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晚上钟元打电话给大舅问进展。
詹大舅似乎在忙。只说了句还在调查, 旁的什么都没说便挂了电话。
钟元上网查。
没搜到相关内容,显然这事还没闹开。本来想给麻振发条短信,问问他知不知道八坪山那儿的网戒中心被查的事, 又怕引媒体入场后坏了大舅的打算。
媒体这玩意儿是双刃剑。
可成事, 也可坏事。
她同麻振关系没铁到能确保消息透露出去是成事而不是坏事的地步。
思来想去, 钟元把编辑到一半的短信删了。刚删完决定泡个澡缓一缓, 手机“叮~”了两声。
她点开, 是宴修元发的。
[想问心理辅导学校的事是不是?]
[你登下企鹅, 电脑打字方便, 我现在知道一点点。]
钟元撇嘴。
肯定又是占了地利。
嗨呀,有个当过大舅领导的外公就是棒,获取资讯的方式永远比别人快一步~~~
钟元心里酸了两句, 点开手机企鹅的动作一点不带犹豫, 嘎嘎快!
她已经大半年没登过企鹅了。
结果刚点击登录, 就被提示“密码错误”。
钟元懵了两秒, 眼前一黑。
“……靠!”又被盗了。
2007年的盗号狗真猖獗啊。
怎么什么等级的企鹅号都盗啊???这能当传家宝吗?
还好她的企鹅空间除了留下非主流语录, 不像查欣欣那样存满照片,每一条说说都恨不得把班级、家里地址全放上去,把讨厌的、喜欢的都挂上。
钟元咬牙, 微笑, 熟练地选择找回。
一番操作, 终于登录成功。
然后便发现头像被改成了紫色长发女孩, 一看就很单纯很美好的那个头像。
企鹅昵称变成了“蓝色记忆”,好友列表多了一个叫“钓鱼佬基地”的分组。
钟元蹙起眉, 钓鱼佬?
盗号狗难道是把账号给家人用了还是怎么着?而用它的人热衷钓鱼?
这年头的老一辈这么时髦吗?她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她点开列表,看着鱼儿1号XX,2号XXX, 她终于明白钓的什么鱼了。
钟元气得头顶快冒烟了。
看着处处都是别人痕迹的企鹅号,心情不爽得很。她果断改改改,删删删。
直接把蓝色记忆改成“ 。”,头像也随手换成青蛙头。
翻到企鹅空间,她又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捂着脸不忍直视。
不堪入目,真的只能用不堪入目形容,她想不到更精准的词了。
里面发了很多类似“□□、重金求子”的倾诉。
甚至还有几张能看到□□的照片。
钟元脑门瞬间挂满黑线。
气抖冷了。
她只能阿Q式安慰自己,被盗号很常见,谁没被盗过几次呢?
而且也有值得庆幸的地方。
一庆幸她的好友列表基本是高三生,谁也没空多玩企鹅;二庆幸盗号狗把空间上了锁,照片只给他精心挑选的鱼儿看,不然她肯定社死了。
钟元冷着脸继续删删删。
删掉空间不堪入目的说说和照片,再把好友列表全清空了一遍。
最后挂上心情——
“大半年没登录,号被盗了,如果有谁被骗,我严重声明,不是我干的。”
刚改完,法内狂徒的消息立马来了:“被盗了?难怪……”
钟元一脸懵。
难怪什么,你别说话说半截啊。
她翻了下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之前的“新年快乐”,这一刻,她对消息漫游功能的想念到达了巅峰。
想到空间里的乳沟丝袜照,钟元先是头脑一晕。而后再一想,那么成熟的身体一看就不是自己的,认识自己的人没道理认不出。
如果照片发到现实中的熟人那儿,肯定早就有人跟她说了。由此可以推断,盗号狗应该没四处乱发暴露照!
她纠结了两秒,还是问了:“……难怪什么?盗号狗做什么?”
宴修元看着“越看越不对味”的聊天记录,伸手扶额。过了会儿,淡定回道:“没事,就是前阵子我发了几道容易考到的化学题给你,你在线但没回。”
钟元吁了口气。
“哦~~~不是被骗钱了就好。”
宴修元一看到这回复,唇边下意识勾勒上扬,渐渐的眼尾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甚至轻轻笑了声,带着点促狭。
“我倒也没那么笨,如果谁通过企鹅号借钱,我肯定会打电话确认的。”
真要是骗钱,他早就发现号那头人不对了。
宴修元:“[微笑]”
钟元嘴角抽搐。
安慰自己现在的[微笑]还是正常的微笑,没带讽刺意味儿,不要发散解读。
钟元:“你在我大舅身边?”
宴修元:“嗯。”
钟元:“所以到底查到哪一步了?还有,为什么你可以旁听?”
她有点不服气。
都是家属,宴修元这个退休干部的家属能听,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听?
如果说靠着地利,那自己不介意打个车飞奔过去啊?
如果说年龄,他也没比自己大几岁啊。
难道他已经“成熟”得可以给大舅他们合理合适的建议吗?
偏心,太偏心了!
宴修元自然看出钟元的不平衡了,回道:“大概是我嘴严。”
这次轮到钟元发微笑表情了。
前脚刚听后脚就跟我说,你怕不是对嘴严有什么误解吧?
她刚这般腹诽。
下一秒,屏幕上的新消息让她瞳孔瞬间放大。
宴修元:“跟你讲讲没关系,免得你到海角论坛四处搜罗答案。我想如果詹叔知道你好奇心这样重,肯定愿意亲自给你解惑。”
钟元舔舔嘴唇。
不确定自己理解对没有,他为什么突然提海角论坛,还有这个好奇心……
钟元:“[疑问]你在说什么,我没太看懂。”
发完,她立刻意识到装傻味儿太浓了,紧跟着又发了一条,“你也玩海角论坛?”
宴修元倒也爽快。
“我不玩,就是上次听到网戒学校有点好奇便上网搜了搜,恰好看到几个相似度颇高的帖子,一看发帖时间都在去年的某一个阶段,又通通被权限,我觉得奇怪于是找朋友查了查。”
他也很意外这帖子竟是钟元主导的。
起初只是以为她无意间浏览过这个帖子后被内容吓到了,才找詹叔说一说而已。
钟元此刻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查到自己头上了?那做网戒学校生意的人查过吗?
有多少人查过自己?
虽然帖子没有明白指出是哪一所,也没说创始人名字,而是“编”了个集大成者。
钟元让人把从前听过的种种虐待手法都详叙了一遍,但会不会有人对号入座,察觉到威胁来对付自己呢?
她忽然觉得嘴巴很干。
握着鼠标的右手手指一下握紧,一下松开,最后飞快晃了十多下,屏幕上乱飞的光标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
但做都做了。
都已经过去一年,也来不及后悔了。
至美的员工和自己没遭遇到任何人的骚扰,说明开启权限大法的人并不把这几个帖子放在眼里。
但现在已经有了被调查的第一个,很可能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那些人非常有可能跟宴修元一样溯本求源,通过IP查到至美传媒,查到自己。
短短几十秒,钟元想了很多。
她把视线从聊天框收回,轻抿了下唇,手心微微出汗,心里没来由的空,面上却装得镇定自若。
没有立刻回宴修元消息。
而是一会儿摸摸散落在脸颊一侧的几率发丝,一会儿拍拍桌子,借无处安放的小动作来安抚高频运转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
她丢开手机,转身到冰箱拿了瓶矿泉水。矿泉水刚一入喉,她被凉得浑身打起摆子。
脑子瞬间清明了许多。
本来还有点紧张,这一通透心凉顿时什么都想通了,她开始躺平摆烂了。
查呗,爱查查,能把她怎么样?
天塌了有大舅撑着!
就算大舅知道自己撒了一点点小谎又如何?不就是被说两句吗,不掉皮不掉肉,她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不过……
能不让人抓到小辫子当然是最好的。
她嘴上说躺平。
实则摆烂没到两分钟,骨子里的能屈能伸迅速冒头。
钟元问宴修元:“你朋友技术很好吗?我想请他帮我的公司加强网络安全防护,这活他接不接?钱不是问题。”
电脑那头的宴修元脸上掠过一抹意料之中的神色。
明明接触不多。
但他就是莫名笃定她不会惊慌失措哭哭啼啼。不过,这么快就把脑筋动到了甘腾头上,他笑了笑,挺厉害的。
“技术挺不错的,等下我帮你联系他。至于帖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让他做了一点点小设计,水平不够的人应该没办法再从那几个帖子查到你头上。”
钟元悬在半空的心踏实了大半。
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真心实意给宴修元发了一连串拱手作揖的感谢。
宴修元:“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马上,他又发了一条:“[微笑][微笑]”
钟元回了个[握拳]的表情,“嗯嗯。”
朋友她不嫌多的。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帮到自己呢?
第二天钟元起床上学,快要到学校时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
昨晚被宴修元的话吓了一跳,情绪大起大落,最后竟把正事忘了。
她依然不知道网戒学校的调查进展。
但很快她就没空惦记进展了。
因为寒假补课强度太大了,每天一小测,一周一大测,除了考试就是讲试卷。
教室里还特别冷,一进去就像进了冰窖。戴着手套不方便做题,不戴呢手必定冻得红红肿肿,最近两天小手指有点痒,她怀疑要长冻疮了。
最严重的是脚。
快冻得没知觉了,好几次钟元差点忍不住给学校捐空调。
后面一想,捐了学校也不一定同意用。
总不能把电费也承包了吧!
她只能把自己裹成球,腿上再贴上暖宝宝,随时喝两口热水暖一暖,撑一撑。
但水喝多了,就容易跑厕所。
唯一让人开心的是补课的只有高三,不需要像平时那样排队抢厕所。
“元姐,你带了多余的卫生巾吗?借我一张。”
“有。”
钟元的背包里一般都会放几张卫生巾备用,方便自己也方便别人。
她给罗盼拿了一张,两人手挽手一块上厕所。
“希望中午食堂的汤别”
“”就教室到厕所那么一小段路,钟元脸就被吹红了,清鼻涕直流。
“啊啊,好冷啊,怎么还有一星期才放假啊。”
钟元擤掉鼻涕,鼻子已经被擦得刺疼刺疼了。
她十分崩溃。
一张嘴还被寒风灌了个正着,她猛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我看你嗓子有点哑,我有感冒冲剂你要不要来一包?”
班里这几天感冒的人很多。
上课时只要有一个人忍不住咳嗽,立马整个教室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罗盼把抽屉里搭腿的校服塞到钟元腿上:“挡挡风,会好一点。”
“谢谢啊。”
两人说着话,钟元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元姐,这道题你给我讲讲呢。”
钟元用大腿把校服一角压住,扭头看后桌的练习册,给她讲题。
第二天,钟元睡过头,醒来天已大亮。
睡醒才意识到自己病了。
她立刻给王老师打电话请假。
王老师知道她的情况,猜到她身边大概率没有大人在,便叮嘱她在家好好休息。
中午还到家里探望钟元。
人一生病就会脆弱。
钟元打开门时看到王老师关心的脸,心里怪感动的,眼眶都不知不觉红了。
王老师还特地给她拿了一堆感冒药。
结果没等她感动多久,她就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叠复习资料。
笑得可温柔了。
特别通情达理的说:“身体不舒服不用强行复习,好好养病。等状态好一点,脑子稍微能转动了就随便翻翻当打发时间。”
钟元:……
第22章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尤其是冬天。
一生病不仅坏嗓子,还堵鼻子外加呼吸困难。特别是睡觉前,钟元翻来覆去咳嗽睡不着。
鼻子彷佛被灌了水泥, 又像是被人捏着, 喉咙里更是像挂满了刀片, 每一分钟都分外煎熬。
王老师那份沉重的关心, 她暂时没用上。
这一病就病了好多天。
前面三四天吃完药就昏昏欲睡, 睡久了又头疼, 她实在受不了便跑去外面的诊所打点滴。
连翘臀都被护士姐姐扎了两针。
后面几天脑袋没那么昏但精气神彷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 恹恹的,干什么都没劲儿。
在家里走几步都直冒虚汗。
好不容易感觉自己状况好点了,过一晚又回去了, 总之反反复复。
钟元心里原本惦记着返校上课, 结果还没等她回去, 王老师通知补课提前结束了。
不结束不行啊。
一个班病了将近一半人, 每个班情况都差不多, 9班最严重,只有11个同学没被传染。
这场感冒犹如一阵龙卷风,眨眼就席卷整个校园。
一开始是几个人咳, 没过两天, 路过任何一个班时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本来高中就是集体生活。
感冒通常由病毒引起, 本就具有传染性。
加之冬天天儿冷, 教室里门窗紧闭,五十来号人处在一个密闭空间中, 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下课后到食堂吃饭,回寝室休息也是人流聚集。这么一来,一个传染一个, 除了部分身体素质格外强健的逃过一劫,其他人或多或少出现症状,或轻或重。
每天请假到校医务室输液拿药的学生都在增加。
这种情况下继续上课成效不高意义不大,而且学校也怕出现疏忽导致某些同学病情加重,老师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毕竟教育局规定过学校禁止补课。
当然,规定是规定。
实际上就没有高三不补课的学校。
但如果出事进入追责阶段,这规定就用得上了,老师和学校必定脱不开关系。
所以学校一看这情况,索性提前放学生回家过年。
钟元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感冒是在什么时候了,连疫情时那两年她都没阳过。
疫情爆发前她的房车中国游正在进行时,当时在黔省,因为健康码的问题去哪儿都不方便,她干脆在黔中某个小县城租了房。
她没有需要交际的亲密朋友,饭菜全靠APP下单,骑手送到门口。
县里人口流动又低,疫情传播情况不严重,在那儿住了小半年,一直平平安安。
何况,她实在不敢瞎造作。
毕竟绝大部分时间里她都一个人生活,有男朋友时钟元才会稍稍放纵些,病了好歹有人管管。
一旦恢复单身她会格外注意锻炼身体。
因为根本病不起。
就怕万一哪天病得太厉害,死在出租房/房车里都没人知道。
只要想到自己十天半个月不更视频,被粉丝察觉不对报警,然后死了那么久的自己被发现时已经巨人观,身上爬满蛆虫……
她就打寒颤。
死得那么难看憋屈,比让人发现她手机里一堆涩涩文还要难接受。
这次感冒久久不痊愈,那些不美好的记忆就像躲在黑暗里的鬼怪终于找到薄弱环节,顿时如猛虎出闸,趁她心志软弱时扑过来一通撕咬。
搞得她心情特别坏。
除了团年饭当天去了趟外公外婆家,钟元就没再出门,整个寒假基本一个人缩在家里。
钟建华小儿子一周岁大办,她称病没出席。
不知他是疑心自己故意不去还是纯粹关心,当天周岁宴散场,他抱着钟方来家里看她。
这是钟元第二次见所谓同父异母的弟弟。
胖乎乎的,眼神很灵动,眼珠儿很黑很圆,见着人就笑,也不管认不认识。
猪年出生,性子也很像“猪”一样温顺,没什么脾气的样子,特别不像是许媚如和钟建华的种。
不过他虽然长得不大像许媚如,但完全是钟建华的翻版,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跟她很相像了。
毕竟她上半张脸也跟钟建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别抱过来,我这感冒传染人的。”钟元不想跟这孩子打交道。
一个全然陌生的,上一次不曾出现的小孩。
没碍过自个儿的眼。
谈不上厌恶,但也不至于真就顺了钟建华的意与他培养什么姐弟情。
不需要。
她觉得以他们的关系,冷冷淡淡就好。
钟建华闻言,目光含笑。
以为大女儿担心小儿子染病呢,便将孩子放到沙发另一端后关心道:“感冒多久了?一会儿跟爸出门,爸带你去医院看看,如果严重那咱就住院。”
“别,我不去。”
钟元嗓子沙哑,脸上写满抗拒:“我马上就要好了,爸你们赶紧走,我现在每说一句话嗓子就跟在刀片上刮过似的,你就别折腾我了。”
“成成成,你好好休息。”
“对了闺女,新年快乐。”
钟建华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男戴观音女带佛,爸爸特地给你挑的,还找大师开过光。你戴着,佛祖会保佑你健健康康高考顺利,再保佑你那网店红红火火。”
钟元失笑。
又是身体健康又是高考,还得加个入财!
佛祖知道自己业务这么繁忙吗?
笑完,她又咂摸出几分讽刺。
她上赶着时钟建华连她的生日都会忘;等她不把爹妈放眼里、不主动往他们跟前凑了,他反倒记得他还有个女儿了。
“这几天你都吃什么了?不会又是泡面吧,还是叫门口饭店送的餐?”
“爸跟你讲,生病了更该好好吃。”
钟元:“……”
真啰嗦。
钟建华还在念叨:“一会儿我喊个保姆过来,这半年你就只管学习,做饭洗衣那些让保姆来。”
“不用,我……”
“放心,爸给你找的肯定是好的,不用你掏钱,我掏。”
钟建华说完,不给钟元说话的机会。
抱起睁着圆溜溜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钟元的小胖娃,举起他爪子挥了挥:“初二,跟姐姐说拜拜。”
“……叭叭~~~”
小崽子口齿不清,乐呵呵的,手舞足蹈。
钟元嘴巴动了动。
心情有点微妙,片刻后,她也懒洋洋地挥了下手。
钟建华父子俩离开后,她将玉坠子随手放电视柜下抽屉里,裹着毯子蜷缩回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
时间过得真快,居然又是一年过去了。
第二天,保姆就到岗了。
初六,高三开课。
补到元宵节又放了两天假,而后高一高二正式开学了。开学后学校立刻发通知,说市里要举办运动会,而三中是场地之一。
得了消息,高一高二欢呼雀跃,吼声震天,隔着半个操场钟元他们都能听见。
罗盼又酸又羡。
“为什么我们高一高二时市里不搞运动会,亏大了。”
后桌顺嘴接话:“迅哥儿说得对,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那么高兴,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哎。”
左一个唉声,又一个叹气,钟元也羡慕得眼睛发绿。
运动会多好啊。
场地选在本校就意味着高一高二能放假。这才刚开学立马喜提四天假,换了她,能开心到蹦上天。
但是——
“……真给你们放假,估计你们心里又要打鼓玩得不安心了。”
“嘿嘿。”
罗盼眨眨眼,没否认。
只要放假后回来小测她心里就各种没底,总是惶恐只有自己玩同学都在学习,然后就产生出自己比别人“落后”一万倍的想法,特别懊恼难受。
这也是寒假后钟元的真实写照。
生病第一天:不刷题的感觉好爽。
生病第二天:啊,又到中午了吗?今天吃什么呢?
生病第三天:为什么还没好?想看书了,XXX肯定又把哪哪复习了一遍。
……
第N天:糟了,这个知识点我忘了,那道题好像也不会,完了,完了……(心里越来越慌)
如果学校通知高三也放假,大家大概只有听到老师宣布的一瞬间忘乎所以的开心。
开心完,立刻是复习节奏被打乱的不适应。
所以别看这会儿嚎得挺起劲的,上课铃声一打所有人又都严阵以待了。
钟元自觉“耽搁”的时间够多。
放纵自己羡慕了几分钟,赶紧把飘远的一颗心拽回来,毕竟没多久就要二诊、三诊,紧接着就是高考了。
返校第一个月月考,她成绩微微下滑。
但很快,第二个月月考时又猛地往前蹿了一大截,直接蹿到了班级第一,年级第十三。
不仅她意外,班上同学意外,王老师也很意外。
——蹿得实在太快了!
谁能想到高一时钟元还是令十六班班主任头疼的对象?真是生怕哪天收到她霸凌同学、跟社会闲散人员鬼混打架出事的消息。
分到六班后,王老师起初同样没少担心。
谁能想到这么让人操心的学生一下子长大懂事了,看来那趟派出所进得好呀。
是的,她知道钟元几个被叫进派出所的事。
只不过问清楚后晓得责任不在钟元,回校后学生也有所改变,她便没提这遭黑历史。
“进步很大,但是咱们心态要平,不能放松骄傲,知道吧。”
钟元笑嘻嘻:“王老师,我挺放松的,你别太自豪才对哦。你那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跟我说这话好没说服力的呀。”
王老师干咳一声,略收了收,但很快又笑开了:“行,老师先淡定下。”
她的淡定就是继续给钟元加码。
“钟元,我跟你说啊,这几套题很典型,难度确实大了点,但解题中用到的知识点是很全面的。你拿回去好好研究,遇到不会的直接来办公室找我,我不在,旁边吴老师也能给你讲。”
吴老师捧着保温杯,乐呵呵的点点头:“对对对,你们班王老师不在就找我,我要是也不在就到楼下找一班的薄老师,薄老师特别喜欢上进刻苦的同学。”
“好的,吴老师,王老师,我先回去了。”
感受到几位数学老师沉甸甸的关心,钟元抱着沉甸甸的试卷回教室了。
就在大家紧锣密鼓的复习中,二诊说来就来。
重新复习三个月的钟元状态特别棒,感觉自己发挥得比上一次月考还要好。
她一点不担心分数,只是好奇省内排名。
果然,放完两天月假再回校,她到布告栏一看,总分数六百四十二,省内排在三十七。
前三名是断层的高。
钟元诧异。
第一名竟然不是一班的唐宋。
前几次市内联考,唐宋都是妥妥的第一名,没想到这次被一中一个叫童又的人挤下来了。
对方总分六百七十七,而唐宋比他低了三分,第三名又比唐宋低了一分,也是外校的,他们三人的分数咬得十分紧。
第四名一下子降到六百五十多。
钟元看着排名,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其实也没差多少呀,如果理综再高十分,如果语文再高两分……
好吧,确实差挺多的。
不过若是高考能考这个分数,上不了清北,茗城M大非王牌专业肯定没大问题。
直接拿下。
她觉得M大挺好。
她的圈子在茗城,公司也在这边,茗城未来的发展也非常迅速,按照她对自己的事业规划,并非一定得考入top1、top2才行。
就在钟元更加拼命学习时,提高学生信心的三诊刚过,大地震来了。
茗城离震源远,教学楼依然晃得厉害。
当时钟元趴在桌上小憩。
突然桌子动了起来,她睡得迷迷糊糊,以为前桌男同学作妖,不耐烦地抬脚踹了下对方的椅子。
踹完她意识迅速回炉,立刻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唰地站起来就往外冲。
尽管她知道这次地震茗城只是震感强烈,并没有出现房屋倒塌、人员伤亡。
但她还是下意识往楼下猛冲。
楼上的同学感觉更加强烈,第一次见这阵仗,慌不择路下楼,于是每层楼楼梯口都特别拥挤。
差点出现踩踏。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波震感渐渐平息,接下来半个月余震频频。钟元不知道其他人心情如何,情绪是否稳定,她一放学回到家就忍不住打开电视看新闻。
看完心里闷得不行。
听着主持人哽咽的声音汇报伤亡,就算是第二次经历,就算听过无数遍,热泪仍然夺眶而出。
或许回到过去、占据先机的同时,人就是很容易产生“救世主”心态,总想去弥补遗憾。
弥补完自己的又想弥补身边人。
当身边人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当物质得到保障后,就期待世界和平,这话说来挺可笑的,很虚伪。
但她此时的心情确实如此。
钟元一早知道大地震会来,便试图让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动一二,减少伤亡。
起初她还犹豫要不要发地震预警贴。
她有那该死的、突然冒出来的一腔热血,也有大部分人都有的怯懦。
她害怕自己发这样的内容招致不好的后果。
也担心透露如此大的消息过于突兀,会被打为异想天开说胡话,最惨的是可能被某些神秘部门调查。
结果一搜,好嘛,高看自己,白担心了。
06年某省师范大学的延教授和他的团队就使用公度法进行了预测,认为08年川滇地区将发生≥6.7级地震,需要当地预防。①
此外,还有一些个人和别的团队也做了相关预测,地点、大致时间都有,并发表了论文。
她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发帖,就算想显眼都显眼不起来,因为她只是平平无奇的普通市民。
钟元想了想,发了。
没有点明512,但依样画葫芦的圈了5月10号到13号这个区间。
然而事实证明,尽管发表这些言论的都是大牛,尽管她还发了时间,似乎也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更没有得到广泛认可和传播。
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多捐款捐物。
出事当晚,钟元便联系了董姐。
让她帮忙采购一批水、棉被、食品等物资送往灾区,又直接捐出五百万。
“小老板,走公司捐款的话,抵税条件要宽松些,对公司也是好事。”
董姐提醒她。
钟元摇了摇头:“就以我个人名义。”
董姐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样子。
钟元眼神安抚她:“董姐,你有想法的话,直说就好。”
董姐确实有想法。
她看老板不走公司账以为她不愿意在公益上搞三搞四沽名钓誉,而自己的想法多少有点趁灾要名,这才会犹豫不决。
“是这样,我想……”
董姐反复斟酌,边说边观察钟元表情,一旦发现老板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她决定立刻打住。
钟元认真听完了。
点点头,赞同道:“可以,既然平台开了这个活动,那就做,捐款比例设置为成交额的3%左右。”
平台为地震省份设置了公益帮扶活动,参与活动的店铺会挂上“公益店家”的标志。
平台会给这些商家营销宣传自己的机会,捐款比例也由店家自行设置,最低可设0.1%。
钟元当然支持参加。
捐款捐物跟塑造良心企业,赚钱和赚名声并不冲突。
如果有心,赚更多的钱也能积攒更大的能量帮更多的人,如果没心……
钟元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她赚得多,对社会回馈得也多。她确实爱钱,但有钱到一定程度,钱就是数字。
再者,她也没考虑过身后事。
完全没有想着赚一大笔给未来的子女继承……她对结婚生子看得很淡。
而一个人花的钱终究是有限的。自忍痛捐完第一笔巨款后,她心里对钱的看法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变化。
大概是“那么多都捐了,这次捐这点算什么”之类的吧……
董姐又惊又喜。
她以为小老板不会同意呢。
毕竟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身上总有一种要跟社会规则对着干的架势。
一旦涉及到钱、名,他们会嫌功利,会很不耻。
就像她前些日子托关系,请人吃饭、给对方送礼,才帮女儿转校成功。
女儿得知后觉得异常丢脸。
羞恼得发了好一通脾气,表示非常不屑这种人情世故。
哎。
不过这也是小老板和一般年轻人的区别。要不怎么人家年轻这么小就能做买卖了呢。
钟元笑了笑,没解释什么。
只道:“我马上要参加高考了,这阵子店里的事你看着办就好。”
董姐:“好的,小老板你专心考试,我提前祝你鹏程似锦,考上理想的学校。”
钟元:“谢谢。”
7号,高考开始了。
钟元和查欣欣刚冲出小区大门,就被门口举着豆浆、包子花卷的陆黎给惊讶到了。
“你怎么回来了?”
看到小伙伴,两人心情都十分美好。
钟元眉眼弯弯,十分自然的拿过他手里的早餐。
查欣欣咬了一口包子。
露出满足的笑容:“陆哥,你的加油打气太给力了,特地飞回来不说,还专程跑蔡家早点铺给我们买吃的,天啦,我惦记这一口好久了,就是没时间去。”
以前一块逃课时,大半个茗城好吃的小店铺都被他们光顾过,那会儿出门吆五喝六,一群一群的。
走到哪,吵到哪!
一溜五颜六色、满身铆钉亮片的不良少年、不良少女,店家还害怕他们闹事呢。
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了。
陆黎眼底掠过一丝怀念。
手上一空,习惯性插兜耍酷,“我预科通过了,等着开学正好没事儿干,想着你俩估计没家长送,那到考场门口看见人家有拉横幅的、有殷殷叮嘱的,就你们没有,多可怜啊?我自然当仁不让,必须充当一下家长这个位置了。”
“来吧,跪下谢恩,我准备好了。”
钟元翻白眼:“哟嚯,显着你了?”
其实钟建华和外公外婆都说过来给她助阵,钟元没让,她觉得他们来送自己反倒有种无所适从的尴尬。
不是给压力,也不是动力。
是很奇怪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在她心里,她和亲人的关系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亲密,哭或者笑都不是当下最真心的情绪。
就算詹大舅来一样。
所以她坚决拒绝了。
至于查永才……
自从查耀祖回来后查家就鸡飞狗跳,汪梅完全不敢下狠心管教。
孩子情绪是很敏感的,很懂如何拿捏父母。
查耀祖看明白了他妈心里的后悔和愧疚就变本加厉了。还没上初中就开始混迹网吧、游戏厅不回家,偷偷拿家里的钱还想赖在查欣欣头上。
好在查欣欣回家时间很透明,没被他污蔑成功。
最讽刺的是,汪梅一旦管他,他就狠狠戳她心窝子: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谁让你把我送到那破学校?
一招绝杀。
查永才两口子天天为查耀祖操心,互相折磨,哪儿有心思管什么高考。
查永才甚至都不觉得大女儿能考上大学,既然是注定不长脸的事,他来做什么?
还好查欣欣如今也不在乎这些。
看陆黎得意洋洋的样子,她直接抬腿踹过去:“滚~”
“还跪下谢恩,当自己皇帝啊?”
“不,我是你爸爸!”
陆黎嘴贱完,立马遭到钟元的死亡眼神和查欣欣的无情铁拳。
大半年没见,三人并未生疏,一路上打打闹闹的。
钟元和查欣欣考场就在三中,在熟悉的环境考试两人确实不怎么紧张。
到了学校门口。
她俩互相检查对方的文具和准考证有没有漏下,检查完,陆黎站最后一班岗,再帮她们核对了一遍。
“都带齐了。”
“一会考完你们直接回紫光华府。我看今天附近的小饭馆都得排队就给你们先订了饭,直接回家吃得了。”
钟元比了个“OK”的手势,比完才想起家里有保姆。
“诶诶,你把订餐取消掉,家里有保姆做饭的。”
“行,保姆都用上了啊。”
陆黎调侃。
钟元:“钟建华请的,不说了,我们进去了。”
陆黎挥挥手,挤在人山人海的家长群里。
看着雄赳赳气昂昂走进考场的好朋友,听旁边大爷大妈们念叨“文曲星保佑”。
忍不住默默在心里跟着一块念:“文曲星,你也保佑保佑钟元和查欣欣,回头我一定给你供最粗的香!”
第23章
经历过一遍的高考, 熟悉又陌生的题目,加上足足两年不间断的刻苦学习,钟元答题时格外得心应手。
甚至有种所向披靡的感觉。
她忍不住翘尾巴了。
若是此刻尾巴能化形显现, 或许大家能看到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因为在看到试卷前, 钟元对上一次高考的题其实记不得了。
毕竟都过了那么多年。
除极个别奇葩的题, 譬如阅读理解的“诡异的光”之类, 别的谁又能记得?
她隐约记得那年作文跟顺者昌逆者亡有点关系。
但过去太久, 记忆实在模糊。
今天一看, 好家伙, 她直呼好家伙!
题目明明是《自然之道顺之者昌》,很直白的探讨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和谐之道,钟元记得自己写的是当官的跟人民群众的问题, 举的例是古代劳动人民被逼造反……
当然, 也不能说特别偏题。
但就是把简单浅显的问题复杂化了。
她似乎一直有这个毛病, 而年轻时尤为明显。
不管是在语文上还是在数理化上, 难的题找不到破题点她会觉得很正常。
可稍微哪道题一眼能做出来, 她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忍不住琢磨:
出题老师是不是挖坑了?
坑在哪里呢?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经常给自己加难度,多次走偏, 她能考上大学属实走了大运的。
现在看到题, 那些朦胧的、早已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涌现。
钟元恍然有种大运加身的爽感。
整个人轻松得不得了。
有那么一瞬间, 她竟狗胆包天, 敢肖想一下清北了。
别看她嘴上说茗城是她的交际圈,M大非常好。确实, M大在国内能排进top5,的确很好。
但如果能上清北……
毫无疑问,她一秒不带犹豫, 肯定去呀!
文凭倒是其次。
而是校友这个圈子就值得她去。
这就跟很多人砸几十万、甚至百万去混个长江商学院校友名头一样,以为真为了学点课本上的知识啊?
——为的是混圈搞资源找项目。至于是被收割、还是收割别人,那得另说。
考完语文出来,钟元神清气爽,诧异查欣欣居然忍住了对答案。
查欣欣搓搓脸。
语气深沉中带着几分搞笑:“哎,不对了,对完我就不能欺骗自己没做错了。”
“噗!”
语文而已,咱不至于哈。
钟元憋着笑给她喂定心丸:“你语文一直很稳定,不用担心的。”
“我不担心,走走走,回去吃饭了。”查欣欣摸摸干瘪的肚子,老早就闹空城计了,“我怕考试途中跑厕所,早上没敢吃太饱,豆浆都只喝了两口,感觉自己现在能生吞下一头牛了。”
钟元原本不饿。
被她说得肚子也开始呱呱叫。“我想喝山药排骨汤。”
她回忆了一下冰箱里的食材,感叹道:“蔡阿姨中午做的应该是牛肉和虾相关菜色。”
“我喜欢虾~~”
查欣欣吞吞口水,拉着钟元飞快朝校门外跑,“快点,快点,我想上厕所。”
钟元真是服了她。
上一句还在说“吃”,下一句就到“拉”,真不嫌埋汰!
出了校门,查欣欣一眼就看到站在一群家长里的陆黎。
他个头高。
老一辈男同志身高基本在170上下浮动,女同志1米5、6的样子。他180的身高在一堆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里面显得鹤立鸡群。
“陆黎,走了!”
查欣欣踮脚,高兴地冲他挥手大喊。
钟元抱着笔袋落后两步,小声打了个呵欠,问他:“你一直站这儿等了两个多小时?”
“我听那些家长唠嗑呢。”
他顿了顿。
咧着一口大白牙笑道:“真是太能扯了。天文地理、政治哲学、国家政策,就没有叔叔阿姨聊不开的话题。”
“你们知道吗?有个大爷说这几年动不动就流感,动不动就传染,要么是美国佬放毒,要么是小日本亡我之心不死。我劝他阴谋论不好,咱该就事论事,大爷还生气了,哎,无法沟通,哈哈哈哈~~~~”
查欣欣十分捧场:“对呀,老年人好多都这样。”
钟元看两人你架梯子我登场、嘻嘻哈哈的样子,也忍俊不禁。
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们说大爷阴谋论,大爷还说你们不懂美国呢。
“你们呢,考得怎么样,感觉题难吗?”
陆黎出国后大概没找着人唠嗑,憋太狠了。这一回来直接从狂拽杀马特变成了婆婆妈妈话痨风。
那话是真的多。
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钟元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陆黎先是一愣,随即哦了一声,懂了。
扭头看查欣欣。
果然,她正一脸不爽的瞪他,他赶紧“啧”了声,迅速转移话题:“……走走走,吃饭去。”
考两天,陆黎就送了两天。
最后一场英语考完,查欣欣揪着他胳膊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嚷:“……玛德,姐总算解脱了。”
再也不用大晚上做题做到眼睛冒蚊香圈都不敢睡了。
回顾这一年。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简直是豁出老命了。
好几回爬上床躺着,想到客厅里元姐还在精神抖擞的奋战她就怎么都睡不着,满满的罪恶感。
今天终于熬到了尽头。
不管最终分数如何,查欣欣都觉得自己老牛逼了,必须得叉会儿腰!
“我都没想过,那么多题我会做。会做的感觉好爽。”
陆黎伸手推她脑袋:“你哭就哭,别往我衣服上擤鼻涕~~上次我的典藏版外套就被你丫毁了。”
他喊得厉害,手上其实没使劲儿。
整个儿一如推!
钟元摇摇头,一人拍了一下:“别演了,晚上你不是还要去吃散伙饭啊?”
查欣欣猛地抬头。
表情呆滞:“完了,我俩吃散伙饭,陆黎不就被撇下了?”
说完,她眼珠一转。
凑回陆黎面前一副施恩的语气:“陆哥,喊声欣姐,晚上我捎你蹭吃蹭喝去。”
“我晚上的航班,稀罕跟你蹭饭啊?”
陆黎冷笑,“就你这智商,还当姐?可拉倒吧你。”
钟元刚想说6班没散伙饭,就听到陆黎说一会儿就走,不由得蹙眉问:“这么快就回去?”
陆黎耸肩,一脸无语:“不跑快点,等他们发现我回来了肯定要被喊去给陆辰做脸。我舅说他不出国了,参加了留学生招生计划,录取通知书已经到家了。我要回去不又是给他当陪衬吗?切,老子懒得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钟元一脸同情。
看着陆黎的眼神无比怜爱了,“倒霉催的,你家这只鸠还是只绿茶鸠。”
陆黎沉默片刻,“……什么叫绿茶?”
查欣欣举手,哇地抢答:“我知道!形容某些长得楚楚可怜,人畜无害、人前岁月静好,人后心机深沉的人。”
绿茶这个词,元姐看某部剧时说过一次,她觉得有趣又形象便记住了。
陆黎寻思几秒。
恍然大悟,重重点头:“好词儿,配他!”
“踏马的,就是个绿茶!”
陆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离开前不知打哪弄了一张文曲星画报,就过年时有的人往家里墙上贴的那种,还去搞了三根超级粗的香。
钟元看他屁颠颠办托运。
好奇心跟小猫儿在抓似的:“你弄这玩意儿干嘛啊,外国人跑中国来传基督,你出国也传上教了?”
要不要这么搞笑?!
谁知陆黎睨了她一眼。
一脸“尔等凡人懂个屁”的表情,无比嘚瑟的说:“别人叔叔阿姨说了,不信就不信。但如果信了求了,许了愿就得还。你跟查欣欣若成功考上大学,我就算远在万里之外也必须还愿,不然以后再求哪个神不就不起效果了吗?”
“尤其是财神爷,这可不能得罪了。”
钟元噎了噎,“……行叭。”
还怕文曲星找财神爷告状呢?不过他这到底算虔诚还是不虔诚呢?
下一秒,答案就来了。
“如果愿望没实现,那我就拿去熏蚊子,嘿。”
钟元:……呵呵。
“你还怪灵活的。”
陆黎递过来一个鄙视的小眼神:“你这不废话吗?不顶用我还拜他做什么?”
“嗯嗯嗯,你说得对。”
“一路平安,到了后记得发MSN报平安。”
“OK~”
“分数下来记得告诉我,这关系到我还愿及不及时。”
“放心,不会让你得罪财神爷的。”
“……”
暮色四合,飞机起飞,在如墨的夜空划过一道银白的印记。
从机场回来遇上晚高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堵了快三个钟头。
九点多,她到家了。
餐桌上的菜已经彻底凉了,钟元趿着拖鞋揭开菜罩,蔡阿姨今儿个做了三菜一汤。
玉米排骨汤、酱牛肉、家常豆腐、炝炒小青菜。
除了排骨汤需要回锅热一热,别的可以直接吃,钟元将汤倒回砂锅,开上小火。
然后洗澡。
六月的茗城已经开始热了,出去一趟她浑身都是汗味儿,尤其是脖子和胸口黏答答的。
钟元不喜欢汗水黏在身上的感觉。
一到夏天,只要去了没空调的地方,她的洗澡次数就直线飙升。
洗完澡出来,手机已经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有大舅的,钟建华的,还有二舅妈三舅妈的。大概都是想旁敲侧击她出了考场的心情,如果自己表现得情绪不佳,他们好安慰一番。
钟元摇摇头,笑着给他们都回了一通:我心情挺好的,感觉考得也挺好,就等出分了。
不是装淡定。
是真的不怎么紧张。
除了考理综那会儿时间不够,最后一道题没做完,别的几场都还好,整体做完感觉跟三诊区别不大。
要知道三诊那难度……
纯粹是为了给学生拉信心的,平时考400多基本都有500+,而一班第一名的唐宋直接考了723。
钟元都从640爬到了690,可见试卷之简单。
而高考的题同她是见两面的老朋友了,或许也因为这个缘故,给了她一些错觉,钟元居然敢肖想考六百八、六百九了。
彷佛吃了豹子胆。
考完第二天大家还要回学校照毕业照。
原定是三诊后拍。
结果遇到地震,每天都有余震,很多同学的心就定不下来,总是去关注哪些省份延迟高考哪些不延迟。
这么一来,复习效率势必打折扣。
老师更不愿意腾一节课时间浪费在拍集体照上,拖着拖着就拖到了高考后。
钟元习惯性穿了一身校服去6班集合的位置。
到那一看,她跟另外几个同学简直跟国宝一样瞩目,就他们四个穿着土不拉唧的肥大校服,其他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柯琦和黄文文她们还还化了淡妆。
“元姐,这儿!”
罗盼招手示意,钟元慢吞吞走过去,好奇道:“是不是还得回教室搬椅子?”
“不用,那几把就够了。”
“反正只有第一排老师和领导坐着,我们站台阶上就行。”
“元姐你家离得近,现在1班还没开始,轮到我们班应该还要等一会儿,你回家换衣服来得及的。”
钟元低头。
看着身上陪伴了自己两个暑假的蓝白短袖,藏青色校服裤,其实看久了好像也不怎么丑。
“算了,懒得多跑一趟。”
她摇摇头,嘴角勾起。
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以后没什么机会穿了,现在穿上它给我的高中画一个完美的句号,想想也不错。”
“我带了眉笔和——”
罗盼话还没说完,对上钟元那张脸,顿时说不下去了,“算了。”
“你这脸哪还需要化妆喔~~~”
钟元漂亮是6班公认的。
但除了分班开学那几天因为本人和BBS上的杀马特造型差距太大,大家认真端详过她的样貌,后面其实没有太多机会交流。
因为她非常低调。
来学校就是学习,不参与学习之外的话题,高二时班里要出节目她都通通不参加。
问就是很忙,没空留下来排练。
但具体忙什么谁也不清楚,大家就觉得她挺高冷,很不好接近。
时间长了,她在班里的形象便变得模糊起来。
漂亮。
但具体多漂亮,大家其实没有特别大的感触。
现在罗盼酸溜溜的一声怪叫,让周围人的目光全聚焦过来,这一看,男同学女同学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阳光下,钟元的皮肤白到发光。
清透中带着几分红润,像极了早夏尖尖红一点点的水蜜桃。
眉毛不是弯弯柔柔那种,而是带着明显的眉峰,浓密乌黑。
眼睛很大很圆。
眼尾短而上翘,眼角圆润,眼白和眼球的比例非常完美,那双眼睛特别亮,单看属于灵动妩媚。
可跟挺拔的鼻子和一看就桀骜有脾气的眉毛一组合,整个人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看她的眼睛——惹人怜爱,她需要我的保护。
而组合后的感觉——爸爸,求罩!!
罗盼羡慕的看着她的颈子,细细长长的,特别漂亮。
“哎,同样是校服,我穿上就五五分,腿又粗又短,你穿上比例还是那么好。老天爷忒不做人,给你漂亮脸蛋还给你细腰大长腿,还给你好脑子,过分了。”
钟元笑她:“谁说的一对c顶所有来着?”
罗盼咯咯笑。
笑完四处张望:“哎呀你小点声,c是能让别人听的吗?”
“同学一场,我很善良的,我不想别人自卑。”
钟元被逗笑了,“嗯嗯,我小点声。”
罗盼:“对了,你觉得自己能考多少分?”
钟元沉吟片刻,略保守道:“大概跟平时差不多,六百七、八的样子。”
她半倚在柱子上,懒懒散散的样子。
土里土气的蓝白校服领口之下,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罗盼忍不住伸出蠢蠢欲动的手,偷袭了一记,“这是不是小说描绘的那种可以养鱼的锁骨?”
钟元:“……”
她一脸无语,赶忙拨开罗盼的手,微微把领子拽高了一点点:“喂喂喂,不要瞎摸。”
罗盼嘿嘿笑。
笑了一会儿又愁眉苦脸:“我数学有两道题没来得及动笔,理综情况也不妙。”
说到考试,旁边几人总算找到插话的时机了。
“21题我随便选了个答案,不清楚对不对。”
“今年理综好难啊,好多题我都拿不准。”
钟元回忆了一遍21题,说:“21确实有点难,需要用到三角函数和超纲的力矩知识点。”
这个题型恰好她刷到过。
就是年前生病那会儿,王老师带了一堆复习资料,各科都有。其中就有这道题的变形,她觉得有点眼熟。
加上第一回她也做错了,后面就特地练过几道相似的。
没想到自己真的考过一遍,不过这道题也就3分。
“29题的F是什么成分?”
“亚氯酸。”
“第一个大题的B车加速时间是不是18S?”
“我算出来是6S。”
“卧槽!我又错了。”
“……”
说好不对答案的,结果不知不觉还是对了起来,一开始就几个人围着,对着对着,钟元身边围了一圈人。
或许是考完了,也或许是大家忘了陆黎说她一个打十个的话。
男生的荷尔蒙开始躁动。
他们不想对题,就勾肩搭背站在钟元身后鬼吼鬼叫。
钟元一眼就看出他们想糗自己。
不过是青春期小男生惯用的手法,让女生害臊以达到对方关注自己的目的。
就像大街上的小流氓对着路过女生吹口哨一样,未必能干出真恶事,但那一瞬间的恶趣味是真实存在的。
钟元面无表情,斜睨回去:“你们干嘛呢?”
她脸没红,眼神也没特意躲开。
就那样直直跟起哄的男生们对视,起哄声渐渐变小,带头的贺川讪讪挪开视线。
罗盼抿嘴偷笑。
竖起拇指:“宝塔镇河妖,牛批!”旁边的女同学们也嘻嘻笑着,“钟元,一会儿我们女生单独拍几张呗~~”
“行啊,没问题。”
过了大概半小时,轮到6班拍照了。
钟元个子在女生里属于偏高的那一批,被安排在第三排最边边,第四排第五排便是男同学。
“卡擦”一声,灯光闪烁。
茗城三中六班合照上,留下了钟元呲着大牙比“耶”的身影。
拍完规规矩矩的站立合照,又拍了几张带造型的。
有前排女生蹲着,第二排站着,第三排第四排站桌上伸手仰望蓝天的;也有摆了个心形的。
最后一天,同学们放开了闹。
老师们也格外宽容,老王还配合着比爱心。
离开学校时钟元心里涌出淡淡的不舍。
回望三中正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她在心里默默道了声:再见。
在等待分数下来前的十多天里钟元没闲着。
她报了驾校。
农历七月十四她就满十八岁,在进入大学前的这个暑假正好把驾照拿了。
她早就受够了没车的不方便。
可惜茗城不实施自学直考政策,否则她这个开了十多年车的老司机,何苦报驾校呢。
如今的驾校可太让人恼火了。
多个环节违规收费。
钟元起初心想,自己既然不需要找教练练车,只让驾校帮忙报名而已,那交培训费就行了呀。
没想到他们非得让她练。
还不允许她干坐冷板凳,必须刷练习时长,否则不给报科目二、科目三。
而一个教练管五六个学员,想上车刷时长得给教练塞红包……
钱不多,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特别坏心情。
就在她恨不得套驾校老板麻袋的时候,不知不觉到25号,分数下来了。
墙上的时钟时针一走过零点,钟元立刻打开省招生考试网,输入学号,密码。
点击查询。
……网页卡住了!
光标变成圆圈转啊,转啊。钟元本来淡定的心情不知不觉被搅得浮躁起来。
她抿了抿嘴,鬼使神差拍了拍电脑,彷佛锤它两下就能把网页卡出来。
啪啪两声后,光标依然转圈继续挑战她的耐性。
她深吸了口气,怕自己一着急把电脑摔了,干脆起身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磨蹭半天,再次回到电脑前。
……还卡着。
“服了,这什么小霸王网!”
钟元又拿起电话打96000169查询,一样的结果,查询人数太多接不进去。
点不进去的不止她一个,查欣欣也没看到分数。
“真是离谱,这都12点多了,怎么还那么多人,打电话打不进去,上网也进不去,我急死了。”
“我也着急。”
“早死早超生,快让我看分呀~~~”
“……”
钟元也忍不住吐槽:“一个个都熬夜,能不能讲讲养生啊。”
“噗!那你自己也没养生啊。”
钟元噎住。
今天不养也罢,反正不见到分数她睡不着,精神着呢。
“……”
“诶!我进去了。”
电话那头,查欣欣突然兴奋大喊。
旋即沉默了半分钟,爆发出了更兴奋的尖叫声:“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元姐,我分数出来了,五百二十七。我太强了,居然考了五百多……”
查欣欣尖叫的同时,钟元这边还在转圈。
她眨眨眼,让自己冷静,“欣欣,你帮我登一下,我这边还卡着。”
“行,你把学号和密码报过来。”
钟元赶紧报给她,结果老天就像故意搞她心态一样。
查欣欣:“又开始卡了,进不去。”
“有病吧这网,故意想让我睡不着吗?”正当她快要爆粗口时,自己电脑界面终于跳转了。
她登上了。
“我进了,我进去了。”钟元挂断电话。
她屏住呼吸,闭上眼,摸着怦怦跳动的心脏,越想平静越平静不下来,反而跳得更剧烈了。
倏地——
钟元眼一睁心一横,脚一跺,抖着手点开成绩信息。
语文:126分
数学:147分
英语:138分
理科综合:281分
总分:692分
总分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她懵懵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哗哗滚了下来。
等回过神。
第一次明白了喜极而泣这个词。
钟元吸了吸鼻子。
想若无其事,有点困难;想哈哈大笑,又实在笑不出来。
心里酸酸涩涩的,又充斥着满满的自豪,复杂得彷佛饮了一杯苦酒。这杯酒回味甘甜,甚至沁人心脾,但入口之初的苦涩却更叫人印象深刻。
钟元呆呆坐在电脑前缓了会儿,等激动的情绪彻底平复,才有心情点开“滴滴滴”响个不停的企鹅群。
[查到分了,440,已心碎。]
[柯琦你呢?多少分。]
[563,哭死,我语文居然只有105。]
[……]
[钟元,黄书艺,闻雨,孟忻,你们几个查分数了吗?考多少?]
钟元往下拉,鼠标滚轮都快划出火星子了,终于看到黄书艺她们几人的分数。
黄书艺考了642;闻雨滑铁卢了,621;孟忻发挥不错,674。
让钟元惊讶且欣喜的是,谭倩考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好,她只花了大半年时间,硬是从五百以下的低谷又爬了回来。
总分考了638。
继续往下拉,群里又在召唤她。
[咱们班前排就钟元没吱声,她到底多少分,好想知道啊。]
[是不是睡着了?谁有她电话,把她给叫醒啊。]
[……]
钟元手指在键盘上踟蹰了一会。
目前班里没看到比自己高的,她欢喜的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发分数。
怕别人说自己在秀!
好吧,她承认自己确实很想秀。
这么高的分数,人生的高光时刻啊!
虽然多少占了考过一次的便利,但这两年她的努力是真的,熬夜是真的。她的确压抑不住心里的壮阔波澜。
钟元摸摸微微发烫的脸颊,微微张嘴,呼吸急促,不自觉颤抖的手指在聊天框坚定敲下:“692。”
第24章
按下enter键后, 好像做了一件特别不得了的事。
钟元屏住呼吸。
握住鼠标的手唰一下收回来。
整个人像乖宝宝一样规规矩矩坐着,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聊天界面。
略有些紧张地期待群里的反应。
6班企鹅群沉寂了几秒。
钟元那颗想炫耀的心伴随着沉默也一点点往上提,就在快到嗓子眼时, 悦耳的“滴滴”声来了。
犹如赶着投胎般, 一声接一声。上一声刚起个音节便立刻被下一声碾压。
在不间断的“滴滴滴”声里, 万籁俱寂的夜晚, 只有钟元一个人的家里, 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我靠!”
“靠靠靠靠!”
“还让不让人活了?”
“怎么能考690的啊, 这还是人吗?”
“借我20分就好了。”
“……”
后面跟了好长一页复制粘贴的借分。
钟元眉眼弯弯。
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 她抿着嘴,忽然羞涩得想笑又不好意思放开笑的样子。
但看多了,便也就放开了。
龇个大牙, 心里美上天。
——对对对, 你们夸得都对, 我真厉害, 我踏马贼厉害, 爽死我了。
群里的震撼还在继续。
“钟元你牛皮啊,692,立马变身螃蟹大军, 国内学校任你横。”
“这次的题还是有点难的, 钟元会不会是咱们省理科第一?”
“我问了, 1班唐宋没钟元高, 唐宋比她低了两分,好像是英语拉了点分。”
“但一中的童又很凶残呐, 大家谁有一中的老同学问问童又的分?我觉得她可能是第一,毕竟上次联考她断层了。”
“那还是咱班元姐厉害啊,分班后才开始认真学的, 满打满算两年筑基了。”
“别争了,都厉害,我单走一个6先。”
“6666”
“6666+1”
“6666+2”
“……”
“钟元,你志愿打算填哪里?招生信息资料和毕业证、班级照可以到学校领了,其他班已经通知了,老王估计明天一早通知我们,不能返校的学校给寄过去。”
钟元没含糊:“我填清华北大M大。”
别的学校不用填,第二志愿也不用填了。
“还是你们分数高的好选。最怕我们这种卡中间的,我看去年咱们省内理科三本分数线在510,二本在530,一本在580,我特么卡在548。如果今年划线区别不大,那好二本的好专业我不一定录得上,普通二本的好专业也不一定能上,差专业以后不知道啥前途,三本学费又贵又没什么强势学科……”
哪怕现在知道了分数,分数线,填志愿依然是一件让人纠结的事。
毕竟线划在那儿。
每个学校每个专业招的人数却是固定的。
若报的人多就要从分高到分低往下录,照样存在录不上的可能。
若是选择太过保守,万一错过好学校好专业,必然懊恼一辈子。
人大概都这样。
只要有一个开始焦虑,羊群效应就来了。群里分数不上不下的同学们全冒泡。
都开始交流起彼此的担忧。
“我也是,刚过去年的本科线,万一今年高一点,那我只能去专科了。”
“求求了,分数线往下划一点吧。”
“……”
钟元看了看,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宽慰大家。
自个儿秀也秀过了。
再在别人忧心忡忡的时候指指点点,哪怕自以为是劝慰是好意,也难免“爹”味儿十足。
于是她利落退场,关掉电脑上床睡觉。
可躺到床上,大脑还处于强烈的兴奋余韵中,噼里啪啦放起烟花。
692诶。
她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
黑夜里,时不时传出一声“嘿嘿”、“嘎嘎”的的笑声。
若此刻有人进来,怕是会被瘆得起鸡皮疙瘩~~~
次日,钟元第一次被蔡阿姨叫醒。
她的卧室朝东。
夏天天亮得早,五六点左右红灿灿的太阳光就照进屋里。这两年为了不养出赖床的习惯,这屋里的窗帘从未拉严实过。
若在平时,最迟六点半钟元就会被太阳公公强行唤醒开机。
起床、洗漱、吃早饭。
不需要蔡阿姨敲门喊她。
但昨晚她实在兴奋得没边儿。
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大半夜还爬起来给陆黎发邮件,发完又跑到客厅看综艺,摇了一个多小时呼啦圈。
把精力发泄完,将近四点,她终于睡着了。
“……唔,我起了,蔡阿姨。”
钟元缓缓睁开眼。
迷迷瞪瞪的应了一声。她感觉眼皮有千斤重,撑得十分艰难。
应完立马哈欠连天,眼角沁出两抹生理泪水。
她翻了个身。
大长腿夹着空调侧躺蜷缩着,闭上眼又躺了两分钟,眼皮依然沉重,四肢百骸的困意缠得她挪不动屁股。
可一想到还没给所有人报完喜,还没听到他们的彩虹屁呢,起床的动力瞬间有了。
“……起了。”
“我马上起。”
钟元闭着眼嘟囔,懒洋洋坐起身。
她抱着被子大脑放空了一会儿,而后用力拍了拍脸,把瞌睡虫彻底扇飞后迅速起床洗漱。
“蔡阿姨,早。”
“元元早,中午想吃什么?”
“唔……可能今天不用做饭,蔡阿姨你直接下班吧。”
“行,那我等你吃完,搞完卫生我再下班。”
蔡阿姨脸盘圆呼,笑起来很有亲切感。
钟元点点头:“好。”
钟建华找的保姆确实不错。
面相温柔,做事非常细心,也很有分寸。
最重要的是厨艺一流,什么菜式她都会一点,短时间内基本很难吃到同一道菜。
钟元一开始不习惯家里有外人。
毕竟从前长期一个人生活让她的领地意识非常强。自己的私人地盘突然有外人来来去去,实在是一种挑战。
她便提了要求不让住家。
所以蔡阿姨只负责钟元的三餐和日常打扫。而每个礼拜天高三生上半天课,她放学后会叫另一名许阿姨来家里搞大扫除。
这大半年过去……
她摸着良心也要说一句,放弃一点点私人空间就能省一大堆琐事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真的,谁享受,谁知道!
钟元咬着蟹黄包,忽然感觉自己忘了什么的样子,她歪着脑袋想了下,没想出答案。
吃完饭。
盘腿坐沙发上吃水果。
耳边听着厨房洗碗机的嘈杂声,她眼睛突然一亮,终于想起哪儿不对劲了。
——起床这么久,手机突然一声没响!
座机就算了。
家里座机早就吃灰闲置没交钱了。
但手机没动静,实在太不正常了。
高考在国人心里可是大事。
只要家里有孩子参加高考的,肯定第一时间关注放榜消息,去年詹安平分数下来,半夜三点三舅妈给她发了报喜短信。
当然,短信是第二天起床她看到的。
钟元想,如果自己若是提前告诉他们学号,说不定昨晚她就没法睡觉了。
这么一想。
她好像明白网络为什么崩,查分热线为什么打不进去了。
谁让一个考生背后站着一大家子啊。
亲戚朋友都在往里打。
但她爸,她大舅他们怎么没来电话呢?难道没注意到昨晚出分数?
过分了吧。
钟元绷着脸,眼神变来变去,觉得应该不会。
她鞋都没来不及穿,蹬蹬蹬打着赤脚冲回卧室,手机呢?
她目光扫向电脑桌,没有。
拉开抽屉,也没有。
把被子掀开、枕头扔到一旁,还是没有。能翻的地方都翻了,连昨天换洗的校服裤裤兜都掏了好几遍……
依然没有。
想到半夜自己嗨得睡不着,跑客厅折腾了一两个小时,钟元一拍脑门,八成落客厅了。
她又蹬蹬蹬跑回外面一通翻找,还是没看到手机的影子。
钟元叉着腰。
又把昨晚的所有活动轨迹捋了一遍,可越想回忆某个东西越没线索。
“蔡阿姨!”
她咋呼喊道:“你拿你手机拨一下我号码,我手机不知扔哪儿去了。”
蔡阿姨忙翻出钟元的号码。片刻后,她说:“关机了。”
“应该是没电了。”
“不过不着急啊,我马上收拾家里,很快就能翻出来了。”
想不起来时一点不着急。
有种等着别人来询问、自己稳坐钓鱼台的暗爽;但想用手机却找不着后,瞬间攻防易势了。
钟元很急,急不可耐。
她开始趴地上找,沙发底下,电视柜下面,斗柜的犄角旮旯,床下……
膝盖都跪红后,终于在床底靠床头的位置把大宝贝给翻出来了。
其实一点儿不隐蔽。
她完全想不明白第一轮搜卧室时,为什么眼睛就是没看见它,真是奇了怪了。
钟元摇摇头,给手机插上充电器。
这会子的手机一旦电量用尽自动关机,不充五到十分钟根本开不了机。
等开机成功,钟元被未接来电震在原地。
太多了。
有舅舅舅妈们的,有同学的,有查欣欣的,还有境外号码……
钟元还没想好先给谁回拨,手机又开始“Hello Moto”了。
她连忙按下接听。
那头立刻传来钟建华关切的声音:“元元,你手机咋这么久不开机呀,要再打不通爸得急得到家里找你。”
钟元先是尴尬回了句:“……睡过头了。”
说完她一琢磨。
自己心虚尴尬啥,立刻理直气壮道:“昨晚睡前我手机明明是有电的,都怪你们那么多人一直打一直打,把它打关机了。”
“好好好,爸爸的错,怪爸爸把你手机打关机了,好吧!”
钟建华听到她没出事,哪有心思跟她计较谁对谁错。
红光满面,正乐呵个没完:“你查分了吗,知道自己考多少了没?爸爸今天一早就给你们王老师打电话,王老师说你在你们学校是第一,省内排第三。元元,爸爸真为你感到骄傲。”
钟元小小翻了个白眼:“我昨晚就查了。”
“你查了怎么不主动打个电话?”
钟元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我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你们老早就睡了,我打过去干嘛?”
钟建华不乐意听了:“我那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还能影响接你的电话啊?”
“你考这么高的分为咱老钟家增光了。”
“你爸我当年参加高考才排省里四百多名。你比爸爸有出息得多,所以这谢师宴必须得办,还得大办。”
“我觉得——”
钟元还没说完,立刻被钟建华打断:“你先别觉得。先听爸爸说,看看有没有道理。”
钟元抿嘴:“……”
“好吧,你说。”
钟建华语重心长:“元元,我和你妈离婚后,分给你的财产一直由你自己保管的,前两年你突发奇想搞什么网络销售,爸爸不了解,但很支持,也知道你做得不错。”
“但有一点你得承认,你没花太多精力、更没拼尽全力去做,所以你的生意还在小打小闹,没有到达该有的规模。现在高考结束了,你又考得那么好,既给我长脸也给你自己长脸,你在爸这个中不溜的圈子里算是别人家孩子,咱不得炫一炫?谢师宴正好是露脸的好时机。”
“到时你舅舅肯定到场,爸爸那些合作伙伴、生意场的朋友都邀请邀请,大家相互认个脸。以后你要做点什么、要是有新的想法,那些叔叔伯伯多少得给几分面子。”
钟元:“我——”
“我知道,你觉得别扭。”
“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能积攒出属于你自己的人脉,那就是别人没有的本事。”
有的人清高,把青云梯架在他跟前他都不会攀啊。
钟建华倒没觉得大女儿清高到天真,反而觉得她很有主意,很能成事。
要知道,当初跟詹雯离婚,同意分出两千多万现金且由孩子自行管理时他其实做好打水漂的心理准备了。
毕竟成年人突然暴富后守不住财的比比皆是。拆迁户里参与H赌毒的不就数都数不清吗?
他根本没指望钟元能稳住!
现在看她把名下资产打理得井井有条,能抵制外界的诱惑,做到学业生意两不耽误,钟建华才起了提点培养的心思。
把自己淌过的那些人情世故掰碎了说给她听,免得她突然轴劲儿上头。
钟元表情无奈,长叹一口气。
她也没说不同意啊,干嘛那么着急打断她的话。不就是搞搞关系把朋友弄得多多的,长辈也多多的,阻碍就少少的嘛。
赚钱嘛,不磕碜~~~
“知道了爸,我没意见。”
钟建华满意了:“行,爸定酒店。就定在你生日那天。升学和生日一块办,人多,热闹。”
这个安排钟元就有意见了。
“别一块了。”
“今年我生日在8月多,升学宴拖到那时候太久了。而且中元节那两天办升学宴,多少有些奇奇怪怪。”
她对鬼节没恶感,甚至觉得非常酷。
但老一辈受传统习俗影响忌讳的多,有的甚至觉得鬼节那两天不出门最好。
而生意人里迷信的就更多了。
何必在细节上叫人忐忑说嘴呢。
“行,等爸翻翻黄历,定了通知你。对了,给你舅舅们、外公外婆打电话了吗?”
钟元:“你挂完电话我就打。”
钟建华闻言,心情更加畅快了,“好,爸爸先挂电话。”
女儿的分数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的。
比她大舅还要早!!
可见在孩子心里,亲爹始终要比舅舅重要。
高兴得找不着北的钟建华完全忘了分数是他自己问的王老师,电话也是他主动打给钟元的。
钟元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无语的摇摇头。
她看了看时间。
十点零八分,大舅应当没空接她电话,便给二舅打。詹二舅教高中历史,向来关注升学率,分数下来他立马知道了钟元的总分。
也是他给詹大舅、三舅妈几个报的喜。这才会导致一群人大清早就给钟元打电话。
“二舅,我分数查到了,692。”
“不错不错,今年理科还是很有难度的,努力没被辜负,辛勤耕耘结出硕大果实的感觉如何?”
二舅喜笑颜开。
钟元坦白道:“很爽,爽翻天啦~~~”
二舅笑了起来,问:“想过报什么专业呢?”
钟元:“还没想好。”
詹二舅:“不着急,回头咱甥舅俩好好研究研究。”
钟元:“嗯嗯。”
“……”
挂断电话,办公室就有老师好奇:“老詹,你外甥女还是侄女今年高考?”
“嗯,外甥女。”
“文科还是理科,多少分啊?”
“理科,分数一般。”
“多少?不行就走单招嘛。”
詹二舅脸上带笑,“比我想象的低了一点,才692,她们这一届题的难度虽然高了点,但人家第一名就能考709,比她整整高了17分。她就是语文太低了点,才120多,但凡上个130,好歹到第二嘛。”
才……692?
才?
“老詹,詹老师,打住打住。咱就是说呢想炫耀其实可以直接点,没必要给我们整套路演谦虚哈。”
“我说的都是真话,没谦虚。”
詹二舅悠悠喝了口茶,摆摆手,眉开眼笑的。
继续凡尔赛:“我那外甥女你们不知道,很皮的,以前跟你们班吴云翰他们差不多。高二才稍稍懂事,开始学习……你们说说,她如果高一就懂点事用点心,这省状元的位置未必不能摸一摸,是吧?”
詹二舅给左边老师点完下巴,又朝右边几个同事看去:“哎哟,我遗憾呐!”
办公室众人:“……”
你那笑容还是收一收吧。
差不多的对话也发生在二舅妈、三舅妈、大舅身上。
钟元通知完所有人,嗓子开始冒烟了。‘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大半杯水,总算活了过来。
结果没等她气喘匀,王老师电话又来了,开口就是喊她到办公室,要给她分析学校和专业。
“王老师~~~”
钟元撑着倦意,狂打呵欠,“明天去行不行,现在我好困,就想睡个觉。”
显然王老师很懂,忍俊不禁:“成,记得明天来学校。”
这一觉钟元没睡太久。
下午四点,查欣欣来了,叫钟元一起出门玩。
她这一年多憋狠了,早就等着甩掉高考这个大包袱后好好的狂欢一次。
“我要染发。”
“我要去酒吧。”
“我要包夜狠狠玩几天游戏。”
“我还要出门玩。”
查欣欣掰着手指头,细数她想做的那些叛逆事儿,尽管这些事以前没少干。
但不同阶段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至少——
这次如果再有人只看她的头发就定义她以后是跟混混胡搞的社会垃圾,她可以掏出自己的高考分数理直气壮抽他们嘴巴子。
“染发、出门玩我可以陪你,酒吧、包夜我拒绝的。”
“为什么?”
“网吧那么多人抽烟,呛都呛死了,我不去吸二手烟。”
“那高一时你抽得比我多呢。”
钟元语塞:……
“你也说那是高一了。”
那会儿她不觉得呛,还觉得抽烟很帅呢。
跟着电影学手指要怎么捏烟才具备大佬风范,吐烟圈要如何吐得漂亮优雅。
但现在不行了。
心理戒烟好多年,一点烟味儿都忍不了,只是查欣欣不知道她的“戒烟史”不是两年,而是乘以十。
“也不想去酒吧见识见识吗?咱们还没去过呢。”
查欣欣一脸向往,“酒吧里帅哥美女很多,感觉很好玩。”
钟元摇摇头:“太乱了,经常发生偷偷摸摸往酒水饮料下摇头丸的事,到时候强奸你拍你裸照怎么办?如果真的想玩可以看看哪家环境好,风评不错,别见着个热闹人多的就瞎进。”
“对了,最近我要考驾照,还有银杏湾的别墅要交付验收,装修得安排上,公司也得常去,会比较忙。”
需要她做的事太多了,歇也就歇这几天。
钟元倒是没觉得累。
她其实是躺不平的性格。
嘴上喊一万遍要做咸鱼成天买买买,只要花钱就很快乐。但真的给她多到躺平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她的欲望和野心反而被放大了。
如果她的人生只剩下逛各大奢侈品店,到各国打卡,跑社交软件炫耀珠宝房子,她想她很快会感到空虚。
原本这些是她期待且喜欢的。
但当它们成为日常,她还能轻易快乐吗?大概像吃饭喝水一样很难引起情绪波动吧。
所以她更喜欢赚一笔就狠狠花一次。
那种期待感、成就感、配得感通通拉满的感觉,快乐加倍!
譬如此刻——
她就非常期待银杏湾别墅的装修款怎么花,作为自己考了高分的奖励。
“欣欣,除开一部分留用资金,这两年你的分红差不多有四百六十多万,你想怎么花?”
查欣欣听到四百六十多万,原地愣了几秒。
“这么多?”
她忍不住惊呼:“太多了吧元姐,最近一年我都没怎么干活儿……”
高二时她其实经常去公司拍服饰宣传图。
不过每次拍完,董姐都按价结过工资,查欣欣手头不缺生活费,便一直没问过分红。
她心里十分清楚,分红是陆黎和钟元偏心她,白给她的。
钟元挑眉:“多吗?”
“多。”查欣欣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重重点头。
钟元不跟她讨论多少的问题,直接把话题扭回去:“所以,你想好要怎么花了吗?”
查欣欣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道:“元姐,你觉得呢?”
钟元直言:“你已经成年,如果不擅长理财那就直接把钱拿去买房好了。”
查欣欣的兴趣显然不在投资上头,她也不可能每个项目都带着她。
不合适。
所以最稳妥的建议是买房,十年内都是上涨趋势。
而有房,网店的收入有她一份,以后不论做什么手头都会很宽裕。
查欣欣想也不想就点头。
信任地看着钟元:“元姐,我听你的。”
“那你可以先把驾校报了。还有,女装店需要你盯着,有不懂的就问董姐。查欣欣我告诉你啊,你是有股份的,别想当甩手掌柜。”
谈到工作,查欣欣顿时蔫了。
活灵活泛的眼神逐渐呆滞:“好吧,那咱把染头先安排上呗,我馋奈叶的金色双马尾,卡哇伊内~~~”
***
钟元去办公室时,就顶着彩虹头。
几个老师瞠目结舌,直愣愣盯着她好半晌才把声音找回来。
“一考完,你就彻底放飞了啊。”
王老师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睛炯炯有神。
一副想说两句又想到钟元已经毕业,好像说不着的表情,特别逗。
钟元眨眨眼。
故意凑到王老师眼前:“王老师,我头发染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很仙女?”
“嗯,仙女,鸡毛掸子仙女。”王老师忍笑,凉凉道。
旁边吴老师回过神。
无奈笑了一声:“我还琢磨哪个社会小青年跑咱学校里门卫居然没拦住,原来是你。”
钟元嬉皮笑脸:“吴老师好。”
除了钟元,谭倩、孟忻、闻雨他们也在,几人看到钟元的发型也有些恍恍惚惚。
他们认识钟元时她就是老老实实的利落短发,万年不变的校服,大家对她的杀马特黑历史完全没印象。
但现在——
彩红头,棒球帽,白色T恤,黑色破洞牛仔。彻底颠覆的形象,跟BBS上陆黎自爆那段完美贴合,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他们。
她的确很像一个打十个的样子。
“……钟元,你真的能一打十吗?”
王老师给孟忻分析时谭倩悄悄挪到钟元身边,压低声音问。
钟元有点茫然:“什么一打十?”
谭倩:“你男朋友之前说你一打十?”
“哈?你说谁?”
钟元正想说我没男朋友,就听谭倩道:“……陆黎啊。”
“他什么时候说的,我不知道啊?”
钟元纳闷了。
陆黎出国前在国际班,国际班跟普高隔着一大段距离呢,他哪来机会跑六班吹牛逼啊?
“他在咱们学校BBS说的~~~”
“当时可轰动了,大家觉得你厉害,还给你起了个绰号——干爹。”
“……”
钟元蹙眉,微微意外又有些茫然,以至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陆黎这煞笔!
还给她整出绰号来了,真是服了。
她俩嘀嘀咕咕,王老师都看着呢。
等她们说完,她才拍了拍桌子,佯怒:“嘀咕啥呢,都给我认真听,不然还让我一个一个反复分析啊?”
钟元立马站直。
表面恭敬做得十足到位:“王老师,您说~~~”
王老师很没威力的瞪了她一眼,继续讲。
“……”
“谭倩,你如果现在就想好考公务员,那我建议你不要报经济类专业,可以选法学、管理、财会之类,到了大学争取当学生会干部、积极入党,毕业直接做选调生,这样升职也快。”
“孟忻你想好了要考研,那就优选挑学校,名校保研名额多……”
“………………”
轮到钟元,王老师顿了顿,斟酌许久问钟元:“你怎么想的?”
钟元倒也直白。
“我要选最好的学校。”
王老师成功被噎住了,“又是因为要继承家业,是吧?”
“嘿嘿。”
钟元摸摸鼻子,“差不多,我暂时没有特别想学的专业……也还没想好方向,得跟家里长辈探讨再决定。”
上一次她念的茗城外国语大学的法语专业。
这个专业一毕业,20%的同学去了非洲,10%做了外贸,且这两类还基本倾向于招男生,对女生非常不友好。
别的要么考研考公,要么留学。
大部分都做了跟法语毫不相关的专业,比如她,毕业就失业。先是干起了剪辑师的活儿,后来自己当博主,用教网友法语来引流,渐渐地过渡成了旅行博主。
所以就算自己未来得管理公司,钟元却觉得并不一定非得念商科。
王老师沉吟片刻。
点点头,镜片后的双眼明亮柔和,笑得也很温柔:“你一直很有想法,执行力也很强,那老师先祝你前程似锦。”
钟元心里暖暖的,上前抱了抱王老师:“谢谢您,王老师。”
王老师回抱。
拍了拍她后背:“笃志前行,虽远必达哈。”
闻雨几人也上前拥抱王老师。
谭倩直接哭成了泪人。
抽泣不止:“王老师谢谢您,如果没有您一直拽着我、不放弃我,我……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在我心里,您就像光芒万丈的天使,将我从深渊拉起来。其实我很害怕令您失望,害怕辜负您对我的期,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说能对得起您的教诲……”
她哭得厉害,王老师眼眶红了,闻雨也在揉眼睛。
大家都知道她后面这段时间多艰难。
钟元听了她的话心里也感慨良多。感动之外,其实打心底里对谭倩感到佩服。
谁的人生不经历挫折呢?
不管跌得多狼狈,只要能勇敢的爬起来就是最厉害的,就值当骄傲一生。
从办公室出来,赶上午间休息。
高一高二学生鱼贯而出,冲向食堂,钟元想起自己和查欣欣每回为了抢某个窗口的饭菜跑得龇牙咧嘴、毫无形象的场景,忽然被自己逗笑了。
她今日发色张扬。
阳光下,绚烂夺目,本就漂亮的脸蛋在明媚妍丽的笑容下,愈发引人注目。
不少人偷偷拍照。
钟元不介意被拍,兀自抄着手慢悠悠往校外走。突然,身后传来谭倩的声音。
“钟元,等等我!”
钟元顿住脚,转身。
从她身边路过的几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往前走了几步头却一直没舍得转回去,眼睛始终落在她身上。
她们很小声的议论着。
谭倩小跑上前,露出甜美的笑容:“钟元,我能跟你合影吗?”
钟元怔了怔,叫住自己就是为了拍张照?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可以呀。”
谭倩掏出手机,靠近钟元。
她矮了半个头,脑袋微微一歪便像是靠在钟元肩膀上似的,钟元不反感她,任由她靠得很近。
谭倩比了个剪刀手,她也比了个同样的。
拍完谭倩检查了一遍效果,说没拍好,钟元配合着又拍了两张。
谭倩看着手机里照片,忽然说了一句:“可惜你朋友今天没来学校,不然我们三个能一起拍。”
钟元:……?????
查欣欣吗?
难道是看上了我俩特立独行的头发,觉得好玩?
没来得及问,谭倩就要走了,“呀,我得搭车去,先走了。”
“再见~~~”
“还有……谢谢你们啊。”
谢谢你们啊……
谢……谢……你……们……啊……
此刻,钟元满脑子都是那句歌词:“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
所以——
谭倩知道棒棒糖是自己和查欣欣放的?
她怎么发现的?
谭倩当然知道。
那天她确实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跳楼。
她想,自己死了也算一了百了,死了就再也不用想起池俊,怀春华堕胎后苍白愤怒的脸也不用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
反正她不怕痛的。
只是不想跳楼时还作孽,砸到无辜的其他同学。
所以才特意在午休时到微机室那栋楼,反正除了机房、多媒体教室,几个办公室便没有其他人了。
只是爬到四楼时她突然很害怕。
脑子里突然闪过爸爸妈妈的脸,闪过老师们的脸。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知道撑不住了。
便冲到厕所哭了一场。
出来时看到地上的糖的那一刻谭倩很慌,她害怕放糖的人认识自己,害怕对方把她的秘密放到BBS。
然后成为八卦的中心。
其实她害怕很多事。
她害怕向来喜欢她的老师们知道她并不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好女孩。
怕有人好奇这段三角恋,去找怀春华和池俊打听。
怕池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怕他跟人说同自己也开过房,也怕他跟别人说自己不是处女,第一次被关系好的学长灌酒夺走……
她知道,一旦这些被其他人知道,她们会说她不知检点,会说她和池俊是臭鱼烂虾天生一对。
……
谁让她自己什么都跟池俊说呢。
当她跟池俊说起那段痛苦经历时,他心疼地发誓会对自己好,绝对不会在意。
那些话历历在目。
而坦诚秘密得来的“珍惜”、“不介意”、“爱的呵护”,在那一刻全都成了扎在她心上的刀。
她就想啊,与其被人说自己是烂人,是活该,她宁愿大家以为她是被这段感情伤得太深,想不开才寻死。
所以看到糖的那一刻,她害怕得几乎忘了原本上顶楼自杀的打算。
她想知道是谁在偷窥自己。
她假装捡起糖,若无其事走下一楼,但其实她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一楼厕所口。
过了两分钟,钟元和她朋友下来了。
****
钟元想了一会儿,放弃琢磨谭倩当时为何要躲起来了,她并不知道谭倩真的要自杀。
只知道——
结果是好的。
如果欣欣那两颗糖点燃了谭倩迈过困难那道坎儿的勇气,很好,不是吗?
而且有过这么一遭,以后应当不容易踩爱情这个臭水坑!毕竟半年就能将成绩拔高一百五十分,说明她既不缺智商又不缺毅力。
这种人只要不钻牛角尖,未来一定是光明璀璨的。
下午,钟元带上邀请函。
约了两名专业人士去银杏湾验房,所有事做完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
钟建华知道她在银杏湾,也赶了过来。
刚跟钟元打上照面,就立刻跟旁边C08的人聊上了,对方不是业主,瞧着是业主的秘书,专程来走流程的。
钟建华跟人聊了会儿。
回来,随口就跟钟元说:“左手边邻居是林氏家具的方总一家。不过,你以后少跟他们家小的接触。”
钟元:?
“脑子好像不正常。”
钟建华摇摇头,一脸不屑:“方总那儿子去年在国外玩枪,跟同学说想去学校搞个大的被抓了,交了一大笔保释金才把人弄出来,听说最近要把他弄回国念书,这种不正常的人不必打交道,谁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带沟里。”
钟元:!!
第25章
钟元又震惊, 又疑惑,但又不知道该迷惑哪儿。
是林氏家具老总却姓方?
还是好好一富二代玩什么不好非要作死,以为枪支合法就可以肆无忌惮说“开干”啊?
有时候她真的不懂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不好好利用资源, 为所欲为、肆意践踏道德法律人伦的那一类人。
是快乐的阈值被优渥的家世拉得太高了吗?
寻常的快乐已经无法满足, 非得寻求更刺激的玩法?有没有想过当钱摆不平后的后果?
或许是她土包子。
没经历过电视剧里动不动一堆佣人喊“大小姐”, 走到哪儿都一堆保镖, 随便穿双鞋都镶满钻石的时期, 所以对有钱人的理解不够全面。
也可能是钟建华太能藏。
离婚之前刻意让家里水准保持在中等偏上的样子。房子有、车子有、公司有、一家三口想买什么都能买, 但有钱人的标配通通没有。
所以她关于有钱的概念和别人的“豪富”稍稍有些偏差。对于赚钱后的畅想, 寻求快乐的方式,她还处于普通人阶段。
普通人的快乐很简单——
有钱、有闲、有爱。
只要不是疯子就不会想着凌驾在司法之上,开枪杀人寻求快感。
所以——
钟元觉得邻居儿子要么是脑子被当成胎盘扔掉了, 要么是出生时爹妈把人丢了, 只养大了胎盘。
“爸, 我又不傻!”
钟元撇嘴, 不满钟建华看扁自己:“远离垃圾这个道理我能不懂啊。”
其实也没必要特意避开。
等她到首都念书, 顶多寒暑假回来,待在茗城的时间不多,很可能几年都不一定跟隔壁那胎盘打交道。
而且C08说是跟C07相邻。
但因为C圈都靠湖, 别墅朝向不完全一致, 两栋房子出入口其实不在一条道上。
平时车进车出的, 能撞上的几率委实不大。
再说, 等到别墅装修好入住说不定两三年都过去了,方总儿子在哪儿混属实难讲。
没准人家吃上国家的免费饭了呢。
钟建华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你一个人住这边, 周围这一圈入住的都非富即贵。跟人打交道前得明白哪些人可以走动,哪些人得离得远远的,不求有利, 但求无害。”
“你瞧着吧,方总这儿子再这样无法无天,C08迟早换业主。”
除非开小号,且小号还必须练得不错。
否则凭他们家儿子的脑残程度,不定哪天就败光家业了,把自己送进监狱。
等等。
开小号也不保险。
在国外敢起枪击校园的心思,谁知道这小号能不能平安长大?
万一跑国内还这么玩……
想到这儿,钟建华表情严肃。
忽然觉得房子当初定得草率了,他光想着离C09湖心岛楼王近,忘了旁边邻居很可能不咋地。
钟元没他那么杞人忧天。
等两名师傅把方方面面检查好、签完字,她摸摸干瘪的肚子,喊钟建华:“爸,吃饭去了。”
父女俩随便挑了家看上去整洁干净的小饭馆对付了一餐。听说许媚如到公司上班,儿子交给保姆带,钟元有些诧异。
上一回可没听说钟欣心的妈是女强人。
只听营销号吹她“岁月不败美人”,养尊处优一看就是富太太;或者什么真富太和假豪门的区别;并且用许媚如的照片力证钟欣心是妈生脸,没整容。
看来自己这一变,周边的人都发生了变化。
只会喝茶晒珠宝晒狗晒儿女的许媚如居然到公司上班了!
不过——
高中肄业的她能做什么?
难道是怕钟建华背着她偷吃,准备贴身盯着?有够魔幻的。
然而这回钟元还真就猜错了。
许媚如进公司可不是为了盯钟建华的下半身,而是想真正参与华亨管材的管理。
自从知道钟建华离婚分了一半身家给钟元,她就有了这个念头。
她怕自己如果不盯着,钟元会想方设法掏空钟建华的荷包。过去给到钟元手里的那些,尽管她心里不平衡,心生恼意甚至暗暗心恨,但她清楚自己管不着。
不甘心也拿不回来。
不说钟元和她外家愿不愿意,首先钟建华就不会允许她动那样的心思。
所以她发誓,她一定要守住属于儿子的家产。老钟现在的一切只能留给她儿子钟方!
在钟方长大前,她要替他防着狼子野心的姐姐。
只可惜——
许媚如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不过这都是后话。
此刻的钟元累了一天,回到家泡完澡爬上床呼呼大睡了。次日,各省高考各批次录取分数线出来了。
“元姐,分数线下来了。”
“啊啊啊啊,今年居然比去年低。我们文科481三本,522二本,我刚好踩线过二本了,啊啊啊啊啊!”
查欣欣激动得破音。
钟元咦了一声,受不了地将手机从耳边移开,打开免提放在桌上。
那头还在尖叫。
“我以为我顶多过三本线,没想到过了二本。可是我要填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呢,我不懂啊!!!”
钟元小口喝粥。
眉眼柔和,语气淡定:“看你以后想做什么咯~~~”
填志愿这档事外人没办法帮忙做决定。
最了解内心需求和喜好的永远是自己,钟元自个儿还没想好要念什么专业,哪敢给查欣欣瞎建议?
万一建议错了呢?
就算不指望毕业后从事大学念的专业,总得挑个好感度高一点的吧。
否则,四年可太难熬了,那不得年年挂科啊?
电话那头想了想。
声音突然很轻,有点飘忽不确定,彷佛担心钟元打击她的样子,“如果我想唱歌当明星,要,要报什么专业?”
“……呃,明星?”
这话把钟元问倒了。
她是旅游博主,不是聊明星八卦的博主,很少主动了解娱乐圈的事。
偶尔上网冲浪吃吃塌房瓜时能临时学到一点热知识,比如什么科班不科班,但怎么进科班似乎标准又很灵活。
她闹不明白。
只知道三大院校的艺考早就过去了。
查欣欣想唱歌,除了参加达人秀这一类综艺,好像没别的渠道。
“你是想发专辑,上电视,还是单纯想唱歌?”
查欣欣半分没犹豫,坚定道:“想让人听我唱歌,如果上电视就更好了,我喜欢大家关注我。”
听懂了。
因为在家里很少获得正向的情感反馈,所以下意识想从外界补回来。
她需要很多很多陌生人的关注和爱。
“那你报什么专业都行,你不是有下载一个叫歪歪的软件吗?建个房随便唱呗,反正过年那会儿你偷偷摸摸玩《梦幻西游》时,我就听你耳机里有人唱歌。”
“那么多电视台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歌唱大赛、才艺比拼之类的,你想去的话我陪你报名呀,不限专业的。”
“对喔!~~~”
查欣欣两眼晶亮:“那我把能填的都填了,哪儿录我,我就去哪儿。”
“下午我到公司给下个月新款拍照,元姐你要来吗?”
钟元:“我就不去了。我要去练车,然后约了设计师见面。”
这个暑假,她必须把星辰里的设计方案定下来。否则等到外地上学后,又要没时间了。
毕竟房子她确实很满意,想来想去只能说一句,不愧是花了钟建华近两千万的东西。
一线临湖,全无遮挡。
且左侧视野能看到湖心岛的C09。
钟建华说C09是属于易信集团的哪一位,这一片不仅有茗城本地的企业老总,还有外地来茗城投资开发的。
总的来说,这房子的人脉价值远远大于房屋本身的价值。
钟元准备常住,不打算出手。
所以装修时绝对不能随便,必得讲究细致。为此,她让董秘书帮她联系的茗城名气最大的设计公司。
它的员工不多。
但基本都在国外获过奖,钟元特地约了履历最漂亮,过去作品也让她满意的丁设计师。
结果等她练完车,到了约定地点。
设计师没来,只有助理到了,说老板临时有急事,没法接她的委托。
如果钟元愿意等,可以一年后再约。
钟元当场被气笑了:“何小姐,你跟丁设计师挺有意思的。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有我的联络方式吧?如果要爽约我不介意你们提前电话告知我。现在我在这儿等了十分钟,结果你告诉我,我白跑一趟了?”
何小姐语气抱歉。
态度非常诚恳:“钟小姐,非常非常对不起,丁设计师家里出了点事,他母亲昨日意外过世,所以……希望您能谅解一二。”
钟元一愣。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她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痛快,怒意渐渐淡了,家中出事……无心工作、安排出了岔子似乎也能理解。
“……节哀顺变。”
何小姐恭恭敬敬的样子,感激道:“谢谢您的谅解,真的很抱歉。”
钟元看她这样,摇摇头没为难她。
左右设计师很多,拿过奖、风格戳中她的不止这一个。既然对方失约多少算情有可原,便没必要咬着不放,甚至投诉他。
钟元直接换了家个人工作室。
换了名姓严的设计师,初步聊过后,钟元对严绿兰非常满意,自己说的她都能精准get到。
沟通起来太舒服了,眼下就等她出设计图。
回家,钟元抽空跟大舅二舅探讨了下填报志愿相关,一番考虑后打算本科学哲学。
但自己是理科生,哲学不能报。
她决定曲线救国,先报商科的工商管理,等大一下学期再申请转系。既然想好转系,目标便从清大换成了北大。
王老师知道她填了北大的工商管理,皱眉不解,她以为钟元会填清大。
“这个专业,清大更强势,你是不是代码填错了?”
钟元倒是没提自己那弯弯绕绕的志愿之路,只说感觉差不多想这么填就怎么填了。
王老师差点绷不住变身咆哮帝,恨不得抓住钟元吼醒她。
怎么想的?
填志愿这种事,怎么能凭感觉呢?真是小众到离谱了。
钟元理由给得很随意:“王老师你知道的,我对学什么兴趣都不大,真的选哪儿都差不多。”
她被功利心腌透了。
很难再单纯的学习某个专业。所以选专业时她不是考虑那个专业未来的前途,而是考虑到对自己本身的用处大不大,有多大?
明面上看着工商管理、人力资源更适合她。
毕竟,她切切实实有公司。
但她更想学哲学。
因为对自己而言,学懂关系看懂自己、规避自身缺陷或许会更加实用。
她从查欣欣对情感的高需求,高索取,想到了自己身上。
自己似乎有很多问题。
只是藏得太深,她远不如查欣欣坦诚。
一时半会连自个儿都意识不到性格缺陷究竟在哪。
偏偏又很清楚的知道缺陷真实存在。
这让钟元意识到她非常需要拥有“自洽”能力。
否则,她就像是高速行驶在乡间小道的大货车。
拉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前方隐约有危险在来临,她却自我感觉很良好~~
王老师想了想。
给钟建华打电话,想让他劝一劝。
没想到钟建华接受良好,还乐呵呵的反过来劝王老师:“王老师你不必太操心,反正她有钱,选啥都饿不着她。”
“……”
王老师直接无语凝噎。
这是亲爹啊!
这到底是缺乏责任心还是真想得开呀?
半个月后,通知书到了。
通知书送到钟元手里没两天,三中学校都拉了横幅,整个学校都挂满了,祝贺的当然不止钟元一个。
小区物业专程上门找钟元,说要给她在大门口拉个横幅。
钟元当然知道物业的想法,打风水牌嘛,宣扬紫光华府出文曲星,推广一下小区,没准房价能想趁机涨一波。
只是一想到横幅上写“热烈祝贺3栋1101的钟元考上北大”,她就尬得头皮发麻。
就算自己爱炫耀,也不想跟陌生人炫耀啊!
还自爆门牌号……简直太抽象了。
钟元果断拒绝。
她不同意,物业只能作罢。
而确定考上后,钟建华立刻把谢师宴安排上了,当天差不多摆了二十来桌。
光在座位安排上就特别多讲究。
好在一切都由钟建华安排得妥妥当当,钟元这个当事人事是最少的。
除了一开始迎宾时跟叔叔伯伯打了招呼,认了个脸,记住了一堆这总那总,听了一揽子“虎父无犬女”的话,后面她一直陪在老师同学们身边。
大家聊着学习趣事,聊着谁谁谁的糗事,有人彻底放飞居然说起同学们私底下给老师们取的外号,没想到老师全知道。
还有人当众表白的……
整个厅里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被钟建华邀请来的叔叔伯伯们则由他招待。
大舅没被安排活儿。
他只坐在那儿便不会有人觉得被怠慢,一个个主动上前给他敬酒,大人们聊聊孩子,聊聊最近的政策。
谢师宴结束。
钟元收到另外好几个同学的邀请函,她都一一参加了。查欣欣没有办谢师宴,查永才被查耀祖气住院了,没心思管她。
钟元单独陪她在周边景点玩了两天。
八月份,查欣欣的通知书也到了,她被茗城音乐学院的动画专业录取了。
“你到首都读书,那咱们公司必须得有人盯着。陆黎又不在,我留在茗城正好,有什么情况还能及时跟你讲。”
“行。”
钟元搓搓她脸蛋,笑:“靠你了。”
嘴上这样说,实则高薪找猎头帮至美挖了职业经理人。经理人不会做冒险的决策,恰好她需要的就是稳定的管理。
钟元舍得给钱,招来的滕华月能力非常不错,很快就把至美的人财物整合好了。
近期还运营了两个热门民间选美的投票活动。养了两年的号随着互联网的扩张知名度蹭蹭上涨。
上礼拜用其中一个粉丝量中等的博客号发“时尚专题”,科普穿搭,举例随便用了女装店的新品,八月女装店就顺势吃下了一大波流量。
连店铺的御用模特查欣欣都有了个人贴吧。
新的经理人到来,钟元又明确提出KPI要求后,至美渐渐活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摆烂。
当然。
成效如此明显她也不小气就是了,直接给大家加薪。
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钟元忙碌而充实。
除了给公司和网店做了新调整,别墅设计图出来了,她非常满意。
赶在开学前,还拿到了驾照。
“元元,开学报道爸爸送你过去。”
钟建华近日心情很好,到哪嘴角都挂着不自觉的笑容。
自从圈里知道他有个会读书会做生意的女儿,那叫一个嫉妒羡慕恨呢。
为啥?
还不是因为富一代最容易遇到败二代。
跟钟建华走得近的基本都是趁改革春风富起来的。
这一批的特点便是幼年时不算特别富裕,但本人敢想敢干、务实能吃苦。所以发达后,对子女孙辈有一种“补偿”心理,想将自己小时候没得到的,通通给孩子。
这么一来,好竹出歹笋的比例可不就高了吗?基本是被突然充盈的物质条件惯坏的。
等发现问题严重了,想上棍棒了,但孩子性格已经定型,掰不回来了。
所以钟元省理科第三的名头一摆出来,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绿了,恨不得这是他们家的孩子。
还有人专程跟钟建华套近乎想跟他做儿女亲家,好改善改善下一代的智商呢。
钟建华当然摆手推拒三连。
知道做不了钟元的主嘛。但不妨碍他整个人飘在天上没下来过。
钟元:“没什么好送的,我自己去。”
她直接戳破他的小心思,“爸你可算了吧,在咱们茗城你还能跟人炫耀炫耀,跑到首都你找谁炫耀啊?大家都这么多分,比我高的数都数不清~~~~”
钟建华笑容一僵,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嘴上他才不认呢。
沉着脸佯怒:“嘿说的什么瞎话,你爸我有那么虚荣吗,我是为了听别人夸两句吗?钟元,你在伤害你老子的感情。”
钟元:“呵。”
“算了,我是你爹,我跟你计较什么?咱认真的,你真不需要爸送你?”
“不——”
钟元摸着下巴想了想,话锋一转:“如果你特别想释放心里的喜悦,不如送我一辆车啊?”
“我缺一辆车。”
钟建华一听,吹胡子瞪眼:“就会薅你老子羊毛。”
钟元:“那爸,到底买不买啊?”送上门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钟建华:“老子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凶归凶,没说不打钱,“随便买辆代步的就行,五十万,够了吗?”
薅到一点是一点。
不是她心疼不想多薅,而是薅不到啊。
算一算就知道了。
两年前钟建华现金被掏空,大半年后才买了华信大道附近的新房,就算这两年签的项目顺利,现金流水应当不会太多,不可能一下掏几百万给自己。
便是韭菜,也得给时间长一长才能下镰刀嘛。
不过她估计……
过不了多久钟建华的华亨管材就要起飞。
谢师宴那天她都看见了,因为大舅在场,好几个建房子、搞家装的伯伯态度非常热络,跟钟建华聊得可欢了。
他肯定扯虎皮当大旗。
所以这五十万,钟元薅得一点不心虚。
她开心地点点头:“够了,我就随便买辆便宜的。”
这话用来哄哄钟建华。
便宜是不可能便宜的,别的方面她委屈点无所谓,车可不行~~~~
车就是她的正宫,性能必须拉满~~
薅羊毛成功,钟元一整天的心情都美滋滋的。
严绿兰叫她到别墅现场,给她实地展示要改的部分非承重墙,以及看看效果图满不满意,钟元欣然前往。
结果路过C08门口时,就看到那儿站了一个有点熟悉的人。
她观察了两秒,试探着喊了一声:“……何、小姐?”
虽然只看到侧脸,钟元却非常肯定抱着笔记本站在几个工人面前,正在说什么的就是丁设计师的助理,何小姐。
何小姐闻声。
下意识转身朝声音方向看来,映入眼帘的是钟元不爽的表情。
她表情慌张,尴尬得脸颊胀红。
钟元发现她眼睛一直往C08大门里面瞟,哼了哼,大步走过去,还没靠近,何小姐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想要拦她,语气哀求:
“钟小姐,你听我给你解释。”
“钟小姐、”
“钟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钟元推开她,走到面面相觑的几个工人面前,视线掠过他们飘进门内。就见C08庭院里站着一个衣着得体、略微有些讲究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图纸指指点点,正在跟旁边的工头讲话。
钟元心口的火苗一下蹿出来了,血压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家中要办丧事,无心接活儿的丁设计师吗?
第26章
说好的家里老母亲过世无心工作呢?
合着随口找的托词?
为了腾出时间接隔壁方总的委托, 就咒骂老妈过世,真是太孝了。
若是老人家活得好好的,被不孝儿子拿来当借口简直不是一般的惨。
生他不如生块叉烧。
但就算已经过世了。
姓丁的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一丝敬畏之心, 把过世的老母亲随时拖出来当幌子也实在可恶。
钟元眼睛喷火。
伸手就要推C08大门, 何小姐急得满头大汗, 嘴里不断道歉。
说得含含糊糊的。
旁边工人听了半天, 没懂发生了什么事, 都一脸懵逼的看着, 也不敢上前帮忙拦。
就钟元那找人算账的架势以及何小姐恭敬道歉的态度, 也没法拦啊。
大家又不傻。
多少猜出她是小区哪一栋的业主,随时可能变成自己的甲方。
就更不敢插嘴了。
“丁燮丁设计师!”
钟元用力推开铁门,径自走进杂草疯长的院子, 就在离大门口不远的位置顿住脚。
语气讥讽道:“真巧啊。”
丁燮回头, 没认出钟元是谁。
再看她年纪小、穿着打扮十分普通, 全身上下没找到任何一件名牌的身影, 态度便有些无所谓。
他皱着眉, 面露不快:“你是?”
“这位小姐,我手头正忙。”言外之意便是哪儿来哪儿去,别来打扰他, 也别跟他套近乎。
何小姐闻言, 急得跳脚, 大呼不妙。
完了,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她赶紧冲到钟元前面,急道:“丁哥, 这位是钟小姐。”
她特地在“钟”字重音。
而后狂使眼神。
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丁燮终于反应过来钟小姐是谁了,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脸上的轻慢逐渐收敛转为慎重。
他到底是混过多年职场的人, 心理素质非常好。
稍稍复盘眼前的状况后,并没有谎话被当事人戳破的尴尬、诚惶诚恐。
丁燮眼神只微微闪烁几下、片刻不安后便镇定自若的跟钟元打起招呼。
“哦,原来是钟小姐呀。”
“原来您要装的房子也在星辰里?”
“那真是太巧了,早知道跟我目前负责的项目在同一个小区,我就不必让小何推掉您的邀约。”
“如果您心里还属意由我来设计您未来的家,咱们现在可以详细聊一聊您的需求和想法。”
这态度转变比德芙还要丝滑。
钟元不耐烦地别开眼。
等他说完。
冷笑问:“你家里不是才死了老妈,最近一年都不打算接活儿吗?”
“满嘴屁话。”
“就你这种既不守时也不守信,张嘴就拿妈当借口的,我还跟你合作?丁燮,做设计前先做人吧。”
丁燮神色倏变。
反应亦非常迅速。
他表情愤慨,涨红着脸,“什么拿妈做借口?钟小姐,你把话说清楚,可不能空口白牙就污我名声。”
“污蔑你什么?我空口白牙?现在是你在污蔑我!”
钟元讥诮的看他,继续装!
“抱歉钟小姐,是我说话太激动了,您这突然说我拿我妈当借口……对不起,我确实有点失态,但我必须跟您解释清楚。”
“钟小姐,我最近确实忙,也因为忙没能赴您的邀约,但这并非我轻视您,相反,是对您和方总的负责。”
“钟小姐,咱们初步沟通时不到十分钟,您当时忙,没说清楚房子的细节,我就担心两个工地离太远疏忽到你们任何一位,不能给你们呈现最完美的设计。而方总的委托我接受在前,一番思考只能先推掉您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让小何跟您沟通,我不知道小何是怎样跟您说的,但我干这一行多年,在别墅设计这一块绝对是有口皆碑的设计师,不会因为接不了您的项目就拿父母说事。”
丁燮当然不认。
星辰里的第一批住户都是眼都不眨就掏大几百万、大几千万买房的人。
这类客户不差钱,容易做,也更容易建立信任感。
但凡传出自己人品有瑕疵,别说以后不好接这一片的项目,连C08都得黄。
尤其方总又是一个吹毛求疵、追求完美的人。
如果钟小姐的话传到他耳朵里,他肯定宁愿不要定金也要换人。若是被换,就不仅仅是这一个项目遭受巨大损失了。
而是他职业生涯的滑铁卢。
只要方总跟人提一句他不厚道,那他在茗城别墅设计圈里还怎么混?
所以钟元的话他是打死不会认的。
既不能认,又不能怪客户一开始没透露太多才导致他误判了两个项目的体量。
那便只能一推六二五,把责任归咎给助理。
“小何,你到底怎么跟钟小姐沟通的?我让你态度诚挚跟钟小姐说清原委,求得她的谅解,你为了省事就编造我妈死了的谎话吗?”
“我妈还给你带了特产咧,你拿她当借口,是不是太没良心了点?”
何助理被劈头盖脸一通指责搞得有点懵,下意识辩解:“丁哥,我没——”
但丁燮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疾言厉色打断她:“小何,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那么多实习生里,就你学历最低专业也最偏,但我觉得你实诚,对设计这一行有热情才把你带在身边培养,做任何一个项目,大大小小的都带着你。跟客户致歉这点小事你居然都能捅娄子,还诅咒我妈,叫我怎么说你?”
“亏你喊了我三年丁哥。”
“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丁燮神情激动,痛心疾首。
何助理其实已经彻底懵了。
但潜意识里还知道自己不能还嘴,更不能解释。
就算理由是上司自己说的,她只是照着用,但被客户撞破,必须得有人背锅啊。
背锅的总不能是上级吧?
想想自己已经在筑·云端呆了三年,很快就能转独立设计师,若是还嘴,指定被炒鱿鱼。
到时候还要到新公司重头熬。
想到这儿,何助理低着头。
忍着委屈木着脸跟钟元道歉:“钟小姐,对不起,真的特别对不起,是我因为堵车迟到怕您对我发火,所以找了那样一个理由。”
“也是我自己忘记电话跟您联络,害您白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钟元满脸暴躁地看着点头鞠躬不断道歉的何助理,对方的哭腔让她有种成了恶人的感觉。
她又看了眼“信错人”的丁燮。
哪里会不懂这是一出临时工背锅的戏码,此刻心情着实微妙。
心气儿也不顺得很。
想给丁燮一点颜色看看吧,可临时工已经顶缸了,除了道歉她也追究不出什么结果。
跑到业主论坛披露?
她敢说看到贴的大概会这样评论:你怎么不一开始表明你是哪一栋?你要早说了,不就不用闹心吗?
人家设计师有追求,当然挑大项目搞。
说不定下面还出现一堆拍方总马屁的人,说丁燮选择给林氏家具老总干是正确的选择。
嘿,那更闹心了。
想来想去,钟元只得出一个结论,还是根基不够深!但凡自己开的公司全茗城都知道,大家都知道她钟元多有钱,还用被人捧高踩低?
这么一想,大概足够阿q,火气莫名转化成动力,反而逐渐消气了。
丁燮看她怒容渐消。
以为她接受了这番说词,自己成度过危机,心里松了口气。
也有一点糊弄过去的小得意,面上还是客客气气,无比愧疚的样子。
“钟小姐,虽然是小何自作主张惹到您不痛快,但作为她的师傅,我也有责任。”
“我在这里再次诚恳的向您道歉,很抱歉给您带去了不好的体验,我也希望有机会再跟您合作。”
话都说到这份上,钟元没什么可说的了。
更别提身旁设计师助理眼泪汪汪,眼巴巴的看着她,而前方设计师满脸真诚,一脸为下属承担大错的样子。
谁看了都得消停。
她冷哼一声。
彻底没有开口的欲望了,直接转身走人。
C08的庭院大门朝北,C07朝向东南,两栋房子存在水平高差。
如果开车进各自车库,便是一高一低不同的两条道。但钟元打车来的,老远就不让进。
她步行了将近半小时才到湖边的C区。而走路的话,C08往前再走一百米就是C07的侧门。
丁燮站在庭院里。
眼睁睁瞧见钟元走进C07,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坏了,居然离方总家这么近!
严绿兰一见到钟元,立马兴奋地将不久前脑海里涌现的灵感说给她听,“钟小姐,负一层连接后花园的区域,我觉得可以做成这样,我画了个草图,您看……”
C07是2+1结构,负一层全采光,正对湖面。
而跟湖面又有5~6米的高差,下边是环湖步行道,湖畔种着银杏。
钟元一边看图一边看原本结构。
脑子顺着她的话想象着童话里那样,雪天坐在那儿,裹着毯子看湖看窗外大雪的情形,好像挺有感觉。
“嗯嗯,我觉得可以。”
“如果这草图能变成效果图看看就好了。”钟元感慨了一句。
严绿兰笑了笑,说,“可以是可以,但我觉得没太大必要。”
钟元好奇:“为什么?效果图不是更直观吗?”
严绿兰:“我觉得效果图唯一的目的是帮助客户提前理解设计意图,我不给客户出效果图的原因是屋子现在所有细节都没有。”
钟元认真倾听。
严绿兰:“比如隐蔽工程,管线设备没有协调到位,具体面材没有确定,接口细节没有确定,灯光没有确定,所以效果图不能准确反映结果。设计落地很可能跟效果图存在非常大的差距。很多公司的效果图靠镜头放大,降低视角来欺骗客户……不好意思,钟小姐,我好像说得太多了。”
钟元听得津津有味。
果然每一行都有各种各样的“潜规则”。
“没事,挺有意思的。”
严绿兰笑笑,将话题扭回来:“因为你说大部分时候独居,但偶尔会小酌两杯,负一的藏酒室我会设置在观影室公区,除开健身房、瑜伽室汗蒸房以外,考虑到你爱车,所以车库我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
“嗯,不错。”
“一楼我打算砸掉这几堵墙,将它改成……”
“嗯嗯嗯。”
“……”
钟元眼睛越来越亮。
她就喜欢严绿兰这样完全跟着她喜好走的设计师,而不是跟她谈概念、讲高端!
房子是用来住的,当然得完完全全符合她的心意。
至于够不够富贵,够不够独特,那不是她在意的东西。
两人聊得很合拍。
不知不觉从房子聊到人,聊到商业模式,从初步提案改动聊到行为方式。
从洄游动线跑到明面暗线。
还从生活理念到过程管理,从BIM系统聊到EPC,连水电系统图,给排水,安防,结构算法,软装小样,物料小样,还有全球供应链的服务……
看得出来,严绿兰已经成竹在胸了。
钟元大概了解得差不多了。问什么时候开工,多久交付?
严绿兰想了几秒。
徐徐道:“设计图修改大概需要一个礼拜,施工到落地一切顺利的话差不多一年半到两年的样子。”
怕钟元嫌工期太长。
严绿兰还细心解释:“因为咱们这房子靠湖,景色漂亮的同时也潮湿,防潮就很费功夫和时间。加上要做的改动,要砸的墙不少,土建改动大,加上养护少说要三四个月。全屋硬装最快也要六个月,还有电梯,订电梯需要一两个月,必须先做了电梯再铺砖……”
可不就一年半打底了嘛。
钟元反正不急着搬进来,对工期倒是接受良好:“没问题。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间关注这边,需要你多费心思。咱们尽量少返工,彼此都省点事。”
“钟小姐你放心,所有工序我都会亲自盯着弄。”
严绿兰笑容加深。
钟元就属于她最喜欢的那类优质客户。
人实在,预算充足,最重要的是不会有事没事天天盯进度。
所以这点要求在她看来一点儿也不算为难。
毕竟她是个人工作室。
不像大公司的设计师那样,管控不严还能由公司处理售后。她的设计如果没法落地,或是后续工艺出现任何问题,一切售后全落她自个儿身上。
比起处理售后的麻烦,严绿兰宁愿装修过程中多费功夫,尽可能将方方面面盯好,尽善尽美。
次日,二舅妈喊吃午饭。
说表姐詹珍丽的男朋友上门拜见家长了。
钟元:??
她有点茫然,如果只是带男朋友回家,二舅妈应当不必请亲戚吃饭吧。
为什么请客啊,莫非表姐要结婚了?
可表姐只比她大五岁,今年四月份刚满二十三,才念完研一就结婚……
会不会太恨嫁了一点吧?
钟元想不起来上辈子詹珍丽什么时候结的婚,跟谁结的,就记得她好像有一个儿子。
她抱着这种费解的心情到了二舅家里。
一进门,就看到大舅、外公外婆、三舅妈他们都来了,但屋里一点不热闹,特别安静。
钟元心里一凛,气氛不对啊。
她只来得及跟长辈们问个好,还没看见表姐男朋友长什么样,又是何方神圣,就被满脸写着“我有槽想吐的”詹安平拽住了。
他一下蹿到跟前,挤眉弄眼的。
“钟元你来得正好,我要到楼下搬饮料,你跟我一块去。”
钟元屁股还没贴到凳面儿,就被詹安平扯着胳膊下楼了。
“什么情况啊?”
她问:“珍丽姐和她男朋友呢?怎么没见着?”
詹安平努努嘴:“跟二舅妈生气躲回卧室了,她男朋友进去开解她了。”
“为什么生气?”
钟元两眼炯炯有神,期待的看着詹安平,小声问:“难道是二舅二舅妈不喜欢他男朋友,要棒打鸳鸯?”
“不是,感觉没有特别明显的不喜欢。”
“你猜为什么?”
“我提示一下,二舅也很生气,但他们在跟珍丽姐生气,不是气那个男的。”
“我猜……”
“我猜不出来,哎呀你赶紧说,别卖关子!”钟元没好气地横他:“什么毛病?哼。”
詹安平抬手敲了她一个爆栗:“没大没小,我是你哥!”
钟元白眼看他。
詹安平:“行吧,我直接告诉你。”
她立马耳朵竖得高高的,就见詹安平两手一摊,道:“是因为珍丽姐未婚先孕。”
钟元瞪大眼:!!!
詹珍丽怀孕?
哦,我的老天呀,她儿子是现在怀的这个吗?
她才二十三,二十三就准备当妈妈了?去年还跟她们一块到滑冰玩摔炮,今年居然要当妈了……
钟元表情呆滞。
实在很难把怀孕这件事代入到詹珍丽身上,忽然有种同辈人变两代人的荒谬。
“所以,要让他们结婚了吗?”
这不符合二舅二舅妈的风格吧。
他俩虽然严肃了点,可也不至于因为表姐意外怀孕就逼她结婚呀。
“你想哪儿去了,不是那么回事。”
詹安平斜了钟元一眼,慢慢道:“是珍丽姐要休学结婚,二舅二舅妈觉得学业要紧,建议她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结果就吵起来了。
还是当着爷爷奶奶他们吵的。
“反正一开始大家都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一屋子长辈,好吓人的氛围。堂哥没回来就我一个小辈夹在里面,妹啊,你哥我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啊,感觉炮火分分钟要砸过来了。”
“你少给自己加戏~~”
家里长辈现在才没空骂别人呢。
“算了,结就结,以后过得不爽了还可以离嘛。”
钟元想了想,生死之外无大事。
结婚休学其实也不是天塌地陷的事儿,有二舅二舅妈发愁就行了。
自己没必要跟着苦瓜脸。
詹安平:……
“你说得轻巧,到时候孩子归谁啊,有了爸就没妈,有了妈就没爸,跟你一样——啪、啪啪,我先打自己,说错话了。”
詹安平讨好的笑了笑,又打了自己两下。
钟元才懒得跟他生气呢。
她没那么脆弱,听到句没爸没妈就嗷嗷难过,有什么可难过的?
“那不然你说怎么办?”
“你是能劝她不结婚呢,还是能劝她不生娃啊?不放宽心你能做什么?”
都是成年人。
又不是危及性命的事,有什么好着急发愁的诶。
说句难听话,这婚这娃她非要不可的话,就让她闯一闯呗。
过得好皆大欢喜。
吃了痛也好尽早回头。
二舅二舅妈职业是老师,存款或许不太丰裕。
但三舅有钱自己也有钱,表姐如果真到了绝境,家里还能不拉她一把吗?
她比别的恋爱脑命好,怎么着都有退路。
詹安平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着急不赞同都没用,能做决定的只有詹珍丽和她男朋友,他被钟元狠狠说服了。
“我妈说你刚拿了驾照,打算买车了?要买哪个款,哪个车型?”
说到车,詹安平两眼放光。
羡慕得流口水:“我也想买,可我妈不让。非说等大学毕业才资助我买车钱。”
“不告诉你。”
钟元眉眼挑了挑:“等提车了你就知道了。”
“开学前能提?”
“嗯。”
“但你马上要去首都,车放家里没人开多浪费啊,不如我来?”
詹安平激动得搓手。
钟元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打碎他的美梦:“呵呵,我开车去报道。”
詹安平傻眼。
“你、你、你没毛病吧?”
“开三四天去报道?图、图什么?”
钟元见他急得结巴,绷不住了。
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你也信,我才拿证连高速都上不了,詹安平你居然信了!你科目一怎么过的,我劝你还是别上路,免得害人。”
詹安平:“……”
遭受了智商攻击,詹安平也攻击回去。
兄妹俩一边揭对方短一边抬着饮料上楼。
其实箱子里就几瓶气泡水,两瓶大可乐,一个人拎足够了,偏偏谁也不吃亏,就非得抬。
他俩跟螃蟹似的,抬着进门。
二舅妈见状,噢哟一声。
快步上前接:“就自家人吃顿饭,买这些大一箱——”
说到一半,感觉手上重量不对。
她拉开最上边的纸箱盖,看到里面松散的几瓶,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愣了两秒,忍不住笑了:“就这么几瓶,有五斤重吗,你俩抬过来那架势搞得我以为整了满满一大箱呢。”
钟元立刻指着詹安平:“表哥非要帮忙,还不让我撒手~~~”
“……”
詹安平顿时被屋子所有人狠狠鄙视了一番。
“那么点东西,非得妹妹和你一起搬?”
“安平是该多锻炼了。”
“全身上下没一块肌肉,以后如果跟女同胞走一块遇到危险,你别说保护人家,能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小身板,心眼还小,搬个东西就觉得吃亏了。”
詹安平瞪眼:“大伯、妈、二伯……你们这叫偏听偏信啊。”
钟元递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
眉飞色舞:“你就说你是不是小心眼吧。”
“那你也不肯吃亏啊。”都小心眼,凭什么责任全归自己了。
钟元耸肩:“谁让我比你小。”
詹安平:“小11个月。”
钟元:“那也是小。”
两人斗嘴间,詹珍丽和她男朋友从卧室出来了。她面带笑容,没事人似的跟钟元打招呼:“元元恭喜你,高考解放啦~~~”
“谢谢珍丽姐。”
钟元看她面色红润,就知道她对目前的状态挺满意的。
而她身边的男人嘛……
普普通通,中规中矩吧。当然,让她评价肯定有失偏颇,毕竟外形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稍微中肯点……
那就是不特别亮眼也看不出哪儿差,个头大概一米七八到一米八的样子。
五官端正,小麦色皮肤,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运动达人,脾气品性这些只看外表看不出来。
但他站在一米六三的表姐旁边,从身高看两人其实挺登对的。
詹珍丽到厨房帮忙,她男朋友也跟了进去。
二舅家的厨房是比较长但不够宽的“L”型,所以他们俩一进去,厨房顿时挤着四个人。
没两分钟,小两口就被二舅赶了出来。
大舅就问她的打算。
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有没有想过休学后多久能返校,到那时两人的收入能不能支撑她继续念书。
詹珍丽一派轻松,不认为这个问题有多严峻。
她笑了笑。
非常自信道:“大伯,我顶多休学一个学期,孩子生完不就可以返校了吗?”
“高卓的工资够我们开销,撑两年肯定没问题的。”
詹大舅觉得侄女把过日子想得过于简单。
但他没直接斥责她的幼稚。
而是心平气和地接着问:“高卓要工作,孩子生下来谁帮你带?你爸、你妈还没到退休年龄,没办法帮你。如果请保姆的话,高卓的工资除了支付一家三口的花销,还够吗?”
“高卓的父母退休了吗?能过去帮忙吗?”
“你们俩都在涟城生活,涟城的房子多少钱一平?如果你爸妈只能付首付,贷款你们能按时还吗?高卓家里父母又是怎么打算的?”
“假如,我是说假如双方父母把房子给你们解决掉,孩子的尿布奶粉钱,你们心里有没有数?”
“……”
一个接一个现实问题,问得詹珍丽喉咙发紧,呼吸急促。
强撑镇定:“大伯,我们考虑过的。”
“高卓每个月工资七八千,我们一家三口的开销是够的。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这些年我的奖学金、压岁钱、考上大学时你和三叔给的奖金,林林总总有三十万。”
高卓握着她的手。
跟大伙儿表态:“大伯你放心,我会努力升职加薪,不会让珍丽吃苦,更不会阻碍珍丽继续念书。”
詹珍丽感动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小两口紧紧依偎在一起,看着对方笑得特别幸福。
钟元听到这儿。
不用看外公外婆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婚是结定了、孩子也生定了。
表姐本人态度太坚决了。
她正跟男朋友爱得如火如荼,如痴如醉,简称上头。人在上头时,是不怎么清醒的。
谁劝都不会好使。
何况,二舅、二舅妈对待孩子严肃古板,但并不独裁。他们真的很疼表哥表姐,所以最后妥协的只会是他们。
大舅显然也看明白了。
侄女是一门心思奔着她以为的幸福日子去的。果然点了点头不再劝,说:“考虑清楚就行。”
大概是气氛稍沉闷了些。
三舅妈出来活跃气氛,问钟元几号走,她想到首都旅个游。
“二十三号的航班。”钟元说。
“这么早?”
“对,提前过去看看房子。”
“不打算住校吗?”
“不住,我不喜欢集体生活,也不习惯跟人同住。”钟元笑眯眯问:“三舅妈,你还一块去吗?”
她是绝对不会住校的。
既然不喜欢就不想在这种细节上逼自己去适应,那不是没苦硬吃吗?
提前几天过去。
遇着合适得就买一套小房子,毕竟要待四年总得选个称心如意点的。
如果房价太贵呢,就租。
左右不打算留在那儿生活。
三舅妈笑得开怀:“去。我跟你一道去,万一瞧见合适的要买我还能帮你杀杀价。”
第27章
这顿饭除了詹珍丽心情不错, 其他人大概都没滋没味。
二舅二舅妈就不说了。
夫妻俩一辈子奋战在讲台上,一心希望学生靠着学习飞出井坑、飞入更广阔的世界。
不指望各个都能为社会做出多么巨大的贡献,但总归不希望念那么多书后却缩回家庭。
至于毕业工作后迈入结婚生子阶段, 那是人生常态, 人到每个阶段都可能出现新的追求。但詹珍丽不是还没毕业吗?
没毕业就先怀孕, 完全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凭这会子说得多动听, 想的多美好, 真到那时候很可能一切都变了。
生儿育女的辛苦, 比想象的更容易消磨人的精力。
试想一下, 每天累得精疲力尽,耳边是不懂事的婴儿的哇哇大哭,除了照顾孩子还得时时刻刻计算不够丰厚的荷包……
买什么都得掂量掂量存款。
一旦哪个月工资低了, 焦虑不可避免。拉拉杂杂一堆琐事, 连充足的睡眠都未必能保证, 还能有返校继续学业的心思?
那时候怕是只想着每天多睡两个小时。
二舅妈想让女儿打掉孩子先完成学业, 就是怕她对生活的热情提前被柴米油盐和孩子消磨殆尽。
最后不仅学业毁了, 一心追求的日子也过不好。
落个两头空。
詹大舅和三舅妈他们亦不看好。
只是作为大伯、三婶儿,说多了对方听不进去不说,还嫌亲戚手太长。
老头老太倒无所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二孙女幸福就好。
不过不管是乐意的还是不乐意的, 对高卓都表现得很友好, 并未因为上门太突然慢待他。问起他父母知不知道两人打算结婚的事, 语气也尽可能的平和。
钟元竖起耳朵。
认真听着二舅二舅妈和表姐表姐夫一来一回聊婚事,聊双方父母见面时间地点, 听到表姐夫说房子他家解决,他父母还说要在涟城给他开一家健身房,未来经济上肯定不会捉襟见肘, 钟元下意识偷瞄大舅。
果然,表情冷了点。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点变化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她刻意盯着都发现不了。
钟元伸手夹排骨。
筷子跟詹安平的撞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乖巧懂事弱小无助几个字。
她突然特别怀念坐小孩那桌……
跟詹安平对了个眼神。
两人不约而同缩起肩膀默默干饭,不过面上安静老实了,其实内心戏排山倒海袭来。
这表姐夫居然留一手啊。
方才大舅甩了那么大一堆现实问题。
表姐都急得说可以花自己的私房钱了,他也没提家里会在经济上给与他们小两口支持,明确说一句请保姆不是问题。
反而先给表姐灌一碗爱的浓鸡汤。
“……我会努力升职加薪,不会让珍丽吃苦,更不会阻碍珍丽继续念书。”
咦惹,把詹珍丽感动坏了,满心满眼就他一个。
这会儿正式讨论到父母见面的流程就说了。
防着谁呢?
怕二舅二舅妈因为表姐怀孕赖他,然后坐地起价要高彩礼所以先示弱装个穷?等发现二舅二舅妈通情达理后,终于放心透露家里的条件了?
真是猪鼻子塞大葱!
不是她埋汰詹珍丽,实在是她这恋爱谈得实在昏头。娃都揣上了还能说出花自己的钱养小家这话,说明她也不是特别清楚男方家的经济水平。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为对方怀孩子。
若心里是想着有大舅三舅在,她不可能过得不好,完全可以压得男方不敢不对她好,这么想钟元反而高看她。
好歹不是纯傻。
有势就仗呀,没毛病。
偏偏她似乎没跟高卓说她伯伯叔叔干嘛的。否则高卓哪敢在大舅面前说那些一听就假大空的话?
还跑家里玩人品试探这一出呢,像极了电视剧里的薛平贵扮乞丐试探王宝钏。
恶心,真踏马恶心。
又不是亿万富豪居然还挑上了!
钟元一肚子腹诽,面上一点不显。
吃完饭迅速找借口撤了。
然后想起今天没到场的大表哥詹永思,钟元给他发短信,问他是不是在实习?
什么时候回家?
半晌,詹永思才回:“国庆。”
钟元就知道詹珍丽很可能国庆结婚,那满打满算只有四十来天的筹备期,委实着急了些。
可如果动作慢点,她肚子又等不及。
哎。
钟元特别想知道高卓和詹珍丽到底什么情况,詹珍丽怎么就那么爱他了。
但她跟詹永思同样关系平平,自己作为表妹跑去问他亲妹妹的八卦……
唔,他肯定不会说。
没想到詹安平居然知道。
晚上还主动邀请她一块吃瓜。
钟元一听疑惑马上要得到解答了,兴冲冲切了个西瓜,抱起手机爬上自家楼顶阳台,边看落日边听詹安平叭叭。
“……所以是高中同班同学?”
“嗯,有次晚自习后詹珍丽被混混尾随,差点被欺负,高卓路过英雄救美了。”
钟元:“……”嗯,吊桥效应了。
“那他们高中就开始谈了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表姐高中就在二舅二舅妈任教的一中,全校大部分老师都认识她和詹永思。
能背着一群熟人偷偷摸摸谈恋爱也算是本事不小。
“我妈问了二伯母,我悄咪咪听到的。”
“他们高中好像没谈。”
“高中高卓成绩不好,你记得以前到爷爷奶奶家团年,詹珍丽每次都骄傲得跟孔雀似的,很嫌弃你,哦,还有我。因为我们成绩不如她,所以她高中时肯定不会搭理高卓。”
“二伯母跟我妈说,高卓走的体育生路子到西北念大学。去年高中同学聚会两人再次相见换了联系方式,聊了聊,才发现对方也在涟城,就谈上了。”
“……哦。”
钟元抿了下嘴,干巴巴哦了一声。
詹安平不说,过了两年被夸日子的她都快忘了早些年被他们教育的时候了。
不过詹安平的话不算夸大抹黑。
詹珍丽小时候确实优越感很强。她比自己大五岁,比詹安平大四岁,三人横跨好几个年级。
但每年过年她都要在自己和詹安平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无非是贬低他们俩,让家里人都夸她而已。
现在看无伤大雅,小时候那是真的烦这个表姐。
今天看她付出感那么强,句句还不离高卓,变化那么大,她还怪纳闷呢。
现在知道有一段英雄救美的美好回忆。
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跟詹安平这碎嘴子八卦了半天,最后挂电话时,他突然扭扭捏捏问女生都喜欢什么。
钟元立刻知道这家伙春心萌动了。
“每个人喜欢的都不一样。”
她本想随口瞎掰忽悠他,可又一想,詹安平真的会信。于是便认真回答道:“你要送谁礼物,就多多观察对方喜欢什么,送礼当然要送到人家心坎里啦~~”
因着詹珍丽这事,钟元跟詹安平更熟络了,两人时常交流从长辈们那儿听到的边角料。
眨眼间就到了23号。
三舅妈提前来家里接钟元,同行的还有詹安平。
“你也要去?”
詹安平撇嘴,冷笑道:“我妈让我给你拎行李,和帮她拎包。”
钟元哇哦一声。
回身抱了抱三舅妈,甜滋滋道:“三舅妈,你肯定是特地送我去报道的,对不对?”
三舅妈说:“顺道。”
“正好秋天的故宫我还没去过,而且我们今天过去正好赶上奥运会闭幕,我票都准备好了。”
“原本想叫你们去看开幕式,结果各忙各的。”
“哎呀电视里搞得那么好,我完全能想象如果在现场看体验感会有多棒,简直后悔死了。所以闭幕式一定得去。”
开幕式钟元也是在家看的电视。
那阵子又忙拿驾照的事,又参加了好多场升学宴,完全没有出远门的时间。
一听有票,她也非常高兴。
“好呀,下了飞机我们先回酒店休息,明天白天就在附近玩一玩,晚上去看闭幕式。”
“不用你们操心,导游什么的我都找好了。”
三舅妈就喜欢四处旅游买买买,每次出发前攻略都做得特别详细。
住哪儿,由谁带着参观,哪些店实在,在哪儿吃饭……事无巨细,全安排得妥妥当当。
跟着她出门完全不用担心行程。
果然。
一下飞机,酒店的接驳车早已等着了。Check in后三人先用餐,然后钟元跟三舅妈去做了个脸,一通按摩下来不知不觉睡了两个钟。
詹安平则在客房里玩魔兽世界。
次日,三人吃了首都地道的早食。
钟元鼓起勇气尝试了一下网络评论好坏参半的豆汁儿。
刚入了个口就立马吐回去了。
一口馊得发酸的抹布水味儿,实在超过了她的忍耐极限,跟童子蛋有的一拼。
“有这么夸张?”
“嗯~~~不信你来?”
詹安平不信邪,也要了一碗,他还特别英勇的灌了一大口。
钟元看他眼睛都闭上了。
明明想哕还死装,硬生生闷头喝完了,结果没过多久,就逮了个没什么人路过的垃圾桶大吐特吐。
三舅妈这个亲妈都无语了:“元元,你看你表哥给傻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该。”
钟元憋着笑。
五官憋得有些扭曲,最终还是忍不住捧腹大笑,“嗯嗯,真的好傻哦。”
笑得她肚子都抽筋了。
三舅妈定的绿晶酒店离学校不远,吃完早饭三人在附近遛跶,直奔最近的房产中介。
这时候的房产中介的房源资料相对简单。
进门就见侧面张贴着长长的房屋租卖信息,上面标注着小区名、几楼、面积、价格。
要看什么,或是提出明确需求,中介再用电脑从公司的房源库里进行匹配。
钟元要求不多。
“离学校近,环境安全度高,对了,房子要新一点,不用太大。”
中介笑着应好:“好的,您稍等,我帮您找找。”
三舅妈看旁边还有一叠打印出来的房源相册。
随手翻了翻,翻了几页她“啧”了一声。
小声跟钟元两人嘀咕:“这北方的房子整体跟咱茗城区别还挺大哈。这小旮旯的窗小面积小,小三室儿,看照片放个一米二的床就只剩落脚的地了。”
“价倒是不算贵。”
钟元看了下,确实不算贵。
大部分在一万多一平,小部分在两到三万,没她想象中那样高不可攀。
这么一算,钟建华定的银杏湾足够在首都炒几套二环内的房。
等十年后,银杏湾顶多从两千万翻个番,但首都的房子轻轻松松翻四到五倍不成问题啊。
“最近的就是教职工楼,大部分属于校产,只能租不能买卖。”
“能租又符合我要求的,麻烦给我看看。”
中介将显示屏转到钟元面前,“这套、还有这几套,都可以。”
钟元看了看,摇头。
这个“新”她不太能接受,老房子,楼层还太低,她担心给排水出问题。
“我看还是别租了,瞧着都不怎么样,你看这窗户多小多窄啊,人住在里面憋都憋死了。”
茗城的住宅风格是客厅开阔,厨房开阔,卧室面积稍微收缩,但基本都配上大阳台或超大窗户采光。
所以三舅妈觉得这些太过简陋。
“还有别的吗?”
问完中介,三舅妈又扭头看钟元:“元元,舅妈觉得咱没必要把范围圈在这一片。你那车过几天不就托运过来吗?既然有车,那可以挑稍微远一点,环境好一点的房子。”
距离远和老房子可能存在的蟑螂老鼠摆一块,不用犹豫,她当即选距离远。
多犹豫一秒就是对小可爱们的不尊重。一想到睡到半夜突然发现小可爱爬脸,汗毛都立起来了。
中介一听不租,改买,笑容逐渐灼热。
“女士,你们看看这两套呢。一个二室,一个三室,二室的七十五平,三室这个其实称三室半更合适,带了一个六平的杂物间。”
“都是前两年才出的楼盘……”
钟元看了看照片,晃眼一瞧挺好的,但放大后囿于像素问题根本看不到任何细节,这让她稍稍有点败兴。
便让中介带去现场看看。
二室那套在十七楼,西晒,公交坐十一个站到东门,格局,采光,装修都不错,百万出头。
唯有一点让钟元打退堂鼓。
——对门邻居的入户门上方挂了个塑料的红镜子加一把剪刀。
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心里忍不住毛毛的。
“算了,看另一套。”
“好的。”
第二套各方面又要更好一点。
九楼,客厅和卧室相连的大阳台足足有十三米,屋子非常新,没有摆放家具,只做了简单的硬装。
开价是上一套的两倍。
詹安平听见一百出头的面积要将近三百万,哇哦一声:“妈,这房子比咱家还贵呀。”
三舅妈白了儿子一眼。
“咱们茗城房价能跟首都比吗?”
茗城目前最顶最贵的小区就是银杏湾,楼王六千万。普通小区均价在八千到一万,高端盘也就一万到一万五。
首都最贵的豪宅能只有六千万吗?不可能嘛。
詹安平挠挠头,也是哦。
“其实不贵的。”
中介一副“你们捡大便宜”的表情,说:“价格其实已经降过了。国际金融危机呀,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望京那一片儿都被韩国人儿抛售跌到九千多,就是距离大学远了点儿,坐了地铁还得换公交。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也可以带你们到那边看一看。”
钟元眉心狠狠一跳。
原来08年房价暴跌过吗?
这时候岂不是入手的好时机?可转念一想,自己的钱不能被房市套着,一套就十年,多耽误事啊。
这几年她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但她不能把钱套在房子上,二舅、三舅妈他们可以啊。
尤其是二舅二舅妈。
工资涨幅远远抵不上房价,反正他们夫妻俩也不搞投资,买两套必涨房就当买养老保险。
十多年后正好退休。
她刚这么琢磨。
就见三舅妈眼睛发光,主动接话道:“九千多?那看看去。”
钟元佩服得五体投地:……姜还是老的辣。
三舅妈对“钱”的嗅觉真是敏锐啊。
中介扫过三舅妈颈子上碧绿碧绿的坠子,不由得狂喜,“成,我马上带您三位去看。”
下楼后,他又指着旁边那栋说:“如果不要求面积的话,同小区还有一套大套一。业主自己是设计师,室内设计得非常漂亮,因为结婚才要卖掉这小的,家具全送,比第一套便宜十八万。”
说起这套他明显更热情了。
钟元突然又学到了一个销售小技巧,把同类东西划为不同的几档,精准把握质量和价格的差距,一步一步提高客户的心理需求。
瞧瞧,她现在对第二套更满意了。
“也看看。”
三舅妈拍板道。
如同中介说的那样,论拎包入住第三套最棒,论视野和未来再次交易,第二套更具潜力。
但钟元没在第一时间表态。
而是又跟着去了朝阳区,跑了一整天,晚上三舅妈还精力充沛跟她和詹安平一块去看了闭幕式。
“元元,你在那儿,身体侧一下,手往前托着。”
“别动,这样拍腿长,”
“三舅妈,好了吗?”
她想回到十分钟前。
如果能回去她一定憋住嘴,绝对不说鸟巢外留影这话。
为了纪念来过。
愣是跟个洋娃娃似的被指挥了十分钟,换了N个姿势,就为拍一张效果最好的,太折磨人了。
“好了,詹安平,换你。”
总算结束了。
钟元挥了挥酸麻的手腕,松了口气,赶紧跳开给詹安平挪位。三舅妈给他拍时就随意多了,咔嚓一声,就说拍完了。
“妈,这就好了?”詹安平一脸错愕。
“嗯。”
“……你给她拍那么久,给我就一秒?”
“那你说说,你就只会双手握拳垂在裤缝那儿,僵得跟木桩子似的,有什么必要多拍?”
詹安平:“……”
钟元:“哈哈哈哈哈。”
三舅妈:“元元,回酒店我把照片传到你U盘上。”
钟元:“好。”
只有詹安平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钟元决定买下三房那套。
三舅妈则打算低价囤房,也不知她怎么跟二舅妈说的。
两天后二舅妈带着她和三舅妈两家的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杀到酒店。两人带着钟元先去补缴了社保,具备买房资格后直接找中介联系业主杀价。
中介看一下子能卖出十多套,开张就能吃两年,跟打了鸡血似的,帮着三舅妈一块跟业主谈价。
最后钟元那套比开价低了近三十万。
二舅妈存款只够买两套。
三舅妈提议借她一笔,干脆凑够五套,过两年价格涨上去后就卖掉,总之比存银行划算。
嘴上说借,其实就是变相帮扶。
不过二舅妈没同意。
她和二舅手里还有一点钱备用,买两套房全当给永思和珍丽理财了。
“不怕我判断失误啊?”
三舅妈揶揄。
二舅妈摇摇头,笑道:“不怕,你看准的投资哪一项亏过,你的眼光我是信的。”
“放心吧二嫂,不会亏的,怎么着都是咱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总不能最后比咱们茗城的房价还低。”
钟元赞同地点点头。
三舅妈买了多少套她没问。
反正在外头奔波了快一个礼拜,回茗城前才将爬长城,逛故宫的打卡完成,接着就逛了逛圆明园、颐和园。本来还说看升旗,结果她们俩累瘫起不来了,只有钟元跟詹安平去。
房子处理好,舅妈们还说帮她把家具买完、家里布置好再走,钟元忙说不用。
她这会儿算看出来了。
什么旅游啊,都是借口。三舅妈就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报道才跑这一趟,詹安平才是旅游的那个。
送走所有人,距离报道的十二号还剩四天。
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望着干干净净的厨房,钟元叹了口气,当晚就忍不住给蔡阿姨打电话,询问她能否来首都工作。
蔡阿姨略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
“那行,机票我报销,工资以后我付给你。就按首都的薪水标准付。”
“钟小姐,那边薪水一个月多少钱啊?”虽说已经答应了,但蔡阿姨还是很好奇。
“五千,每年涨10%。”
蔡阿姨喜笑颜开。
她还是挺愿意照顾钟元饮食的。自从放假后她不用去紫光华府,便换了一家做。
那家女主人让她看管孩子。
她用心照顾了,孩子也跟她越来越亲近,结果女主人开始挑刺了。说自己故意把孩子养得跟她不亲,还冤枉自己偷戴她的项链……
女主人投诉后,公司查都不查就扣她一个月奖金。上个月工资直接缩水一半,到手只有一千八。
现在听钟元说工资一个月五千。
服务的又是很好照顾的老主顾,八分的乐意顿时变成十二分。
“好的,一会儿就让我儿子买票去。”
八号,钟元找了清洁公司给房子做大保健。
下午,她托运的车到了。
晚上,蔡阿姨包袱款款来了。
钟元开车把她接回酒店,九号两人直接到最近的宜家一站式采购。
十号一整天工人都在敲敲打打,蔡阿姨在家里盯着。钟元则出门熟悉了一下路况和限行规则。
十一号她终于睡了个舒服觉。
吃到了满意熟悉的菜。
翌日,早餐蔡阿姨做了虾饺、腐皮卷和天鹅酥。粉嘟嘟、晶莹剔透的虾饺勾得人口水滴啦。
不知不觉,四个下肚。
加上两个腐皮卷,两只天鹅酥,肚子不受控制凸起了一点点弧度。
裙子略显修身,凸的那点曲线就特别扎眼。
钟元深吸一口气。
使劲收紧小腹,坚持了没半分钟她就放弃了,她本来还想在第一次露面时穿上美美的小裙子装装文静淑女呢。
结果一时不察被美食诱惑,计划瞬间破产。
钟元扭头回屋换了件浅灰露腰背心。
外搭比背心稍短的长袖绿毛衣,下身浅蓝阔腿牛仔裤,脚蹬一双白色平底鞋。
“蔡阿姨,中午做鱼吧。”
“成。”
这两天她四处转,对路线很清楚了。不堵车就是十分钟的事,但很显然,今天不可能不堵。
尽管八点出门,到学校时却还是过八点半了。
新生通道那是满满当当的学生和家长,四处都是行李箱轱辘声,一个个朝气蓬勃的,看着就让人开心。
像她这样独自背个小包的新生,有,但不太多。尤其钟元头发还没染回来,依然是那一头彩虹色,回头率杠杠的。
钟元顺着指示到体育馆报道,排队核实新生身份,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光华管理学院。
负责迎新的是两名男生、两名女生。
她前面还有两名新生和他们的家长,学姐特别热情的介绍着如何快速到宿舍,该到哪儿买电话卡、生活用品。
钟元提前在BBS上问过大二大三的同学。
大家说从来不查寝,也没有宵禁,住不住都无需请假,只是宿舍那儿还得先去报道。
所以——
学姐传授经验时,她也认真听着。
恍惚间,上次大一报道时的情形不知不觉跃然眼前。
一样,又不太一样。
那次报道时她狼狈的拖着行李箱,有等着给学妹打恋爱直球的学长主动要帮她,她梗着脖子拒绝。
结果来来回回跑,光是报道就折腾了三个多小时,为了省钱买便宜点的生活用品,更是跑到学校外面两条街远的超市……
想到过去傻傻倔倔的样子,钟元忍不住笑了笑。
他们仨属于同一拨,都要去宿舍。
走着走着,就聊了起来。
“同学,你一个人来报道真的很独立哦,我家明琴就是太腼腆,一学起来就忘乎所以,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以后你多影响影响她就好了呀。”
戴眼镜圆脸女生的家长说。
钟元笑了笑,顺嘴就夸旁边的明琴:“那也影响影响我,让我也能沉浸式学习,我很难进入专注状态。”
整个学院这届总共不到200名学生。
说不会学习无法专注一听就是谦词,明琴妈妈没当真的,笑呵呵道:“那敢情好,你俩互补,可以互相影响的嘛。”
明琴红着脸冲她笑了笑,钟元也回她个灿烂的笑容。
一行人领完床单被子校园卡。
一进31楼宿舍,钟元脑袋眩晕了两秒,第一反应就是祛魅。
报考前她没打算住校便也没特意搜索宿舍方面的消息,但谁也没说宿舍走纯狱风啊。
——又小又脏的阳台,包浆了的厕所,上下铺铁架床,小到勉强放下两个椅子的过道……
现在钟元只有一个想法:还好姐就来看一眼点个卯,不住!
“咦怎么不铺床啊,不会吗?阿姨帮你伐。”
明琴的妈妈很热心。
说着就要动手帮忙。钟元赶忙摇头:“不用的阿姨,我回家住。”
“回家啊,那你是本地的啦?”
“不是,我是茗城人,家里在外头租了房子。”钟元听她说话总是带语气词,笑着问道:“你和明琴是涟城人吗?”
“对,我们涟城的咯。”
“你们茗城的M大也很好的呢,我们琴琴觉得报这里不稳当,本来想报M大,最后还是她爸找老师改了,没想到就录上了哟。”
“……”
跟他们一块的另一个女生在隔壁宿舍。
钟元把领到的东西全叠好放在空床上,跟明琴母女俩聊了会,交换了电话号码和企鹅号,便回去吃饭了。
她的大学生活就这么……平淡的开始了。
钟元本来想着自己不用太卷,达到转系绩点就可以了,结果骨子里好像有她不知道的强迫症。
别人卷,她就忍不住跟着卷。
按理说她不住校,不至于受太大影响。
但明琴非常喜欢同她分享宿舍生活,自己像是被她妈妈认证过的“朋友”人选。
所以她很认真的在跟自己做朋友。
于是钟元就知道宿舍的情况,一个宿舍两个省级市级文科状元。
理科出身的大都还有标,关键大家不仅聪明成绩好,还贼努力。
早上六点她还在床上时,人家已经到图书馆上自习了。晚上九点她在电脑上处理至美的问题,跟董姐沟通开学季活动时人家才从图书馆回来。
她也不想窒息,但太难了。
她这种纯裸还带运气的直接悲伤逆流成河,躺都躺不安心。
明琴分享一次自学进度,钟元就要站在窗前深呼吸一次。
好在前面一年半不分专业,重点是对数学和英语的培养,英语不说了,她基本不需要费太多精力。
高数她学起来也还好。
不过就算如此。
钟元还是惊恐的发现,开学大半个月,只有第一周迎新活动没排课时最开心,那时候她四处加社团认识人……
钟元以为公司的事可以像高中时一个礼拜问一次,处理一下管理处理不了或者不好处理的问题。
结果国庆前两天,董姐突然打电话过来。
开口就是——
“小老板,出事了!!”
她声音很急,很慌,颤抖得不成样子了。
钟元心也蓦地一紧,“怎么回事?”
“代工厂之前说我们要多少件她就能出多少件的货,结果现在开学活动一搞,我们的女装订单已经到四千了,但那边突然告诉我只能出六百件货,多的做不了,也调不到料子,小老板,现在怎么办啊?我们的预售期只标了七天,超时不发货,肯定会出现很多差评。”
钟元:……
“我找人问过,工厂是做足了的,但原本的蔡金月怀孕了,现在是她丈夫在管,那批货可能被转给别人了,所以现在不仅是缺货,别的店很可能会跟风抄我们的款。”
钟元耐着火气听完了。
蔡金月,这不是欣欣她三姨吗?
“我们男装都渐渐挪了一部分给别的工厂,为什么女装要跟金龙服装厂合作?”
“金龙服装厂做男装多,你把女装交给他们为什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是跟谁签的合同,马上把合同发过来。”
说着说着,钟元强压下去的怒火又开始躁动了。
音量逐渐拔高:“董姐,之前我就想到这个问题,让你多搜集一些要转让的厂子信息,你当时说没找到合适的,又换了两家代工厂。我是不是叮嘱过你得有自己的厂子更安全?你是没找到,还是压根没当回事?我不催,你就干等着吗?”
董姐:“我……”
钟元听她语气停顿就知道她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火气蹭就蹿上太阳穴。
她再次深吸一口。
捏了捏眉心,这个董姐!!
但眼下的重点不是追责怪谁,而是解决问题。
“你亲自跑南江,在最短时间内联系其他代工厂,如果大厂没法接,那就找多几家一起吃我们的单。让客服主动给下单的顾客们联系,说延迟半个月出货,给每个客户随机赠一件小礼物。马上要入冬了,就在帽子或围巾里选,这两类拿货价控制在三十以内。记住了,旺旺联系后电话再联系一次,态度好点,如果客户着急或是生气,告诉她们可以申请退款,不要跟客户吵架,明白吗?跟客服部讲,这个月话费公司报销,但董姐,你,扣两个月薪水和奖金,有意见吗?”
董霞文管了两年多,第一次出这么大的纰漏。
她知道这次公司损失有多大。
稍微处理不好对网店就是重大打击,小老板只扣两个月薪水奖金而不是直接辞退自己,实在是很宽容了。
想到自己辜负了小老板的信任,董霞文心里难受,十分愧疚:“小老板,我没意见。”
钟元深吸一口气。
再三默念“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待暴躁得差点上天的情绪稍微缓和。
她接着道:“你跟隔壁小梁说一声,以收到延迟发货的‘客户’口吻写一篇对M女王店的夸赞稿,重点是夸店铺诚信,老板大方,赠品和新款的美图准备好,等我们第一批带赠品的单子发出去后,立马把软文铺上去,尤其是那些赠品,一定得夸出不输于店里在售衣服的味儿,让延迟收到货的买家们觉得等一等是值得的,他们占到了大便宜。”
“明白。”
挂断电话,钟元还是气得要死,表情也阴沉难看得很。
她双手环胸,在屋里来回踱步。
都快气炸了,这一刻脑子异常清晰,不断检索有谁能用得上。
突然,她想起了宴修元。
等合同传过来,她立马拨通了宴修元的号码。
宴修元接到电话时正在写论文,诧异了两秒,“喂?”
“是我,钟元。”
他轻哂一声,“我知道,来电显示有。”
“这个点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他们加上好友后很少聊天。
只有在各种节日能收到她的群发消息,突然找自己必定是遇上难处了。
钟元克制着脾气,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事情。
“……我把合同发你企鹅邮箱,你帮我看看现在这种情况,我能告那个厂子吗?要怎么才能打赢官司让他赔偿我的损失?”
第28章
宴修元不意外她会知道自己专业是法学相关。
就像钟元不意外宴修元拿到合同居然一点儿不惊讶两家店子单量大, 她居然如此赚钱一样。
大家都是成年人。
整合信息的基本能力是有的,非深入信息甚至不需要刻意打听。
毕竟家中长辈关系向来不错。
外公时常跟詹叔一块聊聊茗城当下的政策问题,下棋喝茶, 他好几次在场, 詹叔偶尔会提到外甥女的事。宴修元便多少知道她的情况。
对方大概也是如此。
就像加好友那回就是源于他们对她学习的操心, 通知书下来詹叔还特地炫耀过。
想到这儿, 宴修元脸上笑意不自觉加深。
“别着急, 我先看看。”
“好, 我不急的。”
钟元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多。
好在明天就是国庆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下午只有两节地震概论,晚睡一会儿也不要紧, 但让人熬夜看合同似乎……
她思索两秒。
为数不多的良心正隐隐作痛, 遂立刻补了一句:“明晚我回茗城, 到时候见面聊??”
“行。”
“那谢啦。”
“无需客气。”宴修元顿了顿, 接着道:“对了, 詹叔可能要调任了。”
钟元眨眨眼。
手机从左边换到右边,回忆了下上回跟大舅打电话说了什么,也就上上个礼拜的事, 当时没提到调走啊。
“这么突然?”
“调去哪啊?”
就听电话那头说:“锡城上任□□落马, 需要人主持工作。詹叔政绩不错, 名声清白, 调过去正好处理烂摊子。”
还有一点宴修元没说。
詹大舅在茗城待太久了,这里又是他的籍贯地。就算当时被调过来属于特殊情况, 后面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挪窝,但锡城干部班子重大贪污侵占国家资产后,就有人想让他挪一挪了。
一是能力出众, 能干事也愿意干;
二呢,是怕他在籍贯地盘踞太久也闹出锡城前书记的问题。
反正理由现成的。
《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明确规定过□□不能在籍贯城市。
从前那是破例,事急从权。
现在正是别的地需要他的时候,当然得听组织安排。
钟元一听锡城,蹙了蹙眉。
隔几年就闹一波当地领导被双规的地方……除了人心歪了把持不住的贪,别的原因估计也不少。
她有点担心。
但这又不是她担心就能怎么着的,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她连幼稚园水平都不如,有些操作看都未必能看明白。
想想还是算了,不杞人忧天了。
“……嗷。”
大舅的事不想了,钟元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的事上,她咳了两声,“那,那我挂了。”
“这事就拜托你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没问他干这活多少钱。
考虑再三,钟元觉得用‘请朋友帮忙’的态度对待宴修元会更让对方满意。
果然,话音刚落下那头就笑了一声:“那这一顿不能便宜了。”
钟元略有些紧绷的表情随之也带出两分轻松:“没事儿,随便点,我有钱。”
对面又是一阵笑。
挂完电话后,钟元没睡觉。
没管查欣欣睡没睡,直接打电话把她吼醒,这事不能自己一个人生气。
她睡不着,也要让查欣欣睡不着!
查欣欣接到电话一脸懵逼,两眼呆滞。
她上礼拜还到公司转了一圈,哪里都很正常的样子。
现在被钟元一骂,脑子稍微转了转。她知道公司那些老人对自己的态度哪儿不对了。
明明元姐说了自己是三老板。
大家平时对自己也捧得高高的,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但关键时候,事情一点不跟自己吱声啊。
查欣欣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个三老板多不称职,明明说好要帮元姐盯着。
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关键出问题的还是亲三姨这边,她这心里一下就虚得不要不要的。
“元姐,我问问我三姨去,你等下——”
“要问也是明天问。”
钟元没好气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董姐说你三姨怀孕,这个点估计早睡着了,把她叫起来你确定她脑子是清醒的吗?”
“你三姨也真是的,都多大年纪了还怀孕?她一怀你姨爹就乱来,这搁古代得叫谋朝篡位。我算是明白女皇为什么难传承了。不生孩子江山白打,一怀孩子,身边魑魅魍魉全作怪,生孩子这事让男人来就好了,看看他们怎么作妖。”
说着说着,钟元又忍不住迁怒起来。
迁怒完,她觉得嫌人家怀孕不恰当属实没道理,太不讲武德了。
语气又缓了缓:“合同上怎么签的我就得怎么让他们赔,就算是你三姨也不能轻轻放过。”
查欣欣亦很震惊,她不知道三姨怀孕的事呀。
想到店里损失那么大,心里也沉甸甸的,“元姐,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三姨那厂子做了多年,赔了咱们也不会伤筋动骨。”
正好叫她看看,让姨夫来管厂子的后果。
查欣欣捂在被窝里满脸懊恼。
开学一个月,新生沉浸在各种多姿多彩的社团活动里,十一点虽晚,但大学不搞熄灯,舍友煲电话粥的有,刷剧的也有。
她们寝室就四个人都没睡。
不过查欣欣怕影响到别人,轻手轻脚爬下床,决定到楼下说话。
钟元听着楼道空旷的回音:“大晚上的不用出去找地儿了,我要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明天你问问你三姨怎么解决。要不要私,不私就走法律途径。”
当然,能不走最好不走。
最理想的状态是蔡金月压着她的废物老公,把自己这批货弄回来,尽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否则,打个官司拖拖拉拉就是一两年,赔也赔不了多少。
对了,说到打官司,这次回去还得成立法务部。
至于董姐……
钟元承认自己问题不小,看人失误,也放心得太早。
她的确在公司上付出的精力远远不如学业。
也承认自己没那么洒脱。
相反,她就是个很世俗的人,世俗眼里的“优秀”只要够得到就一定会拼命踮脚够一够,再多的美名她都不嫌累赘。
只是她并非学什么都轻松的天才。
所以花在学业上的时间根本没办法说减少就减少,才需要压缩放在工作上的时间。
有时候想想也叹息自己回来得太早,年龄卡在这儿迫使精力要一分为二。
可转念一想。
若错过这个时间段,她也拿不到钟建华和詹雯的财产,起步资金没有岂不是比现在艰难一万倍?
最后只能怪自己太自信了。
以为把握住行业大体走向,站在风口上,就不会出大问题。想着千里马没见着,勤奋老马照样用得。
待遇从优又不图拔尖,只要把事情做到合格就达到了她的心理预期。
但她忽略了一点,只给好处和自由却没套上绳子,自己这个老板的威信随着时间却在一步步在下降。
之前店里有活动或是变动,董姐会提前汇报等她做决定,这次居然凭着和“金龙服饰”的交情,因为信任蔡金月就把女装订单挪过去。
她也不想想,蔡金月可靠,她老公就一定靠得住?
哎,说来说去,董姐问题严重,自己把她放在店长位置这么久何尝没有一点错?
钟元决定把她调去仓储部。
如果她不愿到南江,那就等自己收购厂房后去厂里做后勤,反正需要决策的岗已经不适合她了。
目前管着两个店运营的小黄倒是做得还不错。几次活动的规划路子都很对,营业额很能说话。
国庆需要再招两个能力跟得上的店长以及一个新运营。把男装和女装彻底分开,也可以让两个管理团队良性竞争。
这一晚钟元睡得并不安心。
总觉得自己半梦半醒。
一会儿梦到自己破产了,一会儿梦到客户投诉,还梦到绩点不够,屡屡被吓醒,刚睡着又换一个噩梦方式……
起床时头晕胀晕胀。
有种被僵尸追了好几座城市的疲惫感。
“钟小姐,我看你昨天睡得挺晚,先喝杯柠檬水吧,早餐吃红豆莲子粥,酸辣脆藕,半个牛油果,一碟小番茄。”
蔡阿姨表情关切。
屋子就这么大,昨晚凌晨钟元发了好大一通火,蔡阿姨隐约听见是工作上出了问题。
担心她睡不好。
便把预备好的偏油的牛肉面换成了清淡的粥和小菜。
钟元点点头,努力睁了睁眼皮,笑道:“谢谢蔡阿姨。”
她有点怕柠檬的酸涩味儿。
犹豫着,浅浅抿了口,眼睛倏地晶亮,“好喝,酸味淡淡,蔡阿姨你会做甜点吗?我想吃不那么甜的。”
蔡阿姨老实的摇摇头,手脚有些无措。
“我没做过。”
但她马上又说:“钟小姐,给我几天时间,我可以学。”
“好,那我就等着了。”
柠檬水下肚,不仅沉睡的肠胃被唤醒,混沌发胀的脑袋也好似被一把冰刃破开,瞬间清醒好几个level。
钟元拍拍脸颊。
洗漱完,吃完早饭,查欣欣的电话掐着点来了。
“元姐,我三姨她还不清楚什么情况,等弄明白了再亲自联系你。”
实际上蔡金月接到电话差点气死。
这事她一直被瞒在鼓里。
前天金龙服饰那边跟董霞文说不能如期出货,董霞文就打过蔡金月的私人号码,结果接电话的是她老公冯兴发,董霞文第二遍再打,冯兴发还冲她发脾气,说蔡金月怀孕,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不要再找她。
董霞文将信将疑,又打了第三回,这次蔡金月手机关机了。
查欣欣今儿个运气好,打过去时正好冯兴发不在老婆跟前,否则这事蔡金月还要继续被瞒。
钟元“嗯”了声,“行,那我等她的解决办法。”
一晚过去,她心情已经彻底平和了。
反正最坏的情况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损失尚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就当吃一堑长一智,花钱给自己上一课。
——都当资本家了千万别再牛马心态。
——以为给员工高自由度,大家上班轻松心情不压抑,工作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福利跟上了压力也必须加码跟上。
——只有压力足够大,需要拼尽全力完成,拿到奖金的那一刻归属感才会最强,才会在后续工作中更有动力。
不得不说。
钟元重新审视自己后,把自己的定位从亲切大方的幕后老板摆到无情资本家宝座,董姐功不可没。
暂且放下工作,调适好心态的钟元问查欣欣在学校如何。
“挺轻松的,室友们也还不错,我参加了舞蹈社和动漫协会,不用刷题的感觉真的太爽了,每天都有好多好玩的,每个礼拜我们班还组织大家在周边玩。对了,昨天还有人问我想不想拍戏,夸我清纯可爱,嘻嘻嘻~~~”
钟元打开电视,调到央视新闻频道。
“那你答应了?”
“没、有~~我倒是想去,但又怕被人骗。你说了嘛,动不动说捧人当明星的大都是骗子,就算不是骗子也很可能在合约上做手脚,不能随随便便跟着人跑,安心啦,我都记着呢。”
钟元以为她是一时兴起。
没想到这个念头居然越来越强烈了。
“真这么想当明星啊?你上次不还说喜欢唱歌吗?这回听到拍戏你又心动了?”
查欣欣沉默两秒:“……那可能是都喜欢?”
“……”钟元:“真的?”
跟之前每次讨论到这个话题时的漫不经心不同,这次她的语气很认真。
查欣欣想了想。
也很认真的“嗯”了声:“元姐,我想当明星,想有很多粉丝,想让很多很多人知道我不差,想让很多很多人知道查永才不是个好爸爸,汪梅不是好后妈,我想让很多人看见我,这种想法是不是不太好?”
钟元:“……”
无所谓好不好,做人论迹不论心。
等查欣欣真的拥有那么多粉丝,她只要还想继续混,就不可能不正能量,到时候最不想粉丝到处骂人的就是她自己了。
其实钟元也不觉得查欣欣能干出撺掇粉丝去网暴查永才夫妻俩的事。
她要真有那狠劲儿,早就明目张胆跟查永才他们切割了。
也就是嘴皮子放放狠话,纸老虎一个。
“国庆我表姐结婚,我会回茗城,你要想当明星何必去找别的公司呢,签给至美吧。至美本来就在准备签一批网络红人,也有一批成熟的粉丝量稳步提升的博主号,在各大门户网站都有一定声量,你签至美不用担心被坑——”
话还没说完。
查欣欣就兴奋大喊:“好啊!元姐,你回来签我。”她不信谁也不可能不信她元姐,元姐这是要带她飞呢。
查欣欣开心坏了,激动得连连跺脚。
室友昨晚熬夜追剧,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尖叫一声抱怨:“欣欣你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是被狗咬了吗?”
“嘿嘿,对不起,我小声点。”
查欣欣被骂得狂犬病也不生气,乐淘淘的赶紧道歉,举着手机跑到外面走廊尽头。
“元姐,那你呢?你在那边习惯吗?”
“你加了哪些社团?你们那儿应该很多很有趣的的社团吧,好想参观。”
说到习惯,钟元望天叹气。
能不习惯吗?
跟高三压根没多大区别。
“课特别多,每节课内容丰富信息含量巨大,上一节彷佛是高三一个礼拜的量,而且大量的线代和高数。”
“社团也多,百团大战呐。”
“加了个国际交流协会和滑雪的,每个礼拜花七八个小时在上面,调剂身心挺好的。”
“滑雪啊,那寒假喊上陆黎滑雪去啊……对了元姐,陆黎最近跟你联系了吗?”
“没有,应该很忙。”
上次联系还是录取通知书下来。
陆黎传给她一个黑糊视频。
视频里,他给文曲星上香作揖,班克斯太太以为他在搞“教派仪式”,吓得哇哇大叫。
一个崩溃害怕,一个尴尬解释。双手比划不算,还加各种自创词,差点没把钟元笑死。
“那我给他发邮件。”查欣欣说。
“嗯。”
两人东拉西扯聊了聊。
挂电话后,查欣欣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又给三姨蔡金月打过去。
“三姨,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都四十五了,属于大龄产妇,这孩子就非生不可吗?”
蔡金月没恼。
自家事也不好跟外甥女讲太多,只说:“怀都怀上了,总不能再打掉他,好歹是一条命。”
大抵是为了堵查欣欣的嘴巴,她赶紧把酝酿了一个早晨的理由抛出去。
“是仓库的人登记错了,把你们的订单记到别的档口上面,货在仓库里,我已经安排好人今天之前送到你们美家美购的仓库。”
“欣欣你跟你朋友说一声,我保证这批货绝对好好送到她手里。赔偿……能不能算了?”
查欣欣无奈:“三姨,我只是一开始给你们双方牵个线,昨天人家联系不上你,问到我头上我才想起问你。我说话肯定不管用的,你直接跟她谈吧。”
说罢,她陷入犹豫。
有的话三姨大概不爱听,但想到当初自己要拿货三姨果断应了,还给了她们很大的折扣……
查欣欣咬咬牙。
还是说了:“服装厂是你一手做起来的,姨父他是真不行。而且三姨,姨父这么反常胡乱插手厂里的生意,会不会是有了外心才急着捞钱?这批货他瞒下来究竟要给谁,我觉得该好好查清楚。”
她再憨憨这两年多少长进了的。
查欣欣庆幸当初陆黎说不要把自己有股份、有钱拿的事给任何人说时她听劝了。
否则这会儿夹在中间得为难死。
说完,查欣欣抠抠指甲盖,心里也有点忐忑,害怕三姨骂自己。
那头蔡三姨呼吸急促,眼神忽明忽暗,许久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查欣欣才听到她的声音:“好,欣欣,三姨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弄清楚的。”
“三姨,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多多注意身体。”
“知道了欣欣,挂电话吧,三姨这会儿有点忙。”
等电话里传来嘟嘟声。
蔡金月当场就把手机摔地上,四分五裂。她双手撑在餐桌上,如同困兽一般急促粗重的喘着气。
半晌,她拿起家里座机给厂里办公室打电话。
“让冯总来听电话。”
两分钟后,意气风发的冯兴发腆着啤酒肚来了。
“老婆,找我什么事啊,难道是儿子想我了?中午你想不想吃汤生家的甜皮鸭,我等下去订一只。”
听到丈夫温情脉脉的话。
蔡金月表情淡淡,语气却异常温柔:“对,儿子想你了,甜皮鸭就算了,是有件事需要你出马,我同汪太说好抽空去看她的新料子,正好这个月那边在搞展销会,但现在我怀孕走不开,你可不可以出趟差?”
冯兴发管了一阵子厂子,刚尝到说一不二的甜头,正容光焕发、志得意满呢。
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等把冯兴发支开。
蔡金月又把公婆支去港澳旅游,“家婆,趁我还没显怀不需要你们照顾操心,你和公爹提前出去玩一玩啦,以后孩子出生还需要你们二老帮忙带崽呢,到时肯定很辛苦。”
公爹家婆心里满意,私下很得意。
四处跟街坊讲儿媳妇进门二十年,如今有男丁了才享了她的福,暗道这孩子要得太晚了。
蔡金月任她说。
等冯家人都走了,她开始依次找厂里的员工问话。
要查清楚很简单。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她就查到丈夫要藏的那批货打算给西湖路批发城四楼的一家档口。且那档口的老板娘正是厂里之前离职的财务小杨的表姑妈。
像金龙服饰这样的厂子在这一片到处都是。
进厂打工的来自五湖四海,大家吃住都在厂里,厂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没有人不知道。
他们也没有给谁保密的概念。
先前不说,那是老板娘没问,既然老板娘主动问了,工人们肯定知无不言。
毕竟在厂里打工又没有三险一金,工资都差不多,这个厂子做不下去就换一家咯。
于是——
蔡金月轻易查到老公冯兴发和前财务有一腿的事。
钟元上完最后两堂课,急匆匆就要走。
明琴见状,赶紧小跑着追上前:“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钟元:“我七点多的航班,回家拿了行李就要立马赶去机场。”
明琴:“我也要走,你叫好车了吗?不如一起拼车呀?”
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也怪想家里人。
订了今天的机票,八点多的。
钟元不介意多捎一个人:“那你快回寝室拿行李,我车子停在东门。”
“你还有车啊?”
明琴诧异地睁大眼。
她是知道钟元家境不错的。
别看她穿着打扮跟大家没区别,但识货的一看她手腕上那只表就知道那价格不会低。
只是在外地上学还特地配车就透着点儿纨绔子弟的味道了。
当然,她知道钟元不是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类型。她说自己不是学霸全靠下课后努力赶进度,但课程是一点没落。
小班讨论课甚至被教授夸过,明琴觉得她太谦虚了。
“住外面没车不方便。”
钟元抬抬下巴,示意她别磨蹭。明琴拍了拍鼓鼓囊囊的书包,“不用回寝室了,要带的东西都在包里呢。”
载上明琴,钟元回到家,蔡阿姨将行李箱整理好了。
“蔡阿姨,你真的不用回去吗?”
国庆放假十天,如果蔡阿姨打算回家,钟元说了可以报销来回车费。
蔡阿姨笑着摆手:“钟小姐,我就不浪费你的钱了,正好这几天我学学新菜色和甜点,等你回来肯定能吃上。”
雇主大方,自己也得有分寸。
既然钟小姐想吃甜点,那她就要好好学。
这份工作蔡阿姨做得挺开心的。
能赚钱,钟元这个雇主也很尊重人,基本没对她撒气过,更不会防备她,时不时检查她有没有手脚不干净。
如果可以的话。
她希望一直在这儿做下去,那手上的功夫就更不能差了。
“成,那我先走了。”
“对了,我中午学着烤了一点饼干,我尝了后感觉还可以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钟小姐给,你在路上垫垫肚子。”
“哇,蔡阿姨你行动力好高。”
钟元接过小罐子塞进背包,真心叹服道。
早上她不过随意提了一嘴,中午蔡阿姨就搞了一份出来,这执行力大部分人都望尘莫及。
如果蔡阿姨年轻时有师傅带,没准现在都是大厨了呢。
“……唔,好好吃,真的好好吃,酥酥的,一点不腻。”
明琴捧着脸颊,幸福得眯起眼睛。
钟元在开车。
明琴给她喂了一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怎么样?”
钟元细嚼慢咽,点了点头:“好吃。”
她已经开始期待回来的时候能吃到什么了。
明琴一脸馋:“那你能带点来学校吗?我给你带我们涟城的特产。”
钟元点头,没问题。
“难怪你上学也要带她过来,蔡阿姨做的菜是不是很好吃?”
“嗯,也好吃。”
“……”
七点四十的飞机,结果晚点了。
多等将近一个小时才登机,到茗城时就十一点多了。航站楼外连打的士都得排队。
没办法,国庆节。
机场这边情况还算好的,火车站、汽车站人更多。好在凌晨不堵车,从机场到家只花了四十多分钟。
屋里一个月没人,进门时空气还有些闷。
钟元放下行李,立刻开窗通风。
换好床单被子,又简单搞了下卫生,才到浴室泡澡。
泡完出来终于有空看手机了,发现多了几条未读短信。
宴修元:几时落地?
宴修元:……还没到?时间有点晚了,需不需要人去机场接你?
一条在七点多,一条是十一点半那会儿。
第29章
钟元轻拍脑门。
倒是忘记跟他说一声了。
[晚点了, 刚到家。明天见面聊?]
她以为宴修元应当睡了。
毕竟那气色一看就是早睡早起非常自律的人,眼睛亮,眉毛浓, 头发密。用中医的话讲就是气血旺肝气足, 不像熬夜的人。
没想到自己短信刚发出去, 那边秒回了:[行, 那晚安!]
[晚安。]
钟元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但来不及捕捉, 整个人就迅速被困意席卷了。
脑子处于高速运转时人会变得亢奋精神。
但一旦松懈下来, 意识到暂时不需要想事,精神会在一瞬间萎靡。
钟元轻轻拍嘴。
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拍出一串调皮孩子似的“哇哇哇”声。
她趿着拖鞋。
寂静的深夜, 拖鞋的哒哒声存在感很强, 就算在自己家里她还是下意识放轻脚步。
上床后, 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钟元给亲戚朋友群发了到家短信, 迷迷瞪瞪盖上被子。
这几日降了温。
茗城的国庆却还处于秋夏交界, 热中带凉,凉中带热,白天的大街上穿短裤的有, 穿针织衫的也有, 季节属性多少有些混乱。
原本钟元整个人都埋在被窝里。
但睡着睡着, 盖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不知不觉就卷起一部分, 最后变成只遮胸口到大腿那一截儿。
临近破晓时分,又缩成一只蛹。
一晚上变换了无数个姿势。
到起床时, 她已经恢复成入睡时的动作。
高中那会儿,钟元起床第一件事是把自己拍醒,然后洗漱。上了大学, 起床的第一件事变成看手机消息和来电显示,看看有没有漏接的电话,需不需要立刻回电。
一般来说。
公司若没有发生意料之外的大事,员工不会在早上call自己,因为拿到课表当天她就传了一份回公司。
而看完手机,她会打开电视让早间新闻当背景音再去洗漱。
回到家流程也不变。
昨晚发出去的短信都收到了回应,以及人力资源部的主管吴宝兰有一通来电。
钟元回拨。
得知今天有一批人到公司面试,问她要不要过去坐镇?
她当然要去看看的。
至美这次招聘的人多。
运营管理部和内容创作部都需要新鲜血液,经纪部通过企鹅音乐的民间新歌榜挖掘了两个音色特别的民间歌手,也要在这两天签补充协议,她总要露个面,以免至美也有人跟董姐一样不自觉的自作主张。
“对了,我们隔壁的律师事务所倒了没?”
“没有的。”
钟元心说,这么坚挺的吗?
里头的律师不知水平如何,不过在拥有自己的法务部前……
“招聘合同那些都是隔壁拟的?”
吴宝兰不解老板为何这样问,谨慎的“嗯”了一声。
钟元似有所思点了点头。
想起这会儿在通电话,对方又看不见,道:“还是得有自己的法务部,你找猎头挖一挖人,尽快办妥。”
“好的钟总,我一定在最短时间内办好。”
吴宝兰恭恭敬敬道。
“嗯。”
挂了吴宝兰电话。
钟元又联系宴修元,约他直接到公司见。
而后她又分别给钟建华、大舅、二舅妈、三舅妈他们打了电话。
一大清早给她忙的!
不过也没办法。
在这个没有短视频、没有更普适性的聊天软件、更没有各种五花八门APP的年代,手机除了听歌拍照接电话发短信外,大部分功能还处于待开发阶段。
将短信当成微信那样使的人不多。
微信能用流量,能用WiFi,短信得一毛一条啊。除了特别着急或是处于热恋中的,一般发完短信都不会眼巴巴的守着望着。
而短信又不像微信那样能及时联系到人,企鹅,飞信中老年似乎也不爱用,现在更没有一个所谓家人群一键通知所有人。
钟元只能挨个儿打电话。
“元元,你那儿没法开火是吧,那来家里吃饭吧。”
“我吃过咋早饭啦~~”
钟元笑嘻嘻的撒了个小谎。
二舅妈应该在婚庆公司。
电话那边很热闹,旁边有人问伴手礼包装确定哪种,现场捧花要哪种搭配,隐隐约约的,钟元还听到詹珍丽跟人撒娇。
二舅妈语气亲昵:“说的当然是午饭。”
“今天不过去了,我要忙工作。”
二舅妈疑惑:“什么工作呀,就放几天假你还找了兼职吗?”
钟元被问得一懵,神情滞了一瞬。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终于想起自己开公司的事除了跟大舅聊了聊,只有钟建华知道的事了。
其他亲戚压根不清楚她都在干什么。
谁让大家平时都忙,基本只在过年时见面呢,她还总是吃完年夜饭就溜。
为数不多跟三舅妈二舅妈相处久一点的两次也在忙入学或者买房的事。总不能无缘无故突然说自己开了两家公司吧?
太刻意,太抽象了。
钟元舔舔嘴,装得一点儿也不尴尬的样子,淡定道:“不是兼职,是我公司出了点状况。不说了啊二舅妈,我要准备出门了。”
挂断,OK~
鲁蕴秀:……
半天没回过神。
“……妈,你干嘛呢?”
“这两种哪个更好看啊?”
鲁蕴秀还恍惚着呢,听到女儿声音,下意识喃喃一句:“是元元,她说她开了公司……”
詹珍丽微微张着嘴,也愣了,脑袋里甚至嗡的一声,无端晃了下神。
公司?
那丫头什么时候开的公司?小姑离婚时没提有别的公司分给钟元啊?
这一刻她思维彷佛变得迟钝,心里感觉很复杂,又是惊讶又是羡慕,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滋味。
流光瞬息间。
那个让长辈们皱眉次数最多的表妹一下子变得光芒万丈起来。
她考了特别牛逼的学校。
还没出社会就拥有了普通人跟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金钱。
现在竟还有自己的公司。
詹珍丽搭在膝盖上手指揪紧了捧花上的绸带。心脏处忽地蔓延着说不出的感觉,被扼得紧紧的,一抽一抽。
“哦。”
“那她还挺厉害的嘛,小小年纪居然就自己当老板了,等下次见到她我一定问问她公司做什么的。”
詹珍丽语气轻快,笑容灿烂。
高卓进来听到后半截,随口搭了句:“问谁的公司?”
詹珍丽勾勒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得体的笑着,嘴角高高扬起,眼尾微挑。
佯装云淡风轻,“说我表妹,我小姑和前姑父离婚时,两人先把家产分给她然后再离的婚,她拿那笔钱开了一家公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反正今儿个才告诉我们,估计是公司运营不善不好意思说给亲戚朋友们知道。”
她没经验,就头脑发热学人家开公司,估计做得不咋地。
詹珍丽是真这么想的。
说完,她还有点为钟元担心,“小姑不管,她爸也不管管,钱要是这样败光了她以后可怎么办?”
高卓怔了怔,有点意外。
上次一家子上门吃过饭后,未婚妻简单提了提家中亲戚的身份,当时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没想到她大伯官儿那么大,也没想到没露面的三叔生意做得也很大,现在就连离婚的姑姑家女儿也身家不菲。
之前觉得低娶。
如今看来,其实是自己高攀了。
可惜了,为什么当官,做生意的不是老丈人呢?
高卓对钟元的事没发表意见。
老婆的表妹,再有钱也不是他该关注的事。
他温柔地牵起未婚妻的手,大拇指缓缓摩挲她手背,眼眸心疼关切:“手有点凉,外套放哪儿了,我去给你拿。”
“没事儿,我不冷。”
詹珍丽心里那点别扭顿时被男人的温柔攻势消弭得一点不剩,脸上笑容再次真切起来,她开心的举着三束捧花,掩不住内心的甜蜜,整个人都彷佛浸在蜜罐子里。
“你觉得哪一种最好看?”
“我想把白玫瑰换成蓝星花,搭配绣球和郁金香,感觉很清新,有大海的感觉,也会更好看。”
“不管什么花,被你捧着时就是最好看的。”
“~~讨~厌~~~”
一旁的二舅妈鲁蕴秀见女婿三言两语就哄得女儿眉开眼笑。
无奈地摇摇头。
跟策划人商量伴手礼用到的糖果去了。
而另一边。
钟元洗漱好,到小区门口常去的早餐店用餐。
这家店是专门做米粉的。
茗城大部分米粉都是粗粗的,这家却是那种细细的粉。
粗粉韧劲足。
但钟元觉得太有劲儿了,导致粉和汤好像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各过各的,各有各的味道。
细粉却特别入味儿。
配上骨头汤,一撮青葱,一把香菜,那味儿别提了,恨不得汤都一块喝了。
“老板,一两三鲜。”
老板娘听到她的声音,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回来啦?”
钟元相貌出众、考得也好。
虽然小区横幅没拉成。
但物业和周边两家中介公司没少拿她举例说紫光华府风水好,周边的门市也乐意片区涨价,毕竟这一片多数做生意的都不是租的门市,而是楼盘开盘时买的,房价涨一涨,大家都开心。
“是呀,国庆节嘛。”
“今天不加臊子?”
钟元每回来不管点什么口味都会喊一嗓加臊子,以至于有时候她还没说加,老板娘就自动给她加上了。
“……唔,那加吧,加酸菜肉丝儿的。”
“好嘞。”
“何麻雀,记得加臊子!”
老板娘嗓门超大,在门口喊一嗓子,里面掌勺的老板听得清清楚楚。
今儿放假,来吃饭的人比平时少。
点完单老板娘就跟钟元瞎唠嗑,问学校、问学习,顺带问三中哪些老师教得好。
聊到中途又来了两个客人,不知怎地就说起隔壁凤阳路哪个老小区出了事,昨晚去了好多警察。
“……兄弟姊妹处不好,爹妈责任肯定最大。”
“话糙理不糙,那老太太心眼子如果不是那么偏,把老大中奖的事告诉给老二,老二也不会想到找人撬老大的门,现在好了呀,撬门的事人家没查出来,他自己喝醉全说了,一下子偷二十多万,老大砍他两刀都算少的。”
“要我说这还是亏。”
“他砍弟弟两刀,自己得坐牢,那弟弟人没死,钱也不可能还给他。听人家说他女儿本来打算考公的,这下还怎么考?”
钟元还在想凤阳路的事怎么隔一晚上就传到紫光华府,听到后面终于听懂了。
这倒霉的老大一家就是在她之前中五十万的那名彩友,谁能想到当初中奖没两天就被闯空门的光顾了。
好在那家人拿到钱第一时间给女儿买了房,只留了没来得及存的二十来万现金,只可惜那会儿小区里监控装得不多,小偷一直杳无音讯。
本来是老天爷给的钱,人家没抱期待捉到人。
谁想到时隔两年回去吃饭竟吃出了大秘密,钱不是被外人偷走的,而是亲弟弟找人干的。
饭桌上大家都喝了酒。
二麻二麻的,可不就忍不下这口火气勇敢挥刀了嘛。
旁边食客还在说:“是亏啊,跟我住一栋楼,他们家女儿确实可惜了,说来说去,还是他老娘和兄弟不做人。昨天出了这事,大家就好奇中三千万那个家里有没有被小偷光顾,五十万都闹得动刀子,三千万那个家里怕是闹得更厉害。”
“就没人知道到底哪位邻居发了财吗?”
“那谁敢张扬,如果知道中三千万的业主是谁,信不信第二天报纸上就是他被绑架撕票?”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三千万·钟元:“……”
太吓人了。
听到绑架撕票,她心里凉飕飕的,无比惊悚,两条胳膊都是鸡皮疙瘩。
钟元三两下吃完。
八卦是没心情继续听了,抹抹嘴赶紧开溜。
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找行政部的郝主管询问今年的慈善款如何分配的。
这部分不包含承诺做公益的一千万。
有道是赚钱容易花钱快。
一千万看着多,实际上这里捐一点,那儿捐一点,拿到奖金的那一年就全散出去了。
只是公司的捐款资助没有停止。
按钟元的规划,每年利润的5%用来做公益。
平时她不怎么过问这方面的事。
但刚才听到另一个中奖人的遭遇,钟元深感要多积德行善,多做好事,没准厄运能离自己远一点。
她突然想起上一次念大学时贫困奖学金名额总是有一部分被分给班委干部们,只有少数几个名额投票给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
便让郝主管联系自己的母校三中,再成立一项贫困助学金。
“每年五十个名额,资格一定要严格审核,我不希望出现名额被分配给成绩好的而不是真正需要的贫困生这样的现象。”
“好的,钟总。”
“钟总,大家想在B区会议室外设置一个下午茶休息区,我觉得建议不错,您看?”
“这种小事不用问我,你处理就好。”
“国庆轮休后我们要搞一个集体活动,到时候您有空参加吗?”
“我就不参加了,先提前祝大家玩得愉快。”
她当社畜那两年,最烦跟上司一块参加任何活动,尤其是饭局,帮大老爷们挡酒不说,干饭都不自在。
以己度人。
自己就别让员工也不自在了。
“让毛副总过来一趟。”
“好的,钟总。”
钟元跟毛宏远提了一些意见。
她懒得每个部门喊过来训话,便把至美目前的经理人毛宏远喊过来,再让他给其他部门开会传达。
首先就是经纪部签人的标准。
要“独特”而不是千篇一律的“美或者帅”,当然,顶级颜值当然可以,就算是跟木头桩子那也能火,但顶级颜霸还轮得到至美这样的小公司签?
“要的是他们身上独特的点,短时间很难找到代餐的那种,明白吗?比如这个,嘴皮子这么溜,金句频出,不好笑吗,不发人深省吗,pass的理由竟然是外形不过关?他都有脑子有嘴有内涵了,外形有什么重要的?”
钟元边翻资料,边说自己的看法。
说完经纪部签人太死板,又提运营部和商务部。
“……这些文案你觉得有点进去的欲望吗?”
“怎么回事?这些号一开始定位为科普博、时尚博,可以理智可以高冷,但广告博为什么就一副半遮半掩很羞耻的样子,难道博客号也有心理包袱吗?”
“标题一定要炸裂,要吸人眼球,先把人吸进来再看你的内容如何,这几个毫无吸引力的广告,商家居然没拖欠尾款,我真惊讶。”
“还有这两人的广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给他们接避孕套广告?看看他们的年龄再看看外形,商务部的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己找的品牌方适不适合。”
“……”
“叩、叩!”
“进。”
“钟总,一位姓宴的先生说是受了您的邀请,现在人在三号会客室。”
钟元颔首,“知道了。”
“毛副总,我说的那些你回去好好想想,再交一份详细的企划书给我,就这两天,有没有问题?”
毛宏远敢说有问题吗?
一年拿着几十万年薪,几乎赶上一线国际化大都市的投资银行类和咨询类大企业的薪水了,老板又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经常来公司训人的。
哪怕要他今晚就把企划书弄出来,他也不会有半点意见。
“没问题,钟总。”
钟元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回去忙你们的吧。”
看了下表,马上要到午饭时候了。
钟元没再磨蹭,拿起打印好的纸质版合同到三号会客室找宴修元。
“不好意思,等了一会儿了吧?”
在侧手边和对面椅子之间,钟元选择了宴修元左侧,两人座位呈现九十度夹角,不近不远。
宴修元笑了笑,表示没关系。
知道对方心急,他便没做太多寒暄,而是直奔主题:“合同大体上没问题,也没有不利于己方的陷阱,但这里——”
“第三页附件二。”
宴修元指着圈出来的部分。
有些无奈:“未经甲方允许逾期交货的,乙方逾期交货一天扣除除乙方逾期产品货款总额5%的违约金;乙方逾期10天未交货的,甲方可以拒收,同时有权解除协议。并按预付款的两倍要求乙方支付违约金。若无法交货,赔偿不能交货数量的货款总值的百分之一罚金。”
钟元蹙眉。
稍一思考便明白了。
“这笔订单总货款在六十五万左右,因为之前合作还算愉快,预付款只象征性付了两万。如果他们铁了心拖着,赔付的违约金跟真正的损失相比不值一提。”
之前的每一次供货合同预付款都是一半。
这次金龙服饰只要求付了两万,怕是一开始就想着违约。
而董姐对这方面很生疏。
大概还以为这是服装厂和自家公司交情深的表现呢。否则也不会因为前面没出过问题,就放心的把大部分女装新款挪过去。
“所以——”
“你是想告诉我可以打,但没必要,是吗?”
“如果你只为出口气,想让这家服装厂也损失个大的,比起打一年半载的官司拿那几万违约金,不若想点别的招,譬如以订单为诱引他们扩大规模,最后由你付一笔不痛不痒的违约金。”
钟元震惊了。
诧异的看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
半晌,佩服地点点头道:“看不出你还挺腹黑的,我只想要人家赔我的损失,你居然想让他们倒闭。”
宴修元眼镜片的眼眸依然清清亮亮,笑得光明磊落的样子,两手一摊。
钟元摆摆手。
也叹息一声:“这家工厂是我朋友的亲戚开的,所以事情不能做那么绝。”
“那就双管齐下,合同为辅,谈情为主。”
这份合同内容很简单,权责也不够清晰,要用合同咬对方一口狠的几乎没可能,他猜钟元冷静后应该发现了。
只是不太确定。
钟元听罢,脸上确实没流露出太过激烈的情绪。
一是联系上了蔡金月本人。
对方承诺货今天就把货全送到美购美家仓库,严格意义上讲这批货顶多延迟三天发货,没造成太坏的影响。
她现在亏损的是给客户承诺的赠品这一部分。
既然给客户又留言又打电话,让对方心里已经在期待“占便宜”了,就算眼下发货没超出时限,这赠品也不得不送。
钟元想要蔡金月承担的是没有如期交货的违约金加上莫名多出的赠品开支。
二是从损失一百多万+店铺信誉度降到损失一批赠品,说实话,心理接受度挺高的。
毕竟损失一下降了特别多。
何况,她已经想好了用赠品推热店铺这一系列的组合拳,如此计算的话,危险已经悄然转为机遇。
原本给买家们的理由是——
好面料抢的人多,导致料子在供应环节出了问题,店里不愿换差一等的,不想让老顾客们失望。所以需要大家等一等,为此送上赠品补偿大家多等的时间。
现在能换一个更好的说辞——
老板加钱从别的地方调到了料子,所以能赶在期限内给大家发货,为了回馈顾客们对女王店一直以来的支持,赠品不取消。
顾客的心理就从“店家对客户还算负责,等一等无所谓的,反正能拿赠品,赠品不好再退”到“老板真的很好,明明在期限内发货了也给大家发福利”……
情绪值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再配合小梁早就准备好的宣传稿,从顾客里洗一部分死忠出来完全没问题。
所以,哪怕追不回赠品这笔开支,店依然赚的。
因此钟元才没那么火大。
“那就这样,我等等厂子那边的交代,如果不满意再说。”
钟元把合同收回包里。
往落地窗外瞥了一眼,阳光明媚,日上中天,镜子里宴修元跟着站起身,颀长的身影衬得自己矮了几分。
钟元眼角偷偷觑了一眼,眼神佯装无意般扫过他鞋底。
好吧,没穿内增高。
“这么小的事还麻烦你跑了一趟,我请你吃午饭吧。”
“你吃甜口还是咸辣口?”
“都可以,我不挑食。”宴修元语气温和。
钟元一时半会想不起请他到哪儿吃。
怕这句“都可以、不挑食”是客套话。
想到跟陆黎和查欣欣排队吃鱼那天遇到过他,心想去那家总是保险的。
琢磨了两秒,直接拍板道:“那行,那就去吃那家鲜鱼馆?”
吃完饭,钟元又回到面试的办公室当了半天背景板,才马不停蹄订了去南江的机票。
到金龙服装厂一问,蔡金月去医院了。
钟元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难道查欣欣把她三姨给气到住院了?
这么一想,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其实冷静下来再想想整件事,责任基本跟蔡金月没关系,非得怪她的话就只能怪她年轻时眼神不好,嫁了个废物还爱揽权瞎搞的老公。
毕竟合作两年多,在蔡金月把控厂子时男装的质量从来没出过问题。
这事一出,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万一她被欣欣的电话刺激得住院,别说欣欣肯定愧疚死,自己也过意不去。
钟元忐忑着,去医院前先买了一捧花、一篮水果。
等到了病房区,她表情更凝重了。
脚步沉得,仿佛下面有一千只手在拽她,心里也不由得发沉。
居然是妇产科?
不会是气得流产了吧?
她在门外踟蹰半天,心里预演了好几遍要如何开口,心想早死早超生,眼一闭,进去了。
“蔡阿姨,您……还好吗?”钟元抿嘴,说话有些小心翼翼。
心里也有点发虚。
真的,她两辈子最怕跟“胎”扯上关系。
大抵是上辈子被所有人指责时,他们总在说为了她詹雯落了胎不能再怀,为了她许媚如也流了一个成形的男胎,以至于她听到别人打胎就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
尤其前两天她还在找金龙服饰的麻烦,这孩子若是掉了……
蔡金月一看钟元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苍白的脸上略略扯出一抹淡笑:“我挺好的,就做了个小手术而已。”
第30章
小手术?
震惊已经不能表达钟元的心情了。
尽管蔡金月除了面无血色, 表情上看起来不像跟自己结怨的样子,但她心里依然感到别扭。
别扭中还有一些些歉疚。
虽然那日嘴上吐槽为什么要在这个年龄段怀孕,但她真的没想过要让对方流产。
那是蔡金月的子宫。
别说四十五岁怀孕, 就算五十五时再去做试管想生一个, 只要她自己觉得年龄不会阻碍她享受天伦子女, 也确定子女的未来能安排到位, 不会因自己年老就过得不幸福, 旁人就无权指摘。
没想到, 她就这么利落地做了流产手术, 除了震惊别扭,钟元也有点佩服。
蔡金月知道钟元跑这一趟不是来跟自己叙旧的。
合作两年。
她只见过这位小老板一次,那次是为了敲定第一次合作, 后面跟她对接的全是董霞文。
这次她来, 显然不是以欣欣朋友的身份来看望自己这个长辈, 而是对等的合作方。
如果说第一年, 美购对工厂的依赖性更大, 因欣欣的请求自己给了足够低的折扣让她在美购对接人员那边占据上风。
但现在,双方位置有一点点改变。
档口转网销的越来越多。
对各项能在网上买卖的产品需求量增大,同时周边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厂房, 做衣服的, 做鞋的, 做饰品的。
看上去双方的选择都变多了。
实际上拿货量稳定的客户永远是需要争取的。
美购的订单量大、稳定, 压价不太狠,她们的款走俏、好卖, 她自己在沙宁档口走的量就不小。
她不在网上卖只走门店批发,美购几乎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目前钟元的确是厂里最大的客户。
既然来的是她本人,而不是董姐, 就意味着对方不满意她给欣欣和董姐的说词。
蔡金月没有因钟元喊的那声“蔡阿姨”摆长辈谱,而是将她放在重要甲方的位置。
非常客气道:“坐着聊吧,钟总。”
蔡金月:“钟总,你的货我已经安排人送过去了,你亲自来是想……?”
钟元心里确实过意不去。
但在商言商,该说的还得说。
考虑到蔡金月目前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她没打太极来回拉扯,而是直接将自己能接受的底线摆出来。
“货能顺利解决咱们大家都能松口气。”
“蔡阿姨,我不清楚你们厂子具体出了什么情况。”
“为什么一会儿货出不来还没做,一会儿说做了丢了,一会儿又找到了,但因为你们变来变去的说词,我公司遭受了非常大的损失,无端而来的诚信危机更是无法估量,为了补救我得多掏二十多万,这笔钱应该由贵厂承担。”
钟元不想咄咄逼人。
二十万对她来说不过毛毛雨,花这点钱就能解决问题属实是幸运至极了。
在飞机上时她临时抱了下佛脚。
法律规定,任何合同的违约金不能超过实际损失的百分之三十,超过太多诉求太大,就算上庭也得不到支持。
所以,她必须给蔡金月压力。
也必须弄清楚这金龙服装厂未来是否会频繁出问题,蔡金月对厂子的把控力到底还有多少。
毕竟——
在收购到合适的厂子前,大部分订单还得由金龙服装厂生产,临时换厂家很可能再次出现仿款拖货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果厂子负责人人品太差,能闹出的幺蛾子就更多了。
蔡金月好歹拼了这么多年。
钟元能想到的问题她也想得到,自己不能丢掉美购接下来的订单,而对方虽然短期内不方便找到更合适的代工厂,却未必真的非金龙不可。
跟美购的谈判,自己是不占优势的。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没有一口答应,而是提起重新签新合同,以此保证接下来半年内的订单量不能减少。
因为接下来她跟冯兴发和家婆公爹势必要闹一阵子,家里的事若绊住她的脚,四处拉新订单这方面会有心无力。
最好是订单量足够支撑工厂运转,不用她耗费精力去做别的。
“钟总,这个请求对你来说并不难。”
“这两年我们金龙和你们美购合作向来愉快,产品质量上我是严格把控的,出货价也比别的厂子低,你要找别的厂,未必有金龙可靠。”
说到这儿,蔡金月顿了顿:“这次的事责任都在我老公身上,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如果能把新单量定下来,你那二十万我掏。”
“违约金我也一力承担。”
“蔡阿姨爽快!”
跟讲道理明利弊的人谈工作着实是一件很让人舒心的事,今天如果站在这儿的是蔡金月老公,钟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两脚踹上去。
现在的结果很不错。
这半年既是给金龙服装厂的缓冲期,也是给自己的。
反正工厂她是一定要搞的。
买厂房买生产线只要有钱就不是问题,但料子供应商、设计师团队、打版熟手有钱也得花时间招,没几个月筹备期搞不下来。
蔡金月够清醒够爽快,钟元也没摆架子,笑容无比真挚:“蔡阿姨,你好好休息,等你身体恢复,过两天我的人也到了,咱们再约个时间商量下半年的供货合同。”
“我没问题。”
“钟总,你看我这得在医院住两天,恕我无法亲自招待你。这样吧,我叫人带你转转,也看看我们南江的风景。”
钟元忙推辞不用。
“蔡阿姨你别跟我客气,除了工作关系,私下把我当小辈就好,既然咱们有了默契我就不用多待了。”
“这么赶?”
“我有个表姐国庆要结婚,我得赶回去帮忙。”
“成,下次你再来,我亲自带你转转,吃吃我们南江最地道的馆子。”
“好。”
“蔡阿姨你好好休息,早日恢复健康。”
“谢谢。”
“……”
出了医院,钟元没有立即打道回府,而是先去了美购美家的仓库。
这是她第一次到仓库视察。
到那儿时员工不认得她,钟元差点没进去。还是给董姐打去电话,董姐又联络仓管老耿,她这个老板才得以进去。
一进去,钟元便皱了皱眉头。
“耿主管,你们的管理条例在哪,给我看看。”
仓库一共九名员工,一个主管。
耿主管听到钟元的要求,摸摸了半秃的后脑勺:“什么,什么管理条例,钟总这个我们没有啊?”
钟元噎了一下,沉默:“你之前也做仓管?别家怎么要求的?”
耿叔:“保证仓库安全,做好货品出库入库,不能监守自盗。”
钟元:“没了?”
耿叔:“……没了,还需要什么吗?”
钟元扶额。
无奈,但没怎么生气。
她问耿叔:“出入库是谁负责操作的?”
“是江波。”
“那你帮我把他喊过来一下。”
小江,江波是仓储部唯一会用电脑的。
当初设立仓储部时钟元特地请人给店里设计了一款仓储管理软件,所以在调货查货查货物快递状态上,她们的网店比别的店发展更快一步。
给客户的体验感也最好。
这也是这两年店里生意稳中向上的其中一个原因。
江波很快就来了。
钟元看到她的第一眼,愣了两秒,她听名字先入为主了,以为江波是男同志。
没想到是一个清秀腼腆的女生。
江波有些局促。
但面对钟元的一些问题回答得头头是道,条理也非常清晰,钟元非常满意。
叮嘱道:“你回头把工作要求打印出来,贴在进门那儿。”
“每个礼拜盘一次货,分类要清晰,定期报损。”
“货架也要做到不落灰尘,虽然货从厂子那边送来已经做过初步包装,但打包发货前必须检查衣服,明显的线头都要剪掉,包装袋也必须换成新的,如果有褶皱先熨再发,不要皱巴巴像咸菜干一样就发出去。”
“还有,员工不得在仓库抽烟,仓库要定期消毒。你把这些先打印出来让大家看看,如果还有别的,到时候再加。”
“好的,老板。”
把最基础的员工守则弄出来后,钟元让耿叔把仓库的每个死角装上监控,大门也装上门禁。
让他找财务报账,买一批工作服和手套。
“……这儿光线太强了,把这一列架子往里挪一挪。”
“好,一会儿我让他们来挪。”
钟元转了一圈,没找到防火设备。
他问耿叔灭火器、火灾警报器在哪,耿叔指着仓库最里面的一间杂物室。
进去一看,杂物室非常狭窄。
里面电线裸露在外头显得非常乱,想到门口又是一排货架,一旦出现火灾,谁能进得来这里面取灭火器?怕不是成了摆设。
钟元瞬间皱眉。
她的眉峰凌厉,一皱眉就格外严肃冷酷。
“这里得重新整理,电线露在外面还乱接,不出事则以,一出事就完了,改。”
“把灭火器安装在随时能够得到的地方,不要留在角落里吃灰,还要定期检查能不能用。”
耿叔皱着张橘子脸。
这小老板咋事儿那么多?
又是定规矩又是这里改那里改,这不是给大伙儿增加工作量吗?
周边仓库都这样做,也没见谁出事啊。
回头得跟董姐说说,让她劝一劝小老板。
钟元走在前面,久久没听到耿叔出声,她顿住脚步,侧首回望:“有意见?”
耿叔心里不以为然。
可冷不丁对上钟元严肃冷凝的眼神,那点不当回事倏地恍若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没有哪一刻让他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董姐不是老板,眼前这位年龄跟他孙女一样大的小姑娘才是给大家发工资的人。
他差点就犯错了。
居然想让董姐去劝大老板……倒反天罡了呀。
他打了个激灵。
微微驼着的背下意识挺直,大声应道:“好的钟总,我马上整改,以后肯定严格要求咱们仓储部的员工遵守新规。”
从仓库出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繁华的南江街道纵横交错,路灯明亮如昼,街旁店铺林立,人潮涌动,店员们站在店门口热情揽客。
钟元背着小包,顺着人群遛跶到最热闹的那条商业街。
她细心观察大街上辣妹们的穿搭。
以此印证记忆中的“流行风格”,毕竟过去太久她大概清楚流行过什么,却不记得在哪一年。
而流行就是一阵风。
可能某个风格只流行那一两年,譬如前两年非常流行阿依莲粉嫩公主风,但今年渐渐有退潮的迹象。
所以,绝对不能全靠记忆来决定今年明年店里主打款的风格,因为记忆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钟元逛到将近十一点,随便找了家海鲜大排档吃夜宵。
巨无霸罗氏虾,一端上来香喷喷的超级开味,只只油亮大个,而膏蟹基围虾粥也真的鲜到家,喝下去没有任何味精味,好吃到钟元忍不住用了两碗。
他们家的蒜蓉生蚝更是能打。
肥硕鲜美的生蚝肉,她一个人炫了半打。也不知是她运气好挑了家好吃的,还是每家都能做这么好吃。
钟元吃得一本满足。
小肚子就跟怀了四个月似的,撑得圆鼓鼓的,回到房间她歇了会儿就开始做运动。
等消化得差不多后,才安心睡觉。
第二天她去了工厂最多的东津工业园区。
没有像无头苍蝇那样瞎转,钟元选择直奔工业园区管委会。
“小妹妹,您是说……您想看看哪些服装厂要转让?”
钟元点头:“对。”
“有倒是有,不过你是帮家里大人来问的吗,能不能做主?如果不能做主,我带你先看看要转让的几家厂房面积、闲置的设备,暂时不联系对方。”
工作人员没有因她年纪小便不当回事,而是认真分析几家要转让的厂房的优劣。
“A17面积小,占地四百平,建面一千二,适合初创企业或工作室,带三十台缝纫设备,转让费十二万。C63占地两千平,建面九千多平,全新吊挂系统,进口缝纫设备,员工八十三人……”
钟元听得很认真,边听还边用录音设备录音。
毕竟厂房设备这一块她是外行人,自己就算钱多也不能瞎造随便烧。
还是需要找内行人参谋后再做决定的。
她跟着管委会看了几处。
随后又通过张贴在园区的一些转让小广告联系了几家,将刚刚才从管委会那儿学到的“一些专业词汇”拿去糊弄私人厂家。
对比他们的说法是否一致。
而每一次沟通钟元都认真做好了录音记录。
随身小册子也标注了哪一段说的哪一个厂房,旁边甚至备注了她参观厂房时的个人观感。
以及一些朦胧的设想。
跑了一整天,原本身体该是疲累到极点了。但或许是了解到一些从前未曾了解过的东西,心理上有种“我踏马真牛逼”的满足感,她整个人都处于很嗨很兴奋的状态。
以至于上了飞机思维仍然非常活跃。
她想着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生产线,设计师从哪儿招,要招几个?
想来想去,脑子里最确定的是——特助必须先安排上。她太需要一个分身代替自己跑来跑去了。
回到紫光华府时又是凌晨了。
想到明天詹珍丽结婚,钟元逼自己赶紧闭眼睡觉,免得明早迟到惹得新娘子不高兴。
她结婚的事定得着急。
从提起结婚到确定日子再到正式办酒席,总共四十天,但该通知的都通知到位了。
詹家除了还在非洲的三舅、以及远在美国的大表姐和大舅妈没出现,其他人都回来了,连老家一些堂亲表亲也来了。
钟元早上七点赶到二舅家里。
她到时詹珍丽头发已经做好,化妆师正在给她化妆,旁边床上坐着三个身着紫色纱裙的伴娘。
“元元,你来啦。”
詹珍丽脸没敢动,用眼角余光给她打了招呼。
语气亲昵的埋怨道:“你真是大忙人。30号就回来了今天才有空看我,要是再晚点我都跟你说不上话了。”
“我就算来了你也没空跟我说话啊,肯定在跟表姐夫腻歪呢,这电灯泡我才不想当。”
听到高卓,詹珍丽笑得一脸甜蜜:“胡说八道,我哪有一直跟你姐夫黏在一块?”
“我看你就是跟我生分了,不想跟我待一块儿。”
“哪有?你怎么还冤枉人呢。”
钟元怒了怒鼻子,佯装不高兴。
心说咱本来也没多亲密就是了。
詹珍丽忙道歉:“好好好,我说错话了,别生气。”
“这还差不多。”
钟元表情变得很快,又恢复成笑嘻嘻的模样:“喏,我专程给你准备的新婚礼物,祝你们百年好合、恩恩爱爱。”
她将拎着的一个红色盒子放在梳妆台上。
“这是什么?”
詹珍丽好奇,“我现在可以打开看吗?”
“可以啊。”
詹珍丽实在好奇表妹会送什么,赶忙示意化妆师停一停让她先看看礼物。
她穿着婚纱又怀着孕,化妆师停了动作后没让她动来动去,而是帮她把盒子拿了过来。
“哇!”
詹珍丽被朴实的金砂炫了眼,“原来上面的字不一样啊。”
盒子里放着六块大金砂。
分别是“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幸福美满”、“白头偕老”、“佳偶天成”、“不离不弃”。
克数不清楚,但伴娘们和化妆师被这几块大金砂震得久久没回神,心里不约而同羡慕上了。
——新娘这表妹也太豪了吧。
——珍丽这表妹什么来头啊,一小孩儿出手就这么富贵?富二代?
钟元在她们眼里瞬间笼上了一层金光。
詹珍丽非常喜欢。
金子倒是其次,实在是上面的祝语祝到了她心坎里,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嘴上嗔怪说:“……就拿金店里的东西糊弄我,我还以为你要亲手做一份礼物给我呢。”
旁边其他人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
你不想要给我啊!
这样的糊弄我们想要啊,超想。
钟元连连摆手。
一脸“你别吓我”的惊悚表情:“表姐,你可饶了我吧,我做手工不行的。”
“噗——”
“一会儿让化妆师帮你也化化妆。”
化妆师闻言,笑容扭曲了一瞬。
钟元站在侧前面正好看见了,笑道:“我天生丽质,化妆就算了。”
又被詹珍丽嗔了一眼。
钟元看了看詹珍丽的妆,心想真浓啊,遮住眉毛妆面还不错,但眉毛太浓太黑,略显僵硬了。
回头看三个伴娘的,前两个还好,浓淡相宜很适合她们的脸型,到第三个就跟新娘子的很相似了。
钟元怀疑钱没给够。
事先没说好要给几个人化,到现场发现活儿变多了,化妆师心里有小情绪,所以后半截有些毛躁。
不过詹珍丽心情挺美的,没觉得眉毛不太衬她脸型。
想到这是大喜日子,钟元便没多事。
免得自己一说,小问题被搞成大问题。
吵吵闹闹大家都有情绪,最后反倒破坏了詹珍丽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刻,让她以后想起这一天都满肚子不开心。
詹珍丽继续化妆。
钟元看了一会儿就溜到外面跟詹安平聊天去了。
“新郎几点过来接亲?”
“说好的八点。”
詹安平边嗑瓜子边给钟元使眼色:“一会儿咱们去堵门,掏他红包。”
“不去。”
钟元对堵门不感兴趣,她只想站在旁边围观热闹,“你自己去。”
“真不去?”
“反正不去。”
钟元从他手里抓了一把瓜子。
环顾一圈,客厅里坐满了不熟悉的亲朋好友。
二舅妈陪着大家几个阿姨奶奶说话,大舅和二舅则表情严肃,不知在说什么。
她小声问:“大表哥呢?三舅妈怎么也没在?”
“大表哥在楼下等着迎新郎,你来的时候没看到?”
“没注意。”
“你那眼睛有时候真的是摆设,那么大一个人都能视而不见。”詹安平埋汰完,才说他妈一会儿直接到酒店。
“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公司了,那公司干嘛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詹安平瞪眼,表情委屈死了。
“咱俩关系多好啊,连詹珍丽都知道我居然不知道!元元,你这有点过分了啊,都不把我当哥了。”
钟元嘴角抽抽:“忘记说了。”
詹安平:“这都能忘?”
钟元脸上写满了‘大惊小怪’几个字:“又不是什么值当说的大事。”
“……”
詹安平噎了噎。
心说这哪里不是大事?这明明是很大的事!
钟元还以为他要悲愤很久呢,结果没到一分钟,他屁颠屁颠凑过来:“妹啊,你看你都有公司了,不介意支援一下哥哥吧?”
“说。”
钟元斜睨。
詹安平搓搓手,笑得一脸谄媚:“比如……资助哥一辆车?”
“爬开些!”钟元冷酷无情。
“喂喂喂,我们兄妹之间说话你态度好点嘛,干什么动不动就喊我爬。我现在心理受伤了,伤得很严重,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一辆车绝对不过分。”
钟元递给他一个凉凉的笑容。
拿出手机翻出三舅妈的号码。
然后伸到他眼前晃了晃,得意道:“好啊,我找三舅妈评理,看看要不要赔你精神损失费。”
詹安平:“……打住打住,我不要了。”
让他妈知道他跑来元元这儿讹车,后面两个月的生活费别想要了。
兄妹俩躲角落里嗑瓜子儿瞎扯犊子,一会儿“咔”一声,一会儿“咔咔”两声。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门外传来动静。
“新郎官来了。”
詹安平跟猴儿似的一下就蹿到大门边:“姐夫,要进门接新娘子得先过我这一关哦。”
卧室里的伴娘们,以及客厅里几个亲戚家的小孩儿见有人打头阵,也兴冲冲挤到门边堵着。
“俯卧撑不能少。”
“红包呢?”
“对啊,红包不够不让进哈。”
“不够不够,新郎官大气点。”
“……”
钟元还在期待他们要怎么为难新郎官呢。
结果一通红包撒过来全忙着捡红包了,詹安平也撅着个大腚跟小孩儿抢红包。
伴郎们则趁势簇拥着新郎官挤进屋。
意识到失守的伴娘们赶紧“诶呀”两声,让新郎官找婚鞋。
钟元饶有兴致的看着接亲团满屋子旮旮角角找东西,结果没一会儿,放在入户门那儿干花花瓶里的鞋子就被找到了。
她撇嘴,啧了声。
没劲儿,一看就是内鬼泄密。
不然沙发底、各种柜子都没翻完呢,怎么就想到翻花瓶了,又不是宫斗剧翻毒药!
因为詹珍丽怀孕,整个迎亲流程其实已经被简略过了。
二舅二舅妈也没打算为难女婿。
高卓找到鞋子后立刻进卧室接新娘子。
门口堵着一群人。
三个个头不矮伴郎杵在那儿,钟元没能挤进去。于是没看到里面具体做了什么,只听到大家欢快的起哄声,以及表姐詹珍丽略微哽咽的娇嗔:“……你最好做到!”
而后新郎新娘敬了茶吃了汤圆,九点前婚车准时出发前往酒店。
似乎每一年选在国庆结婚的人都很多。
从小区到酒店这一路,钟元就看到了两三波婚礼车队。
有一家特别热闹,大家走路迎的亲。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沿街敲锣打鼓,到人多的地方就撒红包撒喜糖,喜庆得很。
新郎新娘子手牵手走在前面。
有说有笑,氛围特别快乐轻松,连坐在车里的钟元都受到了感染,忍不住咧起嘴角。
到了酒店一下车,她对国庆结婚人多又有了新的体会——是太多了。
光门口的礼簿桌都摆了三家。
三家呈三角形布置,新人和伴郎伴娘们站在礼薄桌前面迎客,詹珍丽和高卓以及他们的伴娘伴郎团也已经就位了。
齐刷刷三小队“俊男美女”,看得人眼花缭乱。
钟元好奇地看看另外两对新人,又瞅瞅他们身后的巨幅照片,最后看向表姐的。
忍不住啧啧两声:
原来结婚照跟本人几乎两模两样这件事,在美颜滤镜还没盛行前已经很常见了啊。【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