此情状,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虽然我现在表现得云淡风轻,仿佛全然不在意失去的这条手臂,但实际的情况是,刚醒来那会儿,我也曾经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觉得天都要塌了。”


    “我当时就在想,我兴许再也上不了战场,更无法带兵打仗。毕竟,谁会打从心底尊重一个残废将军呢?”他语气平静,仅仅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却格外叫人心疼。


    裴安夏试图出言安慰,唇瓣刚张开,就被穆霄骋抬手制止:“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想通了,即使当不了将军也没关系,只要我还提得起刀,我就还能上战场杀敌。”


    “说起来,我能这么快就想通,都要归功于沛瑶。”


    在提及妻子的时候,男人刚毅的面庞在笑意的烘托下变得柔和起来,那种幸福的模样,藏都藏不住。


    “那天晚上,她就立在我的床前,用坚定的口吻告诉我,我永远是她所崇拜的英雄——”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当时的心境,只知道哪怕是为了她这份信任,我也不能放任自己沉沦下去。否则,我如何当得起她这一声英雄?”


    裴安夏被谈话的气氛所感染,不自觉跟着笑起来:“大哥大嫂伉俪情深,叫人好生羡慕。”


    穆霄骋没有接她这句话,而是话锋一转道:“父王顾忌着我的身体状况,迟迟没有递折子请求皇上改立世子,但以我如今这副残躯,实在不该忝居世子之位。过几日,我会主动上奏,恳请皇上册封云策为新一任的定北王世子。”


    涉及朝政之事,裴安夏不便置喙,迅速地垂落眼睫。


    穆霄骋却毫不避讳,对着她侃侃而谈:“王府世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最基本的修身齐家都做不到。坦白说,我认为以云策现在的状态,尚且无法支撑起王府这个重担。”


    裴安夏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穆霄骋也不强求她的回应,自顾自往下说:“你们一路走来也不容易。我记得那会儿,云策还是个刚束发的少年,就天天把稀罕你挂在嘴边。”


    “姑娘家哪有不怕羞的?我劝过他几回,要他多少考虑你的心情,你又不是咱们穆家的童养媳,将来长大未必肯嫁给他,可他偏偏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


    穆霄骋摇摇头,似是无可奈何:“他说,他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养了那么久的姑娘,岂能拱手让人?我们都劝不动他,只得由著他胡来,我原本想着让他去碰壁个几次,他总能学会转弯。谁曾想,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副局面。”


    穆霄骋语气诚恳地说着:“事情闹得如此地步,我和母亲都有错,明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还放任云策由著性子乱来,才造就今日的悲剧。”


    尽管裴安夏知道此事不能全怪穆霄野,若非她出于自私,故意钓着穆霄野,他绝不会栽得这么深。


    但是连日来遭受粗鲁的对待,导致裴安夏心底的负面情绪不断积累,几乎到了要将她压垮的程度。


    此刻好不容易找到了决堤的缺口,她拼命压抑的委屈和难过,便一股脑地全都爆发出来。


    “大哥,我真的支撑不下去了,我只想与他和离……”


    她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门口突然传来男人沉沉的声线,如同毒蛇般阴冷。


    “当着我的面,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第74章  ”除非死亡,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当着我的面, 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裴安夏循着声音回头,就看到穆霄野立在门口,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原本正在军营里处理政务, 听闻兄长不顾侍卫阻拦, 硬是闯进了琴瑟阁的消息, 便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结果好巧不巧,听见这么一句话。


    穆霄野用力攥紧拳头, 手臂上鼓起一根根虬结的青筋, 他分明已经怒到了极点, 但却硬生生压下心中的怒火,没有做出任何失态的举动。


    裴安夏见他这副模样, 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总觉得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穆霄骋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恐惧, 连忙出声缓颊道:“云策, 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穆霄野性子虽然浑了点儿,但对于穆霄骋这个同胞兄长, 却格外地敬重。听闻此言, 他脸上挤出些许笑容, “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和安夏沟通的。”


    穆霄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可后者神情坦然,看不出?*? 半点说谎的迹象。


    穆霄野任由他打量着,长眉轻挑起一个肆意的弧度:“大哥, 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他说着,走到裴安夏身前, 弯下腰,双手撑在椅子的两侧,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告诉大哥,我会欺负你吗?”


    穆霄骋没有料到他丝毫不顾忌自己还在场,便敢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当即尴尬地咳嗽两声。


    “我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想要插手你们夫妻俩的家务事,只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给你几句提醒——不要被怨恨蒙蔽双眼,更别做会让自己将来后悔的事情。”


    穆霄野状似认真地听着,实则并没有把兄长的话当一回事。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相反地,他脾气不好,心眼儿窄,有仇向来是当场就报了。


    他恨毒了裴安夏,这些时日他不止一次想过要如何报复她,笞杖、浸猪笼、骑木驴……


    穆霄野设想过各式各样的刑罚,他甚至考虑过用烙铁在裴安夏那身白皙无暇的肌肤,刻上他的名字,处罚她的不贞不洁。


    尽管裴安夏口口声声说她和文梓轩是清白的,偷拿布防图的时候,也没有料想到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可是那又如何呢?


    悲剧已经发生了,她无论如何都洗不脱自己身上的罪孽。


    以裴安夏犯下的罪行,换作是其他人,早不知死上几百回了,她现在还能好端端地活着,还是多亏了他的“心慈手软”。


    穆霄野并非没有想过要她的命,但真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终究是狠不下心。都说人死如灯灭,生命一旦逝去,就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


    与其这样,他不如遵从本心,将她困在身边,哪怕相互折磨,也不允许她离开他半步。


    短短片刻之间,穆霄野想了很多,但面上却并未显露出分毫,而是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我明白的,多谢大哥教诲。”


    穆霄骋瞧他答应得爽快,不由点点头,随即对裴安夏叮嘱道:“你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不方便和大哥说的,也可以随时去找你嫂子,别闷在心里,仔细闷出病来。”


    穆霄骋说完,便站起身来,裴安夏意识到他准备离开,几乎来不及思考,就伸手扯住他的衣袍一角。“大哥……”


    她的力道不算大,却足够让穆霄骋停下脚步。他回头一看,发觉裴安夏正紧紧攥住他的衣服下摆,不由疑问出声:“怎么了?”


    裴安夏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这种毫无根据的心慌。


    虽然穆霄野表现得极为冷静,但以裴安夏对他的了解,他眼下的镇定,仅仅是在穆霄骋面前不得已的伪装。


    等到穆霄骋一走,他立刻就会撕破伪善的面具,露出狰狞的獠牙。


    裴安夏不敢想像,待到屋内只剩下她和穆霄野的时候,他会怎么对待自己。


    然而,穆霄骋显然不能够理解她的惊惶。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几瞬,仍未看出任何端倪,于是好言安抚道:“别怕,夫妻哪有隔夜仇呢?你和云策好好谈一谈,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来找大哥,大哥帮你做主。”


    在如今这个时代,和离的女子容易遭受非议,所以穆霄骋没有把裴安夏刚才的话当真,只当她是在说气话。


    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兄妹也得避嫌,更何况,裴安夏与穆霄骋并无血缘关系,拉拉扯扯的难免有失体统。


    裴安夏也知道自己的举止有些出格,尽管心里仍旧害怕,也不得不松开手,勉强勾起唇角道:“大哥说得对,事情总要说开的。”


    穆霄骋欣慰地颔首,“家和万事兴,你们夫妻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穆霄骋估计他们可能有私房话要说,没有多做停留,理了理因为久坐而起了皱褶的衣裳,迈步朝外走去。


    裴安夏目送他的背影逐渐远去,久久没有收回视线。就在她出神的时候,穆霄野径直走到她的面前,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


    他的眸底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仿佛化不开的浓墨,几欲将人吞噬。“我警告过你了,不是吗?除非死亡,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穆霄野的声音阴冷,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修罗恶鬼,让她遍体生寒。


    裴安夏垂首不答,似乎在同他赌气。穆霄野额角的经络突突跳动着,险些控制不住内心暴虐的情绪。


    他看着裴安夏近在眼前的脖颈,那么细,那么脆弱,让他不禁思绪飘忽,觉得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她的脖子给掐断。


    以这女人贪生怕死的程度,如果到了性命垂危的关头,恐怕会哭哭啼啼地哀求自己手下留情吧?


    穆霄野几乎可以想像得到,为了活下来,她会收敛起浑身的尖刺,假扮出乖顺的模样,用她最擅长的虚情假意,诱使他放下戒备。


    可笑的是,他明知道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还是会忍不住沉溺在她给的欢愉当中。


    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就要扼住裴安夏的脖颈,穆霄野猛地回过神来,好似触碰到烧红的铁块般,缩回了手。


    下一刻,穆霄野手臂调转方向,拂落桌上的花瓶,啪地一声脆响,瓷瓶当即被摔得四分五裂,让整个室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裴安夏心知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于是干脆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僵持半晌之后,穆霄野忽然低笑出声,“你为何颤抖?是因为害怕吗?”


    裴安夏不由抿了下唇,现在的穆霄野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会把她捧在掌心,任由她恃宠而骄的人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冷。”


    裴安夏没有试图挣扎,因为她知道自己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非但不能改变现状,反倒会让穆霄野更加来劲儿。


    毕竟,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折磨她,她表现得越痛苦,他就越是快慰。


    穆霄野伸长手臂,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没有急于切入正题,而是慢慢抚上了她平坦的小腹。“真是奇怪,明明每天都有认真浇灌,可为什么还是迟迟怀不上呢?”


    男人的嗓音温柔缱绻,仿佛是一个期待孩子降生的父亲。然而,裴安夏却感受不到半分甜蜜,只有满心的惊惧。


    穆霄野难道是真心渴望拥有孩子吗?


    ——显然不是的。


    他不过是打算以此来折磨她。


    想到这里,裴安夏不禁感到一阵绝望,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让穆霄野停止这种伤人又伤己的行径,却由衷地盼着这一切赶快结束。


    偏偏穆霄野还不愿意放过她,他略有些粗糙的指腹下移,一把握住了裴安夏的脚腕,她的踝骨细瘦伶仃,能够被人轻而易举地托住。


    穆霄野像是把玩珍贵的藏品一般,贪恋地摩挲着她的足踝,“赶明儿我亲自给你量尺寸,然后去工匠那里给你订做一副脚链。夏儿的脚踝生得这般漂亮,戴上锁链后,定然会更加叫人移不开眼的。”


    裴安夏闻言瞳孔蓦地紧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穆霄野不单单是禁足她,竟然还变本加厉地想用锁链限制她的自由,简直是疯了。


    裴安夏突然对于这种苟延残存的生活,感到有些厌倦。


    她眼神直直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一处,好半晌才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云策哥哥,你是真的恨我,恨不得我去死是吗?”


    这个称呼一出口,穆霄野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云策是他的表字,亲近的长辈或者同侪皆习惯如此称呼,但其中却不包括裴安夏。


    她向来待他疏离,成亲前规规矩矩地喊二哥,成亲后虽然在他的强迫下,不得已改口唤作夫君,语气也是板正的很,仿佛无形间与他拉开距离。


    可如今,她却为了讨好他,用上这种亲昵的称呼……


    穆霄野眸子一沉,心底猛然窜起一股无名火,在胸腔内横冲直撞,连带着语气也变得愈发尖刻:“你扪心自问,我难道不应该恨你吗?”


    得到这样的回答,裴安夏眸子闪了闪,连眼底最后一抹光亮都彻底熄灭了。“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赎清罪孽的。”


    ——只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第75章  美人关是英雄冢啊。


    这天夜里, 裴安夏一改先前的矜持,变得前所未有的主动,让穆霄野都差点招架不住, 连着叫了三次水。等到彻底消停的时候, 天已经快亮了。


    穆霄野难得尽兴, 修长的手指缠绕着裴安夏的发丝,无意识地摩娑着, 口中喃喃道:“你若能一直装得这么乖顺, 倒是叫我省下不少心。”


    裴安夏没有答话, 穆霄野也不生气,只当她是累的狠了, 遂不再出言打扰。


    她趴伏在软枕上, 尽管已经是精疲力竭, 却没有立刻睡去, 而是在脑海里和系统抱怨:【伺候这狗东西,真不是人干的活,好在这种过度操劳的日子, 总算是要结束了。】


    系统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不由发出疑问:【宿主, 你准备进行下一步了吗?】


    裴安夏不置可否,【鱼饵丢下去这么久了,也差不多该开始收网。】


    系统闻言, 语气竟有些感慨:【我突然觉得,这些任务目标落到宿主你的手里,实在是有点可怜。】


    【可不是么?被骗身骗心一次不够, 还要来第二次。】


    裴安夏随口附和了一句,但很快就调转了话锋, 【不过,我们这些宿主又何尝不可怜呢?好不容易攒够经验值,以为可以返回现实世界了,结果却被主神送回各个任务世界收拾烂摊子。】


    【——我甚至有些怀疑,这其实是主神的阴谋,目的就是要将我们这些宿主,永远困在快穿世界里。】


    裴安夏说着,眼睛微微眯起,仔细观察系统的反应。


    系统并未表现出异常,仍旧是那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宿主,你想多了,虽然能够积累到足够经验值,成功兑换心愿的宿主不多,但的确有前例存在——我的第一任宿主,就是其中之一。 】


    系统并非第一次提起这个人。


    早在裴安夏的新手时期,系统便经常拿他来举例。从它说话时的口吻及用字遣词中,不难判断出,那位宿主执行任务的能力,应当是极为优秀的。


    然而,从前裴安夏尚且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的心力关注别人的成功,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未曾放在心上。


    这会儿她心下却是升起了点兴趣,主动开口询问:【你的第一任宿主,任务也是攻略气运之子,并成为他们的黑月光吗?】


    系统摇头否认,【我刚开始是在男配逆袭组担任辅助系统,直到近几年,才被调过来支援攻略组。】


    【男配逆袭组?】裴安夏重复着它的话,语气里透出一丝困惑。


    系统耐心地解释道:【有一种人,在小世界里几乎是天下无敌的状态,我们称之为龙傲天。这些龙傲天占尽所有的好处,坐拥后宫无数,严重影响世界的天秤。】


    【为了矫正这种情况,作为男配逆袭组的宿主,便需要穿越到各个世界,以龙傲天垫脚石的身份完成华丽的逆袭。】


    提及曾经的宿主,系统原本平淡的声线隐隐有了些起伏:【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从我进入时空管理局以来,带过最出色的一任宿主,执行力只能用快狠准来形容。】


    裴安夏听到这里,忍不住挑了挑眉,【比我更出色吗?】


    系统从她的语气里察觉到危险的意味,沉默片刻之后,说道:【论才能,你不如他。论心性,他不如你。】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了裴安夏的意料,她并不认为心志不坚定的人,可以在漫长的快穿轮回中坚持下去。


    她将信将疑地问道:【他心性不如我,是怎么个说法?该不会是在任务过程中,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吧?】


    裴安夏原本只是随口问问,不曾想,系统竟然给予肯定的回答:【他的任务是摆脱垫脚石的命运,活出精彩的人生,但他却对龙傲天的白月光动了真心。】


    故事的走向过于戏剧性,以至于裴安夏有些语塞,好半晌才感叹道:【果然,美人关是英雄冢啊。】


    她停顿片刻,又接着问道:【那你说他后来成功兑换了心愿,他许下的愿望,总不会是和那位白月光长相厮守吧?】


    系统再度陷入沉默,许久后才开口:【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许了什么愿望。】


    裴安夏眼底满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你不是和他绑定了吗?】


    【的确,每位宿主在绑定系统的伊始,都会许下各自渴望达成的心愿,并由主神根据愿望的难度,评定需要多少经验值,才可以完成兑换。】


    系统娓娓述说着时空管理局的规定,【打个比方,拥有上亿资产需要3万经验值,绝世美貌需要5万经验值,宿主你设定的复活愿望则需要10万经验值。】


    【然而,我的第一任宿主,最初并没有许下任何心愿。】


    系统边搜索记忆,边说道:【由于他包括身体、智力等各项素质都很高,对于时空管理局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主神允许他慢慢思考,直到确认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后,再提交愿望申请。】


    【后来的某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了。】


    裴安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她竟然觉得系统那道冰冷的电子音中,夹杂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像是清冷佛子被拽下神坛,一下子沾染了世俗的欲望,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


    【我问他,让他产生执念的东西是什么?他说这个愿望有点出格,他想直接和主神沟通。】


    裴安夏面上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主神同意了?】


    不怪她反应如此大,实在是因为主神在三千世界中,不仅是创世的神明,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绝大多数宿主都是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其形。


    更别提,祂居然同意与一个凡人对话。


    系统没有任何停滞,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他和主神的对话是全程保密的,就连我也不清楚内容,只知道最后的结果。】


    【经过主神的评断,他所提出的愿望实现难度极高,几乎不可能达成,总计需要1000万经验值,才能进行等价兑换。】


    裴安夏觉得自己就像是听了一个传奇的故事,固然精彩,却没办法产生感同身受的代入感。


    【我现在也不敢奢求什么,只要能让我尽早回到原本的世界就好。】


    裴安夏承认,她确实是对这些世界的气运之子,产生了些许好感,并且体会到许多过去不曾有过的情绪。


    有怜惜,有愧疚,甚至会忍不住拈酸吃醋。


    可是说到底,这点好感还不足以让她放弃曾经的家人朋友,选择停留在这个处处充斥着虚假的世界。


    想通了这一点,裴安夏便拉起被子准备睡觉,明天还有一场重头戏,她得养精蓄锐,才能保持最佳的状态。


    隔日清晨,穆霄野依旧是早早就起了,考虑到昨晚折腾得厉害,他刻意把动作放轻,尽量不吵醒裴安夏。


    然而,他前脚刚走,裴安夏就悄然睁开了眼睛,眸底丝毫睡意也无。


    她挪步坐到桌前,兀自铺纸磨墨,饱蘸墨水的笔尖悬停在半空中,好半天都没有落下。


    墨汁滴落到宣纸上,很快在纸面晕染开痕迹。裴安夏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提笔写道——愿君今生喜乐,再无忧愁。


    这短短的两行字,耗尽了她的所有气力,裴安夏搁下笔时,手都有些颤抖。


    她趁着婢女不在身边,轻手轻脚地把紧闭的柜门打开,取出事先藏好的匣子,里头则是叠放整齐的白绫。


    裴安夏将那条洁净的白绫展开,随即脚踩凳子,将其悬挂在高高的房梁上。


    尽管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恐惧死亡是人类的天性,真到了这一刻,裴安夏还是无法避免地感到害怕。


    她用力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眼睑处,如同蝶翼般颤栗。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将纤细的脖子套进白绫中,足下一蹬,板凳砸在地上发出的沉重闷响,紧接着她整个人便被悬空吊起。


    窒息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淹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好疼……”


    为了呈现出更加逼真的状态,裴安夏特意嘱咐系统不需开启痛觉屏蔽。此刻,咽喉处传来被压迫到极致的剧痛,让她本能地想要求生。


    裴安夏难受地挣扎着,双脚控制不住地乱蹬。


    然而,她越是挣扎,勒住脖子的白绫就扯得越紧,使得生命流失的速度不断加快。


    裴安夏被勒得面色发青,指甲牢牢嵌进掌心的皮肉里,撕扯出血淋淋的伤痕。


    或许是终于认知到,自己如今已是身处绝境,死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绝望涌上心头,令她逐渐失了力气。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刻,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一道颀长的人影匆匆冲了进来,跑到她身旁。


    穆霄野脸色阴沉得可怕,但眼下时间紧急,他没有对裴安夏寻死的行为说半个多余的字,一把扯断了那条束缚着她的白绫。


    失去支撑点,裴安夏浑身乏力,只能软趴趴地栽倒下去,在她身体距离地面仅有几寸时,穆霄野及时将她接住。


    他紧紧地将裴安夏搂进怀里,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声音拔高尖锐,带着咬牙切齿的痛恨:“别死。”


    他话音落地,裴安夏依然痛苦地闭着双眼,没有动弹,穆霄野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溜走。


    他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再开口时,声音却完全哑然,低得不成样子,“算我求你,别死。”


    第一句是威胁。


    第二句是哀求。


    第76章  他掐着她纤细的腰肢,感受掌心下那硌手的触感。


    裴安夏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等到恢复意识后,她悄悄掀开一条眼缝,就看见穆霄野正坐在床边, 双臂交叉环在胸前, 眼皮半阖着。


    他眼底一片青黑, 显然昨晚并没有歇好。


    裴安夏默默地看了半晌,随即在脑海里询问系统:【我睡了多长时间?】


    系统答非所问道:【宿主, 你难道不好奇穆霄野的黑化值有没有下降吗?你不是一向最在意任务进度的吗?】


    裴安夏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这还用得着问吗?单看穆霄野急急忙忙冲过来的那副神情, 也能猜到黑化值肯定是降了, 估计降得还不止一星半点。】


    系统对此倒是不置可否,【在你陷入昏迷之后, 任务目标的黑化值下降了整整30, 当前剩余黑化值为60点。】


    这个结果倒是和裴安夏预期得差不多, 她静下心来, 开始仔细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浑然没有发觉,穆霄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其实早在她刚醒过来的时候,穆霄野便察觉到了。


    当日裴安夏选择上吊, 他虽然赶在最后关头及时救下了人, 但裴安夏的身体本就不算强健, 经历这一遭后,更是导致底子严重亏损,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


    在这段时间里, 穆霄野几乎就没有阖过眼,这会儿早已是疲惫不堪。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时刻关注着裴安夏的动静, 以防再出什么意外。


    因此,哪怕裴安夏眼皮只是微微一动, 他也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穆霄野愣怔片刻,失而复得的喜悦顿时漫上心头,冲得他头脑一热,险些绷不住情绪,就要上前把她揉进怀里。


    然而,短暂的高兴过后,他的内心很快被浓浓的后怕给取代。


    穆霄野心里清楚,裴安夏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人,她之所以会走上绝路,绝对与他的故意折辱脱不开关系。


    自从裴安夏陷入昏迷以后,穆霄野就不断在脑海中重复回想,他们这几日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真的支撑不下去了,我只想与他和离……”


    “云策哥哥,你是真的恨我,恨不得我去死是吗?”


    “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赎清罪孽的。”


    思及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穆霄野瞬间感到心底发凉,原来早在那时候,就已经可以看出些许苗头了。


    偏偏他整个人都被怒火所支配,非但没有意识到她不知何时开始,产生了意图寻死的念头,甚至还在火上浇油,最终酿成严重的后果。


    后悔的情绪填满了整个胸膛,穆霄野深深吁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用最平和的语气,开口说道:“我知道你醒着。”


    裴安夏闻言,细长的睫毛不受控制地煽动了两下。


    她万万没有想到,穆霄野的观察力竟然这么敏锐,连眼皮跳动这种微不可察的小动作,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装睡被当面拆穿,裴安夏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但既然穆霄野都已经开口了,她总不能当作无事发生。


    她慢吞吞地睁开眼,终于看清楚穆霄野现在的模样。


    明明也才过去两天,他却似乎清减了不少,棱角分明的下颚,显得愈发锋锐,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笼罩着的低气压。


    “你那两个婢女都在门外守着,我唤她们进来服侍。”


    穆霄野刚要起身,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他回过头去,便见裴安夏张开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两天滴水未进,她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烟,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穆霄野见状,当即转身倒了杯温水,递到裴安夏面前,“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我去吩咐厨房煮点碧梗粥送过来。你许久未进食,先吃些好克化的清淡食物垫垫肚子,否则肠胃恐怕受不了。”


    裴安夏捧着茶盏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直到杯盏见底,她才搁下。


    茶水温度适宜,顺着食道流入腹中,将暖意带去四肢百骸,裴安夏整个人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总算能够发出声音,“对不住。”


    关于她醒过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穆霄野设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她会和自己道歉。


    他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裴安夏耷拉着头,眉眼间俱是自责:“这两日劳烦你照顾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穆霄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让他的呼吸变得困难。 “你无需这般小心翼翼的,我是你的丈夫,本来就有照顾你的责任。”


    裴安夏神情恹恹的,显然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穆霄野知道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对裴安夏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哪怕他说破嘴皮,她也无法轻易放下心防,索性不再解释。


    如今正值暮春,夜风吹来有些凉,沁兰和清菊穿着单薄的春衫伫立在回廊下,却不敢叫一声苦。


    她们起先得知夫人上吊的消息时,心里都感到惶恐不已。


    毕竟,她们二人作为裴安夏的贴身侍婢,首要的任务便是照料好主子的衣食起居。


    结果却因一时不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沁兰简直不敢想像,要是裴安夏有个好歹,她和清菊该怎么办?


    倘若二公子当真追究起来,她们恐怕死上一百次,都不够赔罪的。


    眼见穆霄野提步走出房门,沁兰连忙拉着清菊跪下,重重叩首在地。


    “二公子,奴婢没有照看好夫人,奴婢自知有罪!可还望二公子念在奴婢多年来勤勤恳恳地办差的份上,高抬贵手,饶恕奴婢不死!”


    沁兰语速极快地说完,接连磕了几个头,磕到额角都破了皮,渗出刺目的鲜血。


    穆霄野良久没有说话,沁兰以为他正在该如何惩处自己,后背不知不觉间已然被冷汗打湿,湿透的衣裳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穆霄野总算大发慈悲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沁兰面上浮现几分茫然之色,明显是不敢相信此事就这般轻飘飘地揭过了。


    正当她愣神的功夫,穆霄野又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本来按照府里的规矩,你们合该被重责三十大板,然后发卖出府,以示惩戒。但是夫人极为看重你们,我不愿在这等小事上惹她不快,所以便破例饶恕你们这一回。”


    沁兰听了这话,再度叩首,一字一顿道:“奴婢谢过二公子!”


    “我给你们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但愿你们能够好好把握。”


    穆霄野说着,视线落在沁兰额头的血迹上,淡淡地道:“在进门之前,先把伤口包扎好,别让夫人瞧见,省得叫她担心。”


    沁兰应了声是,随即起身,准备回屋里处理伤口。她刚迈出步伐,忽然被穆霄野喊住:“眼下夫人情绪尚且不稳定,凡事尽量顺着她的心意来。另外,为免再有意外发生,你们须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明白吗?”


    沁兰郑重地颔首,“奴婢知晓,还请公子放心。”


    穆霄野摆摆手,示意她快去快回,自己则负手站在原地。


    夜风呼呼地吹过,像刀子般刮在脸颊上,有种火辣辣的疼痛感。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任由冷风呼啸而过。


    穆霄野蓦地有些茫然。理智上,他觉得自己是应该恨裴安夏的。她自私愚蠢,让敌军细作有了可乘之机,导致将近八百穆家将士,因她连累而命丧战场。


    从这一点来看,裴安夏可以称得上是罪孽深重。她现在所遭受的痛苦与折磨,根本不足以抵销她过去犯下的错误。


    可是,真到了这个地步,穆霄野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像中那般憎恨她。或者说,比起恨,他的爱意更加汹涌。


    他明知道裴安夏并不是人们眼中的好女人,但他偏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连他都想唾弃这样的自己。


    ……


    穆府的厨房得了吩咐,早早煮好易消化的粥在灶上煨着,碧梗米熬得细腻软糯,连粥水都被染成淡淡的碧绿色。


    沁兰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喂到裴安夏唇边,哄着她吃下去。“夫人,您昏迷了两日,正是最需要补充食物的时候,再多吃几口吧。”


    裴安夏没什么胃口,吃着清淡的米粥更觉得没滋没味,她勉强咽下几口后,偷偷抬眼观察坐在不远处的穆霄野。


    他周身的疲惫仍未消退,这会儿正半靠在太师椅上,垂眼翻看着下属呈上来的军报。


    他没有束发,墨黑的长发散落在颊侧,看上去少了些沙场上的英姿勃发,莫名显出几分颓废。


    裴安夏担心他因为自己耽误军机,不禁善解人意地道:“你只管去忙自己的事情,我这里有沁兰和清菊守着,用不着操心。”


    “无妨,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穆霄野说罢,把军报随手搁置在桌面上,然后站起身,坐到床边。


    他接过沁兰手中的瓷碗,看着里头还剩下大半碗的粥,不由蹙起眉头:“怎么吃得这样少,是不合胃口吗?”


    裴安夏摇摇头,如实回答道:“兴许是刚醒过来,有些食欲不振,没什么大碍,休息个几天就好。”


    穆霄野闻言不敢轻忽,又舀起一勺粥,喂给裴安夏:“多吃一些,你太瘦了。”


    尽管他的语气乍听起来十分温柔,但却隐隐透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强势。裴安夏迟疑片刻,终是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张嘴吃下送到嘴边的粥。


    裴安夏每吞咽一口,都能感受到胃部正不停地往上泛着酸水。


    然而,她生怕自己表现出抗拒的反应,会惹得穆霄野不悦,于是只好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生生把一整碗粥给吃完。


    眼看只剩下最后一口时,她突然弓起身子,双手紧紧攥着床褥,无法抑制地吐了出来。


    穆霄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当场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高声呼喊道:“快传大夫!”


    伴随他话音落地,屋子里顿时忙乱起来,有飞奔出去找大夫的,有慌忙去端水盆的,有上前清理秽物的,围着裴安夏忙得团团转。


    穆霄野从身后揽过她的肩膀,替她拍背顺气,嘴上忍不住絮叨:“你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应当是最清楚的,吃撑了怎么也不知道告诉我?”


    裴安夏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咳出来,咳了好一阵子,才逐渐平缓过来。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显而易见的虚弱:“我、我怕你嫌弃我,摸上去全是骨头。”


    穆霄野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幕幕画面,在那些荒唐的夜晚里,他掐着她纤细的腰肢,感受掌心下那硌手的触感,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太瘦了,根本摸不到几两肉,真没劲儿。”


    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混帐话,穆霄野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这下子,他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食恶果,自作自受。


    第77章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品。


    等到一切收拾稳妥, 已经是戌时。


    穆霄野换好寝衣,从净房中走出来的时候,裴安夏正坐在梳妆台前, 任由婢女为她梳理满头青丝。


    穆霄野停下脚步, 欣赏了半晌, 接着转身去铺床。


    沁兰余光瞧见他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被褥,连忙搁下手中的篦子, 想要过去帮忙。 “二公子, 这种小事交给奴婢来做就好。”


    穆霄野摆摆手, 制止道:“不必,你只管好生伺候夫人即可。”


    沁兰得了他的叮嘱, 愈发尽心尽力地替自家夫人梳头。


    裴安夏头发细长柔软, 沁兰仔细地帮她理顺纠结的发丝, 随后仔细涂抹上茉莉的香膏, 便算大功告成。


    “夫人,奴婢夜里就在外间守着,您若是有需要, 张口喊一声便是。”沁兰不放心似地叮嘱了一句, 才行礼退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裴安夏和穆霄野两个人, 她垂着眼帘,慢吞吞地挪到床边,试探地开口道:“我身子尚未完全康复, 恐?*? 怕无法侍奉夫君,还望夫君勿怪。”


    穆霄野禁不住苦笑了一声。尽管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还是不得不感叹, 她可真是懂得怎么往他心上捅刀子。


    穆霄野勉强地牵了下唇角,“你放心, 我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所以你不需要表现出这么害怕的模样。”


    裴安夏呐呐地点头,眼底仍旧黯淡无光,并未因为他的保证而有所改变。


    穆霄野见气氛变得有些凝滞,不由转移话题道:“你许久未出门,天天待在府里,想必也闷得慌,赶明儿我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裴安夏眼睛轻轻颤动,仔细想来,她约莫已有四、五个月未曾踏出过府门半步。乍一想到要跨出这座牢笼,心中升起的不是欣喜,反倒是浓浓的惶恐。


    她就像是被折断羽翅,关在笼子里精心饲养的金丝雀,早已忘了如何用翅膀飞翔,只会用那身娇贵美丽的翎羽去讨好饲主。


    “你要带我去哪里?”


    穆霄野看出她内心的不安,耐着性子解释道:“近日城东的茶馆,新来了一位说书先生,故事说得生动有趣,听的人多,到了午后可以说是座无虚席。我命人提前订好了包厢,咱们去瞧个热闹。”


    裴安夏未嫁时,也同其他姑娘无异,爱好看话本子及听说书。然而,或许是心境转变,她如今对于那些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却是兴趣缺缺。


    裴安夏虽感到意兴阑珊,但瞧见穆霄野那双写满期盼的眼眸,终究没有拂了他的意思,而是点点头说好。


    裴安夏睡下后,穆霄野倾身吹灭床头那盏用于照明的蜡烛。


    两人合衣躺在床上,耳畔传来她清浅的呼吸声,穆霄野却有些睡不着。亲眼目睹裴安夏上吊的一幕,对他的心里造成不小的冲击。


    事后穆霄野控制不住地想,他当时要是晚了一步,或许就只能抱着她冰冷的尸体,感受发疯一般的绝望。


    恐惧感不断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迫使他反覆品尝那种差点失去最爱之人的滋味。


    穆霄野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颤,即使裴安夏眼下好端端地待在他身侧,他仍旧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他几乎是每隔一会儿,就要睁开眼睛,查看裴安夏是否还有鼻息,待确定她睡得极其安稳后,才敢闭上眼睛小憩。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天蒙蒙亮时,穆霄野终于困倦地睡去。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感觉到身旁的人有了动静,似乎是裴安夏撑着床的两侧坐起身,让他顿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裴安夏瞪圆了眼睛,磕磕巴巴地说:“抱歉,吵醒你了,我……我想要如厕。”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音量刚好足够传进穆霄野耳里。在短暂的发愣之后,他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道:“无妨,你去吧。”


    裴安夏飞快地下床,涨红着脸跑进净房。


    趁着这会儿功夫,穆霄野抬眼打量外头的天色,估摸着此时多半已是卯时,于是也跟着起身洗漱。


    待拾掇齐整后,两人简单地用完早膳,便乘马车前往城东的茶楼。


    西凉城可以粗略划分为东西两区,城东是商贾聚集之地,各式各样的店铺林立,街道上颇为热闹繁华。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半柱香后在名为聚仙阁的茶楼门口停了下来。


    负责迎客的店小二,眼尖地发现马车上属于定北王府的标志,忙不迭快走两步,迎上前去。“穆二公子,承蒙您亲自光临,真是叫蔽店蓬荜生辉啊!楼上的雅座已经为您布置好了,还请您移步。”


    穆霄野说了句稍等,转身掀起马车的门帘,托着裴安夏白皙如羊脂玉的手,把人扶下马车。


    西凉城的民风比起京城要开放许多,女子出行无须以帷帽或轻纱遮面。店小二在看见裴安夏那张秾丽的面容时,不禁有些晃神,但很快他便恢复如常。


    “原来夫人也来了。早有听闻二公子成亲之后,与夫人鹣鲽情深,传言果真不假。”店小二笑眯眯地奉承了几句,才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二位这边请。”


    待他们在包厢落座后,穆霄野按照裴安夏的喜好点了一壶碧螺春,和几道精巧的茶点。


    “从前我们尚未成亲的时候,倒是时常来这里听人说书。我记得你那会儿,最爱听书生上京赶考,恰逢大雨,进入寺庙中避雨,偶然与官家小姐相遇的故事。”


    穆霄野说着,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当时就在想,这天底下的士子如同过江之鲫,个个皆是寒窗苦读十几载,只为求通过科举这道登天梯,可惜最后能够如愿者,不过寥寥几人。”


    “这些官家小姐,有家世有才学有品貌,与其将后半生的幸福寄托在前途未卜的穷书生身上,倒不如在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当中,挑选合心意的夫婿,兴许会有更好的结果也说不定。”


    裴安夏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穆霄野的言下之意。他是想要借此暗示她,与其执着于飘渺不定的未来,不妨珍惜眼前人。


    裴安夏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才迟钝地颔首,“夫君所言极是,从前是我想差了。”


    穆霄野目光微敛,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是盼着裴安夏能够打从心底认同他的观点,而非如同提线木偶一样,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会一味地顺从。


    不过,穆霄野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因此并未强求,而是打算循序渐进地改变裴安夏的想法。


    店小二的手脚极为利索,没过多久就端了热腾腾的茶水点心过来。


    穆霄野抬手为裴安夏斟茶,两人距离颇近,他的鼻腔里全是她身上的浅淡香气。


    那气味虽不馥郁,却格外有韵味,显然并非寻常的薰香,而是从她的体内散发出来的自然体香。


    穆霄野没来由地觉得鼻尖有些发痒,心口更是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相当地磨人。


    眼看气氛正朝着暧昧的方向发展,底下突然传来说书人拍响惊堂木的声音。


    这动静一下子唤回穆霄野的心神。他不动声色地靠坐回椅背,调转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衣,手执折扇的年轻男子,立于案几后,开始娓娓道来。


    说书人今日讲述的,是一对青梅竹马,历经种种波折,最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故事。


    裴安夏端起面前的茶盏,啜饮一口。这茶虽然比不得雨前龙井,但入喉瞬间回甘,清甜的茶香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倒也能称作好茶。


    她面上不曾显露出异样,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我原以为穆霄野就是个不懂姑娘家心思的楞头青,没想到他竟还有如此迂回的手段。这说书人也不知收了他多少银子,摆明了是以我和他为原型撰写的故事。】


    系统对此不置可否,却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尽管文梓轩已经伏诛,但楚国那边可不会善罢干休,近日频频使些小动作,导致穆家军不堪其扰。】


    裴安夏不以为意地回答:【按照原本的世界线,穆霄野应该能战胜楚国吧?】


    这一点系统倒是无法反驳,它如实说着:【穆霄野毕竟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纵使过程中遭遇挫折,也将过关斩将,连败敌军,最终成为威震朝野的战神。】


    裴安夏用手支着头,难掩好奇地问道:【那么穆霄野会取代穆霄骋,成为下一任的定北王吗?】


    系统否定道:【不会,穆霄野敬重兄长,自不愿意与其争夺世子之位。皇帝顾念着穆家劳苦功高,哪怕穆霄骋身患残疾,也没有下旨收回他的爵位,而是另外册封穆霄野为镇国侯,以彰显皇恩浩荡。】


    裴安夏若有所思地回应道:【倒是个皆大欢喜的好结局。既然如此,我也差不多可以准备离开这个世界了。】


    穆霄野对她的想法全然不知,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裴安夏的神色,见她听得认真,不由试探地问道:“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裴安夏思量半晌后,缓缓说道:“说书人的文字功底很深,语句通畅,描写生动,把男女主人公的形象刻画得有血有肉,结局亦是相当圆满——”


    “只可惜,这终究不是现实。”


    裴安夏话说得隐晦,但穆霄野却听懂了其中暗含的意思,她是在间接影射,他们无法拥有像书中人物那般圆满的结局。


    穆霄野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但只是眨眼的时间,便恢复如初。“你若是不喜欢听说书,我们还可以包下画舫游湖,或是到郊外的寺庙踏青上香。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着你去。”


    面对他的好意,裴安夏虽然没有拒绝,却仿佛鹌鹑似地缩着脑袋。


    穆霄野看到她这副模样,难免觉得有些泄气,明明他已经主动释出善意,裴安夏却不领情,偏偏他还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生怕一不小心说了重话,又把她刺激得跑去上吊。


    往后几日,穆霄野白天的时间都用来陪伴裴安夏,夜晚回到书房内,则要挑灯处理军务,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时间一点点推移,很快进入夏末秋初的季节。


    这天夜里,穆霄野在军营里忙到亥时左右,刚准备动身回屋里歇息,忽然有士兵匆匆来报,说是前方战局有变,敌军似乎打算发起夜袭。


    穆霄野闻言神色一凛,他连忙换上甲胄,匆匆往城门处赶。与此同时,仍不忘镇定地指挥道:“传令下去,吩咐弓箭手准备。”


    两军时隔半年再次交锋,双方都存着刺探敌情的心思,并未派出主力的精锐部队,而是采取游击的战术。


    楚军将领仅仅率领数十名骑兵攻打过来,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而,穆家军也不是吃素的,整军列阵的速度堪称迅速,丝毫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楚军将领极为善于审时度势,见此情状,当即下令撤兵,避免与他们硬碰硬,造成无谓的损伤。


    尽管只是虚惊一场,但敌军明晃晃的挑衅,还是戳到了众人敏感的神经。经历这场小规模的游击战过后,军营上下皆绷紧了精神,隐隐出现风雨将至的迹象。


    翌日清早,裴安夏刚醒过来,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就看见穆霄野神情肃穆地立在床前。


    她心下一骇,瞌睡顿时没有了,提心吊胆地询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穆霄野撩起衣袍下摆,坐在床边,漆黑的眼眸长久地注视着裴安夏,仿佛要将她的容颜深深刻进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他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楚军近日屡犯边境,虽然都是些小打小闹,但其意图已是昭然若揭,我不能坐以待毙,势必得予以反击。”


    裴安夏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与楚国开战了吗?”


    穆霄野低低应了一声,随即抬手抚上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来回摩挲,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品。


    “你知道的,我不畏惧战场上的厮杀,可我不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府里。我怕你会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又一次试图寻死。”


    穆霄野幽深的瞳孔深不见底,好似能将人吸进去一样。


    裴安夏被他盯得不太自在,不禁偏过头,回避他的目光,“你放心,我可以保证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


    穆霄野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温柔,但话语中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我不相信你的保证,所以我已经打点好了。到时候,你随我一同出征。”


    第78章  美救英雄。


    “到时候, 你随我一同出征。”


    女子随军虽然不是前所未闻,但也确实十分罕见。更何况,行军的过程艰苦异常, 裴安夏身体底子弱, 难免要吃不少苦头。


    裴安夏闻言, 脸上当即浮现几分犹豫之色,但触及男人的目光, 又把拒绝的话咽回肚子里, “我都听你的。”


    裴安夏嘴上这么说着, 心里却不禁抱怨:【我可不想随军出征啊!想也知道古代的行军条件定然十分艰困。】


    【为了完成任务,宿主你就忍忍吧。】


    系统在旁边说着风凉话:【如果宿主接受不了顿顿都是干粮, 夜晚还得在满是跳蚤蚊虫的营帐里睡觉的生活, 我也可以为你提供贷款服务。系统商城里有各式各样的商品能够改善你的食衣住行, 保证只有你想不到的, 没有我卖不了的。 】


    裴安夏自然不会傻得上当。


    她冷哼一声,随即指出系统话里的陷阱:【在我的积分还未被冻结前,也只是刚好足够兑换回到现实世界的愿望。我要是现在向你贷款, 岂不就表示即使我消除完所有的黑化值, 也回不去原本的世界吗?】


    系统摆出极好说话的模样, 耐着性子对她解释:【宿主放心,我们时空管理局讲究一个诚信,绝对不会坑害宿主。你若是积分不足, 只需要进入随机的任务世界,赚取到足够的差额,即可再次申请兑换心愿。】


    裴安夏想也不想就驳回了它的提议。


    无论如何, 她都不愿意重操旧业,攻略所谓的气运之子, 谁知道过程中会不会又出现什么差错,导致她无法顺利脱离任务世界。


    系统见她回绝得如此果断,自知恐怕很难说服她改变心意,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这个盘算。


    ……


    自从穆霄野下令五日后拔营,西行百里攻打楚国边境的城池,整个军营上下都忙碌起来。清点兵将人数的、整理军备物资的、拟定作战策略的,均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也正是穆家军的强悍之处。数十万人组成的庞大军队,却能做到训练有素,绝不自乱阵脚,随时都做好投入战斗的准备。


    无怪乎能令敌军闻风丧胆,不惜使用龌龊的手段,也要设法从内部瓦解这支实力强劲的军队。


    尽管穆霄骋如今身负残疾,无法担任主帅的职务。然而,他与楚国军队正面交战过多次,实战经验丰富,对于敌军的战术了解颇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制定出合适的对策。


    因此,他这一回也以军师的身份,加入了行军的队伍。


    时间在匆忙中飞快地度过,很快到了拔营的日子。


    这一天,穆霄野天不亮就起床。他穿着一袭玄色的战袍铠甲,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眉眼周正威严。腰间则悬挂着一柄佩剑,剑刃没有完全收入剑鞘,隐隐露出些锋锐的寒芒来。


    他骑了一匹纯色的枣红马,立在队伍的最前方。在他身后,是乌泱泱一大片排列整齐的士兵。


    士兵们皆穿戴着整齐的盔甲,精神抖擞地站在队列中,等待着穆霄野的下一步指示。


    伴随着战鼓被敲响,震耳欲聋的鼓声响彻在西凉城的上空,城门前无数火把亮起,将四周映照得亮如白昼。


    几息的功夫之后,穆霄野缓缓举起手中长枪,挥向楚国的方向。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被他做出凛然的气势,仿佛要破开上百里的藩篱,直抵敌军将领的面门。


    “出发,杀!”


    穆霄野的号令声刚落下,将士们纷纷跟着高喊:“杀!杀!杀!”


    一时间,喊杀声震动天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尽管裴安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但眼前壮观的景象,仍旧让她感到无比的震撼。


    她忍不住和系统说:【不管在哪个时代,保家卫国的军人,都应该受到人们的尊敬。】


    【你瞧,左边数过来第三个士兵,面容尚且稚嫩,估计不超过十五岁。】裴安夏指着一名个头稍矮的少年道。


    【如果搁在现代,他也只是个高中生,应该在父母和师长的照顾下成长,将来成为建设祖国的支柱。可是他现在却要为了守护城内的百姓,到战场上去厮杀拼搏,实在是叫人于心不忍。】


    系统没料到她会突然陷入伤春悲秋的情绪中,迟疑了片刻,终是不忍心泼她冷水,于是附和道:【你们人类有句话说得很好,在战争中,没有人是赢家。】①


    说到这里,裴安夏下了个结论:【所以,我还是不喜欢古代位面的世界,现代法治社会多好啊!】


    系统对此并不回应,每个任务世界都是由主神直接安排的。说到底,他们都不过是听命行事的打工人罢了,压根没有资格选择自己想要的工作环境。


    许是因为今日起得太早,从刚才开始,裴安夏的太阳穴就不停地跳动,泛起一阵针扎似的疼。她扶着额头,靠在马车的车壁上闭目养神。


    这会儿裴安夏不禁有些庆幸,穆霄野还存着些许良心,顾虑到她身子娇弱,体力不足以坚持全程骑马。因此,特意将她安排在负责运送粮草的后勤部队里。


    在军队的调度中,粮草是重中之重,所以每辆马车内皆装满了捆得结实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运载着货物的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太快,可因古代的道路缺乏修整,四处坑坑洼洼的,远不如现代的柏油路平整。


    马车沿路颠簸,导致裴安夏头晕得愈发厉害,她蹙紧眉头,死死压抑着想要呕吐的冲动。


    她虽不是自愿加入行军的队伍,但也清楚现在绝不是可以任性的时候。倘使因为她私人的原因,拖累整个军队行进的速度,她必定会感到内疚和自责。


    所幸裴安夏突然想起,她还有系统这个金手指,连忙问道:【系统,我有点晕车,如果开启痛觉屏蔽的功能,可以消除这种头昏脑胀的感觉吗?】


    系统停顿片刻,用一副极其官方的口吻回答道:【很抱歉,相关功能目前正在优化当中。痛觉屏蔽顾名思义,只能针对痛感进行屏蔽。至于头昏脑胀这种小毛病,我相信宿主你一定可以凭借过人的自制力挺过去的。】


    骂人的话险些脱口而出,裴安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内心不断默念“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随即又靠回车壁休息。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军队找了个可以歇脚的地方,停下来埋锅造饭。


    裴安夏迫不及待地掀开马车的帘子,刚准备下车透透气,就迎面与穆霄野撞了个正着。


    因着出门在外,裴安夏并没有身穿女装,而是做小厮打扮。可即便如此,看着她那张未施粉黛依然明艳漂亮的脸蛋,也绝不会将她错认为男子。


    穆霄野敏锐地察觉到,四周有无数道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朝这边投过来。


    他心底没来由地漾出些许不快,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等会儿我会命人把饭菜送过来,你就待在马车上,不要随意出来走动。”


    裴安夏刚张口说了一个“我”字,穆霄野便截断了她的话头:“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你不必再多言。你既已出嫁,身为我穆家的媳妇,和外男同席共食终究不妥。”


    他态度强势,颇有些专断独行的意味,压根不给裴安夏任何反驳的机会,说完便负手离开。


    裴安夏别无他法,只得认份地回到马车上,才坐定,便恨恨地埋怨道:【我原先还想着,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别做得太过火,免得给他造成心理阴影。可现在想一想,我还是觉得非得虐死这个狗男人不可。】


    系统见她气得狠了,不禁当起和事佬:【穆霄野自幼习武,身体素质远非寻常人可比,他能快马兼程,一天一夜不嫌累。他恐怕很难想像对于宿主你这种娇滴滴的闺阁小姐来说,连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都是一种折磨。】


    裴安夏没有理会系统的劝解,趁着眼下的这个空档,在心里反覆演练着接下来的计画。


    她早已详细阅读过这个世界的背景资讯,将所有设定背得滚瓜烂熟,知道楚军早早地埋伏在前路,准备对装有粮草的后勤军发起袭击。


    这也不难理解。说到底,粮草是不可或缺的战略物资,很多时候甚至能影响到战争的成败。楚军把目光瞄准粮草,就是想要在在根本上斩断穆家军的退路。


    按照原本世界线的发展,穆霄野警觉地发现了楚军的意图,并没有让他们得逞,仅以少量的损失,便度过这次难关。


    然而,在两军正面冲突的过程中,穆霄野为了在气势上面压倒对方,不惜单枪匹马冲进敌军的阵营当中。


    尽管他成功重创敌军将领,挑断了那人的手筋,为兄长报仇雪恨,可却也不慎受了点伤。更有什者,还在兵荒马乱中和大部队走散。


    穆霄野左肩被箭矢射中,锋锐的箭头刺破皮肤,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不断往外冒出鲜血。


    他撕下一片衣角,用力捆在伤口处止血,然后开始在附近寻找能够栖息的山洞。


    现在正是初秋时节,昼夜温差极大,密闭的山洞可以作为遮风避雨的场所,暂时供他容身。


    穆霄野沿路捡了些干柴,坐在山洞中生火取暖。


    因为缺乏材料,他肩膀上的创口只是草率地包扎,并未得到妥善的处理,此时撕裂得更加厉害,正汩汩地流淌着血水。


    好在穆霄野的意志力足够坚强,一直支撑到副将宋横率领援军赶来救援,才堪堪化解了这次的危机。


    裴安夏在得知后续将发生这段剧情的时候,便觉得其中有机可乘。


    要知道,英雄救美的故事虽然俗套,但它之所以能成为俗套的桥段,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因此,裴安夏经过深思熟虑后,便打算将美救英雄的套路付诸实行。


    想通了这一点,裴安夏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大抵是因为昨夜没睡好,她这会儿突然觉得有点犯困,眼看路途尚且遥远,她倚着软枕,睡了个香甜的好觉。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的喧闹声吵醒了正在熟睡的裴安夏。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刚想出声询问外头的情况。


    可随即,她就辨认出那嘈杂的动静,是兵器相接的金属声。


    意识到已经到了楚军劫掠粮草的情节,裴安夏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她还来不及做出应对,就听到负责护送粮草的士兵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呼喊。


    “有埋伏!快去通知将军!”


    第79章  将军受伤了!


    “有埋伏!快去通知将军!”


    士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让裴安夏有片刻的愣神。


    即便她作为快穿者,对于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但当身处其中时, 还是不免感到慌张和害怕。


    她掀开车帘朝外头看去, 此处四面环山,山坡虽不算陡峭, 但两侧皆生长着茂盛的树林, 的确是个绝佳的埋伏地点。


    尽管穆家军反应迅速, 在第一时间便列阵准备迎敌,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 失了方寸。


    然而, 敌军显然早就提前探查好地形, 很快占据地势的高点, 长箭如雨般急急地射过来,没有给他们留下喘息的余地。


    好在穆霄野早知战场局势瞬息万边,唯恐自己无法顾及到裴安夏, 提前安排王府的亲卫军, 近身护卫她周全。


    亲卫军人数上不占优势, 但个个皆是精锐。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抵挡着源源不断的飞箭,没有让任何一支箭矢靠近裴安夏身旁。


    裴安夏被团团围在中央, 暂时不需要担心自身的安全问题。趁着这闲暇功夫,不禁观察起战场周围的环境。


    她目光从人群扫过,出乎意料地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 面庞依稀能看出几分青涩,正是她不久前才和系统讨论过的那名年轻士兵。


    他年龄虽小, 基本功却锻炼得极为扎实,而且反应敏捷,好几次都灵敏地躲过从背后袭来的冷箭。


    不难想像到,假以时日他必然能成为队伍中的支柱。


    然而,他到底是缺乏作战经验,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羽箭,逐渐显露出疲态。


    眼见年轻士兵挥剑的速度越来越慢,裴安夏不免有些提心吊胆,她几乎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就在下一刻,裴安夏眼睁睁看着有一支利剑划破空气飞来。箭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后精准地刺穿年轻士兵的心脏。


    锋利的箭端刺进血肉里,发出噗哧的声响,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敲打在她心上。裴安夏瞳孔猛地收缩,连带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哪怕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甚至没有交谈过半句话,但亲眼目睹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惨死,还是让裴安夏感到无比压抑。


    从刚才开始,她耳边就不停传来士兵们痛苦的哀鸣声,仿佛受伤的野兽在垂死挣扎。裴安夏心中泛起了几分同情,她放下车帘,将身子蜷缩成一团,靠坐在车椅上。


    无数纷杂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叫她分不清处现实和虚假。


    正当此时,裴安夏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她茫然地抬起头,发现穆霄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


    经历过激烈的厮杀,他英俊且深邃的面庞上溅了不少敌军的鲜血,却不让人觉得污秽,反倒为他平添几分邪气,显得妖冶又俊美。


    他俯下身来,贴近裴安夏的耳畔,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别怕,有我在。”


    不等话音落地,穆霄野复又转身投入战场。


    在他率领的援军抵达后,原本呈现一面倒的战况,开始变得胶着起来。


    隆隆作响的喊杀声、兵器相交的铮铮声,以及马蹄踏碎骨头,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几乎不曾停歇。


    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穆霄野出现以后,裴安夏的心里便没来由地感到踏实。她忍不住想,怪不得有那么多小说和电视剧都偏好刻画少年将军。


    毕竟当少年骑着高头骏马,手执长剑,挡在自己身前,任凭敌军千军万马,也没有丝毫退却的瞬间,确实让人心动。


    楚军的战略主打的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要是真的面对面对战,他们的胜算便大幅度缩减了。


    穆霄野在战场上策马飞奔,砍人如同砍瓜切菜,一下子斩获了十几颗敌军的头颅,令穆家军气势高涨。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紧紧锁定敌军将领的位置。都说欲擒贼,先擒王,更何况他身上还肩负着替兄长报仇的责任,绝不能让对方全须全尾地回去。


    思及此,穆霄野狠狠一抽马腹,竟是不顾自身安危,单枪匹马地冲进敌军的阵营当中。


    他凭借着精湛的马术,快速穿梭在敌军之间,每一剑都击在人体的弱点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破重重关卡,朝着敌军将领的方向直直冲去。


    速度之快,众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穆霄野已经将鋥亮的剑锋刺进敌军将领的手腕处。


    剑刃没入皮肉,穆霄野稍微用点力气,轻而易举地就将那条长筋给挑开,算是回敬对方当初砍断自己兄长手臂的仇。


    穆霄野拔出埋在对方身体的剑,滚烫的热血顿时溅射出来,溅了身旁的同伴一脸。处于震惊状态的副将,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摆出防御的姿势。


    “将军受伤了!快,保护将军杀出去!”


    随着这声喝令落下,楚军像是瞬间找到主心骨,纷纷涌了过来。


    穆霄野纵使再嚣张,也深知寡不敌众的道理,见此情状,连忙开始后撤。


    然而,撤退的过程却不如想像中顺利。尽管他已经小心再小心,仍旧没有防备到身后的偷袭,一时不察,左肩被箭羽划伤,贯穿一道狰狞的口子。


    尖锐的钝痛感从肩膀处猛地袭来,穆霄野表情微微一变,却不敢有片刻停顿。


    他如今身处敌方阵营中,众寡悬殊,若是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因此,他只得强忍着肩上的痛楚,飞快离开现场。


    策马跑出一段距离后,穆霄野才意识到,战场太过混乱,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与大部队走散了。


    左右环顾好几圈,确认周遭并无危险,穆霄野勒停了马,将马缰随手系在树干上,随即捂着伤口靠坐在树下休息。


    另一头,裴安夏趁着负责护卫自己的亲兵忙于应付敌军,悄无声息地跃下马车,跟随系统的指引,往山林深处走去。


    山路崎岖难行,裴安夏提步向前走着,脚踩在枯枝和落叶上嘎吱作响,在安静的树林里显得尤为清晰。


    她边走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系统,你确定没有指错方向吗?这地方实在荒僻得很呐!而且我特别怕蛇,还怕老鼠跟虫子,总觉得看起来不太妙啊。 】


    系统被她说得有些语塞,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你一个连末世都经历过的人,还怕什么蛇虫鼠蚁? 】


    裴安夏闻言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别提末世的事情了,我至今可还记得有个丧尸在我眼前硬生生被爆头,腥臭的脑浆喷溅出老远。那天过后,我吃了整整两个月的素,闻到荤腥的味道就想吐。 】


    系统显然也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它无奈地叹气道:【这样说起来,宿主你的胆子还是太小了点。换作是我的第一任宿主,可是连斩杀丧尸王都不在话下。 】


    再一次从系统口中听见此人,裴安夏禁不住好奇地问道:【对了,你还没说过他叫什么名字呢?总是第一任宿主第一任宿主的叫,不觉得绕口吗? 】


    系统想了想,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如实说道:【他叫江斯延。 】


    裴安夏嘴里呢喃着这个名字,半晌后评价道:【听着倒是个温文尔雅的名字。 】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浑然没有察觉,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赶在太阳落山以前,裴安夏终于在系统的引领下,寻摸到穆霄野藏身的那处山洞。


    眼下刚进入初秋,到了夜晚,温度下降得极快,裴安夏穿着单薄的衣衫,只觉丝丝凉意陷入肌肤,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系统发现她正轻微?*? 的哆嗦,不由奇怪地问道:【马车上不是准备了保暖的披风吗?宿主怎么不顺便捎带下车?就不用白白遭罪了。 】


    裴安夏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很多时候,患难才能见真情,我要是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面前,还怎么让他心生怜惜? 】


    系统没有多言,它知道自家宿主在拿捏人心这块特别擅长,它不需要过多置喙,只要静静地在旁边看着就好。


    山洞目测有五六米高,乍一望去幽深不见底。裴安夏试探着往前走,就发现距离洞口不远处,隐隐闪烁着微弱的火光。


    她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朝山洞内部走去,走没几步路,就看见男人席地坐在火堆旁,双眸紧闭着,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


    裴安夏将视线移向他的肩膀处,他在发觉自己中箭之后,便用袍角上撕扯下来的碎布,草率地包扎过伤口。


    然而,因为缺乏休养,伤势非但没有半点好转,反倒恶化得更加厉害。


    眼看穆霄野的伤口正不断涌出污血,裴安夏心里难免有些担忧。在医术不发达的古代,伤口感染可是要命的事情,倘若不及时清创消毒,后果极为严重。


    想到这里,裴安夏顿时慌乱起来,她快走两步,俯身半蹲在他身前,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穆霄野,是我,你快醒醒。我现在立刻出去找干净的水源,回来帮你清洁伤口,你再忍耐一会。 ”


    穆霄野意识混沌间,听见这道熟悉的嗓音,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那人,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他费劲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裴安夏那张娇美的脸蛋。穆霄野怔愣半晌才回过神,挣扎着想要起身。


    裴安夏察觉到他不安分的动作,担心他的伤口越裂越大,连忙按住他的手:“你身上还有伤呢,别乱动。”


    穆霄野顺势握住她手腕,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诧,语气里更是充满着不敢置信:“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我留给你的那些亲卫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裴安夏作为锦绣堆里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出入皆是奴仆成群,穆霄野简直无法想像,她是如何做到凭借那副纤细孱弱的身子,独自跋涉了这么长远的山路。


    更别提,山林中野兽出没,不可谓不危险。若是运气差一点,遇上外出觅食的狼群或者棕熊,那结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裴安夏见穆霄野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不由放缓了语气,轻声安抚道:“王府亲卫听从你的命令,自是极为称职的,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便趁着他们忙于应付敌军攻击的空隙,偷偷溜了出来。”


    她说着,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你瞧瞧,我这不是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吗?”


    穆霄野目光如有实质,仔细地打量过她全身,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他发现裴安夏虽然裤腿上沾了点泥星子,额发也因为大半日的奔波,凌乱地覆盖着半边脸颊,但从外表看上去,并无明显的外伤痕迹。


    待确认她没有受伤,穆霄野心中那颗大石头总算可以落下一半。


    他重新靠回山洞的洞壁上,感受着后背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难掩疲惫地说道:“你不是向来自诩聪明的吗?怎么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举动。要知道,我现在身负重伤,连想要自保都有困难,更别说还要分出精神来保护你。一旦被敌军发现我们的踪迹,你和我都别想活着走出这座山洞。”


    裴安夏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答非所问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你这伤势若是不马上处理,恐怕后患无穷。”


    穆霄野见她根本不把自己的恐吓当一回事,不禁再度沉下脸来:“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话?”


    裴安夏想也不想就回答:“自然是有的,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也并非没有权衡过利弊,但你到底是我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我岂能对你的生死视而不见?那也未免太冷血了。”


    穆霄野眼底情绪浮动,他无法否认,在瞧见裴安夏的瞬间,他除了震惊以外,内心几乎要被喜悦淹没。


    早在成亲前,穆霄野就知道在两人之间,自己是投入更多感情的一方。因此,哪怕裴安夏几乎从未给过他什么回应,他也不敢有过多的奢求。


    然而,偏偏是在他彻底死心失望后,裴安夏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试图与他重修夫妻关系。


    眼下甚至不顾自身安危,特意过来寻他,这让穆霄野心中产生一种错觉,或许她也是在意自己的。


    穆霄野心知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暗自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给甩出去,然后正色道:“夜晚正是野兽出来觅食的最佳时间,山林中比起白天更加危险数倍,你切莫出去乱走。”


    裴安夏何尝不清楚这个道理,但穆霄野肩膀上的创伤已经隐隐有些溃烂的趋势,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发炎。


    裴安夏细细观察穆霄野,此时他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薄红,发丝被冷汗打湿。她举起手,用手背碰了碰穆霄野的额头。


    在触碰到那块灼热的皮肤时,她不由惊呼一声:“你发高热了!”


    裴安夏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焦急起来,不停喃喃自语:“怎么办?看样子定是伤口感染了,你这伤口可拖不得,务必得尽快处理。”


    裴安夏丢下这句话,拔腿就要往外跑。然而,穆霄野却一把拽住她的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准去,你知道外头有多危险吗?我在路上留了记号,只要熬过今晚,明早宋横就会带着援军赶过来。”


    裴安夏理智上知道,他说得并没有错,按照系统提供的世界线,穆霄野最终的确是有惊无险地坚持到宋横赶来救援。


    但裴安夏能看得出来,穆霄野现在的状态很差。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嘴唇显得无比苍白,呼吸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看起来十分虚弱。


    不行,她必须得想想办法!


    第80章  “嫁给我,你后悔过吗?”


    裴安夏在心里琢磨着, 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眼前的难题,思索半晌,不禁询问系统:【假如在任务过程中, 任务目标意外死亡, 任务该怎么办?】


    【这就要厘清肇事责任了。】


    系统边翻阅着时空管理局的工作守则, 边回答道:【如果是宿主的失误,直接或间接导致任务目标死亡的话, 宿主就需要接受严厉的刑责, 根据罪行轻重, 被关押进监狱里五十年至两百年不等。】


    【假如任务目标是因为不可抗力因素死亡的话,宿主可以免于任何处罚, 并直接进入下一个世界。】


    听了它的话, 裴安夏沉默片刻后, 再次开口问道:【这些任务目标, 不是能够左右世界进展的核心人物吗?你们难道没有针对任务目标设定保护机制吗?】


    【各个世界在诞生的初始,便会产生自我意识,即使是主神也无法过多的干预。】


    系统无奈地说道:【更何况,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宿主, 至于任务目标的生死, 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裴安夏听见系统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谈论一个人的生死,仿佛对方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蚂蚁, 心中难免感到有些膈应。


    她随口转移话题道:【你帮我检测一下,穆霄野现在的身体数值如何?能够坚持到明天早上吗?】


    系统把穆霄野从头到脚仔细检查过一遍,然后说道:【他的伤口已经出现局部感染的现象, 如果持续恶化,恐怕得进行截肢。更重要的是, 他因为失血过多,身体的水分正在迅速流失。】


    【换作是普通人,可能早就昏过去了。好在穆霄野自幼习武,又正值壮年,身体底子强健,才能坚持到现在……】


    裴安夏越听越心烦,忍不住出言打断道:【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穆霄野到底能不能熬过今晚?】


    系统如实回答道:【宿主不用过度担心,在原本的世界线中,这段剧情可以说是穆霄野必须经历的一道难关。依照我的估算,他有七、八成的概率能够撑过今晚,问题不算太大。】


    【七、八成吗?】裴安夏嘴里喃喃重复着,忽地轻笑一声:【可是我连一丁点风险都不想冒。】


    系统正欲再问裴安夏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却已经把视线调转回穆霄野身上。


    穆霄野死死地拽着她的手不放,好像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裴安夏拍了拍他的手背,试图安抚住他的情绪:“好好好,我保证不离开,你先松开手行不行?我真怕你一用力,伤口又裂得更大了。”


    她挪动身子,挨着他坐下,考虑到他发了高热,身上容易畏寒。裴安夏毫不犹豫地伸手褪去外衫,盖在他肩上。


    穆霄野哪里会看不出她这点心思,暖意顿时顺着血管缓缓流入四肢百骸。


    然而,他面上却半分不显,仍旧冷着一张脸道:“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身子好得很,不过是受了点轻伤,没你想像得那么严重。反倒是你,可别受了风寒,到时候我还得反过来照顾你。”


    裴安夏对于他这番话,只作充耳不闻。


    穆霄野发现跟她用说的说不通,也懒得继续浪费口舌,径直扯下那件外衫,想要套回裴安夏的身上。


    裴安夏当然不可能乖乖地任由他摆布,她见穆霄野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索性连人带衣服扑进他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穆霄野有片刻的愣神,他本想推拒,但温香暖玉满怀的感觉着实令人贪恋。他犹豫了一会,终是放弃挣扎,轻轻回抱住她。


    穆霄野在心里默默说服自己,他并不是眷恋她的拥抱,只不过是因为这个夜晚太冷了,他们不得已透过相互依偎的方式,从对方的体温中汲取些许温暖。


    两个人靠得很近,穆霄野能够清楚地听见裴安夏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频率越来越快,显得急促而杂乱。


    原来她也会害羞吗?


    穆霄野这般想着,唇角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黑化值下降10,剩余黑化值50,请宿主再接再厉。】


    穆霄野就这样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到一阵困意袭上心头。


    尽管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保持清醒,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情况,但眼皮却如有千斤沉重,几乎有些睁不开了。


    穆霄野意识到自个的身体或许已经逼近极限,快要支撑不住。


    在这一刻,他下意识地搂紧怀中的女子,不太确定地开口:“安夏,有一个问题,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如今我想听你亲口回答。”


    裴安夏不经思索便回答道:“只要是我能够回答的问题,我定如实回答。”


    穆霄野和她对视半晌,率先移开目光,嗓子里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嫁给我,你后悔过吗?”


    裴安夏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表情显出几分迟疑。


    终于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穆霄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轻松起来。


    他看出裴安夏的犹豫不决,心知她在顾虑什么,不由开门见山道:“你不必继续伪装。其实我早就发现,你根本没有患上离魂症,只不过是为了逃避现实,才以此作为挡箭牌吧。”


    被当面道破心思,裴安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穆霄野偏头思考了一会,然后说道:“起先我倒也没有怀疑,但后来我去翻阅相关的典籍,发现患有离魂症之人,因为脑部受到损伤,多半会对周遭的人事物存有戒备,不会轻易交付信任。”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是接连几日相处下来,我发现你在面对我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非但不陌生,反倒很是熟稔,我便猜测你实际并没有真的患上离魂症。”


    裴安夏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穆霄野,无论你信或者不信,我不曾后悔嫁给你,我只后悔当初没有早点醒悟过来,跟你好好地过日子,才导致我们今日走到这般局面。”


    往昔种种回忆一点一滴浮现在脑海里,裴安夏以平静的口吻,娓娓道来:“五岁那年,我刚来到穆家,人生地不熟的,对任何事物都感到陌生。若不是因为你,我也没办法这么快融入穆家的生活。”


    “我小时候其实很自卑,因为并不是货真价实的穆家小姐,上到京城的高门贵女,下到家中奴仆,人人都认为我不过是侥幸被穆家收养,才得以飞上枝头,但本质依然是麻雀。”


    裴安夏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想想,他们说得倒也没错。但是姑娘家的心思多敏感啊,我当时听闻那些流言蜚语,兀自难过了许久。为了不被说闲话,我努力学习琴棋书画,把自己包装成风雅的才女。”


    在她的叙述中,穆霄野慢慢地沉浸到回忆里。


    裴安夏最初来到穆府的时候,并不像后来那般清高。相反地,她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娇憨的笑脸,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生怕讨不了别人的喜欢。


    穆霄野本想告诉她,你从来不是麻雀,你是前吏部尚书裴锦修的女儿,生来就是枝头的凤凰,只可惜一遭落难,才陷入这般境地。


    然而,裴安夏的身世曲折,如果要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难免要费不少唇舌,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情。


    穆霄野按捺下心中的冲动,转而说道:“你听见有人在背后搬弄是非,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出气。”


    裴安夏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总不能一辈子依赖你。”


    穆霄野闻言,忍不住反驳:“怎么不能?不管我的身分是兄长,还是丈夫,你都可以毫无保留地依赖我。”


    裴安夏静静注视了他好半晌,突然笑道:“说实话,我最不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你这强势的性子。”


    穆霄野神色僵硬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裴安夏已经接续着说了下去:“过了十三岁,周围的同龄姑娘们都开始在相看未来夫婿,只有我,不知道自己将来该何去何从。”


    “所有人都告诉我,你心悦于我。堂堂穆家二公子,家世显赫,自身又有能力,年纪轻轻就已高居将军之位,我若是嫁予你,将来便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我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裴安夏脖颈低垂,显得没什么底气:“我承认我当时多少有点不服气,我心里想着,难道就因为我出身卑微,我就该做那任人摆布的菟丝草吗?”


    “更何况,你从来没有亲口对我说过,你心悦我,想要娶我当你的妻子,反倒是不断干涉我的自由,不允许我和其他男子接触,就连我和书院里的同窗多说一句话,你都恨不得用眼神把对方千刀万剐。”


    穆霄野嗓子干涩得厉害,重伤后的疲乏叫他浑身没有力气,但他却忍不住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


    裴安夏手指抵住他龟裂的唇,“我说这些不是要为自己的过错开脱,更不是要责怪你之前的行为,我是想要告诉你,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也在学习如何去爱人。所以,你能给我犯错的机会吗?”


    她话音落地的瞬间,穆霄野只觉得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他反覆确认自己没听错,她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表情是那样认真,没有丝毫勉强。


    这让穆霄野不得不相信,裴安夏是真的喜欢他,半点不掺虚假。得到这个答案,他心口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松懈下来。


    穆霄野心想,即使他坚持不过今晚,这一生也没有遗憾了。


    【任务目标黑化值下降20,当前剩余黑化值30,距离成功只剩最后一哩路了,请宿主加油!】


    尽管穆霄野勉力强撑着不愿意倒下,但意识却在飞快消散,他伸手揉了揉眉头,“我有些乏累,想睡一会,如果明早我没有醒来,你就顺着记号过去找宋横他们会合。”


    他说罢,用手指在地上比划着,“这个符号是往东,这是往西……”


    裴安夏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禁厉声喝止道:“你别说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出事的!一定还有办法的,快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她双手抱着脑袋,强迫自己思考,片刻之后,忽地站起身来,眼底带着一抹坚决。


    穆霄野直觉不妙,赶忙出言询问道:“你要做什么?我们现在除了等待援军以外,别无他法。”


    裴安夏没有答话,反倒是弯起眉眼,露出明媚的笑容。


    穆霄野被这笑晃了一下眼睛,他已然许久没有看到过她那张秾丽的面容上,绽放出如此动人的笑靥,就像开到盛极的芍药,轻易地夺去了他的所有视线。


    在穆霄野愣神的空隙,裴安夏眸子里陡然划过些许复杂的情绪,似乎是不舍,又像是留恋,但最终都归于一片沉寂。


    下一刻,裴安夏竟是毫不犹豫地低下头,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腕!【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