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场婚礼筹备时间短, 但盛大隆重。
一看大厅满满的梦幻粉和蓝,垂挂着的各种海洋生物小装饰,以及漂亮的水母灯光效果, 就知道这全是按照詹珍丽的喜好来的。
从这点看高家确实很重视她。
而双方亲朋好友都不少, 尤其是男方那边的宾客更多。毕竟做生意的门路广, 哪行都认识几个朋友, 高卓又是高家的独子, 他结婚肯定要办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当然, 如此重视也有儿媳妇叔伯给力的原因。
二舅二舅妈这边则主要是亲戚、学校的同事, 以及詹珍丽的同学们。
新娘新郎高中念同一个班,老同学们收到请柬都非常诧异。
在他们看来,这两人完全没交集啊。
詹珍丽跟高卓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成绩好, 宛若骄傲的孔雀, 不屑跟后三排的差生打交道;
一个阳光讲义气, 成绩虽差但桃花巨多。念高中时校体育队的男生都非常吃香, 他们永远不缺女朋友。
高卓从入校开始, 女朋友这个位置就几乎没空档过。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走进婚姻的殿堂,大伙儿都感到不可思议。
实在太神奇了。
男方的几个兄弟倒是不意外。
笑着说高卓高中时就对詹珍丽很有好感,大概两人怕被棒打鸳鸯, 偷偷谈了。
有人听到这种话, 便以为他俩是从校服到婚纱。爱情长跑多年修成正果, 顿觉羡慕不已。
钟元看了大屏幕上一张张跃动的照片, 不由得恍恍惚惚。
明明都是这两年的照片嘛。
属于高中时期的只有一张全班大合照,两人只是正巧站在前后排, 没有任何互动,大家竟都相信他们高中就谈了……
估计未来是抢保健品大军中的一员。
高卓站在司仪旁边,满面带笑。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觉得没必要纠正。
而宴会厅外面等着入场的詹珍丽也听到了司仪的声音, 她是没法纠正也不想纠正。
尽管当年两人并未真正开始。
但到结婚这一步,年轻时的一个眼神交汇、一句话、一个并行,彷佛都戴上了粉红滤镜,变成了爱情中的一环。
好像……
爱情不是从去年开始,而是在校园里就萌芽了一般。
听司仪强调两人从纯洁的校园结缘,她眼里闪过一丝丝怀念。早知自己会跟高卓结婚,就提早几年跟他恋爱了。
钟元几乎是亲眼见证了一场爱情的洗脑包,惊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万一这六七年里男方或女方谈过其他对象,在场宾客里有了解的……
嘶!
她眼角抽搐。
这“从校服到婚纱”的美好名头可不好拿啊。
“恋爱脑真吓人~~”钟元忍不住小声嘀咕。
詹安平:“什么吓人?”
他就坐旁边,听到个话尾好奇。
钟元:“没什么,我说结婚流程好复杂好吓人。”
詹安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确实,司仪话真多,还得等多久二伯才挽着詹珍丽入场,我只想吃饭。”
“确实啰嗦。”
钟元也不耐烦听这一长串相爱相知的过程,听到英雄救美那段她都觉得牙疼。
还不如赶紧进入吃饭流程呢。
他们这桌坐的全是自家亲戚。
二舅二舅妈不在,候场去了。等下二舅要挽着新娘入场把她亲手交到新郎手里。
而后还要等小两口给双方父母敬茶。
所以一桌人就剩下钟元、詹安平、詹永思,三舅妈、大舅和外公外婆。
而詹永思不参与这个话题。
时不时还要四处帮忙,盯酒催流程什么的。
两人说话稍稍放低了音量,但仍旧有些口无遮拦。
于是——
詹安平立马被亲妈狠狠拧了:“我看你的话最多。”
詹安平疼得龇牙咧嘴。
没敢尖叫,只是一脸无语:……行呗,又是自己的错。怎么不骂钟元啊,明明是她起的头。
再扭头一看。
祸头子坐得端端正正,挂着假面微笑专注的看着台上热泪盈眶的司仪,别提多认真了。
詹安平:我去,这狗妹妹,太能装乖了。
钟元装了两分钟乖巧。
等二舅领着表姐入场,她掏出手机咔咔拍照,手机是开学前换的新款,终于从三百万像素迈入了八百万。
当然,还是糊的。
不过看久后也就习惯了。
糊着糊着,脸上的疙瘩痘痘皱纹都看不清楚,只当自动美颜了。
而且效果还特别复古自然哦。
随便拍谁,对方的颜值都蹭蹭涨,氛围感轻轻松松拉满。
她专注给新郎新娘和二舅二舅妈拍照,詹安平胳膊肘拐过来,“元元,那边的伴郎在偷拍你。”
钟元下意识顺着他手指比划的方向看去。那伴郎手机对着自己的方向,脸却朝着舞台。
大抵是她和詹安平的两道视线存在感太强,对方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悚然又尴尬的看了钟元一眼。
讪讪笑了笑,收回手机。
“长得可以,也比高卓高,就是……”
詹安平撇嘴,摇摇头哈哈嘲笑:“一个大男人也太怂了,想认识就该大大方方打招呼,居然只敢偷偷拍。”
钟元递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是诶,你最勇了。”
是谁当初还想叫自己帮他偷拍201座机盲打接触的女生照片来着?
叫,叫……易,易之华?
这会儿倒装上了。
詹安平不服,义正言辞反驳:“这怎么能一样?”
“哪儿不一样?”
“反正不一样。”
詹安平心想我又没见色起意,不亲自联系那是怕影响不好,跟怂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吧!
钟元呵呵,才不信呢,“那你跟易之华还在联系?”
“加过企鹅好友,但企鹅号聊天跟电话聊天不一样,渐渐地就没不怎么联系了。”
“肯定是因为你外貌协会,发现对方的长相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就装死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是突然不知道聊什么了。”
201座机随机联系到陌生同学。
大家不知道彼此的底细,想聊什么就聊什么,或是抱怨同学或是吐槽老师,那种感觉非常轻松自在。
可换成企鹅号后,聊天欲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本就是陌生人。
一旦丧失了聊天欲,渐渐地,对方就从一个具体的人变成了企鹅好友列表中的一个符号。
钟元闻言,脸上戏谑缓缓敛起。
自己好友列表里也有一长串许久不联络而即将变成符号的存在。
这么一想,心里也莫名惆怅起来。
她惆怅,詹安平可没有,看着舞台中央欢快道:“诶,戒指交换好了,要开席了。”
说着,司仪的结束语正好落下:“……愿你们往后余生,冷暖有相知,喜乐同分享,同量天地宽,共度日月长,祝福二位找到了一生挚爱。”
“啪啪啪啪——”
掌声如雷。
台上,詹珍丽和高卓紧紧相拥,眼含幸福的泪花儿,台下,宾客们鼓掌欢呼。
钟元则在想:终于可以动筷子了。
接下来没她的事儿,钟元专注干饭。
新娘换了敬酒服,跟着新郎四处敬酒。
双方父母、伴郎伴娘都陪同在侧,第一桌便是敬的钟元这一桌。
主要敬的长辈。
她和詹安平、詹永思都是凑数的,在大家举杯时跟着起身碰杯,说一句吉祥话就好。
敬完所有来宾,詹珍丽到酒店楼上房间换另一套衣服前把手提包塞给钟元保管。
包里是双方父母给的改口大红包。
钟元来不及拒绝包就搁她腿上了,而詹珍丽和三个伴娘搭电梯上楼。
“……”
本来吃完饭她就打算走了,现在还得等新娘子回来,哎。
钟元抱着包,嘴角微微耷拉。
忽然——
脚边出现一处阴影,她缓缓抬头,一个平头正脸、表情略显紧张的男人拿着手机站在她身侧。
“你、你好,我叫穆树,是新郎官的朋友,能留个联系方式认识一下吗?”
来人正是刚刚偷拍却被她和詹安平发现的那名伴郎。
钟元眉梢微挑了一下。
拒绝得很果断:“抱歉,我不习惯留联系方式给陌生人。”
男人表情错愕。
大概没想到她一点面子不给,沉默两秒,忙补充了一句:“我跟你表姐也认识的,我们是同学。”
“我不怎么喜欢跟人聊天。”钟元笑容不改,依旧摇了摇头。
眼前男人要自己的联系方式显然是想发展感情,她近期可没有谈恋爱的计划。
倒不是说重来一次就断情绝爱了。
上辈子她也没少谈。
但那是在闲的无聊、内心空虚的前提下,找不到经济又实惠的乐子,那找个男人玩一玩感情既不怎么花钱也能提供情绪价值,何乐不为?
但现在她忙都忙死了,哪有空跟男人谈感情?
尤其这人还是詹珍丽两口子的朋友,自己但凡态度差一点或是敷衍了,本就脆弱的姐妹情不得瞬间坍塌成灰啊。
钟元才不给自己找麻烦呢。
男人看她态度坚决,眼眸黯了黯,失落离开。
“拒绝得这么果断,你很不给人家面子哟,信不信一会儿咱姐来找你聊天?其实可以加上但不聊天,过阵子再删就是了。”
詹安平又唏嘘上了。
钟元斜睨他一眼:“还能管我的交友自由?嗤~~~”
钟元看看膝盖上的包,若有所思。
难道詹珍丽让自己帮她保管就是打算拖住自己,她想当红娘,要给自己拉皮条,不,拉红线?
钟元想了想,把包递给旁边与人说话的三舅妈,“三舅妈,这是珍丽姐的包包,你帮忙拿一下,我到旁边那桌找我爸聊点事。”
三舅妈没看到刚才那一幕,接过包点了点头:“行。”
钟元起身找钟建华的身影。
是的,钟建华也来喝喜酒了。他和詹雯离婚却没彻底跟詹家断绝往来。
如果按照上一世詹雯离婚时“清清白白”的状态,三个舅舅必然要打压负心汉钟建华。
钟建华定然跟詹家闹翻。
但这一次,两人在双方亲戚心里都属于不靠谱不负责任的人,双方错处都很大,半斤对八两。
如此一来,外人反倒没有立场把责任全推给谁。再加上钟元没跟任何一方决裂,大家便稀里糊涂继续往来着。
“爸。”
钟建华旁边的客人去隔壁桌喝酒了,钟元直接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我有点事请教你。”
“什么事?”
钟建华扭头,他脸上露出些许醉态,但眼神很清明。
钟元知道他是典型喝酒上脸的人。
看着醉,并不一定真醉。
“就工作上的一点点问题。”钟元拇指和食指拿捏在一起,笑嘻嘻问:“有时间指点指点不?”
“有,必须有啊。”
钟建华重重点了两下脑袋。
说完,就酒气熏熏给旁边老高家的朋友介绍,“马老板,这是我闺女,亲闺女。现在在光华上学,厉害吧?”
“脑瓜子随我,聪明!”
马老板长着一副精明的面相。
闻言十分给面子。
竖起大拇指把钟元夸得天花乱坠:“光华哦,厉害厉害,这是青出于而胜于蓝,女儿如此出息,钟总好福气,以后有的享福咯。”
“是,我就等着享福了。”
“怎么回事,遇到什么问题了,元元?”
钟元赶紧把厂房的问题说了,倒也不怕桌上其他人听,毕竟她爸这个人呢,有一身毛病是真的,但有一点钟元得认,就是看人的眼光确实还可以。
对方如果只会空口吹牛,没点优势,他不会跟人聊得这么起劲。
自己的小打小闹也不需要保密。
钟建华听得很认真。
时而点头,他大概清楚钟元那两家不起眼的公司每年都在盈利,毕竟身边秘书的姐姐就在那儿上班。
但具体利润到达哪个程度他不了解。
钟元不提,他不可能去查。
否则——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当老子的惦记亲女儿的产业呢。
这会儿一听女儿已经从拿货搞搞零售跨到搞工厂这一步,钟建华差点没回过神。
第一反应是:
两家卖衣服的店子这么赚?
纯利润得高到什么地步才敢跨这么大一步?
他心里正掀起惊涛骇浪。
又骄傲又有点不敢置信,面上却镇定自若,稳如泰山。
不能让钟元小瞧自己这个爸。
他绷着脸。
装得高深莫测的样子:“厂子啊,问爸就对了,能接手连人带设备的当然最好,省事儿。”
钟元点点头,露出一口小白牙:“我也觉得。”
“但问题也很明显,那些工人早就形成了团体意识,如果你重新安排人管理,铁板一块的工人有可能不服气,在某些管理的授意下闹事,最后影响生产;如果提拔原来的人当管理,厂子可能存在一些阳奉阴违的现象,比如吃回扣什么的。”
“如果不捡现成的呢,招新人得重新培养,新设备也是前期砸钱的大头,最重要的是,所有渠道、原材料商都需要重新跑重新打通。”
钟建华在说问题,也在考钟元。
钟元眼珠儿一转,一点就通。
缓缓道:“那我就把原本的工人裁掉一半效率低、犯错次数多的,从中提拔一个,再招一批新的进入车间,设计室,管理层。这样能尽可能避免有人搞事。”
钟建华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钟元继续。
钟元捋了捋思路,接着说:“可以让老员工一带一,只要把新人带出师就给他们加一笔绩效,出师最快的前几名再另设奖金。”
钟建华脸上笑容彻底打不住了。
转头就跟马老板炫耀:“看看,我女儿!天生当管理的料。”
这道理说出来不是特别难。
但没经过事的人骨子里是天真的,会往规章制度、福利上动脑筋,很难一下子想到“分化工人”的主意。
钟元才多大!
就把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法子很熟练地用了起来。
照她那套激励机制,老员工拿奖金高兴,新员工得了对方的用心教导能尽快出师也高兴,时间一长,谁还会有对着干的心思?
说到底,工人就图工资高,福利好。
给到位了,大家都不想厂子里折腾来折腾去的,就算旧管理里有不服气的,那有想法都拉不起人跟他一块闹。
马老板眼睛一亮,这丫头脑筋确实灵活。
想到钟建华的大舅子是谁。
再想到钟建华的华亨近来风头正劲,生意都谈到“几床大毯子”那边,出口生意着实做得不错。
自家还有个书呆子儿子。
马老板乐得卖好。
哈哈大笑两声,热情插话:“大侄女,你马叔正好知道有家服装厂要转让。不过在东杭,你要感兴趣的话回头你伯母带你去实地考察一下。”
“叔现在给你说说那厂子的情况。”
“是你伯母的姊妹家开的,土地证、厂房产权、机器设备购置去凭证……所有资料都齐全,那厂子占地不算大,三千多平,但是呢,她是整个厂子都转让,不是单转设备、厂房和工人。”
全厂转让的意思是包含那三千平地皮。
如果不包含地皮,就只需要付厂房租金加设备和工人的转让费,这两项花的钱属于天壤之别。
地皮最贵啊。
哪怕在现在没贵上天,但也不便宜。
钟元有点犹豫。
她思索两秒,好奇地问马老板:“马叔,那她为什么要卖掉整个厂子?”
马老板没隐瞒。
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道:“她家小子被人设局引诱,迷上了赌博欠下巨债,利滚利的只能把唯一值钱的厂子卖了还债。”
那些混黑的报警都没用。
人员杂散,难以在雷霆一息间把他们一窝端。前脚报完警,后脚说不定就得遭罪。
除了还钱消灾实在没别的办法。
赌狗的产业啊,钟元彻底犹豫了。
“那如果我收下这个厂子,那些人是不是会来找我麻烦?”
马老板摇头。
“人有人道,鼠有鼠道,你正经买的厂子,那些人不会动到你头上。”
说完,他意味深长道:
“如果做过头影响到当地经济,”又竖起手指往上指了指,“有的是人容不下他们,他们想捞偏门,但绝对不会想吃花生米。”
钟元还是不怎么放心。
但马老板说整个厂子连人带厂房带地皮带设备四百万能谈下来,她又没法不心动。
钟建华就说:“没事,不着急定下来,抽空爸爸陪你去看看。”
“对,不着急。”
“这个赶不上趟儿也还有别的,超出预算那部分让你爸出嘛。”
马老板笑声洪亮,他一笑,附近几桌都往这边瞄。
钟建华当着外人自然不会吝啬,欣然应允,两人转而聊到出口市场最近的情况。
他们聊生意,聊到一些常见的坑人把戏,钟元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而楼上套房里。
穆树半抱怨半调侃:“詹珍丽,你表妹还挺傲的,连个企鹅号都不愿给。”
詹珍丽浑不在意。
笑他:“事先我就说过我表妹不好接近的,你非要让我给你创造下机会,看看,自己撞南墙了吧。”
“我条件不算差吧,她一点机会都不给,难道是有男朋友了?”
穆树心里纳罕不已。
自己没毕业前也被喊过几年系草,也经常被女生倒追,不是没魅力啊,怎么就搞不定一个小姑娘了?
估计有男朋友了,一定是。
詹珍丽闻言,噗嗤一笑:“她一天天的忙着呢,不理你大概是你不合她眼缘咯。”
“我很差劲吗?”
詹珍丽眨眨眼,开玩笑:“可能她只是单纯不喜欢你这个类型。”
穆树接话:“不喜欢运动型?”
“大概吧。”詹珍丽耸肩。
她哪儿知道钟元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她只知道前两年小姑发愁时提过钟元经常跟一群杀马特混混玩,可能在钟元眼里那种奇形怪状的男孩子才是她喜欢的类型。
“树儿都瞧不上,眼光这么高的吗?”
“那她喜欢什么样的,有钱的还是长得帅的,穆树都有啊!你给你表妹说说,穆树这小子在涟城好几套房呢,跟他谈恋爱绝对不亏。”
另一个伴郎笑声爽朗,似乎就是随口调侃,并无恶意,詹珍丽听着却觉得刺耳。
她瞬间沉下脸。
表情不悦:“我表妹长得漂亮,读书好还有钱,眼光高一点怎么了?不能找个又有钱又帅还有文化的啊?再说涟城几套房算什么,她想要自己就买了,还用得着靠男人?”
帮忙搭个线认识认识没什么,认识几个新朋友而已。
钟元不乐意就不乐意。
自己都没嫌她不给面子呢,他们倒先嫌上了,谁规定她必须乐意了?
詹珍丽心里十分不爽。
那是她表妹。
平时自个儿嘴上嫌一嫌就得了,可轮不到外人去埋汰,再说谁有资格埋汰啊?
三个伴娘当然站詹珍丽这边。
“就是,你们男的别太搞笑哦,你想认识别人,别人就得跟你认识啊,还不允许被拒绝,啧。”
“被拒绝就说人家是不知道穆树有钱才不给面子,这不是暗指人小姑娘嫌贫爱富吗?”
“那你就想错了。珍丽表妹比你们有钱,人家还是光华的优等生,你们把人想得太肤浅了。”
有时候夸再多都不抵一句有钱。
社会规则从不明确以钱为导向,但很多人却总是下意识用钱来衡量要给对方几分尊重。
伴娘们一说。
穆树和说话那名伴郎表情都讪讪的,有点下不来台的感觉。
高卓换好衣服出来,发现气氛尴尬凝滞,他茫然地看了眼老婆:“怎么了?”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詹珍丽深吸一口气。
伴郎团都是高卓的好兄弟,她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看,勉强扯起嘴角道:“没事,下楼吧。”
“……哦。”
高卓牵起詹珍丽的手。
小幅度回头,用眼神询问穆树几人,穆树摸摸鼻子,尴尬的摇了摇头。
高卓心里满是狐疑。
看大家都没开口,只得先把疑惑咽回肚子里了。
钟元不知道楼上还闹了这么一出。
她在钟建华那桌听几个大老爷们吹了会儿牛,发现他们话题逐渐歪到外太空,不讲生意场上那些“潜规则”了,她赶紧找借口溜回大舅那一桌。
“找你爸说什么?”詹大舅问。
钟元没心没肺道:“我去偷了个师。”
“大舅,你什么时候去锡城啊?”
詹大舅抬头,眼神锐利:“你爸跟你说的?他打哪儿听到的消息?”
钟元一愣。
对上詹大舅严肃的表情,恍然大悟,眉眼弯起笑道:“不是他说的,是宴修元跟我讲的。”
詹大舅皱着的眉头先是渐渐松开。
眼角缓缓爬上笑意,但很快,笑容消失,眉头又拧上了:“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这他都跟你聊?”
钟元听着这话怪怪的,难道不能聊吗?
“不是你叫我向他学习的吗?”而且,偶尔聊聊不叫熟吧!
詹大舅噎住。
撞进外甥女清澈的眼神,他点点头,佯装无意道:“小宴学业不错,头脑也很机敏,但缺了几分进取心,博士念完居然打算留校教书,大材小用了。”
“……哦。”
钟元抓抓脸颊。
大舅的态度真让人费解,宴修元又不是他亲侄子,人家未来想做什么他也太关注了吧?
留在大学教书哪里大材小用了?
老师又不是什么低端的职业!
专业课老师长他那样,水平又高的话,学生不得学得嘎嘎起劲儿啊,简直是造福学生的大好事。
詹大舅看外甥女一脸茫然,眼神清澈中还带点愚蠢,知道她和宴修元不是自己猜的那么回事,遂笑了笑:“你那生意是否还顺利?”
说到生意,钟元清澈愚蠢的眸子唰一下精明起来。
开口就滔滔不绝。
“……问题反正是暂时解决了,不过后面的事还多,刚刚我爸那桌一个姓马的老板说东杭有个厂子要转,但厂子现在的老板陷在赌博里,我怕接手有麻烦。正好,大舅你要调去锡城,锡城就在东杭隔壁啊,那我不得确认一下,以后必要时好扯你的虎皮,免得那群收债的麻烦找到我头上。”
詹大舅指着钟元:“你啊你啊,被无端欺负了报舅舅名字没问题,但绝对不许仗势欺人。我给你三舅和你爸定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你也不许坏咯。”
“那当然,我很听话的。”
钟元抬头挺胸,分外骄傲:“我比三舅他们老实多了。”
詹大舅:“……”
甥舅俩聊着,新娘新郎官下楼跟宾客寒暄,顺带送客,钟元一顿饭跑两桌,一不留神饮料喝多了。
看酒席到了尾声,离开前她去了趟卫生间。
钟元手刚握住门把手。
就听到隔间门被拉开,同时伴随着一道性感烟嗓:“怎么万豪他们都说詹珍丽和高卓是高中就互生好感啊?我怎么记得……高卓当时有女朋友?”
“你没记错,我也记得他高中跟好几个人谈恋爱,其实就有咱们班简乐彤。”
“简乐彤?”
烟嗓女生惊呼一声,“不是吧,简乐彤没跟他在一起过吧?我印象中他们在班里都不怎么说话。”
声音清亮那个就说:“高卓高一谈的是高二一个学姐,高二跟理科班谁谈的,最后一个是简乐彤,我们不知道很正常,他俩偷偷摸摸谈的,只有高卓玩得好的那几个兄弟伙儿知道,我是听万豪讲的。”
“万豪既然知道他当时跟简乐彤谈的,怎么刚刚还跟大家说高卓高中就对詹珍丽有好感?精神出轨啊,太渣了吧。”
“哎呀司仪都说了从校园结缘,他们总不能说不是吧,大喜日子跑去纠正不是得罪人吗?不过有一说一啊,高卓应该没有同时跟简乐彤和詹珍丽谈,他和詹珍丽在一起估计是去年老同学聚餐后。”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有詹珍丽的企鹅好友,聚餐后她企鹅空间才经常出现高卓给她点赞留言的身影,两人还有合照,过了一阵子他俩就开了情侣空间。”
烟嗓叹息一声。
幽幽道:“你肯定不知道去年聚会是简乐彤第一个提的,班长组织,看来是为情敌做嫁衣了。”
“你看她企鹅空间这条说说:‘原来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以为……’~~~今天中午十二点多发的,她对高卓明显余情未了嘛。估计上次组局就是想找机会跟他复合,结果意外撮合了高卓和詹珍丽,现在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声音清亮那位恍然大悟。
哦了一声,压低嗓门:“难怪她今天没出现。”
“不出现是对的。”
“她高中和詹珍丽关系貌似不错,两人经常手挽手上厕所,来了场面肯定尴尬,再配上司仪那些乱七八糟的文案,天呐,她那一段恋爱硬生生被抹去了,不敢想她听到这话是什么心情,万一误会詹珍丽高中就和高卓勾搭,不得气死啊?而且婚宴也要被毁。”
“就是不知道詹珍丽清不清楚她和高卓谈过恋爱。”
“……”
钟元腿都快蹲麻了。
逮着机会聊了半天八卦的两人终于舍得离开了。
她长吁了一口气。
可算走了!
詹珍丽的八卦她是真的不想听,听完就得为难,为难要不要跟她说。
听那两人的意思高卓似乎属于惯性花心,而且无缝谈恋爱,这种性格……很难专情于一个人吧?
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毕竟高卓只是无缝,没有脚踏两只船的样子,而且有英雄救美滤镜在,万一詹珍丽觉得“浪子回头”很好呢?
毕竟大部分陷入爱情的女人,总是自信的以为——
“他只是对别人不好,我跟那些女人不一样。我是他心里最独特的存在,他心里只爱我一个,最后一个女人只会是我,他一定会为了我改掉那些不好的习惯。”
哎。
钟元此刻就非常为难。
早知道听到第一句时她就咳嗽两声了,免得听到这一段故事。
她揉揉痉挛的小腿。
轻轻打开门,做贼似的往外瞅了眼。做完这个动作,钟元自己先呆了两秒。
真是傻了。
又不是偷听到自己的八卦,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她搓搓脸颊,清了清嗓,抬头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三舅妈正焦急地四处寻自己。
钟元开心地挥挥手:“三舅妈~~~”
三舅妈:“你刚干嘛去了,半天没找到人,我还以为你先走了呢。”
钟元:“上厕所。”
三舅妈:“走吧,坐我的车,我送你回紫光华府。”
钟元:“哦,表哥呢,他走了?”
三舅妈指着大门口:“他提前开车去了。”
钟元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没给詹珍丽说,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难道说:“表姐,你知道吗?表姐夫高中谈过好几段恋爱。”
或者说:“表姐,跟你玩得不错,叫简乐彤的女生对表姐夫余情未了。”
又或者说:“我觉得高卓本性花心,专一不了多久就会往外发展……”
詹珍丽不骂自己才怪!
结果她没说,简乐彤自己找詹珍丽说了,甚至都没等过洞房花烛夜。
大半夜钟元睡得迷迷糊糊,接到詹珍丽的电话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
“……嗯。”
“元元你在听吗?是不是连你也不理我?”
瞌睡虫被突然拔高的尖音吓得四下逃窜。
迷迷瞪瞪的双眼瞬间睁开。
钟元下意识回道:“听着呢,我没不理你啊,表姐你继续。”
好困。
“我现在心情特别复杂,有点怨简乐彤也有点怨你姐夫。可我好像也不该生他们的气,毕竟那是跟我在一起之前发生的事,而且分手都两三年了,元元,我不该迁怒到你姐夫身上,对不对?”
钟元表情无奈。
你都这样设置问题了,我能回答“对”以外的吗?
“嗯,我觉得不该迁怒。”
钟元小声打了个呵欠,撑着快要坠下的眼皮说:“表姐,我的亲姐啊,谈恋爱的事我又不懂,你找我要经验不是问错人了吗?”
真按她的回答……
如果真那么喜欢日子就照过呗,管他从前跟谁在一块,管他那根黄瓜被几个人使过,反正人现在在你手里,你使得开心自己够爽就行了。
要实在觉得膈应,心里感到不舒坦,那就换一个嘛。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钟元重如千斤的眼皮子又要合上时,詹珍丽终于开口了,“元元,你说得对,我不该迁怒他,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分手后你姐夫就没再跟简乐彤联系,他们没有藕断丝连。你姐夫人品是靠得住的,谁还没几个前任呢?我不该拿过去的事跟他闹、伤他的心,简乐彤挑在今天跟我说那些,就是故意想让我不高兴,我绝对不会如了她的愿。”
“嘟——”
“嘟——”
“嘟——”
钟元:……等等,什么我说得对?!
是你自问自答,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嘛!
烦死了。
烦死了!
第32章
钟元这一宿没睡好。
梦里, 自己成了垃圾桶,詹珍丽拽着她大吐特吐。
上课时猛地惊觉她坐在身边,满脸扭曲;吃饭, 发现她依然坐在对面, 看得人食不下咽;开车, 她时不时伸手拉你……
她嘴巴开开合合。
一会哭, 一会笑, 扭曲得不成样子, 自己想甩掉她又甩不掉, 詹珍丽跟鬼魅似的如影随形。
不夸张,一点儿也不夸张!比跑了整场马拉松还要累。
梦一多,就容易早醒。
次日六点过几分, 钟元非常突然地从睡眠中惊醒了。睁眼的瞬间她懵怔怔的, 然而被什么惊到她始终想不起来。
总之从睁开眼开始就没一处舒坦。
四肢发软, 眼睛胀疼, 太阳穴处酸胀酸胀的, 还轻微落枕。
大概是连续跑了两三天,精神虽亢奋、身体却有些透支不得不发出警告。原定今天带着团队、喊上渣爸直奔东杭考察,现在只能往后延两天。
不过尽管要放慢节奏, 钟元也没在家闲着。
稍稍休息半天脖子没那么疼后, 她便到公司盯了会儿客服部后台聊天记录。
观察分析客户的反馈。
部分距离南江近的城市的部分收到货了, 评论都里非常惊喜。
钟元让人盯着好评, 看看发酵速度。
如果三、四天内评论区的发酵程度不理想,就让至美造一波能“用”的数据。
“歪歪, 元姐你在哪儿呢?”
钟元晃了晃脖子,懒洋洋道:“我在办公室。”
“那我马上来找你,要吃什么, 我带过来。”
“其实有点想吃臭豆腐、螺蛳粉。”
挺久没吃还怪想念的,但是……
“……螺蛳粉拿到公司不好吧,到时候整个办公区都是臭的,影响到他们的工作状态怎么办?”
查欣欣先是狂笑。
而后理智回炉,开始劝钟元:“可以下午回家时再吃,中午我给你带鳗鱼饭,正好有家日料挺好吃。”
“可以呀。”
想吃臭豆腐是一时冲动。
即便查欣欣不提醒,钟元也不会真的在公共场所吃刺激性大的食物。对无法接受某种味道的人来说,到处吃小众食物自带“口气”的人实在过于自我讨人厌。
像她自己就很不喜欢坐公车时遇上吃大葱包子的人,味儿特别冲,特别折磨人。
以己度人。
就算头顶老板光环,她也干不出那么极品的事。
“叩叩!”
“进来。”
钟元抬眼,顺手放下手中杯子,杯底跟杯托相触,发出轻微动静,她拿起旁边的工作簿,“有事?”
进来的是S店的店长。
“坐。”
孙玮坐下,表情期待中透着一丝忐忑,“小老板,关于咱们店铺未来的发展,我有一点小小的想法。”
“说说看。”
钟元向来鼓励员工多多开动脑筋。
她巴不得他们全把活儿干了,都干好。自己十天半个月过问一次就行。
“小老板,从去年开始,大牌特购这个领域涌出了许多跟风的店铺,他们还特别不守规矩,跟着咱们店拿相似款只比我们便宜一点点,最重要的是不遮标。导致退货中出现过几例用别家相似款冒充我们家东西的现象,并且越多越多的投诉也是因为那些质量跟不上的店铺,虽然现在平台没有关于假货的条款,但我觉得,咱们应该慢慢将店子转型了,像女王店那样贴我们自己的牌,逐渐转为自主设计。”
“嗯,继续说。”
钟元点点头,很高兴有人意识到男装店的弊端了。
“九月份按营收我们本来可以上直通车,但最后突然收到三条举报,小二以此为由撤了名额。同时上的是另一家JEJA旗舰店,他们店甚至更明目张胆,所有产品链接都带原品牌大名,我有同学在平台内部上班,说JEJA贿赂小二,推杯换盏、灯红酒绿间拿下了推荐位,整个开学季活动期间,他们营业额直逼千万。说贿赂小二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不贿赂就很难拿到活动推荐位。连他自己也参股了公司,从批发市场拿假货放在桃宝卖……”
说着,她顿了顿。
看了眼钟元,紧张地抛下结论:“我觉得小二腐败太过,捞钱的手段花样百出,平台迟早进入反腐步骤,而打击他们的假货店,势必要打击到所有的A货,JEJA肯定逃不过,而路子相似的我们如果不换道儿,未来不容乐观……”
“说得很好,但要换哪条道,你有想法了吗?”
“做商务款?还是时尚款?主打哪个年龄段的?店里的客户画像做了吗?”
“做好交一份报告给我。”
员工在摸索着前行,钟元其实也在趟着水过河。
她一开始就是想吃口热饭。
趁市场乱赶紧下场赚上一笔,什么创新、什么引领潮流,这些宏大的目标都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再者,潮流是那么好引领的吗?
你得办秀、你得上杂志吹啊。没门路、没点逼格的名头,三流杂志都不乐意帮你吹。
而时尚这玩意儿话语权永远掌握在一小部分人手里。
每一场流行背后都是国外大牌对时尚的定义,今年奢牌主打黄、蓝,杂志就执笔给这两种颜色上价值、赋概念。而明星出席活动时,品牌方也会借给他们这类色系的礼服,以此渐渐辐射到生活,再反馈给市场。
钟元的确没想过起步就做自己的品牌。
但实话也是实力不允许。
当然,现在做也不是她想踏踏实实了,是个人都很难抗拒捷径的诱惑。但平台机制在一步步完善,等到假一赔三、假一赔十策略出炉,店铺若没能完成转型,便只有被拖死的命运。
热乎饭进入倒计时了,不换赛道不行。
“让文克最近多开发几条原料供应商渠道,如无意外下半年公司会创建自己的工厂。面料、辅料的质量绝对不能比之前金龙提供的差。”
“好的,小老板!”
孙玮钦佩的看着小老板,双眼发光,干劲十足。
来之前她打了无数次腹稿。
没想过一次就能说服老板,她以为自己想得够远,没想到老板已经开始筹备工厂,自己在三步外,老板却在七步外。
一时间。
内心的佩服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小老板,那我回去忙了啊。”
钟元点头,“分析报告做完,如果我不在办公室,可以直接发到我的邮箱,我会尽快处理。”
“OK~~”
回到男装部,孙玮立刻找了文克。
文克一听公司即将建厂子,心中微动。比起在网店做采购,他更倾向于转去实体厂房,挑战大,发展空间也大。
这事他肯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必须在小老板那儿留下好印象,说不定还能调去厂里做管理。
……
查欣欣自从入学,就再也没回过家。
茗城音乐学院离公司稍微有点距离。
她虽跟着钟元一起拿了驾照,但不敢开车上路,一看到车多人多就眼前一黑,彷佛下一秒自己就要出车祸了。
所以过来时是打的车。
查欣欣走出电梯,拎着吃的进入公司,一路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三老板,中午好啊。”
“三老板带了什么吃的?”
“……”
“带的盒饭,你们还没下去吃饭吗?”
“正要去。”
这两年入驻公司越来越多,快餐店也新增了很多家,附近写字楼的员工基本就在楼下吃。
每次赶拍摄任务时,她也吃过。
“当当当当~~~我来啦。”
越靠近办公室,查欣欣步伐越快,她拉开门,一个铲步滑进去,“元姐,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钟元怒了努嘴:“少来,上个礼拜才开过视频。”
“你眼周怎么那么青?”
“我跑来跑去忙三天的脸色都比你强,你晚上做贼去了啊?”
查欣欣拉开袋子,取出盒饭,饮料,随口说:“昨晚忙小组作业,一个动画形象画了半天。”
说罢,她抬头看钟元。
咂舌道:“元姐,你忙三天居然还容光焕发,太不科学了吧。”
虽然眼角也有一点点青。
但那是因为皮肤太白衬得明显,实际上除了眼睛下面那一点点,皮肤照样水当当透亮透亮,尤其眼睛也很亮,一点看不出疲倦的痕迹,显得精气神儿很足。
钟元低头打开包装盖子,抽出吸管往饮料杯一插,喝了口,眉头顿时皱起:“……咖啡?!”
行吧。
昨晚没睡好,今天时不时就犯困,来杯咖啡提提神也好。
“这家别的都不好喝,就咖啡还过得去。”
“快吃吃看,怎么样?”
“唔,”钟元吃什么都细嚼慢咽,彷佛在细细品尝美食一般,等嘴里食物全部咽入喉咙,她才慢悠悠点头,“还可以。”
“我就说你肯定喜欢。”
查欣欣打开自己那盒,两人很久没坐一块吃饭盒了,她心里还挺想念。
“陆黎说他最近拉了个团队做游戏,问咱们要不要投资。”
“这两天说的?我都没时间上网。”今天倒是上网了,但钟元没想起来登聊天软件,就闲了不到半小时,全花在偷菜上了。
“嗯,昨天说的。”
“他怎么想起来做游戏,我记得他说陆家是搞医药研发的吧?”
钟元点头,“嗯。”
“做游戏挺好啊,做得好很赚钱的。”
“他跑去搞游戏,陆辰肯定得意坏了,一开始陆黎就出局。”查欣欣愤慨地戳着米饭。
“不是这么说。他跟陆辰就是一山不容二虎,而这个斗争过程会无比漫长,短时间内出不来结果的。与其盯着陆辰做什么计较较他现在得到什么,不如专心提升自己的实力,只要陆黎足够强、本事足够大,陆家自会站他。”
钟元上网搜过陆氏相关。
那是一个大家族的分支,非常重视血脉。
如果亲生的太废,养子接棒倒也没什么不可以;但如果亲子厉害,养子想要继承家业的可能性几乎为0。
所以陆辰才费尽心机搞陆黎心态,希望他自甘堕落。而陆母毫不掩饰的偏爱其实只敢在家里表现。
一旦摆在族老、股东那儿。
他们是不会允许陆辰跃过陆黎的,陆黎选择出国是因为很难突破家里的“关注”接触到族里那些老家伙。
说白了,他份量不够呗。
就算老家伙们知道陆母更看重陆辰,对陆黎多有忽视,也顶多劝一劝。毕竟现在没到商谈“太子爷”继位的阶段,不是吗?
“这么说……你要投资?”
“是啊,有何不可?”
游戏行业大有可为,陆黎一旦成功,自己就又有了一只金母鸡,谁会嫌钱多呢?
至于前期投资……
钟元相信他心里有数,不会上来就“搞个大的”。他比查欣欣稳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咖啡,钟元这会儿跟打了鸡血似的,都想给陆黎打视频面聊了。
好在还记得时差。
“我的钱都买房了,就不投了。”
查欣欣盖上盒子,心说不能再占陆黎便宜了。大家是好朋友,她不能总趴在元姐和陆黎身上吸血。
钟元点点头,猜到她的心思,没劝。
“对了元姐,你表姐婚礼热闹吗?”查欣欣手肘轻轻撞她,好奇道:“想看新娘子新郎官照片~~~”
钟元抬抬下巴,示意她自己翻手机相册。
“很热闹。”
她轻描淡写把婚宴后的闹剧说给查欣欣听,“我的黑眼圈就是这么来的。”
查欣欣听完整个人都呆了。
瞪着眼不敢置信:“……这都不离啊?”
“刚结就离她可丢不起那个人,而且说来说去问题也没大到过不下去的地步。所以谈恋爱结婚都要慎重,千万不能脑子一热就定下来。”
查欣欣划动照片。
看着甜蜜对视的金童玉女,唏嘘:“谈恋爱还是人品最重要。”
钟元白她一眼:“废话。”
“人品当然最重要了,你交普通朋友也得先看人品啊,人品不好的你肯定都不乐意搭理他。”
“关键新郎官人品上也没特别大的问题……就是卡在中间才叫人不知道说什么。不过无所谓,反正不是我过日子,詹珍丽跟他没准是周瑜打黄盖呢,只要不再像昨晚那样把我当树洞,我祝他们百年好合。”
两人吃完饭,坐在办公室里聊了会儿天。
附近没有能玩的地方,去哪儿都不合适,也没到回家的时间,毕竟人都来了总要等隔壁至美上班,把查欣欣领到经纪部转一圈,商量商量合同。
钟元跟查欣欣有一搭没一搭聊到两点半。
“走吧,跟我去经纪部。”
经纪部目前就两个经纪人,也没单独的部门主管,一个是带那对民间歌手的芳姐,一个是平时到处挖人的毛哥,毛哥胆大心细,看着粗枝大叶,其实是个很周全的人,钟元准备让他给查欣欣做规划。
“钟总,你跟查小姐这是?”
至美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查欣欣。
尤其是最早的那批员工,当时跟美购的办公区分离得没这么远时查欣欣每次到美购拍照片,都要经过至美前台,而且小梁他们还给网店修过图。
毛哥也是最早的员工之一。
见钟元带着查欣欣到经纪部办公室,他完全没往查欣欣要签公司那上头想,而是在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哪儿让老板不满意了。
“把咱们公司拟好的分成最高那份合同范本给我看看。”
毛哥:“这份是A级合约。”
虽然不懂老板打算做什么,但他动作一点不含糊,迅速从抽屉里找到合同范本。
钟元拉着查欣欣到沙发坐下。
摊开合约,“毛哥,你拿只笔来,我说哪儿,你就改哪儿,回头重新弄一份出来。”
“钟总,您的意思是?”
“欣欣打算让公司代理她以后的工作。”
“你来带她吧。”
钟元让他把分成更改为二八,加一条任何工作都需查欣欣本人同意,又把违约限制全删掉……
“公司没办法直接给影视、音乐资源,也没那方面的资源,只能通过运营活动给你打造好人设进行推流,等热度炒后再签有资源的第三方合约,收入的两成是用来养团队的。”
原本A级是三七。
但签人一般不会给到这个比例,比如前面刚签不久的歌手组合是四六。
他们四,公司六。
所以只拿两成并且没有任何限制,以后她不想玩了随时都可以走人,这几乎跟做慈善差不多。
毛哥照着钟元的意思改完合同。
开始用挑剔的眼光打量查欣欣,相貌清纯甜美,非常有初恋感,可惜个子娇小了点,目测不到一米六五。
不过好在比例不错,身高算不上大问题。
新合同很快就打印出来,查欣欣迅速浏览了一遍,果断签了。
毛哥怀疑她没看清任何一行字,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欲言又止。
暗道往后得多盯着点。
免得到外头也这么马大哈,谁给张纸她都能随手就签。
芳姐进公司就发现老板在毛哥办公室,等人一走,她立马问毛哥,“钟总找你干嘛呢?”
“把查小姐签进公司。”
毛哥收好合同,打开电脑,点开查欣欣过去两年给网店拍的各种宣传照,挖掘她身上的营销点。
“查小姐?”
芳姐愕然,旋即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一点:“公司的资源以后是不是要优先给她?”
毛哥抬眸,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但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查欣欣不是玩票性质,资源肯定优先给她。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资源砸上去却推不起来,钟总不会一意孤行非得捧谁的。”
芳姐嘴巴动了动,面露怀疑:……就这么肯定?
*****
被质疑的钟元此刻跟查欣欣看电影去了。
两人买了一部恐怖片的电影票。
不知是过于吓人还是过于垃圾,进了放映厅后,几乎相当于包场了。
那么大一个厅,加上他们俩拢共就十几人,看上去稀稀拉拉。
“唔,可乐~”
钟元接过可乐喝了一口。
没一会儿,放映厅灯关了,开场就是黢黑一片,一只骷髅手突然搭在某个人的肩上。
钟元高估了自己的耐心,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剧情其实一点也不恐怖。
演员们全程哇啦哇啦尖叫,一惊一乍的特别吵,除了尖叫便是各种擦边桥段,男的露腹肌女的露胸,明明拍的学校,校服却透得跟三级片似的,女生的内衣清晰可见,总之就是很粗糙很肤浅的一部片子。
“好无聊,不看了。”
换个文艺片,她还能听着声音睡一觉,这电影吵得人脑仁疼,想睡都睡不着。
“那不看了。”
查欣欣也很失望,嘟着嘴吐槽:“我室友说好看得不得了,这是故意把我骗进来杀吗?”
放映厅台阶都铺着地毯。
两人的位置在中间,但因为没几个观众,她俩出去时倒是没影响到谁。
钟元回头瞄了眼,人比进场时又少了两三个。
“你回学校?”
出去后,两人逛了逛玩具店,查欣欣就说要回去了。
“嗯,下个月有迎新晚会。社团要表演,我晚上得跟他们一块排练。”
“元姐,要去参观一下我们学校不?”
查欣欣期待的看着钟元。
钟元摇了摇头,“下次吧,昨晚没睡好,我正好回去补个觉。”
“好吧~~”
茗城音乐学院跟紫光华府在不同方向,查欣欣要去地铁站,钟元则打了车。
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詹珍丽的电话又来了。
钟元假装没听见。
结果铃声跟催魂似的,响了59秒断掉,接着再来……詹珍丽实在太有毅力了。
吵了三轮后,钟元先服输了,按了接听。
“元元,白天我想了想,心里还是不舒服,你帮姐出出主意,怎么惩罚你姐夫?”
钟元额头青筋跳了跳。
闭眼,睁眼,吸气,呼气……她十分不想用暴躁的一面对待谁,也很久没暴怒过了。
但詹珍丽值得。
“惩罚什么?我劝你啊,赶紧拉他离婚去得了。”
“你说你到底什么毛病,又不舒坦又舍不得的,你还非得找我聊?我说什么你真的乐意听吗?”
“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冒出个前女友吗?你觉得膈应就离。要不想离呢那就别把嫌弃的嘴脸摆台面上,还惩罚,考验?当做试验呢,当心最后人家主动跟你离。”
“你如果觉得这件事太丢人没法跟别人说,上网发泄啊,问问广大的网友遇到这种情况怎么调节心理,你干嘛非得找我说?我长得像垃圾桶吗?”
“一天天的够忙了,真没空陪你聊感情上的困惑。你在这儿胡思乱想,我看就是太闲了,要不找个班上吧,反正离临盆还早!”
“行了就这样啊。下回找我再是为了说这破事,我肯定拉黑你。”
钟元小嘴一通叭叭。
跟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说完根本不给詹珍丽反应的时间,立刻挂断。
电话那头詹珍丽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我被骂了?
我被钟元那臭丫头教训了?
……!!!!
“钟、元!!!”
“怎么对你姐呢?!”
她表情扭曲。
圆溜溜的眼珠瞪着钟元的手机号码,日益丰满的胸脯起伏不断,捏着手机的手指骨节都发白了。
显见气得特别狠。
詹珍丽点开号码就把钟元拉黑,“拉黑我?哼,我先拉黑你。”
“什么破脾气!”
“我说一句,你说十句,没大没小。”
但没过两分钟,詹珍丽又把钟元放了出来。
她气呼呼的轻拍胸口。
喃喃自语:“不生气,大人不记小人过,又不是不知道她那狗脾气,对亲妈都不带客气的,我气什么?犯不着,犯不着……”
什么妹妹啊,一点不贴心。
她以后再跟钟元聊心事,她就是猪,大蠢猪!
第33章
钟元把手机扔到旁边沙发, 彷佛嫌它烫手一般。
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
她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敲着小鼓,做好了詹珍丽一会儿再拨过来同她吵架就立马拉黑她的准备。
一分钟, 两分钟……
足足等了五分钟, 手机安静如鸡。
钟元就知道詹珍丽彻底消停了。
骄傲的她知道自己非常不想当她的情感树洞后, 肯定不会再找自己倾诉那些有的没的。
钟元仰躺在沙发上。
手指按在太阳穴附近轻轻揉了揉, 计算着假期和离开前必须要搞定的几件事。
她给钟建华打了电话。
问他后天有没有空陪自己去东杭考察看看, 钟建华无不应是。
“元元打的?”
许媚如端着水果出来, 小叉子叉起一块苹果喂给钟建华。
“嗯。”
“元元怎么突然打电话给你, 是受了什么委屈需要你给她做主吗?”
许媚如在钟建华身侧坐下。
笑容柔和,神情关心,似是很担心钟元吃亏:“她一个人在外地上学, 身边没个亲人, 受了委屈也找不到人撑腰, 哎, 你当初真该劝她报咱们茗城的大学, 离家近,不用吃苦。”
钟建华笑着拍拍许媚如的手,“元元那脾气, 谁能给她委屈受?”
“那是……?”
生完孩子的许媚如眼神仍旧带着几分懵懂怯怯, 那种以夫为天的小女人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
“后天我陪元元到外地一趟。”
许媚如脱口道:“后天吗?”
“可是后天我爸妈还有弟弟要来家里看咱们, 老公, 我们结婚两年多,初二都能走能跑了, 我家里人还没见过你呢。”
钟建华跟詹雯离得仓促,二婚结得也仓促。
顾及钟元和詹家人的面子,他们没有再大张旗鼓请客办酒席, 这在许媚如心里始终是一道遗憾。
没有酒席,加上当小三未婚先孕……许媚如也不确定这段婚姻能持续多久。
家里又是那样的情况。
父母弟弟短视又粗鲁,实在不太上得了台面,她担心他们在钟建华面前胡咧咧,到时候不仅他们被厌恶,她自己也吃挂落。
这次敢让他们来,是因为她肚子争气,又有了。
“老公~~”
“不然跟元元说一声改天?”
钟元到外地能干什么正事?
不就是想让她爸撇开初二,独自陪她玩,培养父女感情吗?
她就是惦记着老钟的钱。
钟建华想也不想就摇头,“改不了,去晚了万一被别人买走她肯定得生气,你爸妈弟弟那边你自己招待吧。”
两人刚在一起时,许媚如为了让钟建华多怜惜自己一点,把原生家庭说得非常差劲。
虽说本来也不咋地。
但她还往严重里说,钟建华确实很心疼她,越心疼她就越对她父母弟弟没好感,所以招待不招待的便没那么上心。
再跟亲女儿放一块,钟建华不带一丝犹豫,肯定要以钟元的事优先。
而许媚如一听“买”,雷达警报就响了。
果然。
她就说钟元怎么会突然联系老钟,果然是把老钟当钱夹子使,她又要买什么?
还特地到外地买?上回买了车还不够,这次又要买什么?
许媚如怒火中烧,指间陷进掌心软肉里。
心里郁闷不已,面上还要强装淡定,好似不在意般接话:“买什么?很急吗?”
“她看上了一个厂子,我跟去一道考察考察。”
许媚如呼吸一窒。
厂子?!
谁家女儿有她那么大的胃口,开口就是厂子?等初二长大、等肚里的孩子长大,华亨还能剩多少?
都快被她掏空了。
不能想。
一想就跟万箭穿心似的,痛得都没法呼吸了。
但不想不行啊。
她狮子大开口挖她儿子的东西,许媚如脸上的淡然彻底绷不住了。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流露出一丝不满:“你不是说华亨是咱们初二的吗?怎么还出钱给元元买厂子?厂子不是小数,老公,你……”
说着说着,装不下去了。
不满转为悲戚,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滚。她胡乱擦掉,擦完又有新的滚出来,哭得狼狈,但也着实叫人心疼。
钟建华叹气:“怎么又哭了?”
“你什么都给你女儿我怎么能不伤心?”
“你不记着我也要记着儿子呀,以后给儿子留什么,留个空壳子吗?”
许媚如神情怨怼,举起拳头砸钟建华胸口。
这次不是玩情趣,是真怨上了。
钟建华赶忙捉住她的手,“我哪有钱给元元买厂子?你天天在公司,公司账上有多少钱你是知道的,买厂子的钱是元元自己的,我怕她没经验,跟去一块看看厂子的情况,我这个做老子的,总不能看着亲闺女被坑吧?”
这话倒也不是十分真。
钟建华习惯性狡兔三窟。
就跟和詹雯没离婚时一样显露在外的财产永远不是真实的数额。
不是防着哪一个,是防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但许媚如信了。
她只知道公司盈利的八成全用来扩大生产规模了,确实没多少流水。
但钟元哪儿来那么多钱,只能是老钟之前给她的,许媚如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她两年前就学着做生意,当然是自己赚的。”
钟建华语气格外自豪。
惹得许媚如心口又是一闷,头晕眼花的,彷佛被敲了一记闷棍。
“你就没帮她吗?”
如果老钟帮了,跟直接送有什么区别?
“她开的网店,最近你不就经常在网上淘东西吗?她就在那上面卖衣服,跟华亨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我能怎么帮?你别小看元元,她在这上头是有天分的,谁也没靠。”
听到网店,许媚如眼睛一亮。
别扭的挪了挪屁股,差点就要贴到钟建华身上了,“老公~~~公司的事我学不会,不如我也去网上开个店?”
“你想搞就搞,不过我先说好,这方面我没涉猎,帮不上忙。”
“那如果我要厂子……”
钟建华表情倏地严肃:“做生意最忌眼大肚小,你脉都没摸准就要开厂,玩得转吗?”
不是他轻视许媚如。
而是她这么年轻,书读得不多,社会上的事也经得少,到公司快一年也没把财务科弄明白,就这脑子还开厂?钱砸进去都冒不出一点水花。
他还没色令智昏到千金博妻子一笑的地步。
许媚如表情垮了垮,噘着嘴别开脸,“我就知道你会小瞧人,你女儿没经验做得,我就做不得。”
“这不是小瞧你。”
“媚如,你得对自己有清晰认知,你甚至没研究过电商市场如何操作,你就认为这事很简单。低估未接触的东西摆明了砸钱听个响。你要找点事做我很支持,但不能瞎搞。”
“再有钱也经不住乱投资。”
许媚如咬着下唇。
表情羞恼,“就不能让元元教教我吗?她都能买得起厂子了,懂的应该很多的。”
钟建华笑她天真。
就她们俩那关系,钟元不朝她吐口水都是好的了。
“别想了,如果实在无聊就约人打打麻将,做做美容,喝喝下午茶,或者报个贵妇班,反正现在怀着孕也不适合干劳心劳力的事。”
许媚如脸色微僵。
脑子里闪过上次钟建华跟合作伙伴打高尔夫,自己陪同却无意间听到那几家太太嘲讽她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果然是小三上位,上不得台面的话。
她极力想撇开难堪的情绪,但就是如鲠在喉,无法忘记,最后只能低着头憋屈道:
“……知道了。”
紫光华府。
家里温度适中,沙发宽敞舒适,小区中庭隐约传来小孩子开心玩耍的声音,风微微吹动窗帘,发出沙沙声,钟元躺着,眼皮越来越重,神情逐渐涣散。
渐渐地,半靠着的脑袋彻底靠下去,双手往下滑落,她睡着了。
半夜,钟元猛地睁开眼,被冻醒了。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摸着黑拐进卧室,爬上床后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客厅而是在床上,钟元背脊陡然发凉。
……
自己居然有梦游的毛病?!
从前没听前男友们提过啊,难怪提分手时他们答应得那么快,不会是怕她梦游把他们当地里的西瓜剁了吧???
除了这个,钟元还真想不到别的理由。
她谈的那几段每一段都轰轰烈烈开始,平平静静结束,大概是她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总是无法跟谁保持长久的亲密关系。
奇特的是,每个男朋友都没纠缠过。
确定她要分,他们就离开。所以钟元时常想自己没那么喜欢他们,他们或许也没怎么喜欢自己,所以在一起容易分开也容易。
没想到还有梦游的原因?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
倒是不知道许媚如的女强人之路又夭折了。不仅夭折了、肚子里又怀上了不说,还异想天开让她教她做电商。
这话要让钟元听到,她高低得剖开许媚如的脑子,看看里面什么构造。
结果当天晚上钟建华说没法陪自己去了。
因为许媚如老家的父母和弟兄来了。
一来就拉拉扯扯,许媚如动了胎气,差点流产,搂着钟建华胳膊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儿正在医院陪床。
这不,就把董秘书派了过来。
钟元白眼差点翻上天:……
是真能怀啊!
弄了个老大钟方出来,双胞胎还是来了……不对,不清楚月份没准不是双胞胎。
算了算了,关自己屁事儿,只是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生育能力实在强。
“小钟总——”
“我又不是华亨的,干嘛前面加个小字?”搞得她低钟建华一头似的。
董秘书挎着个黑色公文包。
闻言表情一顿,很有眼色的换了称呼,“钟总,我跟马老板那边联系过了,下了飞机他安排的人会来接,我们直接去工厂。”
作为钟建华的特助,那是当管理层培养的,能力必然出众,把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条,非常细致。
厂子的相关资料都备齐了,钟元都想挖墙脚。
“好,我时间有点赶,很多事要麻烦你了,董秘书。”钟元点头道。
“当然,我大概了解过您的需求,也提前看过厂房资料,证件齐全,生产线九成新,按东杭厂房市场价面积的1200/平,连设备带厂房带地皮,四百比市价稍微低一点。”
“不过我有信心将价格再往下压一点。”
钟元脸上笑容扩大:“好!这件事办妥后我单独给你一笔佣金。”
“……”
小钟总比老钟总爽快啊,出手大方,突然有了跳槽的冲动。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小钟总的公司规模太小,自己在华亨干得好好的,钟总说了,满十年等华亨上市,自己能拿到0.5%的原始股。
华亨目前发展良好,上市指日可待。
董秘书放平心态,笑道:“那就谢谢钟总了。”
钟元点头,“劳你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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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斯阳,不是说好到红杉屿冲浪吗,怎么突然又不去了?”
“嗐,别提了,到机场帮我爸接个人。”
“……你爸?”
“嗯。”
“不能让别人去吗?”
“外语系系花都来了,你突然不去,多扫兴啊?找人帮你跑一趟吧。”
“我爸说必须由我去接,好像是他哪个合作伙伴的女儿。”
马斯阳皱眉,表情极不耐烦。
“……又相亲?”
朋友顿了片刻,突然问。
马斯阳眉毛皱成小山,嘴角抿得直直的,脸直接黑了,这还真像他老爸能干出来的事。
否则谁接不行非得让他来,想想就心烦。
“算了,你跟他们说一声,我去不了了。”
“别啊,接个人而已,能费多少时间。接完你立刻赶过来跟大家汇合不就行了,正好说说你这相亲对象什么样。”
马斯阳冷笑一声:“别的不知道,但肯定是个‘聪明人’。”
他爸每次介绍的都是一看就很精明的女生,步步为营,精于算计那种。
叫人看了就生厌。
告别朋友,马斯阳开着车直奔机场。
他手里举着写了“钟元”名字的接人板,浑身萦绕着一股低气压,埋头玩俄罗斯方块,看也没看出站口。
接得十分敷衍,并且他不介意让对方察觉到他的不爽,
“你好,你是马总安排来接我们的吗?”
马斯阳闻声陷入怔忪,男的?
所以——
这回自己误会老马了,还真就是生意上的朋友,他没存别的心思?
这一愣,手上动作耽搁了两秒,游戏战败bgm想起,game over了。
意识到不是变相相亲,马斯阳沉郁的心情稍稍好转。
来时便一直皱着的眉头逐渐松开。
然而抬头一看,男人旁边还杵着个女生,刚刚多云转晴的心情再次晴转暴雨,被算计的不悦再次爬回脸上。
“对,我是马斯阳,我爸马大强。”马斯阳面无表情,眼神左看右看就是不正眼看人,“你们谁是钟元?”
钟元对人的情绪还算敏感。
意识到马斯阳对自己似乎意见不小,不过她没有探究的想法。无所谓,她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对她来说,她努努力就跟马大强他们坐一桌,马斯阳坐小孩儿那一桌。
两人不在一个辈分。
是以对他那点不友善,她根本没放在眼里:“你好,我是钟元。”
女声清亮动听,带着点桃李混合汽水的感觉,有点凉有点甜,不是软软的那种,而是脆脆的。
马斯阳耳朵动了动。
微微抬眸,对上一双圆润漂亮的大眼睛。
瞳孔跟着缩了一下。
目光缓缓下移,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巴掌大的脸,小巧精致的五官,挺翘的鼻子,野蛮生长透着几分生动的眉,总之就是很漂亮,气质还酷酷的,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生。
恍若被丘比特的爱之箭射中,心跳失控般,骤然加速。
“怦、”
“怦怦、”
“怦怦怦——”
耳尖也完全不受控制般红了。
马斯阳紧张得舔了下嘴唇,后悔刚刚说话太冲了,连忙补救。
“……哦,哦,你好,那个,我,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不是,说错了,很高、高兴认识你。”
他紧张到结巴。
伸出手,打算跟钟元握手。
伸到一半猛地意识到手里还拿着手机,他赶忙缩手把手机放回裤兜。大概心里慌张,手抖来抖去,一不留神手机掉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马斯阳耳根的红迅速蔓延上脸颊。
手忙脚乱捡起手机,他冲钟元不自在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再跟人握手,只能佯装无事发生般大步向前引路,“……呃,你是来东杭旅游的吗?对了,这位是?”
“董秘书。”
钟元开口介绍,“马总没跟你讲我此行来东杭的目的的吗?”
马斯阳赧赧:“没来得及说。”
实际上是马大强话没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如果你来东杭旅游的,那我肯定是合格的导游。”
钟元笑了笑:“估计没时间,看完厂子我们就要赶回茗城。”
“厂子?”
“对,马总说是你姨妈的厂子,具体情况我们不太了解,不如你先跟马总联系一下?”
马斯阳有两个姨妈,家里全是开厂的。
他们东杭这边是这样的,家族里只要有一人起势,就会带亲朋好友一起发达,即便做的不是同一行,那也是能帮就帮,人脉关系全会搭把手牵一牵。
到外省做生意也一样。
东杭人也非常团结,有各种各样的老乡会,所以钟元单说厂子,他还真不知道说的哪一个厂。
马斯阳赶紧给他爸打电话,“爸,你还没说人家要看哪个厂呢,让我带哪儿去?”
电话那头的马老板一听儿子的语气顿时眉开眼笑。
毕竟是亲父子。
臭小子屁股一撅他就知道什么意思。
这急咧咧的样子明显对老钟那闺女很有好感了。
也是。
那闺女长得好看人也伶俐,性子大大方方的,不傲不纵,确实很优秀。看不中才不正常呢,就是不知道那闺女能瞧得上马斯阳这蠢仔不!
他们家马斯阳硬件软件其实都不错,没准能进一步发展……
马老板那张精明的脸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你大姨妈在元和村那个服装厂,你妈给她打过招呼了,你直接把钟元带过去就行,别的不用你管。”
“那里?行,我知道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停车位置,马斯阳殷勤地拉开副驾车门,“我先带你到我姨妈工厂,看完今晚我做东,带你、你和董秘书尝尝当地本帮菜。”
钟元欣然应了。
马斯阳那张脸顿时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霎时话痨附体:“原来你家也做服装生意吗,你看起来比我小的样子,家里居然这么早就让你出来实践……”
至于赶去跟朋友们汇合的事,不好意思,全忘了。
第34章
元和村, 虽然带名字“村”,但跟茗城那边远离市区、位于乡下的村其实不一样。
这里的村就在东杭市,只是不在中心城区。
而是一些工业新区。
比如什么大圩村、永涗村之类的……简单理解为比街道大一点的单位就好, 类似某某片区, 又比片区面积小。
从机场到元和村一路走新通的绕城高速, 不堵车依旧开了两个小时左右。
这两个小时, 马斯阳嘴巴就没停过。
钟元一开始礼貌回应, 中间笑容逐渐消失, 最后耳朵听麻了, 开始敷衍装困。
她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话痨的男人真可怕,简直在随时随地对人进行精神摧残。
就在她快要直白“请”对方闭上甜蜜的小嘴儿时,元和村到了。
“钟元, 那就是我大姨妈的厂子了。”
马斯阳是有点自来熟的。
跟这个年龄段大多数男生一样。即便知道对方来东杭为的是工作, 也不愿公式化的喊“钟小姐, 钟总”, 他觉得太“社会化”了。
尤其还动了春心。
再那样称呼不就显得生疏外道了吗?于是, 他选择直呼其名,觉得亲切,也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钟元一般情况下不在意别人如何称呼自己, 除非带着明显的贬低奚落, 那她不能忍。
她顺着马斯阳指的方向看去, 椿丽服装厂。
随后观察了一下地理位置。
不远处就是转角路口, 旁边停着两辆货车,过车道显得有点窄。
还没示意董秘书, 下一秒目光不可避免的被厂子大门口或坐或站的三四人给吸引了。
几人有高有矮,清一色破洞牛仔裤和黑色皮夹克,脚上踩着皮鞋, 还戴着差不多样式的鸭舌帽,要么翘着二郎腿,要么跟没骨头似的倚在大门外墙,嘴里嚼着口香糖或是槟榔之类的玩意儿,浑身散发着街头混混的气息。
钟元挑了下眉。
这催债组织盯得很紧啊。
她侧过脸,稍抬起下巴,递了个眼神给董秘书,董秘书立刻跟上她的脑回路,微微颔首。
钟元扫了几个催债混混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走吧。”
马母提前跟大姐知会过。
吴椿丽接到消息就吩咐了门卫,门卫一听眼前小伙子是老板亲侄子,他带人来参观厂子,虽有些狐疑但也不敢怠慢,赶忙打开大门的电子锁。
旁边蹲守的几人见状,互相对了个眼神。
“我听到了,说是参观厂子的?”
“看来距离收回款子不远了。”
“未必,之前来看的那几拨不也没成吗?这次要再不成,我觉得咱们最好离远点……”
“关我们什么事,这是法治社会,我们就是收债,还能干什么?雄哥,这一单咱们能拿多少辛苦费啊?”
“公司说了,只要收回杨子恒这孙子欠的债,咱们抽五个点。”
“五个点……”
“个十百万,那孙子欠的一百八吧?”
“什么一百八,那是两个月前的数目,你当公司做慈善吗?利息算上,现在他欠咱们两百六。”
“那五个点就是……五六三十,二五一十,十、十三万?!发了,发了。”
“从现在开始都别走神,盯好咯,这家人若是卖掉厂子跑路成功……别说我没提醒大家,办事不力不仅拿不到钱还要受罚的。”
另外三人表情一凛。
他们为何在这儿蹲着,不就是怕厂子在他们没注意到时转手,姓杨的这家子偷偷溜走吗?这种例子早先是出现过的,之前就有一家卷款出海跑去大马那一带。
“放心,我们盯得死死的,彪子那边说杨子恒老老实实在医院守着他爸呢。”
“……”
进了厂子的钟元正四处打量。
厂子大门进去左手边是停车棚,停车棚对面是只有一层的一号楼,门上写着整烫、包装、检验车间。
一号楼后面是二号楼。
二号楼是五层楼的厂房。
与两栋楼并列、隔着十来米宽道路的是放货出货棚和验货间,钟元没看到宿舍和食堂。
一行三人刚到二号楼下,吴椿丽已经下楼来接。
只是看到钟元时她表情诧异了一瞬。
眼中的激动彷佛被泼了冷水迅速冷却,太年轻了,大概不是真心买厂子。
可能是哪家有钱人的千金出来玩票的吧。
虽心里感到失望,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接手的人,吴椿丽打起精神,热情招待道:“钟小姐,欢迎欢迎。”
“你好,吴厂长。”
两人握手,钟元立刻将刚才的疑惑问出。
吴椿丽道:“厂里给他们在别的地方租了集体宿舍。至于吃饭,大门对面那栋楼全是周边工厂承包的饭堂,我们厂也专门请了两个做饭的大师傅。”
钟元“哦”了一声。
微笑着接过主动权,“吴厂长,先带我转转吧,讲一讲周边的情况。”
“没问题,正好办公室在顶楼,看完后咱们再到我办公室聊。”
吴椿丽带着几人挨个儿介绍。
“我们这一条街的厂房基本是纺织,鞋类,服装相关……原料,辅料,配件渠道很多,也都非常齐全。”
“一楼是后道车间,二楼三楼车缝车间,四楼是仓库和裁剪,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厂里设备是去年刚换的,除了手法老练的工人,我们还花大价钱引进了数控技术,运用在裁剪、缝纫、熨烫上,厂里的生产量能稳定在……”
吴椿丽介绍得很详细,钟元认真听着,偶尔董秘书会代表钟元提一些问题。
因为自动化程度高,椿丽服装厂的工人不算多,整个厂子的产量却不低。
效益也还不错。
按理说,她儿子虽然被人设局欠了一屁股赌债,但以厂子目前的效益来看,并未到卖厂才能解决的地步才对。
钟元就十分好奇。
为什么没到穷途末路却坚决卖厂,她担心有诈,怕其中藏了比较深的坑。
都到卖厂的地步了,吴椿丽也没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苦笑道:“我跟他爸干一辈子的积蓄全在前两年用来扩大规模、引进自动化设备了。其实他欠的那笔,我们舔着脸跟亲朋好友借一借也不难。但赌这东西……”
还了这次,还有下次。
哪个赌狗不是搞得自己家破人亡?但凡亲近的都得受牵连?只要家里厂子在,房子在,还有钱,那他就觉得自己永远有退路,爹妈永远会给他擦屁股,就吃不到教训。
做父母的狠不下心打断他的手脚,也不能见他一而再、再而三犯错,只能让他明白“家里没钱,平不了债”。
吴椿丽摇摇头。
笑容苦涩,表情无奈,“我现在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老公在住院,我得照顾他,不能再让他受刺激。”
夫妻俩起早摸黑打拼大半辈子,钱攒了,但也攒了一身基础病,想着养儿防老,他们努力攒家底,就想多给儿孙留一点。
结果现在……
比起惹人伤心的儿子,吴椿丽更想让丈夫和自己有个不那么难过的晚年。
她如今想开了,在身体健康面前,赚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卖掉厂子夫妻俩可以搬回老家,儿子能记住教训戒赌最好,要是狗改不了吃屎,那就让他被砍手砍脚算了,还完赌债后留下的这笔钱正好做两口子养老的保障。
钟元听完,沉默了一瞬。
唏嘘不已。
人生在世,真是各遭各的罪。
一帆风顺的幸运儿大概没几个,大部分人不是早年吃苦,就是晚年受罪。
自己德行修好了还要谨防被父母、子女连累。
哎。
突然有点恐婚恐育了。
钟元摇摇头,赶紧把今日份感慨甩出脑子。婚不婚、育不育跟十八岁的自己可没什么关系。
虽说上辈子迈入而立之年后确实偶尔会感到孤单。尤其是别人都团团圆圆,开开心心时,也忍不住假设有家人陪伴过节日、过生日会不会比较幸福。
但大多数时候她是快乐的。
也很享受想干嘛就干嘛的自由。
回到年轻的现在她没打算为了三十岁后一年中少数孤单颓丧的几天就让另一个人提前挤占那自由的三百多天。
有句话钟元觉得很有道理。
——人不要去美化自己未选择的那条路,要活在当下。
这个世界上也根本没有正确的选择。
大家只不过是要努力奋斗,让当初的选择变得正确而已。
所以恐惧结婚生孩子做什么呢?
反正不是当下该考虑的事,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考虑呢,又或许哪一天觉得有必要了开始考虑一二。
但不管怎么样——
她相信做下决定时的她一定优先考虑了自己的需要。
“……右手边是技术科,办公室,左手边是财务科,样品展示区,会议室,尽头是我的办公室。”
吴椿丽领着三人到她办公室,“钟小姐,厂子大概的情况你应该了解了,你是我妹妹妹夫介绍来的我就不报虚价了,这个数。”
她先比了个“四”,而后又比了个“二”。
“四百二十万,你觉得怎样?”
钟元侧首看向董秘书,董秘书接过谈判工作,第一句不提对报价的想法,而是问:“吴厂长,工厂大门口那几个年轻人是?”
吴椿丽脸色果然变了。
董秘书接着就说:“厂子的基本情况我们确实了解得差不多了。设施基本齐备,但位置偏了点,片区厂房密集发展空间相对不高,出去转角那条道规划过窄,容易堵车,可能不利于物流,这个价我看得往下谈一谈。”
他在压价,吴椿丽心里倒是稍微定了。
嫌货才是买货人。
在挑剔说明对方真的对厂子感兴趣,收购意愿比较强烈。
吴椿丽打起精神。
“董秘书,账不能这么算,你看看我们当地的厂房买卖市场,最便宜的也要一千二、三一平。我这块地皮上证面积三千四,厂房几十万得有吧?那批自动化机械也花了近百万,四百二没有谈价的空间。”
董秘书摇头:“设备厂房折价正常,不能建造时、买的时候多少卖的时候还值那么多,至于地皮……吴厂长,恕我直言,我们接手厂子很可能要接手外面的麻烦,对方如果不讲理到时候还在外头站岗,很影响接待客户的,三百八,你觉得如何?”
吴椿丽:“三百八低了。”
钟元看她态度并不坚决,就知道厂子一直没转出去确实有大家不想沾染麻烦的原因。
毕竟做生意求的是财。
都想平平稳稳和和气气,谁会去赌催债公司讲不讲武德呢?讲武德还好,虚惊一场;如果不讲,非要在厂子周边搞三搞四这钱不就跟打水漂了一样吗?
钟元敢要当然不是纯靠莽。
原因很简单,大舅即将到隔壁锡城走马上任嘛。虽然他不能跨界管东杭的事,可只要消息透出去,谁吃饱撑的来找自己的茬?
完全没好处的事。
催债公司要的也是钱,还是快钱。有找她麻烦的美国时间都能多拉几个二世祖冤大头上赌桌了。
吴椿丽和董秘书就价钱来回拉扯。
还没谈妥呢,“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大门猛地被推开,一男两女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各个表情难看,异常愤怒。
其中一个指着吴椿丽就大声质问:“嫂子,你怎么能卖厂子?”
“大哥还在医院里躺着,你不全心照顾病人就算了,还打起了厂子的主意,你是不是想卖掉厂子拿着钱走人?”
“对呀大嫂,我们厂子好好的为什么要卖?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再说你凭什么说卖就卖?”
“就是,凭什么?”
吴椿丽脸唰的一黑。
用力拍桌子,冷声回道:“凭什么?凭我是椿丽服装厂的老板。这是我的厂子我做什么还需要跟你们交代?”
“出去。”
“都给我滚出去。”
三人俱是怔愣,被她的强势吓了一跳。
要知道吴椿丽对待亲戚的态度一直很和善,极少耍老板威风。只要不是明面上的大错一般轻拿轻放,很讲感情。
现在说变就变,他们更加肯定她想独吞厂子的钱。
如果厂子转给别人以后自己怎么办?
新老板还能让他们接着当管理不成?还能找到比在这儿还要钱多事少的工作吗?
想想都不可能。
更别提平时还能借着损耗搞点额外收入……不能卖,绝对不能让她卖掉!
杨正淼首先发难。
义正言辞指责吴椿丽专横:“厂子不是你一个人的,还有大哥那份。大哥不在这儿你就没资格卖。”
“没我们帮忙打理,椿丽服装厂能做到现在这么大吗?你把厂子一卖,我们怎么办?”
杨正鑫也说:“大嫂,就算厂子是你的,但这么多年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要卖厂子都不跟我们商量商量吗?还是说,你心里就没把我们姓杨的当一家人?”
他老婆应惠冷笑一声。
抱着胳膊跟在后面拱火:“那肯定是的哟,什么功劳苦劳的,她当我们吃白饭的。”
“要卖厂子也行,你得赔我们大家的损失,我们必须分一份。”
钟元听着三人理直气壮要求分一杯羹的无赖话,暗暗叹息一声,知道买卖无法在今天敲定了。
遂起身跟吴椿丽告辞:“吴厂长,你这边先忙,忙完我们再找时间继续聊,这是我的名片。”
吴椿丽沉着脸。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的钟小姐,那我们回头见。”
钟元再次笑着颔首。
跟董秘书转身正要离开,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三十上下,烫着一头卷发的女人拦住,“喂,赶紧滚,我们厂子不卖你,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的人滚出我们厂。”
钟元挑眉:“你想激怒我?”
杨正淼眼神微闪:“听不懂人话吗?这厂子有我哥的一份,吴椿丽没资格卖。就算你买了厂里的人也不会信服你,我杨正淼第一个不服,到时候别后悔。”
这话说得……
钟元抿了下嘴。
偏过头看着门的方向忍了忍。还是被逗笑了:“这位……阿姨,你当我在市场上买玩具呢,谁激一句买卖就不谈了?”
一把年纪,没想到脑回路还怪清奇的。
她要厂里的人信服自己做什么?他们对钱信服就好了嘛,什么?
对钱也不信服?
那就滚呗!
钟元摇摇头,抬脚离开,董秘书紧跟其后。
马斯阳看大姨妈势单力薄,心想自己不能走啊,万一走了大姨妈跟这三人打起来不得妥妥吃亏吗?
他赶紧喊了声:“董秘书,车钥匙给你,你们上车等我一下,一会儿我送你们去酒店。”
他不出声还好,杨正淼仨本来没注意到他。三人方才眼里都只有要毁了他们好日子的董秘书和钟元,马斯阳杵在两人身后恰好被挡住了。
现在董秘书和钟元一走,马斯阳就露出来了。
东杭人喜欢拉拔亲戚。
又喜欢热闹,每次办个什么事请客动不动几十一百桌,吴家拉拔吴椿丽,吴椿丽两口子拉拔老杨家,双方亲戚自是打过照面的。
这不,马斯阳一出现,杨正鑫眼里精光闪烁,一副抓住了吴椿丽把柄的样子,厉声吼道:“吴椿丽,这下你怎么说?”
“跟你娘家姊妹合伙掏空厂子,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大哥对你多好啊,你个丧良心的贱货。”
“不要脸,你们吴家兄妹都不要脸。”
骂完,他冲过去就要打马斯阳,“老吴家掺和,你们马家人也搅进来,是不是太过分了?今天你老子你老娘不在,那我就在你身上找回来。”
马斯阳懵圈。
根本没时间反应,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整个人被打得踉跄退后几步。
沙发被他撞得往后挪,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也怒了,“你踏马敢打我?”
从小到大他就没挨过几次打。
马斯阳抬脚就踹,杨正鑫迅速躲开,又扑过去打他。
杨正鑫长得肥壮,腆着个肚子。
虽然个头不如马斯阳高,但普通男大的瘦削体型在婚后发福的男人面前就像小鸡仔似的,吨位和力量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
眼瞅着马斯阳挨三下还一下,吴椿丽心里着急啊,忙不迭上前想要拉开杨正鑫。而她一动,杨正淼和应惠也扑过去拽她,眨眼间,五个人扭成一团。
还没走出门的钟元&董秘书面面相觑:……
怎么办?
只能拉架了。
董秘书上前拉架,钟元直接打了110,工业区附近就有派出所,挂断电话差不多五分钟左右,警察就来了。
几人被强行拉开。
吴椿丽还好,只是头发乱了点,脖子上被抓了两道血痕。
护着她的马斯阳就惨了。
眼睛被打成了熊猫眼,还流鼻血,嘴角也青青紫紫的,看着实在有点惨。
不过杨正鑫三人也没好到哪儿,董秘书的“拉架”让被打出火的马斯阳腾出空间也狠狠还击到杨正鑫三人身上。
他打人没章法。
举着拳头一通乱砸,腿也随便往三人身上踹。
钟元瞥见杨正淼手放在胸前疼得表情扭曲,想捂又不好意思捂的样子,以及杨正鑫半扶着桌夹着腿的窘状,好险没笑出声。
活该!!!
本来事儿都谈到尾声了,这三个蛀虫突然冒出来当拦路虎,真是活该被打。
吴椿丽办公室装了监控。
警察给所有人做完笔录又调阅监控,确定杨正鑫先出手伤人,而且是下了死手打的。
在吴椿丽的强烈要求下杨正鑫被带走拘留了。
杨正淼跟应惠慌了。
气得要死,又怕吴椿丽对她们也翻脸无情,两人不敢上前拽她,只能对着她脏的臭的一通乱骂。
吴椿丽则没空搭理两人。
先把钟元和董秘书两人送去酒店后就押着外甥到医院做检查去了。
钟元抵达酒店,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这都什么事啊!!
“明天没进展的话我先回去,你留下。我会跟我爸说多借你几天。”
董秘书自然没意见。
两人都以为厂子的事得拖几天,没想到当晚吴椿丽从医院出来后直奔酒店继续谈判。
一番唇枪舌剑后,最后价格谈妥在三百九十五万。
“我回去后会第一时间安排会计师和律师对工厂的财务、法律事务进行调查,确保没有潜在问题。”
同时,钟元也提了自己的要求,“吴厂长,希望你帮我一个忙,你的那些亲戚就由你提前处理掉吧,我不希望我的人来接手时他们还在,嗯,工人呢,也按平时表现开除一些……”
吴椿丽都一一应了,并未感到诧异。
虽然跟自己谈判的基本是董秘书,但她注意到对方的进退都是看钟元脸色行事。
可见这位钟小姐不是来当吉祥物的,她有自己的想法。
杨正淼今天刚出言威胁她以后厂里工人不会服她管,她便要剪掉一部分且坏人还由自己来做。
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事情谈妥,钟元第二天直接回去茗城。恰好,人事部门通知她特助招好了。
叫游芝。
国外名校MBA毕业,之前在国外一家投资银行做市场营销,钟元一看履历自然心喜,心喜的同时也非常惊讶。
还有一点困惑。
她想了想,直接问道:“你履历非常漂亮,个人能力也很突出,这么一尊大佛怎么到我这座小庙来了?”
游芝嘴角抿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钟元看她为难。
其实也不是非要知道,她耸肩笑了笑:“当然,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只要没有犯罪史公司都欢迎你的加入。”
“我……”
她神色挣扎了几秒,钟元注意到她放在面前的手下意识握了握,“确实有点难以启齿,之前我……我跟有妇之夫谈过恋爱,他太太的家族在当地很有势力……”
“但钟总,我是被小三的,我事先真的不知道他已婚。”
钟元恍然,顷刻间就懂了。
被小三,名声臭了,同行封杀,只能回国。
结果上家企业没做多久,公司里就有人知道她在国外“插足别人婚姻”的事。
这种国外的事传回国内并不罕见。大企业里面的员工几乎名校毕业,海归众多。
而同一个领域的华人基本都有自己的圈子,回国了照样会交流生活、工作,游芝在国外投行被封杀,还是因为桃色新闻封杀的,太容易四处传播开了。
换个脸皮厚的被非议就非议,老娘日子照过。
游芝显然没那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大企业没得进,小企业薪水开得不符合预期。至美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给的年薪跟大企业同等岗位差不多,这便是她来应聘的原因。
钟元看她胀红着脸神色激动,忙出声安抚:“我相信你。”
相不相信其实并不重要。
她招的是有能力的员工,可以替她处理大部分工作的人,而不是道德标兵。
当然,钟元内心确实倾向于游芝不是主动跟已婚男人搅和的人。
否则跑回国到小公司应聘做什么?
长这么漂亮如果真是道德败坏,直接勾搭一个更厉害的男人,不论未婚已婚,去打前任的脸不是很符合“插足”人设吗?
流言这玩意儿就是如此。
传的人不动脑子,听的人也一样。
“至美欢迎你的加入。”她伸手,微笑地看着游芝。
游芝眼眶泛红,望着天花板快速眨了眨眼,再低头时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伸手握住钟元的手。
“很荣幸成为至美的一员。”
游芝入职当天,钟元就把椿丽服装厂相关的所有事全交到她手上了。
而经过这几天的发酵。
第一批带赠品发出的订单基本签收成功,配合小梁的稿子,M女王店名声一下打响了。
月销量以惊人的速度上涨。
几个销量不错的单品评价飞速增加,无一例外全是好评。
办公区,下单的滴滴声此起彼伏。
蒋思雨激动得冲进钟元的办公室,连敲门都忘了,“小老板,爆单了!!”
第35章
不年不节, 不是活动期,却爆单了。
钟元呼吸都停了一拍,眼睛眨巴眨巴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想过能借这次危机反推一下女装。
吃准客户心理, 转化一部分客户成为店里的死忠, 但具体效果能达到哪个程度, 心里其实并不明确。
“爆单了, 爆单了。”
“收到赠品的基本零差评, 都说质量绝对不输给别家店一两百的。”
说着, 蒋思雨笑了起来, “她们巴不得咱们再出现一次延期事故,好再占一次便宜呢,评论区都在猜下次赠品是什么, 有的都点上菜了。”
钟元也藏不住笑:“想得美~~~”
“可不是, 想得美。”
“小老板, 你看这些评论, 百姓消费事这个号的博文被好几个门户网转载了, 留言都不少。”
钟元将蒋思雨手中笔记本转到自己的方向,削葱玉指轻盈的点击着触摸板,其中一篇《电商平台应加大管控力度, 商家诚信为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戳进去看了看。
账号不是至美旗下的, 而是一个陌生的, 常发时评和经济的号。
文里说网购未来是大势, 电商会越来越多,平台应该从哪些方面做好监管, 又举例了国庆活动家里分别买的几家店铺。
钟元就看到女王店在正反馈之列,其中三家女装店或多或少都被批过价格质量不对等,虚假宣传。
评论区也成了大型团建现场, 大片吐槽中夹杂着零星在女王店下过单的买家的反馈。
不多,但钟元心里美滋滋的。
本就灿烂的笑容愈发收不住,微微翘起的嘴角越咧越开。
不枉自己严格要求做好质量把控。
女王店价格在网购服饰类里,属于中高端。
跟男装那边做A货动不动七八百,一两千比,女装便宜的一两百,贵的四位数。
一般夏季款都不算贵,只每个月零星几款设计感明显的稍微溢价多一点,冬季款价格一般就在四五百往上了。
其实就算坚持质量和做工,成本稍微有所增加,钟元也赚很多。
毕竟服饰类利润向来都是高的。
大多数款利润在6~70%,少数款利润能到80%,像这次的赠品围巾、帽子,她让董姐找二三十块的货,这种货在批发市场基本开价四十多,被批走进入零售门店少说又要翻倍。
而这批货卖二三十,除开成本工厂却仍然有赚。可见即使是“成本上涨”,也非常有限。
成本差十块二十块的货进入市场,很可能卖价能差到几十、一百。
有些心黑的拿货价二三十,能卖到一百一二。当然,这是在眼前僧少粥还算多的情况。
只考验质量和一点点审美,生意就不难做。整个电商大市场目前都还不到需要判断流行风向,在百花齐放中拼命搞独特争奇斗艳的时候。
不过,做生意就是这样,时机很重要。
哪个阶段用哪种策略是有区别的。
像眼下,质量稳定就是最重要的。再等几年,除质量以外,必须还有区别于其他商家的设计感、概念感。
比如——
如果店名依然叫“女王”,不想改名影响到品牌认知和复购率,就要把这几年流行的公主风逐渐剔除一部分,把品类再做细分,让买家看到店名脑子里就能浮现出商品整体风格,也方便在细分后的赛道做深挖推广。
这些暂时可按下不表。
“思雨,你让董姐来一趟。”钟元转动着圆珠笔,想了想,吩咐道。
蒋思雨:“OK~”
董霞文这阵子心惊胆战,每天都在反省自己在工作中的疏忽,从加入美购开始反省,把这两年公司遇到过的大大小小的问题都复盘了一遍。最后难过的发现,自己能力跟不上店里的步调。
尤其是多了两个店长孙玮和蒋思雨后,这种能力上的差距越发明显。
每次出现一点问题,她都痛苦得抓头皮。
解决完这点漏下那点,总是没法尽善尽美。就像这次,虽然问题是过去遭遇到的最严峻的一次,可老板的解决方式并不难懂,也并不是很难想象的安排。
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呢?
明明脑子里知道要安抚顾客,督促厂子遵守合约,可实际做决策时大脑里忽然全是豆腐渣。
弟弟说如果跟不上最好主动请求调职,调到适配的岗位,可想想总揽两家店的工资,想到房贷,儿子培训班的学费……
董霞文真的没有主动请求调职的魄力。
“叩、叩叩!”
“进来。”
“小老板……”
“坐吧,董姐。”钟元示意她先坐下,自个儿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今天叫你过来,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董霞文心里顿时一紧。
钟元立刻笑了笑,抬起右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安抚动作:“不用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董霞文点点头,笑容流露出一丝勉强,细看眼底还有急遽升腾的不安。
“董姐,你对未来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有没有想学点技术,或是考个什么证?”
董霞文嘴巴动了动,很慌。
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说什么,那些想法彷佛水草密密麻麻缠在一起,全堵在嗓子眼,分不清哪根是哪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把哪一根拽到老板面前晾一晾。
“我……”
“慢慢说,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讲,你是咱们美购的元老,我一直都非常重视你。”
董霞文抬眼,对上钟元“鼓励”的眼神,脑海里又闪过弟弟那番话,一时间各种考量齐齐涌上心头,五味杂陈,“小老板,是……是要开除我吗?”
“怎么会呢?”
钟元脸上闪过恰到好处的诧异。
随即笑道:“我们只有一家店铺时你就入职了,你是陪伴着公司一起成长的。这次纰漏的确不小,当时我确实也非常生气,但既然已经做过处罚事情就算过了。”
钟元顿了顿。
接着说:“只是公司发展很快,外面的世界变化也很大,董姐,如果你的思维转换不过来,对未来没有明确的规划,我会考虑给你调岗。”
“现在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董霞文表情木讷,大脑一片空白。
悬了一个多礼拜的那只靴子总算落了地,或许弟弟说的是对的,德不配位就该尽早挪位。但她还是有些难过,茫然,或许除此以外,也有尘埃落定后的解脱。
她只能安慰自己:
不管怎么样,工作没丢就是好事。
董霞文艰难的收拾好心情,道:“小老板,我听你的安排,你说调到哪儿我就去哪儿。”
“不着急,我先说给你听听。”
“现在公司适合你的岗位有两个。一是南江仓储部门跟耿叔一起管理仓库,仓储部没有提成,基础工资给五千;二是我这两天谈了一家厂子,在东杭,最多一个礼拜各项手续就能办下来,你过去管后勤,工资依然五千。”
董霞文听到工资,先是失落,随后又松了口气。
虽然比现在少太多。
但这笔工资又刚好够还房贷和承担儿子的学习开支,日子不会过不下去。
选哪一个……?
董霞文有些踟蹰,“小老板,我能考虑考虑,明天再回答吗?”
钟元爽快点头。
“当然。”
“你好好考虑,如果不愿意离开茗城也可以留在公司做后勤,只是这边工资肯定要低一点的。”
不管是美购还是至美本质上都不是非得设置后勤岗,算是凭空给董姐造的一个坑,工资当然不会太高,就当董姐前期陪伴公司成长的福利了。
董霞文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回家再次征求弟弟的意见。
董秘书听罢,不觉得意外,他早料到这一天了。
他姐这人怎么说呢,性格好小事能办,但遇到大事急事就容易暴露缺乏主见的那一面,有些问题她不是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可就是不敢踏出那一步。
说白了,骨子里怕担责。
而小钟总只是看着年轻,却不意味着天真心软愿意高薪养闲人,没直接辞退大姐已经算讲情分了。
换她爸大钟总……
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别说扣工资调岗,第一反应绝对是开除。
“这两个缺儿大姐你肯定没问题,如果想轻松就选南江的仓储部;如果还想多赚点钱,就选东杭的后勤岗。”
董霞文不解:“不都是五千吗?”
“五千跟五千也不一样,仓储那边只要不监守自盗,就没有外水。东杭工厂不一样,后勤管工人的宿舍、吃饭、厂里的卫生情况。那边厂子基本都设有自己的员工食堂,那每个人餐费是固定的,摊到采买上多少能赚点散水银子。”
董霞文听罢,神情紧张,赶忙摇头,“贪污挖厂子的钱我不能干。”
董秘书:……
他啼笑皆非,索性将道理掰碎了喂给大姐。
“这怎么叫挖厂里的钱?员工一天三餐,如果每餐每人伙食标准是三块,要求两荤一素,同样的食材不同的卖家价格肯定有区别,你如果宁愿多跑跑,买到更便宜的食材,省下来的部分是你的本事,又没叫你在用餐标准上克扣,算什么贪污?”
“当然你也可以不赚这点外快。把厂里餐费全给厨师,你看厨师愿不愿意每天多花两小时赚这个差价。”
当老板的心里都有杆秤。
抓大放小是常态。
大姐干这个活,抓得再紧每个月给厂里省那一两千菜钱对老板来说没太大意义。会把这个岗位提出来让大姐选,显然小钟总默认大姐可以“赚”这钱,只要把分内工作做好。
毕竟两家店从开业就一路走高。
除了前三个月大姐工资在五六千,后面每个月至少拿一万多,旺季或者大活动时期最高超过两万。
突然把她调走,工资大跳水,就算双方都知道责任在大姐头上,但小钟念旧情啊,大概不希望因为调岗这件事过分打击到大姐。
这么一想,小钟总比钟总讲感情多了。
“大姐,不管你选哪个,这回可千万得仔细了。”
老板的情分可一不可二。
动脑子的干不好便罢了,能力有所欠缺没法子。若只需要细心的工作还干不好,那就是态度问题,再好说话的老板估计也容忍不了。
董霞文半信半疑:“……所以,我选东杭更好?”
对待亲姐姐,董秘书说话就没弯弯绕绕留有余地了,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是这么觉得的。”
董霞文皱眉思索片刻,咬牙道:“那我明天跟小老板说调到新厂,只是明朗他……”
“你就放心吧,爸妈会好好照顾明朗的。再说他平日住校也没多少时间待在家里,到寒暑假时你就把他接过去。”
董霞文点点头。
表情怅然:“是我这个当妈的对不住他,如果我能再能干些,如果这次不出错,就能在茗城陪他了。”
“大姐你别想那么多。咱们就是普通家庭,没有万贯家财,能把日子过下去、你能供得起孩子念书已经拼尽全力了,现在忧心明朗缺乏母亲陪伴不过是徒增困扰,如果他不能体谅你的辛苦那这儿子就算白养了。”
有母亲陪伴的小孩当然更好,谁不知道父母要经常陪伴孩子的道理?
可大姐学历又不高。
陪着他就没收入或是只能找洗碗工之类的低收入工作,到时候学习生活方方面面都捉襟见肘,难道那样就能照顾好孩子吗?
能两全时,谁不想两全啊?这不是没办法嘛。
“你别成天这样想,容易给明朗带去压力,我相信咱们家孩子肯定能体谅你的难处,明朗一直都很懂事,不是吗?”
“嗯。”
董霞文被说得哽咽,用力擦拭掉眼泪,“明朗是懂事的孩子,再苦再累为了他我都要熬下去。”
次日,钟元就收到了董霞文的答案。
恰好,游芝带着隔壁律所的洪律师和会计到东杭做调查,钟元直接安排董姐跟着去了解厂里工人的情况。
同一时间,椿丽服装厂。
杨正鑫还在拘留,应惠和杨正淼找吴椿丽要说法未果,便跑去医院闹杨正远。
“大哥,嫂子这次做得太过分了,二哥说话再不好听也是为咱们这个家、咱们厂着想,她怎么能一言不合就让警察把二哥抓去关呢?”
“里面吃不好睡不好,二哥不知多遭罪。”
“你在医院不知道,她居然连买家都找好了,你如果再不回厂里坐镇,厂子要被她一个人吞完。”
大部分是杨正淼说,应惠则配合地站在一旁抹眼泪。
杨正远半靠在床头。
全程表情非常平静,没有打断杨正淼的话,等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你嫂子转让厂子的事我知道,我也同意卖掉。”
杨正淼愕然,忍不住尖叫:“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说为什么?”
杨正淼皱眉,不懂大哥的意思,“大哥你问我们为什么是什么意思?难道好好的厂子要卖还是我们害的?”
她旁边的应惠身体一僵。
抹泪的动作顿了顿,没敢抬头看杨正远的表情,只缩着肩膀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杨正远眼眸发沉,面无表情:“应惠,你告诉老三为什么。”
应惠尴尬抬起头,讪笑道:“大哥,这……这这,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杨正淼狐疑的眼神在二嫂和大哥之间来回打转,没听懂两人的哑谜,但大哥和二嫂之间,她对大哥的信任度更高一点,于是,几乎想也不想,她把矛头转向应惠:“二嫂,你到底干什么了?”
她眼睛提溜转了一圈。
想到上个季度二哥以生产损耗为由昧了一部分货,倒手卖给别人赚了几万,又想到上个月扣了好些工人工资……
难道被大哥两口子发现了?
那也不至于卖厂子啊。
多大点事,大不了让二哥把贪的那笔钱吐出来。
杨正淼恼得不行。
一边怨二哥二嫂做事不干不净,连尾都收不好,这么容易被逮到还连累到自己头上;一边忍不住琢磨自己干的那些事吴椿丽究竟发现没?
但更生气的是吴椿丽小气计较就算了,大哥居然完全站在她那一边。
就为这?
就要砸了所有人的饭碗?
其实杨正淼心里很清楚,工厂是吴椿丽两口子一起做起来的。
如果他们夫妻同心。
杨正远不顶在前排反抗吴椿丽的决定,那她和杨正鑫一家肯定连肉汤都喝不上。
所以她接受不了。
一时间对吴椿丽的怨恨到达了顶峰。
她心里这般想,嘴上不把门的抱怨出来了,“……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呢?大嫂也真是的,非要弄得咱们三兄妹亲情破裂她才高兴吗?”
应惠不敢吱声。
杨正远看着眼前满脸怨怼的亲妹妹,心里一阵疲惫,忽觉自己和老婆可笑,半辈子努力养了一群白眼狼。
哪怕这次住院已看清弟弟妹妹的为人,真看到她这副嘴脸,胸口依然闷得难以呼吸。
“你大嫂怎么对你了?”
“你大嫂自嫁给我,就没有对你们不好过。”
杨正远质问。
他脸色阴沉,尽管竭力克制,情绪仍然在暴怒边缘游走,连带着每一声呼吸都透着浓浓的火气,那双平日里包容冷静的双眼此刻更犹如锋利的刀子一般,扎向杨正淼。
“我跟你大嫂结婚时一穷二白,你跟老二的学费是我们没日没夜摆摊赚的,你体会过凌晨三点就起床,大冬天蹬着三轮车到各个厂子仓库抢别人挑剩的次品杂货吗?体会过辛苦一天赚那么点却遇到抢劫的心酸吗?你嫂子怀着孩子还要跟着我起早贪黑,她缺过你和老二一分钱吗?每次要买什么资料,学校搞什么活动,我和你嫂子让你们丢过脸吗?”
杨正淼表情变了变,眼里闪过心虚。
杨正远却没停嘴。
这些年,他总是想起爸妈临终前拉着他手说:“远儿啊,以后苦了你啊,但你是大哥,弟弟妹妹还小,除了你他们没有别的亲人了,你们三个一定要相互扶持,不要让我和你妈到地下都不安心呐。”
他一直记得自己对父母的承诺。
椿丽也因心疼自己格外善待老二老三。
有些话他其实不想说得太明白,但今天既然说到这儿了,这气他得出。
为自己出,也为了老婆出。
“爸妈去得早,我是大哥,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照顾你们,我没能读太多书,所以我和你嫂子结婚后我和她一起供你们读书。我杨正远现在敢发誓,我们夫妻俩没图你们回报什么,你们读完专科后说想到厂里帮我们,我和你嫂子高兴啊让你们来了,结果你们干出什么成绩了吗,又是怎么对我们的?”
“平时贪点油水你嫂子给你们留脸,没在厂里说你们,顶多私下敲打一两句。”
“逢年过节哪次不借着红包补贴你们。”
“你们给我们俩送过什么?每次空着手来,满满当当的走,杨正淼啊你三十出头了,该懂事了吧?”
“我不求你们感恩啊。”
“你们倒好,反而倒怪我和你嫂子给得不够多,心里存了气不敢找我们就故意带坏子恒让他去赌钱!子恒是你们亲侄子啊。”
杨正远眼神沉痛。
如果不是昨夜终于撬开了儿子的嘴,他还不知道一开始把儿子带上赌桌的是老二。
这是亲人,不是仇人啊。
杨正鑫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
杨正淼浑身一震。
下意识扭头看应惠,正好看见应惠心虚躲闪的眼神,想到在厂子门口蹲了一个礼拜的几个混混,她大脑灵光乍现的,顿时明白大哥夫妻俩为什么要卖厂子了。
合着砸了自己碗的是二哥两口子!
“你们有病啊?”
杨正淼气得牙痒痒,抬手就往应惠脸上挥了一巴掌,“肯定是你撺掇的对不对,不然二哥怎么会昏头害子恒?应惠你真是坏得肠子流脓了。”
应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反应过来后也立马还了两巴掌,“关我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事找你二哥去。”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好了,厂子干不下去了,你们满意了?”
“你逮着我出气做什么,找杨正鑫去,找杨子恒去?杨正鑫带他赌,他就赌?他自己没问题吗?”
“……”
杨正远听她们扯到儿子杨子恒身上也没多大反应,任由她们互相甩巴掌。
经过这一遭,别说对弟弟妹妹的感情看淡了,连儿子也不想管了。
那天听到儿子欠一两百万赌债,他直接被气到昏厥,醒来就看到妻子憔悴麻木的脸。
他忽然发现她多了好些白发,眼角的细纹一夜之间也多了好几条。
再看自己,同样不年轻了。看到检查单上那一项项的毛病……
某个瞬间,彷佛想通了什么。
就这样吧。
累了一辈子,剩下的时间为自己活为老婆活,儿子能改好就改,改不好是他的命,不强求了。
赌债,还!
就当他和椿丽倒霉,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再给他擦最后一次屁股。
想通后的杨正远懒得替儿子辩驳什么。
杨正淼跟应惠撕了一会儿。
发现杨正远不像从前那样站出来调解矛盾,意识到大哥是真的不管自己了,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莫名感到害怕。
慌不迭找杨正远哭。
说自己不知道二哥干的缺德事。这会儿她再也不敢嚷嚷要分卖厂那笔钱了。
她知道——
杨正远夫妻俩此刻怕是杀了她和老二的心都有。
原以为最惨的事就是厂子卖掉,什么好处都捞不着,结果从医院回到工厂,就见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带着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到厂里查账。
要求财务科提供财务报表、会计凭证、所有的交易合同……
杨正淼顿觉晴天霹雳,脸色刹那间煞白煞白,人当场就差点站不稳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第36章
业务单一的厂子账目不难查。
不到一天功夫就查出杨正淼杨正鑫兄妹俩近五年利用职务便利至少侵占公司财务高达百万。
除此以外, 椿丽服装厂为了方便支出接待、出差跑办等费用还设立了一笔“账外资金”。也被杨正淼二人挪用投资理财,偏两人还踩了狗屎运,去年赶上牛市大发一笔横财。
吴椿丽夫妻二人对坐沉默。
半晌。
杨正远握住妻子的手, 叹气:“是我太纵容他们了, 总想着只拿了一点点, 一点点, 可次数一多, 就不是一点点, 而是巨款, 拖累了你。”
吴椿丽倒是看得开:“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这样了,只要想开点, 咱们以后的日子每天都是上坡路。”
“老公, 你对他们好没错, 你只是太重亲情没把钱放在眼里, 当初嫁给你就是因为你重情, 我知道重情的人不会对我不好。老二老三的问题我也知道,如果因为纵容就有错那我也有错,你想着一点钱不重要, 我也觉得为点钱闹得家宅不宁、兄妹不合没必要。说来说去, 是他们忘恩负义辜负了我们的好, 不是我们自己的错。”
杨正远看着妻子, 眉宇间的郁结消散了一些。
笑道:“你说得对,以后每一天都是上坡路, 只要把他们贪的钱要回来我们可以余下一大笔钱回乡下盖栋屋,再承包一个果园,你不是说很想吃自己种的水果吗?以后我们就种种地, 养养鱼。”
“好,多种桃。”
“嗯。”
“……”
钟元得知吴椿丽夫妇这次不打算姑息杨正鑫兄妹二人,要起诉他们追回公款和孽息。
高兴得连连拍手,直呼大快人心。
白眼狼活该啊。
这兄妹两个简直把大恩即大仇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虽然老话讲长兄如父,但兄长在照顾弟妹的同时弟妹也应该像尊重父母一样尊重照顾他们的兄长才对。
杨正远做到了代替父母照顾他们。
杨正鑫兄妹二人却没有做到尊重他和吴椿丽,他俩还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后把歪主意打到杨子恒头上。
钟元猜杨正远夫妇非要卖厂子,一是给儿子教训,让他知道他们没钱了;二就是彻底把依附在他们身上的杨正鑫兄妹俩剥离。
只不过夫妻俩始终低估了他们的恶,以为他们单单是在“钱”上做手脚而已。
可换谁又能想到自己养大的血脉亲人会那么狠呢?
也就是杨正远两口子身正不怕影斜。
心里最重要的是一路陪着吃苦的伴侣,为了对方的晚年安稳,知道自己必须得好好的。
如果他是把独生子当命根子护的那种性格,得知儿子被亲叔叔拐带染上赌瘾的第一时间肯定选择报复。
杨正鑫兄妹俩估计连坐牢的机会都没有,准备好一大家子整整齐齐到地下团聚去吧。
钟元收到服装厂合同签订的消息是在八号。
后面就等着去相关部门做产权转移和各项资料登记,流程最快要走一个礼拜,她的十天国庆假还剩下两天,得提前回去看书进入一下状态,只能全权交给游芝处理。
离开茗城,她特地到音乐学院找查欣欣吃饭。
音乐学院国庆只放七天,当天查欣欣已经开始上课了。钟元掐着点到她上课的教学楼下等她。
“元姐,这儿!”
查欣欣抱着书小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瞧着心情很不错,“晚上就一堂《美的必修课》,不上也没关系,我们去哪儿玩呀?”
“玩什么玩,老老实实上你的课吧,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得走了。”
今晚走,凌晨到家后休息一晚,疲惫感不用带过夜。明天早上再走的话就算严格意义只晚了半天。
但她总有一种被谁偷走一天的感觉。
嗐,假期越到尾声,越是舍不得,越想拖住它离开的脚步。前面这一个礼拜每天忙得连轴转,完全没有放假的感觉,最后两天钟元想放松放松。
查欣欣噘嘴,表情失落:“哦~~~~”
不过没失落多久,没一会儿又开始兴奋的叽叽喳喳,“元姐,毛哥说有人找我给一本青春伤痕小说拍MV,嘻嘻~~~我是不是要火了?”
哪有那么容易火?
现在出版的各种青春小说要么送少男少女模特的明信片,要么送文具赠品,要么就是MV光碟,MV光碟一般就找书模半素人拍,便宜。这种模式很多,主要还是为了让“书”显得值那个价。
钟元心里这样想。
嘴上倒没泼查欣欣冷水,而是跟她一样高兴:“嗯,估计要火了。”
说完——
又补充了一句:“一次不火也没关系,多几次出镜机会迟早火。”
后半句不是哄她的假话,清纯初恋派哪个时期都是吃香的。一米六三虽然不算高却也着实不矮,加上比例好,欣欣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更像是一米六七、六八的样子。
只不过她有点易胖体质。
而且是一胖先胖脸,身上不怎么显的那种。稍微不节制下巴就圆一圈,上镜其实很吃亏。
“等我火了我给你签个几百张签名。”
“嗯嗯,那我等着你的签名了。”
“这家这家,他们家的土连锅好好吃。”
“什么是土连锅?”钟元好奇问道。
查欣欣:“……我也不知道,就是汤锅,里面有鸡,有猪肚,有各种菌子,还有排骨和酥肉,反正配菜很多,然后加上枸杞红枣,特别好喝,吃了就知道了。”
这家土连锅生意非常好。
基本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这会儿又是饭点,要找张空桌不容易,两人看了一圈发现不知要等多久,就想换一家,刚要走就听到有人喊:“欣欣!”
钟元和查欣欣齐刷刷回头。
“习帅红,你们也在啊。”
“没找到位置吗?要不跟我们拼桌吧,再点两个菜AA。”习帅红提议。
查欣欣扭头问钟元:“要不跟她们A?”
“都行。”
钟元没什么意见。
这个点附近一条街的饭馆人应该都挺多的,在哪儿吃都可以。
而且欣欣初高中时没交到别的朋友,上大学后有玩得不错的新朋友,她很替她高兴。
“元姐,习帅红我室友。”
“这是利云、姚海洋……呃,嘿嘿。”
看她介绍到一半就开始傻笑,当了一个月室友,习帅红一下就猜到她是不认得人,噗嗤一声,接过话头继续介绍,“戚永、李嘉佳,都是街舞社的朋友。”
查欣欣小脑袋狂点。
转而介绍钟元:“这是我元姐,钟元,一块儿玩到大的好朋友。”
钟元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你们好。”
大学生聚餐会聊什么呢?
天南海北哪里都能扯,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专业,一听钟元在光华管理,大伙儿肃然起敬。
“……卧槽,学霸啊。”
李嘉佳嘴巴张得老大,回过神忍不住感慨一声,“也太牛了吧,咱们这届省内好像只招两个还是怎么着。”
“因为排在前面的报了别的学校,就轮到我了。”钟元谦虚。
“那你大一课是不是很多?”
“多的,非常多。”
除了周日没课,周六周五半天,周一到周四每天排得很满。尤其高数难度五颗星,线代难度∞,课上了,下课还得自学……
虽说按选培养方案大一其实可以不选线代等后面学期再选,但钟元觉得逃避没意义,该来的始终得来,现在忙,大二难道就不忙吗?
不会的。
随着互联网起飞,要想在这一块喝点汤的她未来只会越来越忙,她现在甚至没空想转专业的事了。
哎,只能说现实永远比预想骨感很多。
如今的课程压力大得超出钟元的想象,大家都在卷绩点。钟元没打算在大三时出国交流也不打算保研,可遇上竞争她就是会忍不住埋头跟着往前冲。
自个儿其实不喜欢这样,但大脑似乎有它的想法,彷佛不追逐就要死。
所以才开学一个月,想法不知不觉从一定转专业变为若有余力大一结束申请双学位算了。
这一年有空就到隔壁学院蹭几堂课。
其实钟元已经蹭过几节了。听教授讲庄子时,她觉得比心理咨询师还好使。
他总是会穿插一些和课程相关的人生感慨。
有很多瞬间钟元有种被击中的感觉,有些话不一定精准打击,但一定降维打击。
比如讲到“其发若机拓,其司是否之谓也”,是非都源自于心灵快速变化与多变,这种快速与多变消耗人的能量,让人困扰。
又比如讲到“汝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人对自由的追求有绝对的哲学基础,每个人都是绝对自由的,所以,每个人都一定有隐藏的不为人知的部分,人与人之间不可能绝对的了解,因为不可能被绝对的了解,所以不可能被掌控,这么看,其实人生而孤独也是有哲学基础的,很多事情不必纠结。
她每次感到累,遇到想不明白的事脑子嗡嗡难受时,去回忆这些,彷佛瞬间得到了能量。
就能振作,就能很快想开。
如果不把它当一门必修课学习,在缓解焦虑上确实很有效,即便钟元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焦虑。
好像得到的越多,焦虑也越多。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等哪天没准突然就明白了,焦虑也就不存在了。
听她轻描淡写说完课表安排,众人瑟瑟发抖。
习帅红幽幽叹气:“……那确实多,我算是怕了高数这磨人的小妖精,一上课就忍不住昏昏欲睡,你们居然还多一门线代……”
高数是很多人的痛啊。
光想一想听一听就头皮发麻不忍回顾,叫姚海洋的男生一脸抗拒,随口转移话题,“查欣欣,你衣服风格挺酷的,哪条街买的?有相似的男款吗?”
钟元扭头看了眼欣欣身上的衣服。
短款灰色机车风,咖啡色和黑色的块状图形用不同料子拼接,下搭深灰阔腿裤,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装饰腰带,整体很显腰,确实有点酷。
查欣欣立刻打广告:“我在网上买的,我给一家店拍宣传图,店里会免费寄给我新品。”
“这一套是下一期要上的新款,怎么样,好看吧?我就是觉得好看质量又好才给他们拍照的。”
边说,她还边打开手机相册给大家看。
女人最抵挡不住漂亮衣服的诱惑。学校附近几条街的服装店早就被逛遍了,一听网上也能买到靠谱的,三人全了凑过来。
“哇,确实好看呀。”
“贵吗?”
“有贵的,也有便宜的,我的衣服基本都是那儿的,质量你们看得见。”
这倒是。
习帅红点点头,问出了大家的心声:“那我们买能便宜点吗?”
“我去问问,如果能拿到折扣我再跟你们讲,不过不能保证的。”
“好,一定要记得帮我们问哦。”
“没问题。”
“你拍照能有免费衣服穿,他们还缺不缺别的人?”突然,叫利云的女生开口。
钟元闻言,胳膊肘轻轻拐了查欣欣一下。
两人默契十足。
查欣欣迅速回答:“拍照的不缺人了。”
看到利云突然黯淡的眸子。
突然想起她学的视觉传达设计,查欣欣赶忙补充道:“不过店里最近好像在征包装设计和品牌logo,被选中有奖金,你可以试试看。”
“店铺首页就有投稿邮箱。”
利云半信半疑:“真的给钱吗?万一店铺假装说没通过,但私自用呢?”
“你有设计原稿有邮件记录,如果对方私下用你的设计,你告他能获得比本身的奖金更多的赔偿。”钟元道。
她并不觉得大一新生的设计能优秀到哪儿去。
毕竟概念都没弄明白,初步入门的课程普遍都在大二才上,可万一有的人天赋异禀呢?
再退一万步讲,眼下不行以后未必也不行。
敢说、敢尝试。
说初出茅庐不怕虎也好,说自信狂妄也罢,但就这两点已经打败很多人了。
钟元从不小看任何一个拥有进步空间的人,所以就算对方担心作品被偷用这个问题有些天真好笑,她也回答得非常认真。
利云闻言,放下心来:“那我回去试试看。”
“就没男生的?”
旁边两个男生不甘冷落,也加入话题。查欣欣摇头,果断否认:“没有,这家店只卖女装。”
男装店价格贵。
客户群体锁定的不是学生。
而且买奢牌A货的顾客心里其实不喜欢让人知道他们买A货,推荐也是无用功,她索性不费那个口水。
钟元看她卖起安利游刃有余,低下头偷偷笑了笑,大家都没有原地踏步,真好。
“说到网购,我想起一个事,前阵子我室友在网上买了一个二手MP4,其他人叫他别买,现在网上骗子多,结果他还是买了。”
“然后呢。”
“然后——”
“里面存了十几部小!!黄!!!片!!!!”
“哇~~~~”
“整个宿舍轰动了,一层楼都跑来传阅他的MP4,然后回到各自寝室,大家默默注册了桃宝。”
“咦,你们男生也太……”
一看女生们嫌弃的小表情,戚永立刻表现得正气凛然的模样,“你们别范围性打击,我没有啊,我去年就注册过了。我注册是为了买鞋。别说,那鞋挺扛造的穿两年还没坏呢。”
“哈哈哈哈。”周围满是快活的气息。
吃完饭,大家加了飞信和企鹅号,钟元看着越来越长的好友列表以及每个ID后的备注。
额角突然划过几道黑线,怎么感觉……班味儿有点呛人呢?
回到首都,迎接钟元的是蔡阿姨的茉莉花茶酪。
她惊呆了。
蔡阿姨这学习能力实在太强了。
这才一个礼拜啊,她居然就从甜品未入门脱胎换骨,自学改良了一款“不太甜”的甜品。
看着瓷白小碟子里点缀着茉莉花的精致绿色茶酪,多么赏心悦目的颜值,如果配上山水意境的装潢,搁店里怕是要卖几百一份的。
看着都舍不得吃。
“钟小姐,尝尝看味道喜不喜欢。”蔡阿姨期待地看着她。
钟元挣扎了一秒,还是拿起勺子。
“……那我真吃了啊?”
“嗯。”
“真吃了哦!”
“……”
钟元小心翼翼舀了一小勺,慢慢放在嘴里,茶酪入口瞬间,味蕾立刻被征服了。
口感香滑,微甜。
有种深处夏日竹林听风的微凉感,这道甜品很有夏天的味道。
钟元好奇蔡阿姨怎么想到这么做的。
蔡阿姨答得倒是简单:“电视刚好教酥酪,想起你不喜欢吃浓腻的口味,我就用家里的茶叶试着改了改,钟小姐,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钟元竖起拇指,“超级喜欢。”
这是什么先天美食圣体啊,太厉害了。
钟元第N次感慨蔡阿姨只给自己做饭有些屈才,“蔡阿姨,你手艺这么好,为什么没想过自己开店啊?”
不吹牛的说,以蔡阿姨的水平随便到哪个学校附近开个小饭馆,绝对比做保姆赚得多。
三中西门就有一家刀削面馆贼拉赚钱。
上辈子钟元有段时间特别怀念他家的面条,专程跑回茗城吃面,那会儿店还开着,她同老板随口唠嗑,老板说他家就靠刀削面发家致富。
房子买了好几套。
老板手艺确实不错,但绝对比不上蔡阿姨。
蔡阿姨听到钟元直白的夸奖,腼腆地笑了笑,有些不自在:“开店我不行的,速度肯定跟不上,我还是习惯慢慢做。”
她就喜欢每天研究厨房里那些活儿,别的她干不好的。
钟元点点头。
“蔡阿姨,你这两天烤点小饼干,十一号我要带去学校。”免得明琴念叨。
蔡阿姨:“知道了,钟小姐。”
国庆放完,十号晚上学院搞迎新舞会。
钟元回来这么久没参加过一次正儿八经的宴会。平时为了方便也极少着裙子,因此根本没准备礼服。
……唔,这话说得也不对。
整得她很有经验似的,其实不然,上辈子她就参加过自媒体行业里的几个猪肉奖晚宴而已,对这类活动属实没太多经验。
不过她心态好,没经验就没经验。
只要保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美丽精神状态,那就完全不用担心露怯了。
想到邀请函上标注了入场会送面具,第二天她把显眼的彩发染了回去,挑了几件礼服备用。
有价格中不溜的小众品牌,也有大牌成衣。
至于高定……暂时没场合需要用到,她这么务实又没那么富的人便懒得费那冤枉钱了。
而除了礼服,首饰钟元也挑的很符合自己的身份——家里小有资产的学生,一切只讲究一个词:合宜。
想着一会儿要开车,钟元选择了短款小礼服。
出发前接到明琴的电话,她在造型工作室弄头发,钟元便先去找她。
“……我的天!”
“钟元,你是打算去比美的吗?”
明琴惊呼,下意识扭头看钟元。
结果忘了头发还在造型师手上,冷不丁这么一拽当场疼得“嗷”了一声,“嘶——”
钟元低头看了看,哪儿都没露,再看明琴穿的红色抹胸长裙,感觉自己已经很低调了。
“还好吧~~”
“你这身才是去比美的,不过我觉得项链不太搭,换条珍珠的或许会更适合。”
明琴看着镜子,“真的吗?”
“嗯。”
“那换珍珠,对了,你那组什么时候开组会?”她一开口钟元无奈仰头望天,立刻让她打住,“别问,今天咱们不谈专业相关。”
明琴:“……”
其实我也不想谈的,只是嘴巴一张,话就冒出去了,你信吗?
钟元用凉飕飕的眼神回复她,我不信,你太爱卷我了。
做头发,化妆。
明琴从下午三点多弄到六点。弄好了,走出工作室大门她才对着巴掌大的小镜子皱眉,“我感觉妆好像……有点奇怪?”
钟元看了看,“挺好看呀。”
“有点不自然。”明琴定定看着钟元脸上,突然下了结论,“你的妆看着就很好,很清透干净的样子。”
钟元凑过去对比了下,想了想,笑问:“那你要改吗?如果不怕被我改毁的话。”
……这个选择太艰难了。
明琴挣扎良久,“算了,就这样吧。”现在只是浓了点,到钟元手里她怕就不是浓而是花了。
随便化一化效果那么好可能不是靠技术而是纯粹靠天生丽质,羡慕不来的。
舞会就在本院一个活动厅举办的。
厅外有签到桌,对面摆了长长一排自助点心,点心之后的临时墙上用贴纸固定了一面墙的各色玫瑰,应该是用来邀请舞伴的道具。
“完了,我不会跳舞。”明琴圆脸垮了垮,肩膀都耷拉下去了,“钟元你会吗?”
“不会。”
钟元果断回答。
其实上辈子她是选修过交谊舞的,但这种课不就是为了学分吗?
她跟舞伴每次上课就像借着跳舞交换情报的特工,全是技巧毫无感情,满脑子都是我的学分,我的学分……
几任男友里也没一个是出身豪门,时不时需要带女伴参加酒宴舞会的存在。所以学分一到手,她就跟交谊舞say bye-bye了。
听到她说不会明琴果然不紧张了。
还反过来安慰钟元:“没事,要丢脸咱俩一块丢脸,大不了我俩跳,我不嫌弃你踩我。”
钟元眼角抽了抽,“……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明琴笑得一脸傻白甜:“不用谢,谁让咱们是好朋友呢。”
“……呵呵。”
两人没去领玫瑰花。明琴端了一碟子吃的,“你不要吗?”
钟元摇摇头,领了两个面具。
边小声说话边往活动厅走,里外各种布置都非常接地气,只比大牛们开讲座时多了吃的喝的,装饰气球和彩灯。
金碧辉煌、高贵优雅是不存在的。
但参加舞会的同学们各个光彩照人,晃眼一看全是帅哥美女。
钟元随手戴上面具,遮住上半张脸。
明琴则是勾在手指上。
两人一进去,她一眼认出了同宿舍的孔秋,便喊了一声,“孔秋!”
听见这一声,本来大家没太在意。
但有人习惯性地抬起头往门厅处望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便闪了眼,不知是谁先安静下来,渐渐地,安静的氛围传染开去。整个厅里忽然都没了声音。
门厅入口,一高一矮两个女生站在那儿。
矮的那个身材娇小,红色花苞礼服配上挽在脑后的公主编发,编发中还穿插了一条跟裙子同色的发带,纤细脖颈处的珍珠项链犹如点睛之笔,可爱中透着一丝优雅,像怯怯探头的猫猫。
而高的那个短发披肩,身着流苏短裙。
裙身绣着如云朵般的花纹,上面缀着晶莹剔透的水晶,裙摆流苏也是长短不一的水晶串儿,一双长腿笔直莹白,灯光下肌肤胜雪,闪耀无比。
她往人群方向看过来。
殷红的嘴唇微微上扬,眼神坚定自信大方,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红色的我知道,明琴,她旁边那个是谁啊?”
“不确定,有可能是钟元。”
“可能?”
“身高、身材挺像。”
假面舞会参与者最多的是大一新生。
大二、大三也有人报名,他们对钟元不算熟悉,但在新生里尽管钟元自认低调,能喊出她名字的人却不少。
毕竟足够漂亮。
不仅漂亮,小组讨论课的表现也非常优秀,可以说各方面都很引人注意,别说本院大一的熟,其他院没准也有很多人认识她,谁让哪儿的BBS都爱讨论美女才子呢。
所以——
尽管上半张脸在面具之后藏着,凭着那种淡淡的,强大的,不可亵玩的气场,仍然有人一眼就认出她了。
“我猜学妹可能会想知道以后分方向时怎么做选择,哪个专业最有前景,我去打个招呼,没准能帮她解解惑。”
“司马昭之心。”
“你别淫者见淫,我是那种人吗?”
“……”
钟元来者不拒。
谁找她,她都笑盈盈跟人侃大山。
毕竟多活了那么些年,阅历比眼前的小年轻们丰富,面对各种各样的搭讪总能处理得恰到好处,真诚却又不给人海王海后的感觉。
面对别人展现出来的长处,她总能第一时间让对方感受到她的佩服。
一句话,情绪价格提供得满满的。
整场舞会下来,舞没怎么跳,游戏也只是随随便便参与了两轮,联系方式倒是交换了一兜子。
“钟元?!原来你在这儿。”
突然,一道惊讶的男声响起。
钟元顺着声音看去,对方穿了一身昂贵的西装,手执红玫瑰,缓缓朝她走来。
她一眼就认出他了,陆辰。
陆辰扬起温润的笑容,彷佛跟老朋友打招呼一般:“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竟在同一所学校见面了,对了,我是陆黎的哥哥,陆辰。”
钟元看着他的笑容,感觉微妙,哪儿怪怪的。很快,她就意识到哪儿不对了。
宴修元也这样笑。
不过他的眼神跟陆辰这种带算计想藏又没藏好的不一样。宴修元眼神很稳很沉,很清澈但绝对不会给人他是傻子的感觉。
他是又冷淡又温和的类型。
本来钟元对他不感冒,遇到情绪浓烈,爱恨明显的人,她才会站在男女角度观察对方的优劣。
但有眼前这个假“温和”一对比,跟宴修元谈话的舒适度一下就凸显出来了。
人家不恶心人啊。
都不需要再思考他背后的想法龌不龌龊。
货比货就是得扔。
钟元挑眉,笑容浮在表面:“我怎么不记得在大课堂见过你?”
他们这一届本院新生就两百人。
没有分方向没分班,除了专业大课就是小组讨论课,可以说,大一的新生钟元就算喊不出对方的名字,也基本会觉得脸熟。
她看过陆辰被陆黎打倒在地的照片,如果他在,她不会认不出来。
而且他是国际学校的,根本没有高中学籍,他怎么进来的?难道是一开始陆家就给他报了外籍?
国内不允许双国籍,但当事人不主动暴露国籍这问题确实很容易糊弄过去。
可就算是外籍,他的国外居住时间也不够吧。从没听陆黎提过陆辰长时间在国外的事……
不过钟元没纠结太久。
毕竟规定和实际操作产生冲突的事并不少见,或许陆家私底下做了什么,或者通过某种人情渠道,又或者本身就有哪条她不知道的规则适用……
总之,现实就是陆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陆辰浅浅勾唇,“做了一点点小赞助,作为赞助人当然可以进来。”
钟元嘴角抽搐。
——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gif.
陆辰:“你跟陆黎关系不错,介不介意跟我也交个朋友?”
“我很介意啊。”
钟元点头,她跟陆辰可没什么好聊的。
陆辰没想到她如此不给面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这张人皮假面彷佛碎了一道道裂缝。
但很快,他又恢复笑容。
用一种很失落的语气说道:“钟元,我想你对我的偏见有点深,你肯定觉得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我真的没有刻意针对陆黎,我想跟他兄友弟恭的,是他不愿意。”
钟元不接茬。
陆辰垂眸,似乎很挫败。
他沉默片刻,又换一副新说词:“家里很久没联系上他了,如果你能联系到他麻烦跟他说一声妈妈很想他,之前生病时妈就一直念着他,我跟他被抱错的事……就算我对不起他吧,他要恨就恨我,别迁怒到爸妈头上。”
“我就不打扰你了。”
钟元看着他果断转身的背影,轻轻嗤了声。年轻人如果不是秉性温和稳重,为什么要想不开走温柔路线呢?
很虚伪的。
油油的,茶茶的,他难道没发现吗?
钟元没把陆辰当回事,今晚她玩得挺愉快的。
唯有一点不好,当晚回家就收到了好几条用专业课话语表白的,坠入爱河的速度堪比阿三哥家的火箭,咻一下就落地了。
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除了对快餐式心动的不感冒。
其实她还是更喜欢大家说人话,生活中她实在不喜欢跟掉书袋的人聊天。
不仅感受不到对方的睿智有趣,还觉得太能装了。
而十号晚上除了光华本院搞迎新舞会,本校还有一场十一院联合舞会,人数众多,热闹非凡。
既然不同院都办了迎新。
论坛PK一下哪场质量高,哪场更好玩,哪场帅哥美女多简直是少不了的环节。
钟元意料之中的成为了光华新生的门面担当。一时间大家彷佛集体荣誉感加身,拎着她好一通吹。
钟元哭笑不得。
但最让她咂舌的是,印小雅居然在中文系!
天呐!!!
当看到校园论坛上自己和她的照片放在一块对比时,她恍然有种“今夕是何年”的荒谬感。
与此同时,印小雅也看到了钟元的照片。
“小雅,发什么呆呢?楚飞航让我喊你下楼,他有事找你。”
“哦,哦。”
室友凑近,随意瞄了眼电脑屏幕,“咦,这是哪个系的,好漂亮啊。”
印小雅佯装没听见,没回答她。
合上笔记本电脑,“那我先下楼了,今天要给你带饭回来吗?”
“不用,我一会儿自己去食堂。”
“好。”
离了熟人面前,印小雅笑容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股郁闷盘踞在心里,堵得她特别想骂人。
倒不是发现钟元跟自己这么近郁闷。事实上三中拉过横幅,她又不瞎,早就知道钟元报的学校和专业。
但她万万没想到几年过去居然要跟对方一块被人评头论足。
关键还没比赢。
输的感觉一下子把她带回到高一,陆黎天天捧钟元臭脚却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时候的心情。
想到陆黎,印小雅心绪更加翻涌起伏。
当初她想追陆黎是因为他的脸帅,非主流气质很迷人,结果追了一个学期对方一点没感觉还找她配合刺激钟元,简直欺人太甚。
她很生气就跟干哥哥告状了。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不就是打架进派出所吗,对他们那些混混来说,进派出所多正常的事,又没伤得多严重更没死人,陆黎和查欣欣居然把自己打了一顿。
他一个男的,居然好意思对女孩子动手,太贱了。从那以后他们仨就是她心里最恨的人。
尤其是陆黎。
可谁知道陆黎那个杀马特家里居然那么有钱,是真正的豪门继承人,是她接触过的最有钱的人。
时间过得越久,对这个世界领悟得越透彻,她对陆黎的感觉渐渐地变得奇怪起来。
她发现——
她依然喜欢他眼睛长头顶上,看人斜眼瞥的拽样子,就算他对自己不客气她还是忘不了他。
以至于再看别的男生,总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惜陆黎出国了,没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如果能拿到他的MSN就好了。
第37章
学校很大, 不同学院之间距离遥远,虽然对BBS上的对比贴感到十分无语,但钟元看过就忘了。
本来就不是值得给反应的事。
毕竟高中她和印小雅虽然一文一理, 但都在同一栋楼上课, 距离比现在近多了。最重要的是, 钟元觉得他们恩怨已经了结了。
印小雅坑陆黎和查欣欣, 但她也被他们打过, 就……扯平呗。
只是不曾想印小雅不知打哪弄到了她的企鹅号, 还装成六班某个同学加她。
钟元看到消息的一瞬间真有种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感觉, 神经病啊?
她又想做什么?
两三年过去了,脑回路不会还跟从前那样吧?
想到她考第二那次跑顶楼装抑郁演自闭,搞得高一老师们紧张兮兮到处找她, 钟元有种她又要发癫的感觉。
[雅雅吖吖吖:钟元, 你有陆黎的联系方式吧, 能给我吗?我有事找他。]
钟元看她言语正常, 屏住的呼吸缓缓吐出, 心想你能有什么事。
[。:我有,但为什么要给你?你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忘了跟我们有过矛盾?]
[雅雅吖吖吖:钟元你这就没意思了, 事都过去那么久, 咱们都长大了, 你还记仇呢?我又不是存心要害陆黎他们, 谁年轻时没点欠考虑的时候?我就是想跟陆黎认真道个歉,也不行吗?]
钟元撇嘴, 才两年,不算长大。
[。:……]
[雅雅吖吖吖:你不愿意给啊,你跟陆黎不是早就分手了吗?分手了还盯那么紧, 你没事儿吧?]
钟元翻了个白眼。
[。:你是想告诉我你对陆黎旧情难忘,让我别做拦路虎?]
这都多久了?高二时还没少暗戳戳造谣呢。
突然想起找陆黎道歉,奇特不奇特啊?鬼才信她是真心觉悟过去造太多口孽不好。
不过一时半会也猜不到她发哪门子癫,钟元懒得搭理她。
[你找别人要去。]
随后拉黑。
没过多久她就接到了查欣欣的电话,说印小雅也找她了。
钟元无语望天:……
“你没给她吧?”
“当然没给,我找我们21班的老同学问了,好像能猜到她什么想法了。”
钟元边看陆黎发的游戏构想,边漫不经心问:“什么想法?”
“嘿嘿。”
查欣欣猥琐的笑了两声,“元姐,你知道陆家以陆黎的名义给三中捐过一栋实验楼的事吗?”
钟元歪着头,“不知道~~”
“学校主页上写的,他爸妈也很有意思,之前陆黎在三中时没见他们出现,咱们玩得这么好都只看过陆黎舅舅,现在陆黎出国了他们反倒给三中捐楼,感谢学校对陆黎的培养,你说奇不奇怪?”
钟元想了想,点头,是很奇怪。
点完想起正在通电话,查欣欣看不见,她才补了句:“嗯,有点反常。”
“对吧,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咱们不说那个,反正他们捐楼了,然后陆氏医药嘛茗城人都知道它的,我高一班上的人知道陆黎的陆是这个陆后天天在群里召唤我,说话酸溜溜的,觉得陆黎一人得道,我这个小鸡犬也要跟着升天了。印小雅也在群里,我猜她可能被陆黎的光环迷了眼,想联系他道个歉搞好关系,咱们才大一,群里就有一些人开玩笑说以后去陆氏医药给陆黎打工。”
钟元兀地笑了笑。
“元姐你笑什么,我分析的不对吗?”
钟元咳了咳,一本正经道:“不,分析得很对。”
搞好关系是真的。
但人家的搞法明显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印小雅可能是打算把散发着金钱光芒的陆黎当恋爱NPC来攻略啦。
一个长得小帅、零花钱小多的精神小伙突然变成大企业的大少爷……
说实话,冲击确实很大,诱惑也很大。
动点心思似乎也很正常。
想当年,有一段时间她的经济状况特别差,工作难找房租生活费压力又巨大,还不凑巧的赶上生病住院,躺医院里想着银行卡里最后的三千多块,想到即将要交的房租,想到自己跟亲戚们闹翻时放的狠话……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恨不得去卖!
当时她就想,哪怕包养自己的是五十老头她也能接受,只要不睁眼、闭眼都在为那一个月七百的出租屋头疼就怎么都好。
索性生活没对她残忍到底。
出院前她随手拍的一则牛马怨天怨地的视频产生了收益,解了燃眉之急,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好起来后那股“好面子、自尊心强”的劲儿逐渐淡了,钱和感情这些东西也看开了。
大概自己心里有过阴暗的旮旮角角。所以猜到印小雅是为“金钱加持过”的陆黎心动,倒没有产生她“真不要脸、好下贱”的想法。
印小雅要怎么跟产生过矛盾的老同学变成欢喜冤家是她的事,只是联络方式不能由自己给。
毕竟,不厌恶但也不代表喜欢认同啊。她知道自己心里阴暗是一回事,可谁不趋光呢?
谁喜欢自个儿是个阴暗爬行的货啊?
回过头去审视自己的过去,钟元其实不认同自己那会儿的想法。
尽管就那么一瞬间的自暴自弃,更没有真的踏出那一步,但她是不喜欢的。只是她尚算坦诚,在不喜欢的同时愿意诚实面对那一刻的堕落。
所以,就算印小雅目的不纯也远远不到让她声嘶力竭抨击鄙视的地步。
如果她是被有钱人的光环迷惑……
钟元眼珠儿一转,脑海里突然闪过陆辰的身影,何必舍近求远呢?
她撑着下巴思索片刻。
把印小雅从黑名单放出来,给她回了一条:[认识陆辰吗?他应该有陆黎的联系方式,你这么诚心想道歉,他又跟我们一个学校,你要找他应该不难吧?]
印小雅回得很快:
[陆辰?]
[他是???]
[都姓陆,你说呢?陆辰跟陆黎虽然关系不好,但毕竟有同一个爹妈,他肯定有陆黎的联系方式,愿不愿意给你我就不知道咯~~~~~反正你别想从我这儿拿!]
钟元故意用“陆辰肯定不会给”的奚落口吻,免得印小雅察觉到自己祸水东引的心思。
一个爱钱,一个爱跟陆黎抢……没准这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正好,两个人她都不喜欢。
他们还都脑子有坑,喜欢环陆黎膈应人。
陆辰那茶里茶气忍辱负重的样子一看就是想把自己当成刺激打击陆黎的玩具,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跟陆黎谈过、分手了关系还一直要好,如果自己跟他成了朋友,陆黎会感受到“背叛”!
想到这儿,她琢磨了一遍印小雅和陆辰的心态。
又补了句:[对了,看在咱们都是女生又同一个高中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陆辰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就喜欢抢陆黎的东西,你找他要email,说不定他会用难听话侮辱你。]
[还有,以后别再换号假装我同学来加我,看到就烦,删好友了。]
最后一句话发出去,钟元果断把印小雅删掉了。
网线另一端,印小雅看着聊天框若有所思。
陆辰……
她登录三中BBS,成功搜到了陆黎陆辰打架的旧帖,看评论区两人是亲兄弟,再跟陆黎出国时间一一对照,她顿时恍然大悟了。
出国?
怕不是因为打了哥哥被流放哦!
有的有钱人就喜欢把犯事的儿女扔到国外,美其名曰留学面上好看,实则就是打发走,至于以陆黎名字给学校捐楼肯定也是面子功夫。
这么看,陆辰更得家里父母喜爱啊。
她顺着三中的打架贴,一路摸到陆辰原本的国际高中论坛搜他的消息,果然搜到了一系列的赞美,这个奖那个奖,还有各种活动中陆辰意气风发的抓拍。
甚至翻到了陆家人的照片。
才知道陆家也给国际学校捐过钱,论坛上有他们一家三口跟校长站一块的照片。
对比之下以陆黎名义捐楼的震撼妥妥打骨折了,重视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印小雅咬着下唇,秀丽柔美的脸颊泛着薄薄的红晕。
她望着屏幕上陆辰举着奖杯从容矜贵的模样,眼底的渴望、恋慕犹如排山倒海而来。
钟元说,他很坏,很喜欢掠夺陆黎的东西。
那么,如果他以为自己是陆黎心中求而不得的人,是不是就……??
钟元料准两人要上钩。
不过她不清楚印小雅执行力那么高。
查到陆辰信息的第二天就通过论坛跟他高中的同学联系上,顺利摸到了陆辰现在在哪个学院,不出三天就玩上偶遇了。
钟元把她拉黑后,立刻给查欣欣和陆黎通气,
查欣欣似懂非懂。
陆黎脑筋转得快,一下就猜到钟元是嫌他们烦人,故意挖坑把他们凑成堆。
“难怪他昨天给我发了一张你和他隔空对望的照片,原来是想刺激我找他麻烦?呵,煞笔,错估咱们的革命情了。”
钟元错愕地眨眨眼。
她还以为陆辰要先茶自己,装温润如玉把自己勾上套儿再一步步恶心陆黎呢。
没想到他真是等不及,一秒不耽搁就偷摸拍照发陆黎那儿了。
钟元觉得他心理状态实在脆弱。
顺风顺水十来年没遇到打击时光风霁月,哪哪都优秀。现在才遭受一点点小打击,陆黎只给了一点小小的压力,他就顾头不顾腚,昏招频出。
这才哪跟哪啊?
从前他那些幼稚的激将法能得逞是因为陆黎也幼稚,可现在大家已经从孩子转到成年人的思维,他被陆母陆父偏爱太多,没有长进的机会,套路还没进行迭代依然处于1.0版本,招数多少显得上不得台面。
都让人怀疑陆黎被他压着打那几年他所获得的荣誉到底有多少水分。
钟元心里感慨万千。
处处护着的“爱”有时候跟毒没两样。
但凡陆黎陆辰第一次把矛盾摊开时陆父陆母没有在第一时间责怪陆黎,而是指出陆辰的问题,他就不会蠢成现在这样。
就算不那么公平的“各打五十大板”,也比一面倒的维护陆辰强。
如果不是确定陆母确实更喜欢陆辰,她差点怀疑她在捧杀溺爱陆辰。
直接把一个看着还行的人护成了纯煞笔。
“对了,他怎么进北大的你知道吗?”
陆黎:“小语种推介保送。”
钟元恍然大悟。
记起陆黎说过陆辰很小时就能说四国语言的事了,那是陆黎被带回陆家遭受到的第一个重大打击——自己普通话都坑坑巴巴,冒牌货多国语言张口就来,活脱脱跟个小王子似的,他被衬得和打秋风的穷亲戚差不多。
钟元撇撇嘴,难怪能进了,“你妈为什么愿意他离开茗城啊?”
“那就不知道了。他们不会主动跟我提这些,我也没问过。如果你想知道下次我问问。”
“不用,我就是八卦一下。”不忙时吃瓜还是挺开心的,“邮件我仔细看了,我觉得玩法蛮单一的。既然是一款休闲小游戏为什么要做电脑端,做手机端的不好吗?”
“电脑的价格比手机贵那么多,论普及率,肯定手机更有优势。”
钟元不记得08年的手游都有哪些,那会儿她是端游的忠实客户,很多游戏都玩过。
但玩归玩,对游戏的发展、游戏公司怎么起来的她没有特别多的了解,无法提供太多有用意见。
只能确定端游会逐渐没落,未来是手游的世界。
“……好像有点道理?!”陆黎默了默,道。
钟元:“不是有点道理,是很有道理。”
陆黎噎了一下:“我考虑考虑。”
“但PC端游戏还是得做,你不是说那些游戏建模太丑人物太僵属于伪3D吗?这证明市场空缺大,我就要研发真正的3D网游,真男人就得做PC端!”
“那就做啊,你突然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搞得跟宣誓一样~~~”
钟元把手机从耳畔稍稍挪远,吐槽道。
陆黎尴尬笑了笑。
用力咳了两声,语气谄媚:“所以……元姐~~~~帮忙拉个投资呗~~~~”
钟元被他荡漾的语气弄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嫌弃地搓搓手臂,“多少?”
“前前后后少说得研发几年,怎么着都要几亿、十亿吧?”
钟元瞳孔瞬间放大:……多少?没听错吧?
“几个亿。”
陆黎语气飘忽,透出点心虚。但按照他的构想,大型网游就是烧钱,这都算省着花了,那点心虚立马转为坚定,“不多吧,很省了。”
“吧,吧?你好意思吧?”
“咱别拉投资了,你把我剁了论斤卖吧,看看有没有哪个冤大头愿意拿十亿买我的肉!实在不行,把查欣欣和你自个儿也剁了,看看咱们仨捆一块能卖十亿不?”
钟元眼珠儿瞪得老大。
语气逐渐暴躁刻薄:“你也真敢张嘴,步子一下迈这么大不怕扯着你的蛋啊?你现在的团队就小猫两三只,敢放话真男人做端游,别说钱没有,研发人员你都凑好了吗?屁都没有,张嘴就是十亿。”
“还十亿,我去哪儿给你拉十亿?你——”
“钟小姐,晚餐好了。”蔡阿姨喊她,钟元正好不是很想继续听陆黎的伟大梦想,赶紧挂电话,“我吃饭去了,你把脑子里的水倒倒先,有空再说。”
话是这么讲。
但吃饭时钟元脑子里还是不由自主思考起大型端游的可行性,其实端游如果做得好,寿命也能很长。
问题是,钱从哪儿搞……
她把好友列表捋了捋。
小有家底的不少,比如明琴家里就有好几家酒楼。巨富的,能长期砸钱进一个项目的暂时还没发现。
突然,她脑子里闪过一口晃眼的大白牙。
对了!
雪协有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老队员说协会大部分设备都是他赞助的,每次活动还承担一半经费。这位便是喜欢极限运动的副社长——赵望旌。
不如——
下次社团活动去化个缘看看?
钟元想得很美,连如何说服对方投资的腹稿都打好了。
可惜,化缘一事始终没得到落实。
因为首都所有高校搞联合滑雪赛,赵望旌带着老队员们集训,新生的基础训练全交给别的专业教练了,她次次不落的参加,次次没见到人,唯一的好处是她的双板小有所成。
勉强能装逼了!
赵望旌一直没见着人。
钟元也没闲着,除了上课她时常去今年建好的二号楼自习。
二号楼主要用于企业家和MBA学员们上课,一楼有咖啡厅,聚在这边的硕博生比较多,人倒是认识了不少,对游戏感兴趣的却没有。
忙活了一阵子,这事进度一直卡在0。
眼瞧着快期末要考试了,钟元只能暂时把这件事往后排。毕竟按绩点制度只要一门低分就毁所有,尤其是像高数这种学分高的课程一旦考差,就需要很多门课考好才能补救,所以钟元几乎把全部精力放学习上。
除了GPA,还有各种各样的考核,这些都涉及到校内评奖学金……
嗯,她不差那个钱。
但最低的三等奖学金占学生人数30%,如果连个三等都拿不到,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就算只有五百块奖金,她也很想要。
在她拼期末考时,陆黎还是很听劝的。先搞了一款休闲小游戏出来,目前尚在测试中,就等年后上线。
而今年的冬季大馈送,女王店没有贿赂小二,但很给力地冲上了平台前五。
单月营业额再创新高突破了七百万。
隔壁男装迎来了阵痛期。
暂时还保留着几个仿款,别的全是风格相似却又更趋向年轻的自制款。
而少了经典纹样,缺乏了常见LOGO,没有了隐形溢价空间,标价跌幅很大。
之前的款动不动一千两千,有些外套甚至标小三千都卖得不错。但现在大部分薄款降到四五百,少数厚款冬装能上千,哪怕衣服质量并没有降低,原料辅料依然用的最好的那一档,可销量就是减半再减半。
销量降了,单价也降。
因此整个店铺受到的冲击都非常大,营业额很直观,直接从四五百万跌到三分之一不到。
“店长,营业额不好看啊。”
“隔壁女装欢呼破七百万,咱们这个月又进一步下降了,老板真的没意见吗?”
一个人说:“如果再降,咱们客服部是不是要裁人?”
另一个又说:“对啊,而且这个月工资比两个月之前少了近两千,这样真的不行,再降下去都不够生活了。”
这话自然夸大了。
也有怨气比较重的:“为什么做得好好的要改自制?别的店依然在做啊,JEJA这个月营业额肯定超一千万了,我看他们每个款都是四位数的销量,他们标题起得那么明显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我也觉得没必要担心。随便搜一下好多家都做假货,就算要处罚肯定先处罚他们,而且法不责众,我们所有的标和链接都没带品牌名,告得着吗?”
“玮姐,我觉得咱们店还是跟以前一样最好,或者让设计师仿一些奢牌元素,毕竟我们的客户群跟女装不一样……”
男装部的客服神色都很着急,大家对眼前店里的状况感到悲观。
实际上也不怪他们。
毕竟营业额关乎到大家的工资。
这属于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老板一个月少赚几百万有什么关系,反正老板不缺钱。但摊到员工身上,每个月少一两千就非常影响生活水准了。
从前店里的月营业额随便上四百万,她们的工资也轻轻松松拿五六千。可自从两个月前开始改革搞剥离,下架经典老款,上设计师的自制款,营业额就逐步下跌,这已经是连续下跌的第三个月了。
每个月工资都在往下滑,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大家初步算了算。这个月的提成,底薪,饭补什么加一块,成交量最大的都不会超过五千。
按说客服五千绝对不算低。
可凡事怕对比呀,这比之前少这么多是个人都要有情绪了。
孙玮很能理解客服部员工的心情。
知道她们心里没底,尤其是隔壁蒸蒸日上做得越来越好,这个月甚至挤进top5。
这种强烈的对比会加重大家的恐慌和不满。
所以她不准备说大道理。
也没说男装一开始就做得好,大家工资都高,而女装起步的几个月是从低往上爬,她们其实有小半年收入比男装部低。
说这些缓解不了大家的情绪。
她只能尽力安抚她们:“我知道大家着急,提的意见也是为店里着想,但目前的策略是老板主导的,肯定不能开倒车。”
她顿了顿,眼神扫了一圈。
“转型阵痛期很正常,我相信只要渡过这段波折,店里营业额还会涨回去的。”
“大家的工资也一定会涨回去。”
“可是玮姐,到底什么时候能稳定?”
“每个月都跌,上个班跟炒股差不多,再跌真的不行啊,眼看着就过年了,销量走低今年的年终是不是也要打折扣?我们的工作没比隔壁少,都是同一家公司同一个岗位,差距这么大太过分了吧。”
“我不管那么多,只要工资跌下四千五,我肯定换一家干。”
“我也是。”
“……”
孙玮表情不变。
依然温声安抚大家:“大家的意见我会及时跟老板反应的,也会尽可能给大伙儿争取更好的待遇。”
她“啪啪”拍了两下手。示意抱怨到此结束,“好了,大家先安心工作。如果实在想离职的提前半个月跟我说就行。”
她对店里的情况持乐观态度。
虽然营业额降了三分之二,但销量其实还好,毕竟单价降了一半甚至更多,还能保持在一百万出头就意味着有老客走也有新客来。
九成老款链接都下架了。现在的销量基本是靠新款在撑,这就说明从仿到自制这条路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一点点时间。
钟元听说男装部客服意见大,集体找孙玮闹了一场,略蹙了蹙眉,问孙玮,“四千多很低吗?”
“不低。”
孙玮说,“不过跟店里的工作量确实有些不匹配,因为店里风格转换,老顾客问原因的特别多,所以成交量少了但客服部工作量没有减少太多。”
如果真论工资水平,客服大都在三千出头,一开始美购两家店的底薪就比市场高三百,提成比例也稍高一点。
只不过同为打工人,孙玮还是想给大家多争取一些。
钟元撑着额头。
闭目思索了一会,“这样,你跟大伙儿讲,年前每个月加五百补贴。”
不能直接涨底薪。这边涨了,女装涨不涨?
也不能重新划分提成。
按照男装的销量曲线来看趋势,下个月应该会回弹爬坡,现在把提成比例改高,等升上去难道再调低吗?
工资这东西一旦高了,就下不来了。
男装提成高了,是不是又要轮到女装闹不公平。
闹来闹去,双方都比照对方的工资线,最后是不是要比工作量,比售后量?女装售后几乎是男装的两三倍,她就成天给他们找平衡吗?
钟元甚至觉得这五百钟元都不该加,做电商的,旺季淡季工资本就差很多,怎么可能一直保持不变。
如果一跌就闹,以后还怎么管理?
只不过眼下没多久就要过年了。
马上要搞新年活动,客流量肯定会大幅增加,临时招人不好招、招来的也不熟练,客服岗不适合在这个阶段产生变动。
所以她退一步,求个稳。
钟元以为加五百已经很宽松了,她从前给人打工时工资涨一百都非常困难。
没想到客服们意见依然很大,孙玮通知完回了办公室,外面就开始小声蛐蛐。
“就加五百……我这个月跟之前比,少了一千一。”
“我还少了一千四呢。”
“我最惨,开学季那个月我拿六千八,这个月只有五千。”
“五百真的太少了。”
“那你要跟玮姐说离职?看好下家吗?我上58同城上搜了下,基本工资大部分在一千八到两千,提成比例没提,都很含糊,换家店怕是要比现在还低很多哦。”
“都是这样的。谁让客服不需要技术含量呢,工资都不高。其实我觉得换自制品牌挺好的,每次客户问我原牌是哪个品牌,我都回得小心翼翼,现在好了,不用回答真假问题。而且老板既然说会涨回去,那就应该没问题。”
“不能这样说,别的店工资开三千,可是轻松啊,事情没咱们店多,你看我们店旺旺开机响到下班,工作量是别人的几倍,工资就比他们多一两千,本来就不对等。”
“但是小店铺客服不仅要管旺旺还要清点库存,还要打包发货呢,我之前干的那家就那样。光看咨询量肯定没咱们忙,但别的杂事比咱们店多。”
一开始说低于四千就辞职的人闻言,表情不悦。
她瞥了说话那人一眼。
又四下张望一圈。
确定几个办公室门都关着,才压低嗓音说:“我没叫你们辞职啊,那样说是想给店长表态,给她一点压力。”
“哦……”
“你们想啊,年底活动下个礼拜就开始了,店长肯定不会希望我们离职。那咱们该一鼓作气多争取争取。”
“怎么争取?”
“一会儿我们再找店长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把五百补贴改成一千,八百也行,多一点是一点嘛。”
“不好吧,万一把玮姐惹火了……而且之前我们提过意见老板也直接同意了补贴,现在又去提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有人觉得提一提没什么;
有人觉得该见好就收,加五百也不少了,两拨人嘀咕来嘀咕去,谁也说服不了另一拨。
还是带头女生站了出来:“你们脑子真的不转弯,怕什么啊,年底促销马上就要开始了,公司如果不答应就不怕我们离职,让活动开天窗吗?”
“可是,客服又不难招。”
“是不难,但新来的能在这么短时间把店里衣服材质卖点弄明白吗?就算之前是客服,也需要时间熟练,照样影响活动期间的下单量。哎呀,你们放心吧,玮姐肯定会同意的。”
“……”
“你们别不说话啊,到底要不要一块去找玮姐?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工资,别跟木头一样。”
半晌。
有人用不确定的语气小声附和:“……那就去?”
“我也去。”
“我、我不去。”
“你不去就没资格享受大家努力争取的福利,只是找店长说一说又不让你掉块肉,这也不敢那也不敢,想坐享其成吗?”
“好吧我跟你们一块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这样,一会下班我们就……”
第38章
“说完了?”
“都觉得少, 是吧?”
孙玮双手抱胸,后背往办公椅后一靠,略带嘲讽的点了点头, 嘴巴动了动想骂人又觉得骂她们没意义。
屁股决定脑袋嘛。
她站在店长角度觉得自己很为大家着想了, 该给她们争取的都争取了, 索性老板不是那种抠门只压榨员工的葛朗台, 一下加五百, 就算只能拿年前的两个月, 那也不少了。
但在她们眼里自己和老板太好说话, 显得这五百来得太轻松,以至于不满足,觉得还能要更多。
孙玮眼神缓缓扫过客服部每一个人的脸, 被她扫到的人都不自在的低头或是别开脸, 不敢跟她对视。
“别沉默, 不是意见挺多吗?我这办公室好像塞不下你们了, 来, 到会议室说,一条一条说,我看看你们都对哪些地方不满。”
话落, 孙玮腾地起身, 径自走向会议室。
其他人面面相觑。
只要不是瞎的, 都看出孙玮生气了。这会子所有人感到进退维谷, 其中原本就犹豫不决的一两人表情开始绷不住,愁眉苦脸。
想叹气, 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敢用眼神询问其他人:怎么办呀?
一会儿要说什么?
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孙玮的反应出乎了她们的意料,大部分人是真觉得加补贴的要求不过分。
想商量对策,这儿却一点儿也不合适,
因为店长办公室就在会议室旁边。
隔得近,隔音效果实在不怎么样,大家就算后悔了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只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脚就像是被钉子强行钉在地板上一样,重若千钧,怎么都挪不了。
就在所有人都僵住,不知道要出杵这儿多久时,还是主张争取的汤婧率先转身,抬头挺胸正气凛然的样子走向会议室。
有了人带头,其余忐忑不安的也敛了心底的慌乱跟上去。
“都坐。”
孙玮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又从角落放杂志和面料资料的亚克力架上取了个小笔记本。
“挨个儿来吧,觉得待遇跟不上想要辞职的到我这儿登记,不用再勉强自己上十五天班。工资我也一分不扣你们的,上多少天班就发多少。下个月发薪日准时去财务处领就行。”
此话一出,本还有些微动静的办公室一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凳子挪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屁股还没贴到椅面的几人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坐下,全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谁也不吱声。
原本觉得诉求很合理,公司没理由不应的那几人脸上忍不住发烫,又难堪又懊恼,工资下降的委屈一时间转为不知所措。
汤婧心里则是狠狠惊了一跳。
但大概是刚出校园的缘故,她身上还带着满满的锐气,自忖大专生来干客服本就屈才。
就算此刻心里也滋生出一丝后悔,她依然坚持自己没做错。再看大家一副怂包蛋的表现,她还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玮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希望我们主动写辞职信吗?”
孙玮抬眸,沉着脸。
眼里已经带火星子了,“我让你们辞职?不是你们自己想辞职吗?”
“没有呀店长,我们没想辞职。”
“对,玮姐,我们不是……”
孙玮打断:“不是什么?不是仗着年底活动在即逼宫?笑雯、方芳,你们让我说什么好?你们是客服部的老人,来美购之前也在别的桃宝店做过,别处工资什么水平我们店什么水平,你们不清楚吗?”
“外面底薪一千八,饭补两三百,加上不公开的提成,好一点的三千出头,差一点的二千五六,工资不透明老板说发多少就发多少,我们店差不多是其他店的两倍,旺季最高时,甚至是三倍,你们有哪点不满足?”
“嫌店里撤老款营业额下降,那之前被客户问是不是真货,是不是尾单,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卖假货不道德吗?觉得用话术忽悠客户良心不安。”
“怎么,老板要做自己的品牌你们又不满了?”
被点名的笑雯、方芳两人低头沉默。
委实心虚。
孙玮越说火气越大。
用力拍了几下桌子,痛斥她们不识好歹,“觉得五百少?有空就去别的公司问问,哪家老板加工资一加就是五百?我厚着脸皮去争取,老板也体谅大家心里的落差二话不说就同意,你们不感恩就算了,还欲壑难平嫌弃上了。既然不满意,那我建议你们找一个更满意的地方干,现在公司是伺候不起你们了。”
“……可是只有两个月,又不是固定加。”
孙玮眼神如刀子般射向说话的,“你第一次当客服?还是第一次接触电商行业?旺季时候拿六七千怎么没想着应该固定,不该多拿?”
“玮姐你这话说得没道理,那是我们该得的提成,凭什么不拿?”
孙玮掀唇,冷笑:“旺季高薪该你们拿,淡季低薪就不该了,需要公司把少的那部分给你们补上,是吗?”
“想得挺美咧。”
汤婧:“但是现在不是淡季,明明冬天是旺季,是老板要搞什么转型强行把自己从赤道转到南北极,销量下跌不是我们客服部的问题,我们是被动降薪,想让公司补贴有什么不对吗?”
“汤婧,你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公司是你的吗?”
“你觉得不应该就不能改?你觉得的都是对的?那你别做客服了,做店长,做老板去。”
“你当这里的老大是谁啊?这是老板的公司,她想怎么转型就怎么转。你们能做的就是要么咬着牙继续干,要么递辞职信走人。”
孙玮语气极其不客气:“嫌五百少?那我现在告诉你们,没有了,这五百现在也没了。能干就干,不干就走,你们什么时候交辞职信,我什么时候批。”
话说到这份上,大部分人彻底慌了。
只心里还抱着一丝期待。
——辞退所有人,真的不怕下个礼拜的活动忙不过来吗?
孙玮从她们的表情就看懂了她们心里的想法,怒极反笑:“干任何一行都别把自己看太高,你、你们,都没那么不可或缺。别说你们,就算我今天被开了,美购还是美购,店里照样运转。”
“要离职的赶紧,对了,书面离职信我也不让大家写了,直接跟我说一声就行,明天我就让人事给你们办离职手续。”
爱走走,她不伺候了。
孙玮实在不懂自己哪里对不住下面的员工了?
去找老板争取补贴难道就不用承担风险吗?但凡老板手段老练些或是心肠更冷更资本家一点,别说补贴能不能下来,自己这个店长也要吃排头,要被老板质疑工作能力的。
就这,她说过什么?抱怨过吗,嫌过她们事多吗?
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当盘菜。
招客服还不容易?
练个几天就能凑合的岗位真没那么重要,哪怕招不到熟手也有解决的办法——找隔壁蒋思雨借人。
把女装部的客服们调几个过来先顶过活动期,加班期间两倍工资,她不信大家有钱还不赚?
尤其年底这两个月本就活动多,折扣力度大销量也一直是全年最好的月份。本身工资就会比秋季上浮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
若调班翻倍,女装部成交量高的客服拿个小一万没问题,这在现在绝对不是笔小数目。
真不知她们哪来的底气跟自己闹,五百不够,居然要一千?
真当公司缺了她们就不能运转啊?
孙玮生气的点远远不止这个。
本来公司在工资上就开得比同类型企业高一点,老板也很体恤员工,但凡加班或是重大活动日都会让财务加一笔奖金,多少不一定得看当月业绩,但肯定有。
这么宽松的环境,被这些人一闹,很可能反向给心肠还算软的老板敲警钟:
——对员工好没任何意义,她们只会不满足搞事情,不如照着最严苛的企业来。
前有董姐不把自己当外人造成女装店损失,让老板跑东跑西善后,这才调整了几个月,男装部又闹这么一出。
以己度人。
换了自己是小老板,她肯定觉得待遇给高了,必须找个理由下调,如果再招人就按照两三千标准招,把提成卡得更低。
这么一来利益受损的是谁,还不是普通员工吗?
说句挖坑给自己跳没毛病吧?
为多五百块钱非要断自己后路,还觉得自个儿挺聪明。
呵呵。
孙玮低头喝水,不再开口。
汤婧瞠目结舌好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感受到左右两侧隐隐埋怨的目光,胸口先是一窒,旋即便升腾出怨气。
瞪她做什么?
她又没拿刀架她们脖子上逼她们一块来,既然来了不就是认可自己的建议和说法吗?
捞好处时积极,担责时就怨天怨地怨别人是什么道理?也不想想孙玮怎么可能真的把所有人辞掉。
肯定是恐吓大家的。
一个个的,全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店长,那我辞职。”汤婧自觉摸透了孙玮的心理,跟个英雄似的,大无畏地站起身,说道。
孙玮定定看了她两秒。
汤婧眼底刚浮出一抹“我才不怕你的恐吓”得意,下一秒就见孙玮点点头,爽快道:“可以,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汤婧表情倏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脸上忽然间火辣辣的,一股下不来台的窘迫萦绕在心间,她张了张嘴,在孙玮坚定的眸子中无力闭上,“……行,我早就不想干了。”
“好好的店铺直接做糊做垮,老板亏得起,我们可受不了工资大跳水。”说完,气冲冲的离开了。
孙玮充耳不闻。
其他人脑袋垂得更低了。
“除了汤婧,还有谁要走?”
过了几秒,又有两个。
正是之前被点名的方芳和李笑雯,两人都面如土色,脸上写满后悔,但心里又害怕以后在工作中被找茬,怕孙玮给她俩穿小鞋,所以“不得不”辞了。
孙玮依然没留,神色冷淡:“还有吗?”
其他人不吱声。
孙玮等了将近一分钟,见她们发热的脑子终于被冷水浇清醒了,哼一声,倒是没赶尽杀绝,只道:“行,要离职的随时找我,现在该下班的下班,该值晚班的值晚班。”
男装客服部一共十一个人。
白班是早八点半到下午五点半,六人排班;晚班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半,五个人。每周轮换,此刻走了三个,还剩下八人。
不过孙玮猜明天还会走几个。
补贴的五百飞了,面子里子也没了,人很容易拐进死胡同,觉得丢人,怕同事在背后议论,就会想换环境。
都是人之常情。
男装部跟女装部就隔着一个公共的茶吧休息间,平时大家都很熟,还有企鹅群,这边一闹辞职,女装部就收到消息了。
“……隔壁一下走了三个了。”
“汤婧、方芳、笑雯都不干了。”
“为什么?”
“店里生意不好提成降太多呗,觉得五百补贴太少,想让店长多申请一点,店长很生气,她们就走了。”
“说走就走,潇洒哦~~”
这时候,男装部的桃子突然冒泡了:“吓死我了,玮姐真的很生气,说话夹枪带棍的一点情面没给大家留。其实我看得出来,方芳和笑雯挺后悔的……”
“肯定后悔,除非转行,不然想再找一份工资差不多的就很难了。”
“确实。之前我被售后的两个奇葩客户搞得也想跳槽,打电话问了几家销量只比我们女王店差一点的店,一问工资顶天也就四千六七,HR还很自豪,觉得她们工资开得很高了。而且我问的不是小店,都是top15以内的店。你们都不知道她们差评率控制得多严格,不管是不是客服的问题,只要那一单是你聊的最后都要算你头上,扣绩效;应答时间超过多少秒也要扣,迟到一次就扣全勤,真的,如果不想转行,目前美购挺好的了。”
“一开始我就说一而再再而三找玮姐不好,哎~~~”
“但是现在你们所有人都把店长得罪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老板,老板会不会直接让你们滚蛋诶。”
“……允悲。”
“同允悲。”
她们在群里偷偷聊天时,孙玮到蒋思雨办公室找她了。
蒋思雨:“借人?”
“嗯,借三四个给我用一用就行。”孙玮说。
蒋思雨:“还三四个给你用一用呢,她们每个人既要管桃宝的又要管今年刚入驻的T猫店,最关键的是男装她们不熟,男装女装尺寸讲究完全不一样,同时管估计忙不过来。”
“那就挪几个人给我先只管男装,把活动头几天平稳度过,加班工资我们这边给。”
蒋思雨想了想,没反对。
大家都是同事,平时也经常交流,虽有竞争但本质上并不存在对立,思索了两秒后蒋思雨道:“我问问哪几个要赚加班费的,明天跟你讲,正好,你确定一下要走几个,让人事赶紧招新人。”
说完正事,她便嘲笑孙玮:“你这次属于好心好没报,烧香惹鬼叫了。”
孙玮摊手,表情无奈,“我也不想的。”
她想当好上司,其他人不领情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男装部又有两人递了辞职信。
十一个人只剩六个,蒋思雨从女装部调了三个人过来。
人事又招了四名新人。
年底活动从元旦做到过年前,这会儿平台除了周年活动没有年底做促销的概念。但钟元有啊,她早就习惯了618,双11,和年底大促。618和双11不好搞,概念还没被平台推广,那就年底大促开学季搞一搞。
而男装店果然如钟元预料的那样,趁着年底大促触底反弹了。到年前放假时,整个一月份营业额无限逼近五百万。
“哇!!!”
“这个月营业额4968042。”
“哎呀,怎么卡在这儿呢,离500就差那么一点点,看着太叫人难受了。”
“我们店居然没冲进前十。”
“你看看前面的都是什么店,两个国□□动品牌,其他的全跟我们以前一样。”
“女王店冲到第三了,何莹说她们营业额破了九百万,这个月提成和奖金要拿到手软。”
“我们也不错啊。”
这一刻再也没人念叨被收回去的五百块了。
放假前一天,领到工资和年终奖的员工们摸着厚厚的信封,各个笑得合不拢嘴,欢呼大喊,“玮姐,你预估得好准,这个月真的恢复正常了。”
孙玮笑了笑。
谦虚地把功劳往钟元身上推:“不是我预估得准,是老板判断精准。”
怕留下的员工记吃不记打。
她淡声又敲打了一番:“现在你们看到了吧?我们店能迅速爬起来是老板决策做得对,能有这么高的营业额不是靠大家的嘴皮子,靠的是质量、是优秀的营销策略,甭管谁离职,对销量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大家忍不住面露赧色。“玮姐,你就别说我们了,我们都知道错了。”
“对对对~~~还好厚着脸皮没走。”
“……”
没赌气递辞职信的几人庆幸极了。
还好没走,只多熬了一个月工资立马涨回来了。
当初汤婧离职后还在群里撺掇大家也离职,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结果第二天杨静和陈桦真的被游说动递了辞职信,其他人没走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一时间没找到更好的工作而已,毕竟不是谁都像汤婧那样为了一口气说走就走。
再者,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就算降了点这份工资依然很可观,值得继续干下去。
客服部整体年龄都不大。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大家私底下一直有个小群,就算汤婧她们离职,平时还会聊聊天。
先前总是被汤婧泼冷水。
一会儿说店铺不可能有起色,一会儿又说老板肯定对大家有意见,会找时间开除她们,搞得留在店里的人心情有点说不出的郁闷。
这会儿拿到年终立马有人发到群里,就是存了暗戳戳告诉汤婧几个“我没选错边”的意思。
“嘿嘿,可惜没到一万~~~”
“生意又好了?”这是方芳。
“嗯,这个月营业额四百多,方芳,你新上班的地方发多少?”
那头的方芳看着聊天界面,嘴角抿出苦涩的弧度,手指数次搭在键盘上,但怎么也敲不下去。
她心烦意乱。
干脆关掉聊天框,装作在忙没看见的样子。
汤婧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但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看花眼做错选择,而是一如既往的辛辣,“不到一万得意个什么劲儿,没准回光返照了。”
“开年后就跌回去。”
不等有人骂她唱衰,另一个笑雯很坦诚的接话:“哪有那么容易跌,小老板搞宣传确实很有一手。早知道就不走了,我现在这家公司氛围特别差,同事里有一个特别喜欢跟老板告状的贱人,昨天老板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哪个回复不对,不够亲切,我人都傻了,他居然逐一看我们的历史聊天记录。”
“每天累得要死要活,一到公司就像是被人监视着,这个月才两千八,而且因为我才入职一个多月,年终没有,老板意思意思多发了两百凑到三千。”
“福利就是员工可以便宜点买两件店里的东西,但我们店是卖袜子内裤的,便不便宜有什么区别?”
她一说,方芳似乎也有了吐槽的勇气,“我对比了几家公司,招聘信息说得好好的每个月保底三千五,可真正面谈时发现能到三千就不错了,规模更大、待遇还算讲究的店不在茗城,得到省外工作,那吃穿住行又是一笔开支,再想到客服没多大升职空间,突然好茫然。”
“……”
群里除了客服部的人,没有其他岗位的同事,一说到客服上限低,大家都被方芳的迷茫感染了。
群里突然沉寂下来。
而办公室里的孙玮打电话给钟元报喜,“小老板,咱们店彻底起死回生了!”
钟元刚参加完雪协的登山滑雪贺新年活动,正准备收拾行李回茗城。
收到喜讯,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做得很好。思雨的捷报我也收到了,你们都很不错,这一年辛苦你们了。”
孙玮略作思考,将补贴没落实的情况汇报过去。
钟元挑了挑眉,“处理得不错。”
但光是辞退几个人,扣掉几百补贴起不到警示作用,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她清澈漂亮的眸子微微沉了沉。
先是流露出几分困惑不解,随后化为怅然,最后所有情绪都消散,眼眸变得格外坚定。
这是钟元第二次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慈手软。
她是第一次当老板。
曾经也被上司当牛马使唤过,所以下意识对员工更加宽容,所以不论是薪水、奖金还是办公室里的茶水点心,都尽可能给到位。
她希望自己的公司是充满人情味儿的。
可不管是董姐也好男装部的客服也罢,时间稍微长一点就开始出问题,都觉得自己应该拿到更多。
或许……
是时候转换心态了。
钟元定定神,吩咐孙玮:“以后店里会越来越好,销量越来越高。你跟思雨商量一下,看看最低一档基准线调到哪个营业额合适。”
“还有,绩效考核制度你们商量着拟一份给我,客服之间最好再搞个排名,咱们末位不淘汰,但末位扣奖金。”
“运营和文案的百分点往上提一提。”
孙玮闻言,嗓子眼紧了紧。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好的,小老板,我会尽快把方案发到你的邮箱。”
挂断电话跟蒋思雨一说,蒋思雨表情也很一言难尽,没好气道:“看吧,我就说撺掇惹事的害人!”
“非要逼老板给大伙儿脖子上套绳子。”
孙玮也很无语,“所有人的提成、绩效考核模式都要改,咱们自己的绩效也得拿出方案,哎,你说我当时要没去争取那五百块多好!”
蒋思雨点头。
可不是嘛。
点完对上垮了个批脸的孙玮,忙安慰她:“算了,换个角度想,把薪资结构重新调整一遍确实有利于管理,对店铺未来发展也有好处,店做得越大越火,大家工资才能跟着上涨。”
她俩还在忙。
美工、客服、运营都放年假了。
仓储要发完最后一批货,还要盘货清点库存才放假,而孙玮和蒋思雨两人则是熬夜弄了份薪资等级表、绩效考核规章出来。
钟元收到邮件,将自己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圈了圈。犹豫了很久,又加了条综合绩效低于60分提成百分点减半的规则。
发回给孙玮。
孙玮收到邮件的一瞬间也沉默了许久。
最后叹息一声。
而钟元抽空研究了后台数据,发现这次活动能超出预期,文案和运营立了大功。
两个店面的首页都设计得特别喜庆醒目。
一点进去就是大大的买一送一,最高可降35%,还有过年送给家人、送给自己一份爱这样的宣传语。
这在所有店都很粗糙黯淡的情况下,仿佛给自己装了一排闪闪发光的大灯笼。
简直精准拿捏住了国人“过年穿新衣”加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
清楚店里质量的老顾客欣喜啊,趁降价多囤两件;
新客一看到这么大的优惠力度那根本走不动道,买衣服嘛,买谁家不是买?
不喜欢再退呗。
这么一来,销量蹭蹭涨。
钟元满意地点点头,对能干事的她照样大方。一开心就当场打电话给两个店长,让他们叫财务给运营和文案发奖金。
已放假的店长和财务:……
第39章
“……小老板, 放假了!”
钟元轻拍脑门,“抱歉抱歉,太兴奋我给忘了。”
她放完寒假就跟着雪协四处玩, 还真少了年假的概念, “既然电话打都打了那我就再多说一句, 以后规章制度得严, 但福利咱们也不砍, 有惩就有奖嘛, 这个你们商量好也给我一个具体章程。”
说到福利, 孙玮瞬间不郁闷了。
虽然差点被加班好歹老板没让白干,有对比就有幸福感,这么一想心里舒坦了。
“好的小老板, 年后上班第一时间就给你。”怕老板忘记复工时间, 孙玮还贴心的补了句:“最晚不会超过初九。”
“ok。”
一到过年钟元就变得很闲。
尤其是查欣欣被毛哥塞去香港声乐集训过年回不来, 没人约她出门玩。
而大舅今年不在。
不过大舅妈跟大表姐倒是回来了。
她们到家当天, 钟元特地去了趟外婆家。
“大舅妈, 大表姐。”
钟元将给外公外婆准备的衣服鞋子搁在沙发旁,跟母女俩打招呼。
大表姐微微颔首,淡淡地笑了笑。
“……钟元, 你是钟元?”郑锦君不太确定道?
“对, 我是钟元。”
钟元微笑。
面对大舅妈的生疏反应不太意外, 也没有不高兴的情绪。其实她对大表姐詹博敏和大舅妈郑锦君的印象也很模糊。
“长高了, 也长漂亮了,亭亭玉立像你妈妈。”
听她提起詹雯, 钟元表情未改,依然笑眯眯的,极其大方地回道:“嗯, 我是她亲生的嘛,像她应该的。”
大舅妈眼角笑出两道皱纹。
亲切地拉着钟元的手说:“七月份我同你妈妈见过面,你妹妹如今说话可流利了,特别可爱。”
“是吗?”钟元微笑。
心想说话流利多稀罕的事啊,都快两岁还不会说岂不是大傻子?
这也能夸可爱,呵呵。
“嗯,跟你一样机灵,你们姐俩长得也很像,你妈还让我回来时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她很想你,如果有空你也给她打个电话,母女哪有隔夜仇。”
钟元脸上真挚的笑容没完全消失。
而是逐渐转为礼貌假笑,嘴角进一步上扬。“她想我可以给我打电话,反正我号码没换,难道……她不记得我手机号了?”
“不会吧~~~~”
问完她立刻做出诧异的表情,撇撇嘴讥诮道:“那看来也没多想。”
若不是跟大舅妈没仇,钟元差点以为她故意让自己不高兴呢。
就问哪个离异家庭的小孩想听到父母和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兄弟姊妹的事?
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他们可不可爱机不机灵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吗?还拿小孩儿跟自己比,简直是在她的雷点蹦迪,她又不是死人,能不生气吗?
郑锦君面上笑容淡了淡。
只语气依旧很亲昵的嗔道:“你这孩子,气性大,主意也大。”
说着不跟钟元联络感情了。
扭脸跟外婆笑笑着打趣儿:“妈,雯雯之前说钟元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我还不信呢,现在看还是她这个当妈的懂。”
两人聊天时詹博敏给院里月季浇水去了。
浇完水一进屋就撞见钟元撇嘴,妈嘴角也耷拉着,她眉头略蹙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样子。
钟元倒一点不心虚。
迅速扬起笑脸,主动问:“大表姐,你什么时候毕业回国啊?”
詹博敏回神:“如果顺利,大概明年。”
她是研究生公派。
去年申请了博士联培,本来今年顺利就能回来了,但毕业要求挂国内学校导师通讯,联培单位不同意,这下被卡住了。再解决不了她就要“主动”回原课题组了。
不过这些没必要跟刚上大学的表妹讲,詹博敏只摇摇头,语气略带两分沉重:“你以后若是深造可千万别选联培。”
数据是对你防贼的,干活是当成牛马的,最后但凡哪点不合意有的是办法让你毕不了业。当然,某些实验室和学校联培还是很香的。
钟元摇头:“我不打算深造。”
话一说完,她感觉哪儿不太对。
偏头想了下,对哦,听大表姐的意思她没打算移民留在国外啊!
那上辈子为什么没回国履行服务期。
她这类公派留学的都要签服务协议的。
至少得回国到某些岗位干两年,但大表姐上辈子没回来过,她违了约不知大舅有没有受影响。
钟元觉得应该有。
因为她知道这事是从网上刷到的。互联网时代嘛,连袁爷爷这样给人类作出巨大贡献的巨佬家里人在哪儿,他坐过什么车都要被扒来扒去,何况是表姐那种情况,还有个当官的爸。
除非大舅一辈子庸碌无为。
不上新闻,不被报道,没人科普你的好,自然无人关心你身上的瑕疵。可大舅工作上向来没得说,所以大表姐不回国不履行协议的事就是他的黑点,闹得应该不小。
毕竟连不怎么关注这方面内容的她都刷到了。
而且万能的网友们顺着大表姐这事还扒到某些高官换了国籍却住着干休所,领着国内各项退休福利的事。
想到这儿,钟元心里猛地一跳。
如果大表姐没有留在国外的想法,那会跟大舅妈有关吗?
不是她公报私仇,恶意揣测。
而是表姐一出国,大舅妈第二年也跟了出去,大表姐已经成年且心智成熟,其实哪儿用得着家长陪读?
有的国家陪读签证要求多。
得孩子未满十八岁,美国只需要证明孩子和家长是直系亲属关系,证明有足够的资金支付自己的生活费用就行。
可大舅的工资不高呀。
毕竟吃住出行都由国家承担,一切都是隐形福利,实际到手的钱真的不多。
大表姐是公派留学,花钱也不多,那大舅妈呢?她多年没工作,她的生活费用怎么来的?那边的消费水平不低……
钟元想到她们这个年代的人出生面对的就是落后的国家、吃苦的广大劳动人民,长大后多少存在崇洋媚外的情结。
譬如詹雯,也是一心出国。
难道……???!
越想越胆战心惊。
她表情凝重,趁大表姐到厨房杀鱼时,悄咪咪蹭到三舅妈身边小声问她。
“噗——”
“你想到哪儿去了?”
三舅妈忍俊不禁,手指戳了戳钟元太阳穴,侧过脸低声跟她讲:“你三舅开始搞建筑这一行时你大舅二舅慷慨解囊,后来慢慢做大就给你大舅妈和二舅妈分了点股份,不多,但国外生活的钱肯定够。”
钟元瞪眼:“那之前珍丽表姐结婚,二舅妈他们……”
也没表现得有钱啊。
包括到首都买房。
明明信了三舅妈说会涨的话也只买两套,哪里像有钱?
三舅妈翘起嘴角,“每个人都有自己感到舒适的生活方式,对你二舅二舅妈来说工资用起来最踏实最自在,你看他们自从搬到现在那屋就一直懒得挪窝了。”
二哥二嫂两口子物欲都不高,分红常年没动过。
上回动用是因为珍丽和永思大了需要更多的个人空间,而学校从前分配的房子太小,夫妻俩左思右想干脆一步到位,买了套在当时算得上很大的房子。
这么多年夫妻俩都没怎么变过,最在意的是学生和珍丽兄妹俩。
他们自个儿始终保持着过去的节俭。程松听过不了这种低需求的生活,但内心很佩服这样的人。
钟元点点头,恍然大悟,“那大舅妈呢?我妈呢?难道她也有?”
“有。”
如果说老二夫妻俩是比较纯粹的人,大嫂郑锦君就属于看似温柔实则很有距离感的人。
说实话,妯娌二十多年,程松听觉得自己并不太了解她。
一是两人接触不多;
二呢,大嫂喜欢跟她谈诗谈艺术,她实在不感兴趣,因此妯娌二人感情很一般。
但一家子兄弟姊妹借钱时大家都痛快给了,股份自然不会落下谁。
“不多,每家就1%,你别跟你爸说。”
詹雯手头的1%是瞒着钟建华的,两人离婚时这部分没拿出来分。
钟元“哦”了声。
难怪她走得爽快,一点不担心出国后生活水平下降,原来还有这么一笔私房钱。
难道大舅妈是跟詹雯接触多了也想留在国外定居,用了什么办法让表姐也不回国??
但大舅在国内啊。
作为官员家属滞留国外实在太敏感了,除非大舅妈在国内犯了事,她跟大舅离婚……
否则势必影响到大舅的仕途,大舅能乐意?
哎,早知道会回到这个时间点,她当时刷到吐槽视频时一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并背诵全部。
“元元,安平说你公司还接创意广告的活儿?”程松听问。
听到来活儿了,钟元立马回神。
先不想詹博敏母女俩的事了,注意力全挪了回来,她笑嘻嘻地点头回应三舅妈:“昂,接啊,但三舅应该用不着打广告吧?”
“跟你三舅没关系,是我一直光顾的那家美容院要转手,我想接下来,免得重新找新地方。这美容院啊要找合心的实在难,换别的我又担心不安全。”
毕竟往皮肤上倒腾的玩意儿,谁搞都不如自己搞最可信。
“哇哦~~~~那我以后是不是能免费去做脸?舅妈你要做的话给我公司送生意呀,我们至美搞创意广告很厉害的。”
她完全不知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一谈到自家公司的优势,小作文咻一下就来了,完全不用思考,分分钟秃噜几百字出来。
两人聊得投机。
坐一旁跟公公婆婆说话的郑锦君眼神已经往两人方向飘好几遍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了,插进来问道:“元元,你那公司做什么的?”
“孵化产品,卖卖衣服。”钟元言简意赅。
“卖衣服?店铺开在哪条街的,大舅妈有空去照顾你生意。”她没懂孵化产品什么意思,索性直接略去,问起自己听懂了的半截。
“在网上。”
虽说大舅妈之前的话让她很不高兴。
但钟元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场怼完就算了结了。并不是动不动甩脸子翻旧账的人,她乐呵呵地报出店铺名,“到网购平台搜索店名就可以了。”
郑锦君一听,微笑中带着两分不以为意:“网上?是因为门店租金太贵吗?这样,大舅妈支援你一点。”
她也在亚马逊买过东西,体验感并不好。因此听到钟元在网络上卖东西,郑锦君第一反应就是什么玩意儿?
这值当三弟妹跟她讨论得那么欢?
“不用了大舅妈。”
钟元彷佛没听懂对方话里的看低,眉飞色舞道:“我的公司年营业额虽然不高,只有区区几千万,但门面还是租得起的,不租纯粹是没必要。”
“……”
空气陡然安静。
区区几千万。
区区!
……区区????
她眼睛很亮,笑容恣意,语气爽朗。但在场的估计没谁听不出话里的“故意”。
妯娌两个被这个数字震撼了一把。
都有种“我在哪、我是谁、她刚说什么”的恍惚感。
只有老头老太重点不在这上面。
他们不知道什么网不网的,完全理解不了没店铺怎么卖东西。
想到新闻里的各种骗局,老两口心里蓦地一沉,想歪了。老爷子当即沉着脸:“你那啥玩意儿,啥网?不是骗人的吧?元元,咱开公司做生意可不能当骗子啊。”
“对对,什么网那么厉害一年卖几千万,你三舅带那么多人到处跑工程,一年到头有这么多钱不?我看就是瞎糊弄人,不许干啊。”
老太太满脸着急。
就怕外孙女太年轻,一不留神误入歧途干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噗——”
“死妮子!你还笑!!”
“哈哈哈哈”
“外公、外婆你们想哪儿去了,这个网是互联网的意思,互联网知道不?就是……”
钟元边笑边解释。
口水都快说干了,老头老太总算知道这“网”是什么网了。
似懂非懂后,他们问题就更多了。
“诶哟,这么多人光看个图,没看到实物就敢先交钱?不怕骗子啊?”
“对啊,万一是骗子呢,万一买到不喜欢的呢?钱还能退不?”
“退啊,当然退。”
“如果有的老板黑心肝,就是不退钱呢?”
“呐,这肯定不能呀。”
“为什么不能?”
“顾客下单时钱没到卖家账上啊,得确认付款后卖家才能拿到钱。打个比方,三舅妈是咱俩的中间人,你要从我这儿买东西,就先把钱给三舅妈,我给你发货,你收到确认要留下,三舅妈才把钱打到我账户,如果你选择退货退款,那你把货退我,三舅妈把钱退你。”
“怎么那么麻烦,要买什么出门逛个街不就买着了,还非得上、上这什么莫名其妙的破网。”
“网上天南海北的东西都买得到,逛街行吗?”
老爷子嘟囔:“你怎么就知道不行?”
钟元不跟老两口扯这个。
他俩连手机都玩不转,理解互联网玩法属实有难度,“反正你们懂什么意思,知道我没加入诈骗团伙就行了。”
老爷子哼了哼。
弄明白网是什么东西后,注意力又回到钟元的态度上,“会个破网看把你给厉害地,对长辈那是什么态度?!”
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对上她无所谓的笑容,心头一哽。这刺头儿……
或许是这两年家庭聚会钟元没少顶嘴,哽着哽着大家有点习以为常,基本摸准了她的脉。
——说到她喜欢的她就笑眯眯,甜得跟麦芽糖似的,脸皮特别厚逮谁都能撒娇;
——说到她不乐意听的,翻脸比翻书还快,要么装聋不理人跟你打哈哈,要么据理力争非拉着人辩个清楚明白。
这性格就得顺毛捋!
只要顺毛捋绝大多数时候孩子挺好相处,不怎么跟人计较。现在怼老大媳妇明显是心里的不爽堆积到顶点了。大儿媳进门就提她妈是第一点,看不起她的事业则是第二点。
老头想了想。
忽然觉得也怪不着钟元态度差,语气便不自觉缓和了:“不管做门店还是做这什么网,都不能坑蒙拐骗,听到没?”
“知道了知道了,外公你真是越老越啰嗦。”
詹外公吹胡子瞪眼:……
过了这么一会儿,郑锦君已经从震惊中回神了,一开始被几千万镇住了,但回过神后她认定不可能。
笑了笑半试探道:“网上那么赚,开实体店不是更赚吗?租个大一点的门脸儿试一试,没什么不好。”
程松听一听这话暗道不好。
赶紧麻溜地站出来递台阶:“还租什么?想做实体就跟我讲,三舅妈在市中心正好有门面。”
钟元立刻抱住她胳膊,喜笑颜开:“嘿嘿,谢谢三舅妈~~~”
被忽视的郑锦君笑容微僵。
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印象中叛逆莽撞又愚蠢没脑子的外甥女。
詹雯这回倒是没说错。
她这闺女是个睚眦必报、记仇不讲情的人。一言不合就跟长辈顶嘴,难怪说到她詹雯就头疼。
她心里不喜。
但自己到底是长辈,丈夫这些年又身居高位,郑锦君暗暗叫自己别跟不敬长辈的外甥女较真。
跌份,太跌份了!
她牵起嘴角,露出大度包容的表情。看着程松听自嘲道:“我这几年在国外,元元跟我都不亲了,原来网上卖东西这么容易赚钱,看来我落伍成坐井观天的青蛙了。”
程松听眸光微闪。
这就是她跟大嫂亲近不起来的原因,跟她聊天太累,她说话总是带着九曲十八弯。
又是容易赚又是国外落伍其实不过是想听她说网购没什么大不了,国外早就有了,而元元赚几千万纯属吹牛。
但自己总不能睁眼胡说吧,所以程松听选择了折中。
避开钟元公司赚不赚钱、到底赚多少这点,道:“互联网发展确实迅猛,前两年我周围选择网购的人屈指可数。怕质量差也怕付款不安全,今年多了很多,甚至有装修房子,所有材料家具全网购的,货送到那天门口围了一圈人,大家觉得可稀罕了。”
她要跳过、想悄无声息缓和气氛。
结果杀完鱼出来的詹博敏也听完了全部对话,好奇心被勾出来了,又把话拐了回去:“钟元,你的店真这么赚钱?”
几千万。
不是几万,几十万。
几乎达到了某些行业一家中型企业的年营业额,别说她觉得不可思议,说出去怕都没人敢信。
“恰好踩在风口了。”钟元倒是不避讳说自己沾了时代的光,“赚确实是赚的,不过这是营业额不是纯利润。”
“那也很成功了。”
詹博敏眼里只有好奇,没有羡慕或是别的情绪,客观的评价着国内的变化,“看来电子商务将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影响辐射整个社会的经济发展。”
“其他方面应该也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大表姐你要赶紧学成回国,作为高分子材料的高材生回来肯定大有作为。”
“嗯。”
钟元说这话时特意观察大表姐和大舅妈的表情。注意到大表姐点头时大舅妈嘴边的浅笑略收了收,这个动作很细微,只眨眼的功夫那抹弧度又显了出来。
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回家后,大舅妈那一瞬间的表情反复在她脑海里拉扯浮现,钟元总觉得表姐毁约移民跟大舅妈脱不了干系。
可她真的会因为向往国外就枉顾大舅和大表姐的意愿吗?
要知道毁约不回国后果很严重的。
要返还资助的学费、生活费等一系列费用,还要加收违约金。不仅如此,违约记录会被记录在案,影响个人信用,国家或单位会限制就业,也影响未来的旅游或工作签证,极端情况下还有可能被告诈骗资助,面临法律追究……
就为了不回来不仅断掉大表姐在国内的路,还断掉大舅的工作?未免太疯狂了吧。
钟元思考很久。
还是觉得大舅妈应当没那么癫。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打脸了,pia~pia~的,脸都被抽肿了。
“元元,这是彭总。”
大年二十六,茗城举办首届慈善嘉年华。
活动由茗城慈善基金会、老年基金会、市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等十来个组织共同举办,各界人士齐聚。
白天在广场搞各种文化活动。
晚上则在宴会厅进行慈善捐款,除了捐款,还听歌看舞。
钟建华的华亨在市里是挂了名的。
他收到邀请函后便带着钟元来见见世面。这会儿正领着她跟人打招呼,“彭总,这是我女儿钟元。”
“彭总,您好。”
“你好,钟小姐。”彭总大概四十出头,是一位优雅雷厉风行的女同志,连握手都特别有份量,“钟总,你女儿还怪像你的。”
钟建华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确实,大家都这么说。”
钟元脸上恰到好处的挂上乖巧笑容。
除了喊人,别的时候她都在当哑巴,只认真听钟建华跟其他人交际。
从他们的聊天里提取有用的信息。
“老马!”
“哎,老钟你果然在。”
“大侄女,你也来了!”
“马叔叔,好久不见。”
“小半年没见咯,对了马斯阳也来了。大侄女,马斯阳第一回来这样的场合,人生地不熟我怕他不适应,你帮我照看一下他,我跟你爸聊点事,行吗?”
“没问题啊。”钟元弯弯眼睫,“他在哪儿呢。”
“那边。”
马老板转身指了指宴会厅门口那贴满了金箔的柱子处,这一看脸上笑容霎时顿住。
钟元顺着方向看去。
就见马斯阳正跟人说话,站在他对面的女生巧笑倩兮,两人不知聊到什么看起来很投缘的样子。
钟元余光瞥到马老板微妙的表情。
大致猜到了他的用意,大半年过去还没放弃牵红线呢,她强忍着笑意:“马叔,我觉得他适应得挺好的,我就不去了吧。”
“呵、呵呵。”
马老板尴尬地摸摸自己的光头,这臭小子!这就是他嘴里说的来茗城碰碰运气见见钟元啊?
害老子丢人,丢大了。回去看怎么收拾他!
马斯阳跟人聊得正欢,忽然感到后脑勺一凉,他下意识摸了摸。
“怎么了?”
女生眨巴着小鹿眼,好奇问道。
他脸上一红,不自在地抓抓脸颊,“没什么,你刚刚说想尝试深潜,那得找个好教练考潜水证再去……”
“嗯。”
“还有,如果有深海恐惧症就别考了。”
“嗯嗯”
“……”
而另一边借口失效的马老板没跟钟建华聊工作,而是聊起家里太座。
大概中年男人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钟元这个碍事的晚辈很快被打发走了。
她打算找个人少的地方坐着等活动开始。
刚一转身,余光就瞥到右前方出现了大舅妈的身影,她身旁还站着三个珠光宝气的富太太。
第40章
政商云集的宴会, 大家都挺要脸。就算交际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矜持。
钟建华这种擅钻营爱钻营的也只礼貌性跟几个领导打了下招呼,表现出一副我很荣幸参与但绝对不是来跟大家勾结的样子。
当然,也有手段低端谄媚得特别明显的, 但不多。厅里整体氛围是热闹却不喧哗嘈杂。
大佬们松弛有加, 彬彬有礼, 觥筹交错笑语欢谈;如钟元这样的小辈大都规规矩矩跟在长辈身边长长见识或挑个角落聊属于年轻人的话题。
她扫了一圈, 年轻一辈来的不多。
除了马斯阳别的基本不认识, 今日不知怎地她交朋友的兴致不太高, 唯一认识的马斯阳正在泡妞, 钟元便没去当电灯泡。
本想划个水等节目开场,没想到会看到大舅妈的身影,钟元下意识皱眉。
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关掉闪光灯, 对着右前方咔咔拍了两张, 给大舅发彩信。
“大舅, 我看到大舅妈了。你调到锡城后咱们茗城的慈善晚会居然还给你递邀请函啊?”
与会人员里有市政府党组成员、区精神文明建设或市慈善工作领导小组参与。
如果大舅还在茗城。
如果慈善晚宴邀请他, 他有空, 来露个面表示支持无可厚非,大舅妈陪同前来也正常。
但问题是大舅调到锡城了。而大舅妈无职务在身。便是主办方与她有私交给她发了邀请函她也应当婉拒,毕竟身份确实敏感。
钟元抬眸, 瞥了眼言笑晏晏举止优雅的郑锦君, 大脑一下转得飞快, 跟扭了发条似的思如潮涌。
她内心有一点点小紧张。
像压着一块巨石忽然间就有点透不过气来;又像疑团成形, 逐渐变大最后变成弥漫成结界一样的云雾,将她罩住看不清前方什么情况。
钟元深吸一口气。
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不断发出省略号的“信封”。不知是会场离信号塔太远、手机同时用的人太多还是老天就喜欢搞心态, 彩信就这么卡着……
多卡一秒她心里的烦躁就多一分。差不多转了一分多钟终于显示发送成功。
“呼~~~”
她舒了口气。
有点放松但又没完全放松。钟元看着短信界面,看着看着又开始怀疑自己措辞是否妥当。
当一件事不确定结果时人很容易找自己的毛病,就像打定主意跟人吵架, 反复斟酌了说词最后发出去后又觉得说得不够狠,罪状列得不够多……
反正总有各种各样的心理状态。
钟元此刻差不多便是如此。
一个小人挥舞小旗帜:会不会直白点说“大舅,我怀疑大舅妈思想可能存在抛锚情况”更好一点?显得真诚。
另一个小人叉腰:还要怎么直白,你又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万一是你疑心生暗鬼呢?
一个斜眼不屑:怎么可能,她肯定不对劲。但那句话说得不好,不觉得透着一股“我怀疑但我不直说,我要考考你”的反派感吗?切~~~不老练就算了,还处处充斥着破绽味道,大舅不就知道你跟他耍心眼子吗?
另一个再次跳脚:耍了,就耍!只要我不认,那问题就不大。
……
念头拉拉杂杂那么多。
本质上无非是觉得甥舅俩感情没好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地步。
别看钟元一有事就找大舅。
可在她看来,她那些事对大舅来说都微不足道。他拿个主意、帮个忙并不为难。
只要她的诉求正当合理,作为舅舅肯定不会推辞。但这不代表大舅对她的信任度有多高,多喜欢她这个外甥女,只能代表大舅作为大家长是很合格的。
她相信如果詹安平、詹珍丽他们有事需要大舅给意见,他一样给,一样护。
在这一点上钟元很认可詹大舅的人品。
所以,就算表面上显得甥舅俩很亲近,可她自己很清楚这是“刻意亲近”下培养出来的舅甥情。
情分有多少她没太大信心。
就总觉得主动叨叨大舅妈的事儿有点过界儿,显得她管太宽,也太能搅风搅雨。
钟元咬着莹润粉嫩的指甲盖。
眼神时不时往大舅妈位置瞄,瞄着瞄着,浮动游移的眸光渐渐沉淀凝了下来。
算了,不纠结了。
发都发了,又不能撤回,管大舅什么反应呢?
如果上心查一查最好,家里有在体制内混出头的长辈,自己也能更安稳地赚小钱钱;
如果不在意那就各人各命。
等大舅妈大表姐事发时自己就算没成长为庞然大物,也不可能叫谁小觑了。反正大舅妈又不是自己的直系亲属,就算犯大错也牵连不到自己头上。
至于会不会觉得自己耍心眼子……
耍几个心眼子怎么了?略显拙劣被看出来又怎么了,说明自己有进步的空间。他当官还耍心眼子呢。只要脸皮厚、理直气壮,那就立于不败之地!
钟元急是真的急,谁想自家亲戚闯祸啊?
但又实在擅长给自己寻退路。
短短两分钟大脑已经遭遇了好几轮风暴,预设了好几种情况,最后成功缓和了自身的焦虑。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有山靠山,有人靠人,山倒人跑,那还能靠自个儿!靠山保卫战赢了血赚,输了不亏。
用最坏的结果暗示自己几遍后,她浮躁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只是心态虽然平和,但钟元还是忍不住期待大舅的回复。
大概潜意识里她其实很希望大舅能够重视自己的话。
只是等了几分钟一直没等到,她便知道大舅此刻应当没空看手机了。
这倒也正常。
年底有的人清闲,有的很忙。
一般情况下市领导班子春节是不放假的。要安排慰问当地群众,检查假日安全,确保春节本市物资的调度……如果是自治区还需慰问驻守部队和武警官兵,从前在茗城时大舅也顶多抽出一顿饭的时间。
钟元将手机从振动模式调成静音放回包里。整理好腰间的褶皱,又调整了两遍笑容,这才步伐轻松走向郑锦君。
“大舅妈。”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眸弯弯似月牙,欢快灵动的笑容在脸庞荡漾开,“原来您也来了。”
郑锦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随即笑了笑,表现得非常亲昵:“元元,你也在啊?跟谁来的?”
问完后她根本不需要钟元回答,立刻转身跟另外三人介绍,“方太太、叶女士、曲太太,这是我们家老詹的外甥女。”
名字是不带的。
不过钟元反正不在意,只默默把三人的脸和郑锦君对她们的称呼记住。
随后佯装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那样冲大家灿烂地笑了笑,“大舅妈,我就是瞧见您特地过来打个招呼,那我现在回去找我爸了啊。”
“怎么跟你爸来的,难道你忘了他对你妈——”
郑锦君蹙眉。
不赞同的说到一半仿佛才意识到在这儿说不合适,她赶忙住嘴。
果然,方太太三人皆好奇的看着钟元,好似从她脸上就能看到这句话的后半截一样。
钟元眨眨眼。
一副“啊?不然跟谁”的茫然样儿,“……呃,离婚不是双向的吗?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大舅妈你得跟我说啊,千万别瞒我。”
都不是好东西,她才懒得踩一个捧一个。
而且大舅妈当她傻呀,以为她会因为父母离异就羞愧不自在?然后蠢到在陌生人跟前踩钟建华两口子,不,前两口子?
什么出轨、什么未离先孕、什么谁对不起谁的,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事实就是他们俩突然离了。
郑锦君表情凝固。微蹙的眉毛拧得更紧的,嘴角弧度渐渐放平,眼神突然犀利具有穿透力,定定看着钟元,带着难以招架的审视,彷佛要直接看破她的内心。
钟元任由她看。
她怂也是私下怂,怂的时间还经常不超过两秒,外人,尤其是想在气势上压她的人不仅不能让她乖乖安分,还会反作用激活她的反骨。
让她化身成滚刀肉。
主打你让我不爽的话你也别想轻轻松松置身事外。
说实话,她心里困惑得很,完全不理解大舅妈对自己的态度。
好像特别瞧不上自己。
可自己也没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
总不能是因为詹雯?
但她俩交情有这么深吗?如果真的关系好,能不知道詹雯后头生的女儿也是在离婚前怀上的?
她更倾向于她这人就是这副臭德性!
物种多样性。
有的人性格就是让人难以恭维。见谁都想高高在上的训诫一番,如果你反驳或是质疑她的权威,她就会时不时在你这儿找不痛快。
只要服软了,她大概训斥一通就过了,但钟元做不到。
她连亲爹妈都不忍,凭什么忍一个舅妈?别说不忍她,便是大舅的态度如此她也不会忍。
所以大舅妈让她不爽后,她第一反应是让她也下不来台。
来啊,互相伤害呀。
大舅妈你不是很为詹雯抱不平吗?那你说说她被怎么欺负了?被欺负得那么惨,钟建华这个渣渣居然能活蹦乱跳收到市里活动邀请函,打的是谁的脸?
大舅不为被欺负的亲妹子撑腰,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吗?你一个当嫂子的这么心疼小姑子,怎么不去找前妹夫麻烦?
但凡不傻,就知道这话题聊不下去。
果然,郑锦君略失态了一瞬,表情很快恢复自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摇摇头,表情无奈地对着另外三人轻叹一声:“感情的事是很难说。”
三人心里怎么看待郑锦君不知道,反正面上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语气唏嘘。
“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
她们默契的忘了钟元的存在。看出郑锦君不想继续聊便很识趣的给她递梯子。
“郑同志,你刚说的动物保护公益我觉得很有意义……”
一听动保,钟元雷达狂响,还想杵着听听她们的动保究竟是什么样的动保。
结果舞台上主持人出现了。
——!!!!
她的位置随着钟建华安排的。
华亨虽然入了市里的眼,但份量显然还比较轻,父女俩坐倒数第几排,郑锦君几个则在前排。
钟元想暗戳戳多听几句都没办法。
后半场看节目、捐款,钟建华跟马老板几个上台领捐款大奖状她都心不在焉的。
散场时,钟元发现大舅妈是跟那位方太太一道走的,她心里的预感更不好了。
“一晚上都在发呆,遇见谁了?”
钟建华觉得女儿这状态不对啊,不精神。
他迅速回忆了一遍今晚的流程,没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啊,稍作琢磨,才试探了一句:“你马叔那儿子没找你玩,你心里不舒服了?”
“嗨呀,你看老马那弥勒佛样的下巴,秃了的脑袋,他儿子以后肯定跟他差不多,不追求你才好呢。”
“……”
钟元翻了个白眼,“钟总,我没那么无聊。”她现在就一个想法——必须调查郑锦君。
前面开解自己的那些话在听到动保公益的瞬间灰飞烟灭了。
钟元对动物保护没意见。
可听多了动保的极端操作,听多了他们领狗粮的事迹,不查一查属实不安心。
她也不是不放心大舅调查的能力。
而是这类组织都具有很强的迷惑性,在这时期的国内属于绝对的蓝海。
他们卖的就是情绪价值,收割大家多余的圣母心。他们把可怜的小动物照片和视频发给大家看,在校园演讲,激起世人同情收取捐款。
镜头里,他们很有行动能力,去收购、去抢夺、拦截别人饲养售卖的宠物,会说宠物受到虐待,不自由,应该交给专业的组织处理。
镜头外,那些小动物不过是一坨垃圾,是累赘,弄死才是最经济的方案。
最关键的是,他们会有意无意传达人不如畜的观点,彷佛不让动物骑人头上,味儿就不对,甚至还有跟恐怖组织挂钩的。
钟元也不想一杆子打翻一条船。
但现在是一系列没证据却又显得可疑的点连在一块,宛若秃子头顶的虱子,那么小,存在感却又那么强。
总是让她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
会猜测大舅妈是不是被国外什么组织洗脑收编了。
若是误会最好,她负荆请罪;
若是真的有这方面的苗头,家里真出一个行走的50W,情况就太糟糕了,不用说,大舅的位置百分百被撸掉。
“爸,你有认识什么调查技术非常厉害的私家侦探吗?”
钟建华讶然,“不认识。”
“怎么好好地,突然要找私家侦探?说说,要调查谁?”
钟元磨磨牙,“你别管,没有认识的就算了。”
“嘿,我是你爸,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女儿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姜还是老的辣,你头疼的事没准爸有别的解决办法呢。”
钟元哼了哼,“我不头疼,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钟建华怎么问她都不说。
最后话题就拐到了他的好大儿头上,“初二那天初二过生日,喊了你爷爷、你姑他们到酒店吃饭,记得别缺席。”
钟元耸肩:“嗯。”
她心里想着大舅妈的事,耳朵听到钟建华在说什么但没入脑,顺嘴应了句。
应完才反应过来没记住,“……啊,爸你刚刚说的什么?”
钟建华边开车边说:“说钟方过生日,去年你没来,今年总得露个脸吧。”
钟元默了默,最后还是摇头,“算了,我就不去了,我不习惯跟小孩打交道。”
钟建华有点失望,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心想只是不见倒也还好,老大对老二至少没反感到听名字就冒火。
“那你要不要给初二送个礼物?他很想跟姐姐玩。”
钟元听这话一下就乐了:“爸你这就夸张了,两岁小屁孩有什么想不想的,而且他也没见过我。”
“怎么没见过?”钟建华说:“家里又不是没你照片,他当然知道姐姐长什么样。”
钟元愣住。
倒是忘了小时候跟钟建华和詹雯拍过很多照片了。
想到照片钟元脸上呈现出几分怔忪。
詹雯很爱拍照片。
她是一个追求浪漫的人,记录她和钟建华一点点变老,记录他们的爱情结晶就是浪漫的一种。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拍了呢?
大概是初二吧。
那年钟建华还没出轨,事业上升让他没心思为詹雯营造浪漫,两人的生活不再是鲜花爱语,而是各种各样的抱怨。
一个需要伴侣随时给她眼神给她爱,另一个需要伴侣体贴懂事不要拿小事烦他……
渐渐地相看两生厌。
然后你出轨来我出轨,最后拖了几年彻底完蛋。
他们离婚时各自搬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个家成了她一个人的地盘,但是直到现在钟元都没整理过自己的东西,相册簿……
上辈子忘了的东西,这辈子也顺理成章继续埋藏。如果钟建华不提,她当真一点儿没想起来。
“……哦。”钟元敛好心情,随便哦了一声。
钟建华余光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女儿的表情,知道她又不高兴了。
便无比自然地转移话题,“你说你拿了驾照也没给爸爸当回司机,还得老子载你。”
“谁让你没司机呢?”
“大过年的,司机不放假啊?你爸又不是周扒皮。”
年前就剩一个慈善活动,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带不带人都行,他干脆给秘书和司机提前放年假了。
“您还挺仁义。”
“……呐呐,爸,就在前面停下车,我逛逛街。”
路过一条红彤彤、彩灯闪烁特别热闹的街,钟元忙喊停车。
“玩一会儿就回家,别太晚。”
“嗯。”
“……”
一下车,夹着雪花的风扑了她一脸。钟元冻得浑身哆嗦,赶紧将敞开的大衣合拢腰带扎得紧紧的,又把围巾戴上,弄完上半身却忘了小腿露在外面,依然被冻得瑟瑟发抖。
想凑热闹的心情被这么一冻当场散了三分之二。
她环顾一圈。
目光最后落在一家挂着各种小灯笼的奶茶店,她把下巴埋进围巾,踩着高跟鞋大步冲了过去。
买完奶茶,钟元拐进温暖的商城,买了保暖度足够的衣服直接换上,又换了双平底鞋,
然后漫无目的四处闲逛。
哪儿有热闹,就凑过去围观一会儿。
路上遇到小孩儿躺地上耍混打滚她兴致勃勃能看到孩子被爹妈拖走,她在旁边哈哈大笑,笑完还是觉得没劲儿,就又转到顶楼电影院看电影。
挑来挑去,钟元买了《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牛气冲天》的电影票,这部从前她没看过。
准确说,她只看过一部讲灰太狼打篮球的。具体情节也忘得差不多了。
本以为这个系列属于调节心情的搞笑风,结果战争,种族,偏见,仇恨特别深入。包含恶意又拥有希望,不得不说,这是一部很值得看的动画,就是看完本来莫名其妙烦躁的心情更emo了……
钟元不想太早回家。
从电影院出来,她就跟街溜子似的转到三楼玩具城抓娃娃,一口气买了价值一千块的游戏币。
她把装着衣服的袋子交给店员保管,随后雄赳赳气昂昂抱着一篮子游戏币走向游戏区,瞬间成了店里最靓的崽。
很快——
因为币多技术烂,几十个币居然只抓了两个最小版娃娃,钟元收获了一众小孩哥、小孩姐们的同情。
“姐姐,你这样抓不行,我来我来。”一个双马尾小孩姐受不了了。
看着一个个被吞掉的游戏币心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挤到钟元身边。
钟元果断让位:“好,你来。”
小姑娘大概是冲动地那么一说。
没想到钟元真让她来,顿时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但看着红色篮子里的游戏币她又犹豫起来,“真的让我帮你抓吗?”
钟元爽快挥手:“抓!”
“抓不到也没关系。”她赶忙又补充了一句。
“嗯嗯,我肯定给你抓很多,这么多。”小姑娘咧嘴,露出掉了牙后留下的两个黑窟窿,细长的胳膊虚空环抱,比划出好大一个圆。
钟元笑眯眯点头,比了个握拳加油的动作,“好嘞,我要多多的!”
别说,小孩姐确实厉害。
平均不到十个币就能抓一个娃,每抓一个,周围的小孩们就爆发出一阵“哇”声。
本来在别的机器抓的人也停下动作,凑近围观。
“哇。”
“剪那个最大的。”
“妹妹好厉害。”
“……”
手残王者钟元只负责拿袋子跟在小孩姐身后装娃娃。没一会儿,半人高的袋子装满了。
店员又笑着拿了个新的来。
娃娃越抓越多,围在旁边看热闹的也越来越多,甚至连店门口都围了一圈人,大家都想看到底能抓多少。
钟元在机械的装娃娃动作中逐渐忘却了不爽。脸上笑容愈发真切灿烂,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三楼玩具店多,各式各样的游戏厅也多。
就这家抓娃娃店围着的人最多,而人都有跟风看热闹的特性,哪里人多往哪里钻,越多越要挤过去围观。
被逼带娃的宴修元被一左一右两个娃拽着往人群冲。
“小叔,快呀,我要去那儿玩。”
留着妹妹头的小姑娘跟小牛似的,浑身使不完的劲儿,挤不进去不罢休的样子。
而另一个四岁大的外甥孙丢开他的手,紧跟小姑步伐,直接往前排大人裤裆下钻……
宴修元赶紧把人抓回来。
在两个半大小孩急切的催促下,只能无奈又狼狈的往里挤。
“让让,麻烦让一下。”
“大哥能让我过吗?孩子吵着要玩,我快制不住他们了。”
“……”
众人一看一大一小两个娃都扁着嘴巴,急得肥嘟嘟的小脸胀红,害怕一会儿魔音灌耳,主动让开让他们往里进。
宴修元刚挤进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侧脸。
神情滞了一瞬。
他原地愣了两秒,低头看看自己今天的模样,猛然回神,一左一右迅速夹起两个娃就要逃离现场。一贯情绪稳定,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的他此刻一点儿不淡定,甚至透着几分火急火燎。
然而他忽略了两个魔童咋呼的本事。
眼瞅着自己离娃娃机远了,大的先放声尖叫:“小叔,我要玩,我要玩~~~”
小的就是大的的应声筒。
他小姑一喊,他立马跟上冲锋:“啊!!!!舅公,我不走,我不走!”
小孩儿声音尖锐。
跟铁口哨似的,周围人全都虎躯一震,第一感觉是耳朵瞎了。
第二感觉是:喊的什么?舅、舅公?谁?一个个忍不住开始打量钳着娃的舅公。
钟元正兴高采烈捡娃娃。
被这猛地一嗓子惊得手抖了下,娃娃掉回出口,她下意识扭头朝尖叫声方向看。
——吖,居然遇到熟人了。
“宴修元!”
她重新捡起娃娃扔进麻袋,站直身体冲他挥了挥手,开心地打招呼:“好巧。”
宴修元身形微僵,瞬间失去表情管理。怀里两个孩子还在毛毛虫似的扭来扭去。
小的把他衣服扯得乱七八糟,一双小短腿踢来踢去,人小力气不小,不用说,他的腰肯定青了。而大的两只爪子扒拉在他脑袋上把他头发抓成了鸡窝。
宴修元额角跳了跳,无奈闭眼。
知道今天这人是丢定了,他深吸两口气,勉强做好心理准备才缓缓转身。
随后掩饰地笑了声:“好巧。”
钟元看他笑容僵硬,耳根子肉眼可见红了,有些费解。
等目光挪到那狼狈搞笑的发型时,她怔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你今天在cos新手奶爸吗?”钟元憋着笑,五官微微扭曲。
“是新手,但不是奶爸。”
虽然形象不再,也知道自己这会儿肯定很好笑,宴修元还是强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干咳一声。
一本正经道:“这个是我侄女,之前用企鹅号给你瞎发表情包那个。这个呢,是我大姐的孙子,我的……呃,外甥孙。”
钟元看着他好似恢复淡定的表情,再看看越来越红、红得像被开水狠狠烫过的颈子。
就更想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