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遮目，两人身躯藏在视野之外。
唐潇丝毫不察此刻跟蒋序淮有多暧昧，注意力全在那道及近的身影。
蒋序淮大概看出她在躲谁，喉结动了动，开口时，声线有点哑巴，“就这么怕？”
“嘘。”淡柔气息拂在脸上，女孩声音很轻，“别说话。”
“……”
真当他是君子。
错开这张近在咫尺的小脸，顺着她视线漫过去，树影晃动间，捕捉到肖南和往这边靠近。
配合安静，待肖南和走出听不见范围才出声：“为什么要躲？”
热息拂耳，唐潇这才反应过来，一瞬松开落在他腰间的手，人也后退半米，“怕被说。”
他却问：“说什么？”
能说什么哦。
严重怀疑这人装傻。
索性直接点，“说我们谈恋爱。”
“谈恋爱？”
不懂他重复这话的意义在哪，动了动眼睫，不想，一撩眼便对上他似墨的黑眸，他这双眼本就自带侵略，此刻更甚，像在看什么猎物。
唐潇招架不住，强迫自己淡定，“有什么问题？”
他笑了下，牵起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弧度，“当然有。”
无端感觉这三个字不怀好意，她竖起防备，“什么？”
就听到他问：“我们谈了？”
有点尴尬。
她摇头。
蒋序淮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既然没有那躲什么？”
唐潇晕死，话题怎么又绕回。
正要重复先前那句，他忽而提步靠近，她下意识后退，只几步，脚后便抵到树干，以为脑袋也会跟着撞到，他的手臂先一步伸来，用掌心隔开了。
“你…”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下，“你远一点。”
蒋序淮散漫提唇，“不是你把我拉进来？”
唐潇：“……”
她讲道理，“我是为了躲肖南和。”
“确定不是心虚？”
她被问愣住了，连带着呼吸也变慢，昏暗光线里，他砸在她身上的目光深沉，还带着探究，至于探究什么，大概是他嘴里那句心虚吧。
忍不住反问：“我心虚什么？”
主动剖开那层虚虚假假，“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做？”
轮到蒋序淮问住了，静了几息，他站直，护在她后脑勺的胳膊也收回，把她前带了带，自己后退半米外。
“我知道你不喜欢。”
略停顿，“但也不讨厌。”
目光往亮处探去 ，已经看不到肖南和身影。
“面条下次。”
走出阴影，他半侧身，“认识回宿舍的路？”
唐潇还有些愣然，以为他会继续逼问，没想到收得如此猝不及防。
机械点着脑袋，“认识。”
眼前有身影晃过，再抬眼时他已经背着路灯转过身，望着这道身长玉立的背影，胸腔那里，有细微情绪冒出。
至于什么情绪，她自己也说不清。
蒋序淮去了母亲的四合院，身体原因她歇得早。
院子里，林姨在收拾卫生，看到他，停下手中活，“吃了没？”
蒋序淮摇头，“有什么你弄什么。”
“诶好。”
大概听到动静，母亲从西厢房出来，身上搭着羊毛披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蒋序淮扶着她在软垫坐下，“顺路。”
蒋妈妈目光在儿子脸上略停，“是顺路？“
桌上有糕点，蒋序淮随手拿了块送到嘴边，然后违心评价，“林姨水平越来越好了。”
蒋妈妈觑了儿子一眼，“以为打岔就行？”
不会让话题就这么过去，“秋秋家做什么的？”
蒋序淮读懂母亲话外之音，微顿，“南城的，父母?企事业职工，有个弟弟。”
这就是蒋妈妈所担心的地方，“你爷爷能同意？”
当年，她跟那人在一起老爷子是极力反对的，门不当户不对，事实证明老爷子当年预测对了，恩爱几年离婚收场。
所以，她经历过的，自然不想再有人重蹈覆辙。
耳边传来儿子声音，语气比刚刚沉，“他老人家不同意事太多，不是样样能插手。”
听言，她会心点点头，暂时打住这个话题，问起另一件比较关心的，“你对秋秋是不是认真的？还是只是突然想找个人谈恋爱打发时间？”
蒋序淮很认真回答，“不存在打发。”
反问：“您觉得我有那个闲工夫？”
蒋妈妈：“不是就好，我这不是怕你犯浑。”
糕点甜腻，蒋序淮扔进附近垃圾桶，指腹在纸巾上蹭了蹭，旋即，望向母亲，“有一点您必须得承认，在看人方面眼光真差。”
蒋妈妈承认，佯装不悦，“想说秋秋眼光比我好就直说。”
蒋序淮啧了声：“也不怎么好，她最近失明。”
“什么意思？”
“她没看中您儿子。”
蒋妈妈有小几秒没接上话，寻思了下，提议道：“要不找你爸取取经？”
“找他？”蒋序淮把不屑写在脸上，“没事干差不多。”
再聊起那人，蒋妈妈脸上全是释然，“是让你学习你爸怎么追人，不是让你学他怎么花。”
蒋序淮没兴趣，“拉倒吧。”
蒋妈妈笑笑，“最近你爸最近跟你联系没？”
“应该联系了。”
这话有点戳，不过戳的是那人。
他给序淮打过电话，但儿子没接，也没回。
吃完饭，蒋序淮没多待，把母亲送回房后便往学校走，半道，正面碰到肖南和。
两人都做到了无视。
手机滴了声。
是肖南和的手机。
他点开，微信提示好友添加，理所当然以为那小鬼，点了通过。
【到家了？】
等了几秒，那边回：【是宿舍吧？】
肖南和：“？”
【你是？】
【熊冉】
此刻，城市另一边，蒋柠好不郁闷，她到家有洗手的习惯，等想起时，掌心只有模糊的笔印。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那个哥哥，他会不会以为她是骗子啊…
呜呜呜。
哥哥，我真不是。
肖南和对这件事没放心上，一旦忙起来不过几日便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
月底下了场雨，差不多维持了半个月，秋雨过后差不多进入冬天了。
这段时间，唐潇隔上几天就会收到蒋妈妈的信息，基本都是在提醒她天气变了注意保暖之类的，关于蒋序淮，只字不提。
此期间，她没见过蒋序淮，后来无意间听到橙子提了一嘴，说他跟导师出差了。
日子就这样漫不经心过着，12月的一个周末，蒋妈妈又发来信息，这次不是一句简单关心。
【秋秋，我做了些饼干跟粽子，你是自己拿还是我让林姨给送到学校？】
字里行间的语气容不得她拒绝。
那也不行。
【阿姨，真的很谢谢，东西就不用了，您让蒋序淮多吃。】
蒋妈妈嫌打字累，发来语音，【序淮嫌弃，他嘴上不说，我心里都知道，是不是阿姨做的不好吃？】
【不是不是。】
唐潇打字很快，【真的好好吃，宿舍同学都想买呢。】
蒋妈妈可能有事，隔了半小时才回，【那就多拿点，不然我做起来没动力了，你一会下楼，我喊林姨给你送过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唐潇不再推辞，不过，没让长辈送，不然太失礼了。
【阿姨我去拿，麻烦您发个定位，我不太记路。】
去的路上，她去水果店称了些水果，由于天生方向感不强，被困住岔路口，她高估了自己，小看了胡同错综复杂。
要不要给阿姨打个电话？
打吧。
万一又碰到上次那几人怎么办。
刚要拨出号码，一道清冽声拂来，“这边。”
她晃一抬头，略昏暗的天色里，一道修长身影立在路灯下，是蒋序淮，他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提到顶，显得整个人笔直刚劲。
尬尬打了声招呼，“好巧啊。”
蒋序淮浅淡的目光瞥过去，“不巧，我在等你。”
唐潇：“……”
想多聊两句都难。
索性不接话了。
安静不到半分钟，蒋序淮手朝她伸了伸，“东西给我。”
她没客气，递过去。
指尖不经意触碰，他的温热，她的微凉。
“冷？”蒋序淮扫了眼这姑娘穿着，驼色大衣到小腿位置，脚下是一双半靴，“一会可能下雨，回头我找件我的袄子给你套上。”
唐潇不打算多待，“我坐坐就走。”
蒋序淮：“恐怕难。”
唐潇:?
等到了四合小院，看到满桌的菜方弄懂蒋序淮先前那句‘恐怕难’是什么意思了。
装傻，“阿姨，你们吃饭，我正好回学校还有谁。”
“急什么，”蒋妈妈有意留住她，怎么可能把人放走，牵起她往里屋走，“陪阿姨吃顿饭再走。”
唐潇撒了个小谎，“我吃过了。”
蒋妈妈为了儿子，难得强硬一次，“那就再吃点，看你瘦的。”
唐潇：“......”
落座餐椅。
对面投来一道暗影，是蒋序淮坐到对面，回想第一次在食堂，他也是坐对面，那时候有小说转移，但今天长辈在，自然不能拿手机。
她尽量不抬头，同蒋妈妈说话只微侧了侧头，但余光里，他的轮廓清晰，还能感觉到，每次回蒋妈妈话时，他便会投来一眼。
目光温淡，却不容忽视。
夜幕降临，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玻璃窗上积起了蒙蒙水雾。
唐潇还未注意到天气，这顿饭，她吃得心不在焉，耳边落入蒋妈妈声音，“林姨，去给秋秋拿把伞。”
蒋序淮跟着林姨一同转身，不过他是拿外套，此举，引得蒋妈妈多看了一眼，还挺贴心。
不过秋秋没领情。
她这个当妈妈的自然要帮一把。
走到儿子附近，拿走他送不出去长外套径直披在秋丫头身上，“穿着，外面凉，衣服打湿了容易感冒。”
长辈的关心，唐潇不好拂，她道了声谢。
袄子很大，她即便穿着大衣也能轻松将袖子塞进去，呼吸间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清香，之前闻过，苦橙。
蒋妈妈左右再帮一次，不动声色将其中一把伞藏起，这一幕，被站附近的林姨捕捉到，秒懂，无声地笑了。
唐潇是一点都没察觉，她接过林姨递来的拎袋，再次道了声谢，“阿姨再见，林姨再见。”
蒋妈妈微笑点头，“路上慢点。”
门拉开，寒意顺着风直扑脸，唐潇下意识拢了拢这件不属于她的外套，瞥见头顶的伞很明显往她偏，抬起食指，戳着伞柄朝他那边移了移，“我穿了你的衣服，没事。”
还没维持两秒，伞又挪到她这边。
“蒋序淮，你故意的吧？”
蒋序淮视线微转，头顶路灯被雾气遮住部分亮光，但这姑娘小表情仍分毫不差落在他眼里。
垂着长睫，腮鼓起。
盯了两秒，伸手一戳。
下一秒，他听到一声可爱的泄气声。
被戳的女孩显然一脸懵，她侧过脑袋，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你干嘛？”
指腹间似乎还残留她脸上的柔然，他无意识搓了搓，“我要说你脸上有东西，你信不？”
唐潇觑着他，“你说呢？”
呵。呵。
蒋序淮松散抬了抬眉，轻笑，“我也不信。”
回答她之前那个问题，“要是故意能让你多看我一眼，我在想要不要淋回去算了。”
唐潇接不上这话，不是表白，却比表白更赤裸。
踩了几步水，听到他问：“这些天没出现你面前是觉得缺点什么？还是清净？”
她立即回答清静，可话说出去后心脏那里出其不意涩了下，很轻，但无法忽视，还没来得及琢磨突来的情绪，他声音响在耳边，“那接下来你不能清静了。”
“......”
又一次接不上话。
下雨，街巷人烟少，偶尔能到几个忘记带伞，抱着脑袋在雨幕中乱窜，脚下轧过水洼,溅起的水花能飙老远。
每一次唐潇都完美避开，当然了，多亏旁边这人，也因为她，他的肩膀几乎湿透。
良心上实在过意不去，拉了拉他胳膊，想着挨紧点就不会淋着，哪晓得这人忽而扣住她手腕，陌生温度以燎原之势蔓延到四肢，本能扎着，但没挣脱开，于是，动手掐着他，“松。”
发脾气也软软的，蒋序淮到底还是松了，表现得无辜，“不是你让我牵你的？”
唐潇惊呆了，“我什么时候让你牵我了？”
蒋序淮眼尾轻扬，“刚刚。”
唐潇无语，这人要么理解能力有问题，要么就是故意的，她相信后者，当场送了他三个字，“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