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冬阳都不需要再问太宰治中也在哪,就找到了目的地。
因为太显眼了,在白天就响起的枪战声和响亮的爆破声,想不让人怀疑是火拼都难。
擂钵街是著名的三不管地带,所以即便闹得这么大也没有市警插手,冬阳在黎明的前一刻高调的骑着机车赶到了,高调的是她机车马达的轰鸣声,在震耳欲聋的火拼中都极为明显。
可是身处混战的人根本无暇顾及,也想象不到被孤立的羊之王会有救援。
现场因为重力异能已经残破不堪,不管是集装箱组成的简易围栏还是混凝土的土地,都化为了一处又一处的凹陷,凹陷之中,中原中也暂时没有抽身。
因为GSS的残党中也有一位异能力者,且做法极为残忍猖獗,他的攻击形式是弹跳式的雷电,在打出去之后便不再受控制,羊的孩子们又身处战圈,形成了令中也进退两难的境地。
冬阳将一切收入了眼底。
不管是中也一开始冲进据点救人时,还是被昔日同伴背叛时,又或者他看似冷静却溢满了一腔真情被辜负的悲切的言语。
【“我也想知道,你们对我的信赖到何种程度。”】
【“但是我们不是港口mafia,不是黑手党。我们是同伴。”】
【我想让羊没有再存在下去的必要,让这些孩子离开横滨的纷争。】
他被外界覆上首领的头衔,内部也以他的能力为中心,从实际意义上来说中原中也就是这个组织的首领,他以首领的站位和思维构想了羊的未来,但是遭到了所有人的拒绝——先一步的,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
冬阳站在略高的地方俯视着战局,太宰治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他面无表情,并没有看到中也被戏弄背叛的幸灾乐祸,也没有直面这场人性之恶的厌烦憎恶,他只是这么面无表情,仿佛抽去了灵魂般平静。
“BOSS,不去救他吗?半熟肉现在要变成熟肉了。”
冬阳观察了下四周的地形,稀奇道,“你是预判了我会在这里观战才一早过来蹲点的啊。”
太宰治抖了抖肩膀,“要出手吗?现在出手的话,中也说不定就要加入港口mafia成为你的人了。”
“……不了吧。”冬阳说,“我看他能解决。”
“?”太宰治撇头,“趁人之危,多大的恩情呐。”
冬阳若有所思,“虽说如此……”她突然转头,突然用太宰治始料未及的轻快语气笑道,“但你不觉得中也现在很帅吗?”
太宰治愣愣的睁大眼睛。
他转头朝中也看去。
孤身就能去袭击港口mafia飞机的赭发少年如今同样也解决掉了面前的难题。GSS的残党和羊的结合体在他面前根本不能看,他甚至连手都没有拿出来。
他站在浓烟与灰尘的中心,赭色的短发因被重力改变的磁场微微浮动着,周身覆满了红色的光,钴蓝的眼睛闪着异常坚定的神采。
他没有伤害同伴,也没有让他们被伤害,在这样的周旋中逐个击破敌人,也对几个孩子影响挑拨他的话无动于衷。
羊想让他死。
恩情,感情,在这一刻全部变成了虚妄。
他的心脏被泡在带有腐蚀性的苦药水里,行动上却果决坚毅,真正的为了无愧于心。
太宰治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并非是多么稀奇的,他无法想象的事情。
人被背叛,于是反抗,又放不下之前的感情,所以连反抗和报复都做得藕断丝连。
他预想过中也被暗算,却也的确为其对羊念旧情到这个地步的心感到了片刻的诧异。而对于太宰治来说,哪怕只是微小的出人意料也很有趣,有着令他继续活下去的吸引力。
但这不过是人性演变的一种,身处黑暗世界,这该是常见到的才对……
那么冬阳在说什么?
她在用赞赏的语气,认同了一个坚韧的灵魂。不带目的性的,不带利益性的,她甚至完全没有将这一切算计到她的棋盘上。
她让他跟着中也,真的只是跟着……
……不一样。
为什么会不一样?
身处高位的执权者往往傲慢且精通算计,羊之王可是一枚强大的武器……
太宰治不由自主的思索着,目光落在冬阳的脸上,冷不丁看到了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她看着中也,露出了面对欣赏之人才有的眼神。
……里世界的首领会有爱护之心吗?
突然,有块一米长的铁板急速的朝这边飞来,那是中也踢飞出去为羊挡住异能攻击的“工具”,现在直直往冬阳的方向冲来。
太宰治有一瞬间想要退后,参与战斗经验稀缺的他还留有身体趋利避害的本能反应,被枪指着他可以往枪口凑近一步,因为拿枪的是“人”,而现在飞来的只是会将人压成肉饼的硬疙瘩!
但电光火石间,太宰治留意到了身旁的几个黑手党格外坚定的神情,他微微瞪圆眼睛,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冬阳上前一步挡在他的身前,抬手对着那块铁板一拳轰过去——
“砰!”
对冲的气流将冬阳的头发卷起,女人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看着那块铁板压向了一个GSS的成员。
“……”
太宰治注视着她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冬阳这一下子,让陷入战斗的两方全部看了过来。
“谁?”
“真踏马可怕的力量。”
“红玫瑰?是红玫瑰?!港口mafia来了——”
GSS是听到港口mafia就心惊肉跳的地步,而羊意会到了不同的意思,“港口mafia怎么会来……中也!他们是为你而来的吗?!你果然加入了他们!”
中原中也惊异的看着收回手的冬阳。
她什么时候来的?
第一时间,中原中也在半秒之内回忆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然后屏息想到——他没有看上去很糗吧?
他应该……应该处理得还不错?没有在她面前露出什么落魄的可怜姿态吧。
已经暴露,冬阳也没有再掩饰,她高声喊道,“需要帮忙吗中也!”
中原中也看着怒视他的羊,突然咧唇笑了一声,“这是无偿的吗?”
“是啊,完全是首领自愿的——”
羊们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首领?自愿?中也你……”
中原中也看着奄奄一息失去战斗能力的异能力者,脚一蹬土地像炮弹一样落到冬阳的身边,他背对着羊,低声说道,“你们是来歼灭GSS的吗?不要杀死羊的孩子……他们…对我关照过。”
冬阳看着他,轻笑了一声,随后她拍了拍手,“听到了吗伙计们,照他说的做,不要伤害未成年——”
她的部下们接到指令,迅速的分派好任务冲了下去。
下方传来了孩子的尖叫声,中原中也瞥了一眼冬阳身边的太宰治,状若无恙的双手插兜,想离这里远一些。
他不想听羊对他的咒骂和求救,这两样东西竟然一同存在于这个组织。
他们向他解释的时候说什么?说GSS和他们有共同的利益,所以不会随一个人的心情变化而改变态度,能够百分百的信任——所以,唯有利益才是坚固的吗?
“这句话只能说对了一半?”
冬阳的声音将中也的思绪拉了回来。
原来他不知不觉将疑虑问出了声。
“拥有共同的利益只是建立谈判的基础,真正要做的是让人拥护你。”
“……拥护?”
“我看过一本书,书上写——所谓政治,就是要让拥护你的人搞得多多的,要反对你的人少少的。”冬阳用含着笑意的眸子看着他,“这句话可以用于很多地方对吧,组织的首领也差不多同理。”
中也觉得眼前的景象朦胧起来。
他的手在隐隐发抖,他以为是受自己的情绪影响,可很快,他发现身前的冬阳突然慌张的上前一步,正张开双手虚虚环在他两侧,像是要接住他一般。
“你在…干嘛?”
“中也,中也?你现在站都站不稳啊!”
中原中也才意识到眼前模糊不是错觉,他晃了晃脑袋,扶住额头,“奇怪,我……?”
“是毒药吧。”一旁的太宰治突然说道,“他们是不是在你的水里或者食物里下毒了?这是防止计划的备用伎俩?但是没想到你像个怪物一样,竟然撑到现在才发挥了药效……”
中原中也震惊到舌头打结……不对,是生理上的舌头打结!
“我中毒了?”
有了中毒的认知之后,身体上的不良反应汹涌而来,他的双腿都软了下去,想竭力撑住,却在纷杂的战斗音中一头栽进了冬阳的怀里。
…………糗大发了!!
中原中也内心的惨嚎震耳欲聋,尤其他发现冬阳特别自然的把他抱了起来,公、主、抱!
太宰治呆滞的看着这一幕。
他双眼无神,两秒过后,他爆发出了惊人的笑声。
“哈哈哈中也,中也你被……哈哈哈小小的蛞蝓哈哈!!”
中原中也不可置信的感受着托起自己的力量。
谁知冬阳看出了他微妙的脸色,还真诚的说,“啊抱歉,你很在意这个姿势吗,其实我经常这样抱着属下去疗伤……你等下,我骑机车过来的,待会你搂住我的腰……”
太宰治:“哈哈哈哈……!”
“该死的混蛋!啊冬阳这不是在说你,我是说绷带怪人!”
他仓皇的解释在太宰治眼里像是个明显的信号,于是鸢眸少年意味深长的揶揄道,“这么害怕被误解吗中也,之前也问过我有没有联系BOSS……咦?你在脸红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本说不定是百万长篇…?
悟才7岁,接下来还会有8岁9岁,穿文野再穿回去,一直能写到28岁?
第42章
不管中原中也再怎么羞耻纠结,他也被冬阳迅速的放到了机车后座并驶离了现场。
被落在后面的太宰治欲言又止,他和一旁并没有参与战斗的广津柳浪面面相觑,最后长叹一口气。
广津柳浪:“太宰先生…坐我的车吧。”
“广津先生需要处理现场吧,派人把我送回去,或者给我一些打车钱就好了。”
“说得也是。”
过了会儿,太宰治突然扭头,“算了,回去干什么,还是这里有意思些,这么近距离围观港口mafia如何歼灭敌人的机会,可能让我看到不少人类面对死亡露出的百态呢。”
广津柳浪:“……您开心就好,切记离我近些,子弹有乱飞的可能。”
……
黎明来了。
太阳缓缓进入泛白的天空,带着更为浓重的颜色。
昏沉的中也将额头抵上了冬阳的背。
他们远离了纷争,远离了嘈杂,如今目之所及的是逐渐苏醒的城市,曙光落在了他们的前路上。
中原中也觉得可能是因为药物,也可能是因为终于脱离了战圈精神松懈,他现在竟然有一种落寞的感觉,而随着落寞诞生的是摆脱过去的爽快和新生的茫然与喜悦。
“……你为什么会来?”这句话说出口后,中也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听着自己的声音莫名喑哑,像是含着丝委屈。
冬阳稍微提了提音量,因为机车马达的声音有些聒噪,“太宰告诉我的。”
“果然是那个混蛋啊……”
冬阳主动说道,“抱歉啊中也,你的短信我没来得及看。”
“……”
中原中也抿了下干涩的嘴唇,“我知道你很忙。”
他抱着的躯体轻微的震颤了几下,冬阳在笑,“忙不忙的,消息也应该回,下次不会了。我看看能不能投入一下聊天软件的开发,省得我们漂流瓶交流。”
两边游走的状态并没有让冬阳产生过多的错乱感,某种程度上还让她感受到了换脑思考劳逸结合事半功倍的效果,她的念能力效果就如游戏定格重新上线一样,时间突然比别人多了一大截,许多事情都可以靠这一点去学习。
经济方面,两边的时间差和微小的行业发展不同也能让她钻空子,以往没空看的电影书籍也有了大把休闲的机会,冬阳最近打算投入影视行业,试着拍一些有赚头的题材,恰好组织里有一个刚加入不到一年的新人,长了一张能称得上是魅惑的脸,是小有名气的演员,擅长社交,应付媒体,那么给他一些机会的话……
“影视方面……拍六眼神子的故事?”
“你说什么?”
中也的话让冬阳思绪一顿,“在想一些赚钱的路子,骑车的时候脑子可以放哨。”
中也用气音笑了一声,“你这家伙果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的组织啊……”
冬阳开玩笑道,“被我迷到了吗?”
“……”
中原中也闭上了眼睛。
情况特殊,他也没有固执的要自己扶住车座,所以他现在是靠在冬阳身上单手环住她腰的,对方的体温渐渐传递了过来,也可能是他捂热的,或者是错觉,总之是因为严贴合缝才能感受到的温暖。
这家伙用的香氛他辨认不出来,但是很香就是了…估计是什么高端的品牌货吧……
说什么被迷住了这种调侃的话……
“很痛苦吗?”
冬阳听到了少年深深浅浅的喘息声,“我已经联系了医生,大概还有十分钟的路程,坚持一下。”
中原中也扯动嘴角,“这么久都没事,估计只是最常见的蒙汗药罢了,”
机车的声音显得格外安心。
中原中也逐渐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疼痛,他痛苦的说道,“这段路我可没法保护你了……你还没带侍卫出来……”
他的意志支撑着这具身体,可中原中也能保证自己不被子弹射穿,却无法妥帖的照顾冬阳的安全。
“都是首领了还在单独在外面跑,你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吧,连我都知道这个时候杀掉你最合适……”
“成为首领也不能畏畏缩缩的啊,你知道意大利的黑手党组织彭格列吗,我见过那边的九代目,那个组织起源于保护居民的自卫团,虽然如此,二世和七世却是残暴的黑手党,我感觉这和我跟我哥的模式很像,组织风格会随着领导者的意志而发生变动……”
冬阳后面还有话,在中也听来却开始像天书一样,因为他的脑子迟缓到难以思考,连被迫接受信息都是他保持清醒的酷刑。
中也问,“你……很喜欢当首领吗?”
“不喜欢啊。”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已经神志不清到出现幻觉了。
不然他怎么会听到一直执着于首领之位的冬阳说出不喜欢几个字。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当……”
呢喃出这句话,中原中也彻底失去意识。
等再清醒时,他面对的是即便医生温柔但患者仍然只觉粗暴的洗胃和抽血。
上次见过面的外科医生撑着瘦弱的躯体,凉凉说道,“中也先生,从彼岸游回来了吗?”
中原中也躺在病床上,用比他还虚弱的声音说道,“我还在三途川……”
……
另一边,冬阳在中也接受治疗的间隙见缝插针的处理了一部分工作,然后将羊的后续任务分配给了旗会的“钢琴师”。
因为是电话交流,且是第一次通知任务,所以冬阳只给他说个大致方向,之后再检查他呈上来的计划和报告就好,“把那些孩子都送出横滨,让他们不要有互相再次接触的机会,年龄小的可以试试找找国外的领养家庭,年龄大的分配去工作,视他们的资历而定,议会的那十几个人,分配得越远越好,让他们辛苦几年。”
“是,BOSS。”钢琴师在电话那头应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公关官最近忙吗?”
“有关组织的任务他都会优先来做。”
“让他空出几个月的档期,有拍摄任务给他。”
钢琴师顿了一下,很快意会到冬阳的想法,“我代为传达给他,BOSS。”
他又简单的问候了一下冬阳的身体,这场交谈才算结束。
放下电话后,钢琴师轻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BOSS给你新的任务了?”房间内,模样略带着丝稚气的傻瓜鸟打入最后一颗台球,收杆准备去睡,“看来她很信任你嘛。”
钢琴师饮下一口酒,“虽说如此,但我还真是难以适应。”
“哈哈哈哈……你不适应她成为BOSS?这不是我们一直期望的嘛。”
“身份变得如此不同的话,就算是我也会产生失落感。”钢琴师低垂下眉眼,“她曾经是组织的少主,没有首领那样高的地位,却有资格和所有人相处,你我也是在这段时期认识她的,虽说她上位后性格和处事风格都没有转变,但我们却要对她展现出比之以往还要规矩的尊敬来。”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放下投掷飞镖的手,“因为和首领产生了距离感从而觉得失落?”
“是啊。”钢琴师耸了耸肩,“而且听外科医生说,她现在有了一个很在意的小子,可能是动了要过来的心思吧。”
“羊之王吗?”
“啊,对,是这号人。”
傻瓜鸟拿毛巾擦拭着球杆,“真不爽,我们可是掏空了心思想给她展现那颗衷心,但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子就这么得到了我关注,果然是她上位前的动荡时期发生的事情吗。”他转过头,撇了下嘴,“话说森先生,你是不是有些闲了?”
森鸥外露出了无辜的表情,“怎么会,我可是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忙得脚都不沾地。”
“嘁,我去睡了,三小时后要起来工作呢。”
房间内传出了轻笑声和道别声,森鸥外拿起了最后一枚飞镖。
他抬起幽紫色的眼眸,注视着靶子。
众望所归的……首领吗?
目前为止所有的决策都没有出错。
即便有些令他意外,但是结果也会给予组织有利的回馈。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首领真的很强。
空前的强大。
无人知晓她的上限的强大。
她强大到目前没有任何敌人能击溃她。
***
冬阳回到中也的病房时,他已经精神了不少。
满是灰尘的夹克脱了下来,他现在只穿了一个内搭,这身打扮更能衬出他纤细的骨架,再配上那张稚气的娃娃脸,让冬阳情不自禁的吐出一句,“你好小。”
中也:“……”
但是骨架外覆着匀称的肌肉,这少年不愧是体术强者。
外科医生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BOSS,来都来了,顺便做一个身体检查吧。”
冬阳摆摆手,“每回都量啊,我身体没什么问题。”
“首先是体重和身高……嗯,体重很稳定,身高比上次还多了0.7厘米。”
中原中也嘟囔道,“还长,你是怪物吗?”
外科医生不赞同的转头,“不要这么说一位少女,BOSS从规定上来讲都还没有成年。”
中也:“……?”
中也瞪大眼睛,“你多大?”
冬阳:“马上二十啊,怎么了。”
中原中也吃惊:“我们两个只差了四五岁?”
“但是人的十五岁到十八岁的每一年都像不同的生物。”外科医生说道,“成长最快的就是这么几年吧,你看上去就像个稚嫩的小屁孩。”
中原中也额角一跳,他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说什么——”
“STOP。”
冬阳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现在你们已经不是敌人了,外科医生,对中也尊重些。”
外科医生翻了个白眼。
冬阳问了外科医生中也的身体状况,得到了一切良好只需静养一两天就能痊愈的回复,她高兴的给中也叫了下属跑腿,并告诉他羊的后续问题她会解决。
“那我要做什么?”
“嗯?”
“我要付出什么……这是我在短信里就问到的。”
“让我想想啊……”冬阳挑起眉,“暂时没想到,还是说我让你无偿打工能让你更安心一些?”
中原中也:“………我不是受虐狂。”
他攥了下被角,莫名有些不适。
羊的人都在说他加入了港口mafia,因为任何组织都想将他收编,他们觉得只要中也变心了,随时就能离开,中原中也也一直觉得自己最大的底牌便是强大的异能。
可是冬阳对此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
她最多的兴趣就是——“太好了,你能把我被子调整成500kg的重力吗?我一直都很嫌弃它太轻了……啊,碎掉了,调过了吗?”
他拿得出手的东西并没有令这个人动心,那么……离开了羊的他何去何从?
有个想法埋在脑海深处,一闪而过,时常窜动着,它第一次出现时令中也自己都有些吃惊,吃惊过后却又是觉得理所当然的怅然。
——来招揽我。
——说你想要我的力量,想要我。
——那么我就会……
作者有话说:
将来:神子风靡全世界!(?)
第43章
中原中也还是没听到冬阳说那句话。
他觉得自己看向冬阳的眼神已经露骨的传输着某种暗示,但是冬阳就像眼睛瞎掉一样看不见。
这让中原中也多少产生了挫败的感觉,他郁闷的陷入高级病房配备的柔软靠垫里……好吧,他可一度是港口mafia的敌人,没有打起来都算好的了,更别说加入了。况且他有个心结,一个关于自己身世的心结——这个秘密他还没有搞清楚,他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如今正好可以去独自调查……
冬阳经过了外科医生的一系列检查啊,瘦削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她叫中也先好好休息一天,医药费之类的琐碎问题都无需关心。
中也欲言又止,他还是有些存款的,不至于付不起医药费,但是这个情他承下了,拒绝反而显得别扭。他没有个人账户,钱财是以纸币的形式被叠放在他的床板底下,就是这么原始且窘迫的储存方式,他现在身上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你好好睡一觉,我叫雨阵跟着你,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说。”
中原中也看向了背手站在一边的年轻男人。
对方礼节性的问好,“中也先生,我是雨阵。”
中也:“我见过你。”
雨阵:“我知道,但是这是我们第一次以非敌对的身份相处,算是新的开始吧。”
中原中也扯了下嘴角,他撩开了黏在自己脸颊上的赭色发丝,问医生,“我醒来后可以出去一趟吗?”
“应该可以,如果你不会因为药物而觉得双腿发软的话。”
雨阵关心道,“你要去哪儿?”
“回去拿东西,羊被灭了,很多盯着我们地盘的人都会抓着机会过来疯抢。”
“你以后还住在那里吗?”
“……”
坦白说,中原中也还没有思考这点。
他当然可以回去继续守着那块地,但是已经没有意义,呆在那里还仿佛停滞不前,他应该走出去。
雨阵说,“跟BOSS说一声吧,我觉得她会给你安排房产的。”
“你们首领是做慈善的吗?”
雨阵的语气带着分莫名的骄傲,“她对朋友一向都如此慷慨。”说着,他又道,“我觉得,以她的作风,不会给你开口提的机会,她会直接将想给的赠与你。”
中原中也看向病房门。
当然没人了,冬阳几分钟前就走了,看样子也不可能再折返回来,然后对他说‘中也,我忘记了,我还有话对你说……’。
病房内,外科医生凉凉的声音幽幽飘了过来,“望眼欲穿了,小子。”
中原中也压着一股火,“别叫我小子。”
“呵,我想老大能看出你的想法,因为你的表情在我们两个人的眼中就像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一样,表达什么都很清晰——况且,我们老大的直觉向来准得可怕,说是预知都不为过。”
中原中也听前半句话还有些发愣,后半句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怔愣,“直觉?预知?”
“是啊,我们都怀疑她的异能力是超强的第六感,不过这只是调侃的话罢了,毕竟谁都看得到她那怪物一般的身躯。”
中原中也小声嘀咕了些什么,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跟着她的?”
雨阵兴致勃勃道,“我的话,是四年前。”
外科医生提起自己的吊瓶准备离开,闻言也说了一句,“我是两年前,在加入港口mafia之后才和她有的交集,我的专家号可不是谁都能预约的,但却算是她的专属医生。”
雨阵笑嘻嘻道,“就是那种她半夜胃疼于是被叫去问诊的专属医生。”
“然后查出来她一口气吃了三十个汉堡,撑到胃胀气了。”
“哈哈哈哈是她可能做出来的事情!”
中原中也惊讶的瞪大眼睛,“三十个?!”
“很不可思议吧,但是她的肌肉含量本来就和我们不能比,应该很容易饿。”
几个人因为聊天的内容而陷入了奇异的和谐氛围,即便没有明说,中原中也也能从他们的神态和言语中觉察出他们对冬阳的满意和喜爱。
“四年前她也才十五岁吧……”
“是啊,但是真的很可靠,很难想象她是怎么跟着前代在里世界混的,听说她是被前代心思一动认回来的,也就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
冬阳回了港口mafia的本部一趟,她听说组织里闹了个沸沸扬扬的事情,一个中层人员有了叛逃的迹象,正在大牢里接受审讯,但是负责审讯的尾崎红叶却难以下手,时间拖得有些长,有属下给冬阳通风报信,大概是想在首领面前检举其他人而表现自己一番。
冬阳走近地牢,没看到尾崎红叶,她先看了眼那个叛徒。
叛徒的双手被绑在墙壁上,他低垂着脑袋,听到冬阳的脚步声后才抬起了头,用因缺水而喑哑的嗓音喊了声,“冬姐。”
冬阳拉过一旁的凳子环胸一坐,“还叫我冬姐,挺心安理得的,说吧,怎么个事儿?”
“……”
男人难以启齿般抿紧了双唇。
冬阳:“那就先不管动机,说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港口mafia的事?”
男人激动道,“我没有!我只是移动了些账户上的资金,和一艘商船做了交易……我想,我想离开横滨,开始新的生活。”
冬阳:“哦,好多一时头脑发热加入黑手党的人都会用这个借口,但是你已经混到中层了,不该啊。”
男人喉咙一动。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冬阳想到了红叶的逃避。
她说,“你老婆怎么了?”
“和她没关系!”
“如果说为了她不干的话,现在也太晚了。”冬阳盯着他,“你无法掩盖任何事,川田。”
川田对上了那双红色的眼睛。
很多敌人说被那双眼睛盯着时就像被恶魔注视,而他们很少体会到这种感觉……因为他们站在女人的背后,站在她的身边,很少直面她的锋利。
“……我想和她离开……”
川田低喃道,“她怀孕了。”
冬阳眨了下眼睛。
“她想离开我,但是没了mafia的保护,我不放心她……我也不想她的孩子出生后没有父亲。”
冬阳的沉默让川田看到了一丝希望,“尾崎大人的事我也听说过……”
“和她没关系,别扯她。”
“她曾想要和恋人私奔吧!但是前代并不允许这种事,所以杀死了她的恋人——!”他激动道,“他们选择了您不在的时间点逃走,因为他们觉得BOSS会派您去追杀他们,他们惧怕您的实力……可是这个决定恰恰错了,因为您一定能想出第三种结局!”
冬阳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她平静的说,“……川田,你知道叛徒的处理方式。”
男人愕然的瞪大眼睛,脸色惨白。
冬阳拉开审讯室的厚重大门,“再见。”
“……”
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声逐渐急促,困住他的锁链因为挣扎而刺啦作响。
“等等!冬姐!”
“您有孩子吗?没有,您甚至没有恋人,所以您不能理解我!”
“冬姐!BOSS!首领啊——”他的声音含着悲戚,“首领……难道我的下场唯有如此了吗…我加入港口mafia有十年了……十年,我身上有三个窟窿,两个口子,肋骨断了四次……我不能善终吗?”
“我没有犯什么大错吧!我是偷了些钱,是想要逃走……我知道这不被允许,可是,可是啊……”
……
他的声音被挡在了大门之后。
审讯室的门很隔音,唯有进行恐吓作用时才会特地打开给其他人听惨叫。
冬阳看到了中原中也。
赭发少年插兜站在她的面前,一幅小混混样,因为常年用武力威慑四方,他也挂着一张不好惹的脸,但是此刻的眼神竟然显得有些空茫。
冬阳倒是早就知道他来了,她赶对方快点儿出去,“你要是好奇港口mafia去别处参观,来这儿做什么?”
“……我听说你在这儿。”
中原中也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
醒来后他回自己的住处换了身衣服,拿了所有的钱,然后将手腕上代表“羊”的皮质环扣丢掉了。
思来想去,他觉得以自己的力量查询身世太笨拙了,更何况还有他还欠着港口mafia人情,即便冬阳说暂时想不到要他做什么,可他能主动去做——比如真的无偿打工?
怀着莫名令心口发烫的活跃心思,中原中也在决定好后就行动力迅速的来到了港口mafia的本部,把雨阵当通行令,一路找到了地下刑讯室。
然后听到了刚刚的一幕。
港口mafia处理叛徒的方式很粗暴,要踩住人的后背令其咬上台阶,对着他的背连开三枪。
对于一个纪律森严的庞大组织而言,不能有任何例外。
违背了规则就是叛徒,叛徒用叛徒的处理方式。
但是……是否有些不近人情了些?
中原中也蹭了蹭鼻子。
……再怎么样也是冬阳的组织,是她来决断。
中原中也迟疑了下,还是问道,“那个家伙会怎么样?”
“要死。”
“……”
冬阳看着他沉默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你表现得这么凝重干什么,不太适应吗?”
“我……”
他们很快走到了出口,外面的天色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黑压压的天空,却是港口mafia活动的时间。
太宰治等在门口。
见到中也后,鸢眸少年恶劣的打趣他,“呀,新生的中也这是打算来当我的狗了吗?”
中原中也磨牙,“可恶的绷带混蛋,谁要当你的狗啊!我是来找冬阳的。”
冬阳突然说,“对了,我想起来我有东西没拿,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说完也没有等其他人反应,转身又走回了地下。
前后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地下突然传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平静顷刻被打碎。
和太宰治吵架的中原中也瞳孔一颤,猛地回头,“阳!”
声音还在继续,凭借着多年打斗的经验,中原中也立刻分析出那是袭击的声音——对了,敌人袭击港口mafia的本部不是不可能!
武装队伍很快赶了过来,脚步声带着仓促的意味,可他们都被迫停下了,因为地下室的第一入口被轰塌,自缝隙间冒出了汩汩黑烟,空气中弥漫开了浓烈的硝烟味道。
雨阵迅速吩咐道,“去别的入口,快!”
“是针对BOSS的敌袭!”
“今天俘获的敌人里有伪装的异能力者吗?!”
雨阵焦急的喊道,“尾崎大人呢!让金色夜叉砍碎障碍——”
他的余光瞥到一抹红色。
异能力的光辉附着在中原中也的身周,他低声呵斥道,“都让开!”
堵在门口的黑手党们真的让开了,中原中也几步上前抬脚一踹——
“砰!”
不只是重击。
碎石也裹挟上红光,竟然凭空飞了起来。
机动组有人认出了这个异能的形态,“是重力操控?!是羊之王!”
“现在没有什么羊之王了。”
中原中也低哑的说道。
他焦急到神经打颤,钴蓝的瞳孔似乎颜色更浓郁了些,而就在他破开入口打算进去救人时,有人咳嗽了两声挥开了烟尘,自浓雾中走出。
是冬阳。
她提着一个瘫软的人,将其丢在地上,“行了,把枪收起来,我没事,一个能凭空造出炸弹的异能力者罢了。”
中原中也怔在原地。
他看到冬阳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没有任何伤痕,对方平静的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属下,然后挥手遣散了聚集过来的人,只留下了队长交代事宜。
强大……
不仅仅是强大,还有……
“里面什么情况?”
冬阳:“都炸干净了,过段时间找人重建吧。”
“里面的人呢?”
冬阳淡淡道,“死了。”
中原中也的眼神一恍,突然想到——
他刚刚一路下去,在地下室的牢房里没有看到几个人。
而冬阳关紧了那个叛徒的审讯室门。
目测来看,那扇门格外厚重,普通子弹都打不穿,若是炸弹不是贴着门爆开,那也是一扇防护墙,且地下室的空气流通性不好,火很难烧起来,最大的致命点就是烟。
而雨阵说,地下室有第二个入口,那么很有可能还有第三个更为隐秘的通道。
她说忘记了东西需要回去一趟,但是原样出来了。
她说里面被炸干净了。
——那个叛徒真的死了吗?
那个部下神色一愣,“啊,那川田也……”
中原中也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气。
那个叛徒的处理结果成了谜题。
没人知道首领给了他怎样的结局,因为他意外死去了,那么这个事件就戛然而止了!
首领以叛徒的方式处决他,可他是跟着组织出生入死十年的老员工,那样落魄的收场绝对会有人寒心,可若是放他离开,那么组织的条规就成了摆设,岂不是人人都能干,因为首领会念在旧情的份上网开一面。港口mafia以残暴出名,暴力是威慑力,也是整顿黑暗世界的条纲,退一线都会令人心混乱。
黑夜之下,红瞳女人拍了拍询问着川田的部下的肩,“你们给他开个追悼会吧,他和你们共事了很长时间不是吗?”
部下低下眉眼,“是……”
中原中也凝视着冬阳,他并没有看到自己的眼睛闪着纯净的光。
太宰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了一句,“…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所以她会主动去看那个叛徒。
她亲自辨别人心,判断他是否可以有第三个结局。
首领会有爱护之心吗?
那么成为她所爱护的人……
***
几个小时后,冬阳的首领室。
中原中也说明了来意。
“无偿打工是开玩笑的。”冬阳笑得轻快,她弯起眼睛,“但是你这么诚心,不禁让我担心你加入了别的组织可怎么办。”
“可我为你效力的心可不是玩笑。”赭发少年用异常认真的眼神看着她,“你还记得我问过你一句话吧?”
“什么?”
“为什么当首领,你说你不喜欢,那么原因是什么…?”
冬阳立即道,“因为责任嘛。”
她转而摩擦着下巴思索着说,“这么回复是不是显得很成熟很有魅力?”
中原中也顿了下,轻笑了一声,“呵……难道不是吗?”
“但是想要成为首领的理由很复杂,也不纯粹是责任,我能说我没有私欲吗?当然不行。”冬阳竖起一根手指,用一本正经到有些好笑的语气说,“我其实特别喜欢别人尊敬我崇拜我唤我BOSS。”
中也:“……”
“这也能算是一种理由。”
“除此之外,那便是长久以来的赋予感和归属感,我自小得到的认知是港口mafia将来是我的组织,那么它要是没了,我这么长久以来的心情和准备不就像个笑话。”
她说得太过坦荡,声音里含着笑意,听得中也有些耳朵发烫。
“然后就是,当不当和当上之后的问题了。”冬阳笑道,“当上之前是想,当上之后就是如何做了。”
“所以,还是出于责任。”
“你是羊的首领时,不也是出于责任才保护他们吗?”
“不只是责任吧……”
中原中也一错不错的凝视着她,“你对他们用心到并不只是责任的程度了。”
是同伴。
她也在照顾同伴。
“我,我啊,曾经是羊的老大,但是就像太宰说的,我们羊就像是一团半熟肉。”
半熟肉理论,指一群食欲旺盛的人去吃烤肉,他们围在炭火前,等着肉熟,可有人想要吃更多的份,于是趁肉还没熟时就夹起来吃掉,其他人也效仿,于是所有人都陷入了吃半熟肉的不幸境地,却没有一个人停筷,因为他但凡停止了便是吃亏的那一方,一个人的意志无法左右局面。
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追求个人利益,最终导致集体的破裂,而制造这种不幸局面的参与者已经失去了解除这种不幸的手段。
而他们羊,连自己吃到的是半熟肉这点都没有发现。
“我带给他们的只有依赖和不安,我想知道我缺少了什么?”
冬阳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睑。
“有一个现象是,个人的强大的确能改变着状态,但那是畸形的关系。”
“所有人都去依赖一个强者,却在同时算计他胁迫着他,那么这个组织是脆弱不堪的,一击便会崩溃。”
“但若是让所有人都齐心协力便不同了。”
“每个人发挥着自己的力量,将有能者放在合适的地方,将不稳定的舍弃,然后达到组织的利益顶点。”
“组织强大了,那么组织内的所有人便有了保障。”
冬阳凝视着少年的眼睛,
“同样的,掌控这个组织的人——可以保护她所想保护的一切。”
中原中也静静聆听着,目光清澈。
冬阳并没有将首领室的防护墙落下来的习惯,所以房间内一片明朗。
中也的眼睛落进了一束阳光,也闪烁着天空般的色彩。
他单膝跪地,低下头去,用凛然坚定的将士般的声音说——
“那么我的这腔热血,便全部奉献给您,首领。我会保护您的组织,我会让敌人知道,胆敢蔑视港口mafia的人,会被怎样残酷的重力摧毁。”
冬阳露出了一个浅笑。
“我相信你。”
“这便是首领与下属的第一个链接。”
相互信任。
***
待到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冬阳让中也去置办一身行头。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西装,虽然西装看似都一样,但细节设计方面还是有参差的。”
而中也说,“你这样的就行吧。”
等到首领室没人,冬阳才得了空施展念能力。
川田说她没有孩子?
放屁。
第44章
冬阳的意识经历了熟悉的风流,然后是平静。
确定自己来到悟的世界的第一刻,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悟的呼吸几不可闻。
她吓得猛一睁眼,翻身去看悟,却见他的被褥空洞洞,随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翻身时似乎撞开了胸口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紧接着,房间内响起一声低低呼唤,“妈妈……”
冬阳连忙回头,五条悟放下轻捂着脸颊的手,黑暗中,冬阳看到他白皙的皮肤上很快红了一片。
“悟!”
冬阳怜惜的抚上他的脸颊,“没事吧,抱歉抱歉,是不是很疼,你刚才在……?”
如果她没有猜错,五条悟刚刚正趴在她的胸口,因为什么?孩子想要靠近母亲吗,还是……倾听心跳?
五条悟似乎缓了一会。
他圆睁着眼睛凝视着冬阳,像是在那个独一无二的视野中分辨着什么,过了半晌,他吐出了一句令冬阳心惊的话,“妈妈,你的灵魂去旅行了吗?”
去旅行是冬阳昨天给他讲的睡前故事里提到的。
而灵魂是什么?
“你的身体,刚才空了一块。”
五条悟指向冬阳的胸口,大概是心脏的位置上,“这里,是没有的。”
他描述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景象,声音带着茫然和战栗,“我无法唤醒你。”
第一声“妈妈”并没有唤醒母亲。
五条悟在想,是不是母亲睡得太熟了,他熟睡时被母亲唤醒,也是要轻声呼唤几次之后。
于是他学着母亲的语调,为了不惊醒她,唤了第二声“妈妈”。
也没有反应。
五条悟紧接着唤了第二声第三声,直到他不由自主的搭上母亲的肩头,摇晃她的身体。
没有反应。
六眼的视野内,母亲的身周一直在缠绕着浅白色的,透明的气体。
而现在,那个气体要相比平时更为浓郁,重要部分却是空的。
五条悟觉得那是“术式”在运转。
咒术师催动术式都会有所改变,五条悟觉得母亲或许也是如此。
他耐着性子等待这个状态下的冬阳结束,她的呼吸很平稳,脉搏和体温都很正常,这一定程度上给予了五条悟安全感。
五分钟过后,五条悟拉上了她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
十分钟过后,五条悟侧躺在她的身边,近距离用目光描绘着冬阳的脸部轮廓。他平时并没有这么细致的看过她,太过专注于每个五官的话,也会有一种错乱感。
十五分钟后,五条悟在想妈妈好慢啊。
二十分钟后,五条悟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很痛,所以他没有在做一场荒谬的梦。
二十五分钟后,五条悟开始觉得冬阳的脸变得陌生,因为他觉得她现在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是一种极为恐怖的景象。他难以忍耐心中的不安,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太过吵闹,凑过去趴在了冬阳的胸口。
“怦、怦、怦……”
她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
五条悟紧绷的身体松懈了几分。
在这五分钟内,他有了另一种猜想。
母亲被“下咒”了。
他开始回忆前几天看的童话故事,想老师给他讲过的现今发现的各种诅咒,想人体突然病发……
不行!他应该找人来!
这个念头升起后,五条悟甚至想到了谁是能第一时间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五条千风和五条早春!
他警惕的觉得这个状态下的母亲不能让外人知道,这就像“弱点”“把柄”一样,是能带给她危险的东西。
五条悟因为自己的预想而浑身发冷,他正想起身,突然察觉冬阳的呼吸频率有一瞬变了,紧接着,耳边的心跳声骤然加快,对方猛地起身——
“悟!没事吧,抱歉抱歉……”
母亲的手搭在他的脸上,格外温暖。
“解释。”
五条悟说,
他的声音很冷静,冷静都平板的地步,此时直直的注视着冬阳,就像在锁定什么猎物般犀利和凝重。
“我要一个解释。”
他的语气带上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气愤,像是命令一般,但是却没有说“给我一个解释”,而是更为克制尊敬的“我要一个解释”。
“你昏迷不醒,状态诡异,是不是就像你消失了几年一样?”
冬阳沉默了一会儿。
面前的孩子或许并不知道他的眼眶已然发红。
她说道,“是。”
并不需要刻意隐瞒,因为面前的是她的儿子。
她思索着一个略为通俗的解释,“我在修炼。”
“修炼?”
“对,是能让我变强的修炼。”
五条悟歪了下头,“在族里修炼不可以吗?”
“我的‘术式’不太一样。”冬阳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悟看到的那样,我在修炼时是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的,所以通常我都会选择安全的时间点,如果这具身体遇到生命危险的话,我会被强制醒来。”
作为强制醒来的代价很随机,就像上一次封念一个月的制约一样,或许她也会在这里封念。
五条悟敏锐的记住了“安全的时间点”“生命危险”“强制醒来”几个关键词,他说,“一定要修炼吗?”
“嗯。”
他抿紧唇,“……我会保护你。”
冬阳失笑,“可是你不能一直保护我呀,我也需要变强,不能将自己的性命强加在你身上。”
五条悟没有说话。
他像是在思考,在纠结,最后张开手,搂住冬阳的腰趴进她的怀里,冬阳顺势揽住他的背轻抚。
“那下次你修炼的时候告诉我……”他闷闷不乐道,“我保护你。”
头顶传来母亲轻柔的应声,“好。”
五条悟有些惊喜的抬头,冬阳捧住他的小肉脸,“妈妈答应你,下次修炼的时候提前告诉你,然后你守在我的身边!”
“嗯!”
冬阳还说,“我修炼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如果我半个小时都没有醒来的话……”
五条悟心头悬起,“会怎么样?”
那一定是发生了不可控的事情。
念能力就像手脚,是修得了便能掌握的技能,对于冬阳这样的老手而言出差错的概率也微乎其微,大概就像是左手扳倒右脚一样令人觉得荒谬且好笑。
“那么我会想办法在一小时内,两小时内,竭尽所能用最快的速度回来,我不会抛弃你。如果我抛弃了你的话,就让我永远留下来。”
五条悟皱起眉头,浅色的眉毛拧在一起。
“……”
好像有哪里不对。
如今的五条悟并不知道什么是不安,他只觉得冬阳说得保证全都建立在她的基础上,并没有自己能够改变的余地。
“我不想你付出代价,不要立束缚……”
“哈哈哈……你知道咒言师吧,我一直觉得,咒言师能够下达的最可怕且最疯狂的诅咒是‘我爱你’。”
“……我…爱你?”
红瞳的女人在此刻恶狠狠的对自己下了“制约”。
“我永远不会抛弃你,抛弃了你的我将会失去一切。”
不止这样。
冬阳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种“安全”的母子咒,又或者比如生命共享那样在他人看来恶毒阴险却能挽救心爱之人的咒术。
她的世界拥有五花八门的异能力,也一定存在“奇迹”。
再或者,冬阳可以继续延伸自己的念能力——终有一天,她会抹去这异地到跨越世界的隔阂。
“妈妈……”
神子倏然问她,
“死亡是什么?”
如此突兀。
被诅咒师盯上,直面了许多次生死,连成年人都没有经历的血腥场面都看过的五条悟,竟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
不,或许他知道,但是并没有深切的感悟到。
死去的一直是“敌人”。
在他的世界中,咒灵应该被祓除,诅咒师应该被杀死——就像是游戏通关的秘钥一般,这是“规则”。
冬阳并没有给悟造一个理想乡。
她在能跑的年纪就理解了死亡,猎人世界的包容度极为广泛,杀手都可以正规盈利。
“死亡是离别。”
她平静的说,声音在五条悟的脑海里仿若有回声,
“——永远的离别。”
……
……
虽然那晚好好安抚了悟一番,但是冬阳明显感觉他情绪不高。
他像是在思虑什么,抽象的形容无法给他贴切的生死概念。
五条悟在家族给他安排的咒灵试炼中又一次祓除了视野内的丑陋生物,面无表情的注视它的身形逐渐消散,而老师夸赞他,“这次用时怎么这么短,动作很快很利索哦,但是悟,为什么感觉你比之前都急呢?”
五条悟突然问他,“老师,你几岁了?”
“嗯?今年刚过四十岁,正是壮年呢。”
“也就是说你只能再活几十年了啊。”
老师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在想些什么?”
他在想些什么?
五条悟也不清楚。
直到——他偶然听到了千风和冬阳的对话。
“死了?”
“嗯,祓除咒灵的时候受伤太严重,不治身亡了。”千风正在和冬阳聊他工作上的事情,那些归总监部管的咒术师的遭遇,“尸体已经火化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他那张贱兮兮的脸了……唉,他还有个孩子呢。我明天要去参加他的追悼会,真不想去啊,成为咒术师后这好像就是家常便饭……”
房间里有淡淡的烟味。
五条千风愁得正在吸烟。
五条悟站在门口,恰巧听到他说:
“可怜那个孩子,以后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她还不知道死亡的概念,昨天我见她的时候,她还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醒来,可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天天和我念叨要带女儿去游乐园,可恶的家伙,不会要在梦里带女儿去玩吧。”
说到这时,男人的声音已经带着丝哽咽。
冬阳从思绪中回神,转头唤了声,“悟?”
五条悟站在门口,背后是大片的光亮。
“啪嗒”。
一滴闪烁的泪落在了地板上。
那双比天空还要明媚的眼睛此时被液体浸湿。
五条悟无声的落下了眼泪。
他刚刚预想了母亲的离世,即便只是想象,便感受到了不堪承受的痛楚。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想象()的画面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orz
第45章
冬阳愕然的看着他,“悟?”
五条悟被惊醒,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
他在婴孩时期就很少哭泣,早春常说他乖得不得了,即便是哭也是干嚎,是为了因为大人注意的信号,难得几次真心实意的落泪都是被周围环境吓到,比如靠声音感受到冬阳的情绪时。
五条悟转动眼珠看向同样诧异的五条千风,转身跑走了。
他转过身的动作很是利落,似乎也对于自己的眼泪感到意外和无措。
冬阳连忙跟上,她以为五条悟遇到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再联想到他的日常,能推算出的经历便是在祓除咒灵时被吓到了,即使五条家都会选择低级的诅咒给六眼试手,但那真的太丑了,稍微有点儿智慧的还会嘀咕各种恶言。
冬阳几步就追上了五条悟,这小子好像也没打算认真跑远,被冬阳搭上肩膀时就转过了身,用意味不明的语气唤道,“妈妈……”
“怎么哭了?”
冬阳抹去他的眼泪,悟的睫毛被泪水浸湿,黏答答的贴在他的下眼睑上。
他一哭不可收拾,听到冬阳的声音之后竟然哭得更狠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起来,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手忙脚乱的抹着眼泪。
冬阳被他这副模样吓到,“谁欺负你了?有人对你说什么了吗?”
五条悟摇了摇头。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自小受到的教育与透析他人的天赋令五条悟孕育出了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心,他在外人面前面无表情通身一种神子气派,除了真的觉得无聊,无趣,性格使然,便是觉得在众人的注视中不可出错。
很多人都在抓着他出错。
家族对他寄予厚望,从实力到礼节全都不留余地的教于他,以家主的规格培养他。
其中不包括哭泣。
五条悟别扭的说,“我没事。”
他抿紧唇,鼻头微皱硬是想把眼泪憋回去,但是眼眶红得厉害,刚说出的几个音节也哽咽得不行。
冬阳哪见过这架势,立马就叫来早春去查今天发生了什么。
早春听着动静也过来了,一幅提起武器就要去干架的气势,五条悟一把拉住冬阳的胳膊,“等…和那些没关系,我马上就不哭了……”
早春也没见过这副模样的五条悟,咬牙切齿道,“一定是泽之那家伙给了悟少爷很重的任务量…!”
任务量大时,五条悟也没有哭过。
冬阳看着五条悟往她身后藏,便招手让早春先离开,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早春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准备去买安慰悟小少爷的喜久福。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时,五条悟强忍的闸门霎时崩塌了,他搂住冬阳的腰哭噎着问,“你会死吗?”
冬阳环抱住他,一愣,“会啊。”
“呜啊啊——!!”
那是一声像所有孩子那般不加掩饰的大声哭嚎,让冬阳有一阵恍惚。
她很少哭泣。
有时候会因为同伴的丧生而无声的落几滴眼泪,但也模糊知道,嚎啕大哭只有在全心爱护自己的人面前才会敞开心扉去做,那时候她可以不顾及形象,只一味的发泄委屈索要必定会被给予的温暖安慰便好。
印象中唯一一次扯开嗓子大声哭泣是以为师傅被幻兽咬成两半时。
那时候她目眦欲裂的瞪着那抹消失的身影,满腔恨意的要把那只幻兽砍成两半,而等她被怒火烧去理智一通乱舞记忆不清的把幻兽灭掉后,她站在战斗的废墟间,是一阵漫长的,茫然的沉默。
她呼吸急促,胸膛剧烈的起伏,倏然听到了一声有些诧异的,像是被吓到一般迟疑的呼唤,“……冬阳?”
她觉得回头的那一秒钟脑子里已经过了一个世纪,而她的师傅满身黏答答的液体站在那里,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她,“你怎么杀死它的?你刚刚用了什么念能力?”
她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搞笑。
那是一种似哭似笑的扭曲,极致的悲伤还未退去,便被极致的欢愉侵染。
她扑过去抱住男人,然后嚎啕大哭了许久,对方不知所措的张着两只手,“等等我身上很臭的…!”
而过了半晌,男人的眼神软化,将手掌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哭吧,我看不到你的脸,不会嘲笑你的……”
……
而现在,冬阳抱起五条悟,单手托着他的膝盖,另一只手抚摸上他的后脑,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头发,“人都会死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你会比我早死,你比我大好多,为什么我没有早出生几年。”
“哈哈哈哈你已经来得很快了,让我大吃一惊呢,况且离我死去还要好久呢!”
“呜呜……”
冬阳第一回觉得自己的语言失去了功效,竟然如此苍白,因为悟并没有摆脱悲伤和不安,他搂着冬阳的脖子趴在她肩上,很快用眼泪把她的衣服打湿了。
冬阳又缓声安慰了他几句,悟却突然止住了哭声。
她回过头,五条千风正倚在门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悟是因为看到他的出现才停止了哭泣,随后闷闷的埋着脸。
眼泪是情绪的抒发口,五条悟的确感到心口的钝痛感消减了。
他可以正常的吃饭,正常的入睡,然后意外的在噩梦中惊醒。
惊醒后,他只是沉默的盯着天花板,然后一声不响的转头看向冬阳。
那几天悟早上醒来都变得有些困难,冬阳也睡得不太好,她的感觉告诉她悟正在深受某种“煎熬”“焦虑”。
她晚上也会醒来,然后冷不丁和惊醒的悟对上视线,白发的孩子会凑过来拉住她的一只手,眉宇间的郁色便会退去大半,安稳的牵着她闭上眼睛。
冬阳还回了港口mafia一趟,五条悟如临大敌的守在她身边,从头到尾没有变过姿势。
冬阳回去后问了组织内年纪最小的中也,有没有失眠做噩梦的情况,通常都是怎么解决的。
而赭发少年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
他说,“我不知道,我从来不做梦。”
冬阳放下手里的文件。
从来不做梦。
这显然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情况。
……
一连几天,悟的状态都没有好转。
“怎么回事?”
冬阳愁得在沙发上抓头发,“他在想什么,我第一次意会不到。”
五条千风挑眉看向她,“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在这方面你意外的迟钝啊……”
“说人话。”
“你没有过这种时候吗?”五条千风下意识说道,随后猛地反应过来冬阳并没有父母……那的确可能没有经历过那种时期。
他在这方面难得比冬阳看得透,“我小的时候,第一次有大人会受伤会死的概念之后,便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恐慌中,也就是自己吓自己。”
“?”冬阳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古怪的事,但她多少能从字面意思上理解,虽然并不能感同身受,“你是说悟会不可控的想到我会死?”
她小的时候根本没有可担心的对象,师傅又强得离谱。
“大概就是这样吧。”五条千风笑道,“我一下子就觉得这小子可爱了,什么神子,原来也会胡思乱想。”
冬阳若有所思,“我让他不安了吗?”
“不是你的问题,这只是成长的过程。”五条千风说到自己的经历时都觉得好笑,“到现在我已经不会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时刻了。早春呢,你应该也这么想过吧,比如爸爸被咒灵吃掉,妈妈晚点归家就是遭遇了不测之类的。”
早春也在抓头发,“不要跟我说话,我正在背英语。”
“你英语都学了几年了,怎么也不见好?”
“啊啊啊啊该死的洋文!这什么破发音,八嘎牙路rrrr——!!!”
冬阳:“……”
千风:“……”
屋里的两个人齐齐用诡异的眼神看向了奋力学习到抓狂的早春。
千风艰难的说,“要不你离那些不良远点儿吧……我记得你曾经还是很温婉淑女的……”
早春凶狠的瞪向他,“淑女有个屁用!我要撸铁,我要强有力的拳头!”
千风:“……你加油。”
他看向正在沉思什么的冬阳,悄悄想到——
果然是被她影响了。
***
明白症结所在,冬阳立刻带悟去了医院,然后对自己进行了全方位的体检。
“妈妈你生病了吗?”
五条悟有些懵。
冬阳专门挑了繁忙的工作日,又因为五条家的人际关系,她体检几乎是一路开绿灯,很少在排队上耗费时间,所以整套流程下来到结果报告打印出来只花两个小时。
“你看,悟。”
五条悟接过报告单,瞪着双大眼认真盯着那些字看。
“看出了什么?”
五条悟又把报告单递给冬阳,“我看不懂妈妈。”
冬阳:“……”
悟:“好多字我都还不认识。”
冬阳拍了下脑袋,随行侍卫扭头去偷笑。
冬阳于是蹲下身,和悟头挨着头,指着报告单一行一行的解释,“…这是在证明,我很健康,非常健康,医生还夸我很注重身体,说我这个年纪正是年轻力盛的时候,”
五条悟惊叹着点头,然后问,“那能活到多少岁?”
“没有意外情况的话,最少几十年呢。”
“那有意外情况呢?”
“比如?”
五条悟刚要张口,却突然紧紧的闭上了。
他们咒术师有些忌讳这个,因为语言也能是诅咒。
说话间,一个蹒跚的老人路过。
五条悟瞥眸便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的身上压着一只蝇头,带着不详的死气,恶心,晦暗。
因为就在眼前,他和咒灵还对上了视线,悟便上前两步将那只诅咒祓除,再回头时突然定住,似乎在周身的环境中感受到了什么。
他去看冬阳,女人从腰间的包里拿出了空落落的剑柄,随行的侍卫也变得紧张起来。
冬阳说,“在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停尸间。
医院是定期便会诞生诅咒的,也是窗的重点关注对象,他们甚至靠每家医院的人流量和专治方向推断出了咒灵出现的频繁。
侍卫说,“没通知啊。”
另一人接道,“和我们无关,总监部会派相应的咒术师来的,走吧兰惠,这种气息,像是新诞生的大家伙。”
冬阳皱起眉。
有这种现象。
咒术师的工作伴随着高风险,咒灵的级别低还好,若是高了就是去送命的,很多咒术师会抱有“拯救普通人”的想法,进行艰难的抉择后慷慨赴死,而一部分咒术世家成长的孩子更多将它当成一种工作,不归自己管便不是自己的责任,不会有无谓的牺牲。
这也在情理之中。
冬阳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然后点了点头,“是吗,那么我们快走吧。”
他并没有对此有任何异议。
放任咒灵是什么后果,咒术师都知道。
冬阳微微睁大眼,意识到——
五条悟没有善恶观。
他才刚刚接触到了生死,更别说对拯救他人有什么概念了。
五条家肯定也没有教过他要帮助别人,他们倾向于不要揽下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冬阳虽说也不是什么老好人,但是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都会去做,用一个形象明确些的说法就是,她觉得这样更有“人情味”些。
人的魅力便是人情味。
人性和神性的区别便是怜悯之心。
直接告诉悟,这个孩子或许会把这当作“条规”去完成。
“能力大者要去救助能力低者”。
这太累了,这样的规则也很脆弱。冬阳不会如此教育他。
那就……让他自己去观察,去辨别。
“你们带着悟,我去地下一层看看情况。”
侍卫一惊,“兰惠!”
冬阳用手指摩擦了一下剑柄,“没事,我的速度比你们快得多,就算打不过也能跑,你们去通知一下窗,顺带帮我放一个帐,我要是应付不来会联系你们。”
侍卫面色犹疑,“可是……”
“你们也觉察出它的气息不弱了,放着不管要出事的。”
悟在侍卫的神色中觉察出了此行的危险性,“妈妈……”
冬阳打通了一个侍卫的电话,然后让悟拿着手机,“我会让你听情况的,你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五条悟一把将电话挂断,定定的说,“我和你一起去。”
他的眸子里含着执拗,声音压得略低,“我和你,一起。”
冬阳沉默了一瞬。
侍卫不赞同道,“悟少爷,太危险了,相信兰惠吧,她很强的。”
但是五条悟并不理解“很强”是有多强,即便脑海深处有一个模糊的形象。
冬阳扩大念的感知力,她从包里拿出咒具眼镜戴上,唇角微弯,“那就跟我一起去。”
这次侍卫不赞同的反应更剧烈,“兰惠!”
“嚷什么,一级以内的我都干过,至今没得到级别称谓都只是因为没人给我申,但我接的任务可不少。”
两个侍卫无话可说,他们对视一眼稍加思索,然后靠模糊的气息判断地下的咒灵是几级。
能跟着神子的护卫都是五条家的佼佼者,他们两个也是身经百战,被冬阳一撺掇,人性的同理心占据了上风,“我们只管看着悟少爷,兰惠,你一个人上,行吗?”
冬阳率先大步流星的走去,“别耽搁时间了,废话。”
……
地下一层的大概率是只一级诅咒。
人类对于死亡的负面情绪向来复杂浓郁,但这只光看模样,冬阳就知道它大概率诞生于人类对于停尸间的恐惧,可停尸间和死亡挂钩,又是各大恐怖故事的背景常客,于是它刚一诞生咒力便能如此强大,只要再有一段时间,进化成特级不是问题。
战斗的条件很苛刻,因为停尸间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几乎是和咒灵直面硬碰硬。
但冬阳来得太早了,它连自身的咒术都没有掌握熟练。帐隔绝了地下一层轰隆的响声,等处理后续的辅助监督赶到时,脑海里已经想出了焚烧炉爆炸这样的解释理由。
“你们是第一次放帐吗,完全没有将战斗范围圈住啊!”他崩溃喊道。
罪魁祸首扭头吹起了口哨,“都怪兰惠打得太狠了。”
冬阳的咒具又碎了。
所以后半段打斗的过程全靠她的拳头,直到最后一刻她才捡起地上的武器残骸,借着侍卫见准时机的出手相助祓除了咒灵。
辅助监督看着冬阳的脸,喉咙滚动一下,扭头继续指责侍卫,“这怎么能怪她!她又不是放账的!”
侍卫眉头一抽,“喂,你是不是偏心?”
另一人也说,“我觉得也可能是因为怕她。”
辅助监督:“重点在帐上!”
见后续处理没自己的事,冬阳得了和悟独处的时间。
五条悟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实话说,刚才的战斗太快了,他没跟上冬阳的速度,而冬阳说的让他一起的话其实范围太广,他们不是一起面对诅咒,只是一起出现在了同一层。全程五条悟都被侍卫护得死紧,但是有些事情单看结果就好。
“我,我这两天经常会做同一种梦。”
五条悟说,“最多的一种是,你被诅咒吃了。”
五条家给他试炼用的咒灵有很多,五条悟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但那些东西还是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某些负面印象,比如丑陋的外表,比如恶心的气息,以及它们由人的恶意集结而成,于是满心都在想伤害人类攻击人类,仿佛天敌一般必不可能有二心的形象。
直面恶意对抗恶意也会在潜意识中催生出恐惧,无关那个恶意的承载体是否弱小,是否真实存在于身边。
就像人的噩梦中会出现主观认知中并不存在的幽灵,克苏鲁怪物。
五条悟也会梦到不可敌的咒灵。
梦中他救不下母亲。
无论如何努力,如何的渴望,
他都无法在咒灵庞大的躯体阴影中救下母亲。
但是很奇妙的,五条悟曾经也做过类似的梦。
梦里,追杀他的是咒灵。
他不管如何逃,如何躲,最后都会双腿疼痛,原地打转。
他会在梦里重复的说,“天上太阳,地下绿树……”
然后——
有一个身影会保护他。
只有一个背影。
只有一个强大的,坚不可摧的背影。
“这个影子永远都会出现,所以后来几次,即便再看到咒灵我也不会感到害怕,渐渐的连梦都不会梦见。”
五条悟对冬阳说,“可是她从没有出现来救你。”
“因为她不需要来救我。”
冬阳笑着说,“——她就是我。”
***
回程的时候,冬阳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悟的小短毛,直白的问,“还在害怕我突然死去吗?”
“我还不适应。”五条悟说,“我觉得我不能接受你会死这件事。”
“……”
前方的路段很平稳,冬阳却将车开得稍微慢了一些。
到了鸟居,悟突然说,“就像这段路,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就结束了。”
他睁着清澈的眼睛,“我一路都在思考,但是并没有停止回家的办法,因为时间不会停止。”
“你在想这种事啊。”
冬阳将车停下,温和的说,“那你有没有发现天上的云彩是心形的。”
五条悟愣了一下。
“路段很平整,我却把车开慢了一些,你有没有觉得吹在脸上的风很舒服?”
冬阳顺了一下他被风吹得杂乱的额发,“每个人都会死亡,悟。”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意的人会在哪一天离去,但是终有这一天,可若是将这天来临之前的所有时间都沉浸在担忧和惶恐中,会错过很多很多。”
白发的孩子张了张嘴,“……我还没有学会……”
冬阳捧住他的手,
“你可以慢慢学,学不会也没关系……”
“因为我现在在你身边,我们在一起。”
“我们还可以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
“那就很幸福了。”
第46章
似乎终于把心结剖白解开,五条悟那天晚上睡得非常安稳。
他的梦里没有诅咒,没有怎么用力也跑不动的千斤重的双腿,没有被诅咒追杀的母亲。
他坐在小摩托上,靠在一个人的怀里,看到了天空的云彩是心形的,而迎面吹来的风和煦轻柔,像是母亲的爱抚。
他感觉到了困意,而在那么安逸的氛围中,他没有强迫自己必须保持清醒,平静的任由自己睡去,进入了更深层的睡眠。
睡得好的结果就是,五条悟早上醒来后觉得大脑都清爽了许多。
过了六月,天气开始闷热,五条家在京都,绿化特别好,所以只要不是午时便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温度。
五条悟只要是个人时间便会跟着冬阳转悠,他刚有“珍惜现在”的概念,正是执着于将其立刻付诸行动的时候,所以表现得格外粘冬阳,有时候冬阳从厕所出来都能看到他蹲在外面等她。
早春对她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就会粘父母一些,毕竟还小呢。”她打趣道,“兰惠大人,我还听说要珍惜这个阶段的孩子,因为到了青春期他们就会变得叛逆。”
冬阳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抽烟喝酒穿漏胸装的五条悟,沉默了。
不不不不不可以!
五条家这种传统大家族非常热衷于给五条悟穿各种和服,侍女和侍从的打扮也是如此,早春就算被冬阳影响着穿起了便装,在家里清闲时还是会穿那身不便行动的淡紫色衣裳,跪坐在冬阳身边给她倒茶或者聊天。
冬阳的训练强度又上升了一个度。
这具身体三年没有锻炼,空有浑厚的念力,而念力能强化的程度还是要看躯体的阈值,所以冬阳反而练得更勤更迫切了,她定制的家具基本已经到了重力上限,没有办法,那只能增加数量和练习频率。
因着对锻炼体术的执着,冬阳还给五条悟定制了一套专门的道具,水杯,牙刷,还有推拉门的阻力。
因为这个世界的人体质必定没有猎人世界的特殊,而五条悟还在生长,所以冬阳很谨慎的选择了小重量,悟觉得新奇,经常对比自己和冬阳的那份有多大区别,但是基本上拿不起冬阳用的东西。
他对冬阳的强大有了更具现化的认知,因为五条悟也会耳濡目染的受到些“无术式者弱小”的言论的影响。
他的母亲并不弱。
即便和所有人都走在不同的赛道上,可若是做到了极致便不可小觑,而拥有这份独自突破的毅力更为不凡。
冬阳换码的事飘到自卫队的耳朵里就成了让他们抓狂的不可承受之痛。
“又加重了!那女人是怪物吗?!”
“我祝她练成大猩猩!”
“哎但是听说,禅院家那位天生无咒力者也是在最近有了起色……”
“哈哈,我们也有!”
“但那边那位天生无咒力,、兰惠还是有点儿咒力的,从这方面来看她置换得不彻底啊。”
“啧,哪是这么算的,天赋的下限还不一样呢。”
“说到底,兰惠,你是什么等级的咒术师?”
这么一句话让现场一下子沉默起来。
“等等,兰惠,你有等级吗?”
当然没有。
咒术界根本没有靠物理攻击强度而规定的咒术师等级。
但也是因为如此,冬阳接任务也没有级别要求,不管是三级的还是一级的都会无条件交给她,偶尔会有一些疑似特级的高难度任务,也是几个人搭档合伙去。
冬阳尝试过成为大众意义上的咒术师,但成为咒术师需要咒力,咒术,以及让咒力在体内运转储存的能力,后两者她都没有,是会因为负面情绪而诞生咒灵的普通人。
冬阳到现在也感觉不出来咒力是个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因为咒具太垃,她开始寻找更适合她的。
五条家的武器库里有很多宝贝,咒术高专的武器库要更全一些,因为那是御三家用利益维系而成的,输送了不少供人选择的咒具,但是冬阳既没有入学高专也不隶属总监部,所以无权使用那些。
“我现在去上学还来得及吗?”
五条千风觉得离谱,“你已经快三十岁了,早就过入学年纪了。”
咒具千奇百怪,大多被赋予术式,冬阳目标很明确,能打的,打不坏的,最好是靠纯粹的物理之力。
五条千风就像是终于能拿出自己做的调查笔记般兴奋得意,他吐出一个名字,
“游云。”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这个。”
游云,外表似三节棍,威力和使用者的腕力挂钩。
简直各种都踩在冬阳的点上。
“我早就说过,我根本不擅长使刀或剑,因为那是靠锋利的刃劈斩类的武器。”
冬阳在月末的考核中成为了【地】级的队长。
作为晋升的礼物,她可以泡在武器库里挑选一件合心意的。
千风和悟一起帮着她挑,虽说如此,悟并不了解武器的性能,这些都还没接触过,所以进了武器库后就东摸西看兴致勃勃的探宝。
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所谓的“游云”。
他们去问了特地看守武器库的侍卫,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失窃了。”
冬阳:“?”
“大概就是一两年前的事情,这把咒具在运输去高专的路上被劫了。”他指着名单上的“遗失”状态,“不过,游云是罕见的特级咒具,且是靠物理输出,一般咒术师用不了,所以它大概率流落到了黑市,靠钱能买到。”
“大概多少?”
侍卫伸出了五根手指,“我觉得,不下五个亿。”
“你混黑市?”
“不不不不……!”侍卫狂摇头,“黑市向来是诅咒师扎堆的地方,都是黑市了,那就是不敢明着来,和正道反着干的地方,一般来说想进都是要门槛的。”
冬阳若有所思,“比如杀人抢劫?”
侍卫艰涩的点头,“和他们的人勾搭上也需要渠道,况且惹上了基本就不能干干净净的退出了,因为知道了对方的信息,所以普通人被灭口不是常态吗?”
诅咒师扎堆的地方,也就是悬赏悟的地方。
一个界度的黑暗面。
像是黑手党的性质,但定位肯定不是港口mafia,因为港口mafia只管里世界,明里条规就是不要牵扯普通人,还会为了城市干正事,但诅咒师明显是一群更为胡作非为的家伙,他们甚至比不上被人雇佣的杀手,专业的杀手都还有行规,而以冬阳目前接触到的诅咒师来看,他们更像是掌握着超能力,想要在这个社会上得到“高人一等”特权的疯子。
黑市有管理者吗?
没听说过,宫野也没给她提过,大概率没有,他们靠一种默契的机制运行。
冬阳最后退而求其次,拿了一把仿照游云而成的‘双节棍’,名字叫‘爬宠’。
“这名字太别致了。”冬阳吐槽,“手感还可以,有点儿轻,真的不会被我捏碎吗?”
“一般武器都不会被捏碎吧……”千风吐槽。
他们兰惠小分队在当天又进行了一场谈话。
那就是“黑市”。
但这场聚会实际上并不是靠这个话题发起的,他们是为了庆祝五条兰惠的升职。
“事实上——”如今在总监部做事的五条千风知道的消息最多,“他们也会主动找人合作,挑选他们心中的‘有资格者’。”
早春习惯性的给他们泡茶,闻言问道,“什么是有资格者?”
冬阳大大咧咧的倚在后面的沙发上,“我猜是有反抗咒术界动机的人。”
早春脑袋加载了一下,“……比如兰惠大人?”
千风给予肯定,“如果兰惠醒来后从家族里杀出去,那极有可能被他们招揽,毕竟她的行为彰显了实力,又处于无路可去被驱赶通缉的状态,堕落为他们的一员板上钉钉。”
“唔。”
冬阳一下子沉默了。
千风扭头,“怎么了?”
冬阳:“我想到了比较微妙的事。”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让另两个人不禁紧张起来,但是再问下去冬阳却没有细说,只是模糊的揭过了这一点。
冬阳想到了她成为诅咒师后的发展线路。
比如靠诅咒师建立一个与总监部对立的组织,却在暗中清除丧心病狂的家伙,致力于保护悟?
冬阳还想到了悟被她的属下绑架,或者对方接下清缴诅咒师团伙的任务后与她对上的场面……那起码得等他十几岁接近成年的时候吧,他们母子来个奇妙戏剧性的相遇桥段。
想着,冬阳笑出了声。
“但是那对我和悟可一点儿也不好。”
“说的是。”千风笑道,“那样的话,悟可就不会成为粘妈妈的小屁孩儿了。”
早春瞪眼,“千风,不许叫悟少爷小屁孩儿。”
“小屁孩儿正在我们门外偷听。”
“什…?哈??”
偷听的五条悟推开了房门,他一本正经道,“我并没有偷听,我只是来看妈妈在做什么。”
五条千风耸耸肩,扭头对早春比了个无声的口型,“看吧,粘妈妈的小屁孩儿。”
冬阳招了招手,他们正围坐在矮几边。早春是跪坐的,冬阳可没那么规矩,五条悟小跑上前,盘腿便坐在了她的身前。
早春熟练的将桌子上的茶饼向悟的方向推了推。
冬阳捏了捏他的湿润的头发,怀里的孩子带着沐裕露的清香,身上都是水汽,“没有吹吗?”
“很快就会干的。”
现在天气没那么凉,冬阳也就由着他了。
屋内的氛围因为悟的加入而变得温馨轻快起来,五条千风托腮打量着悟,尤其会不由自主的深陷进那双眼睛里,他问,“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悟噎着茶饼,瞥眸看了一眼他,说道,“怪大叔。”
“我比你妈妈还小呢。”
“我妈妈长得好看。”
“哈。”
冬阳捧起悟的小脸凑近,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悟长得越来越像我了?”
早春面露纠结,“是的,兰惠大人。”
千风哈哈大笑,“你干嘛顺着她意说,他们两个不管从配色还是五官来讲都不是特别像啊。”
冬阳:“……”
五条悟大吃一惊,“我长得不像妈妈吗?”
他现在还对长相没有概念,但是不管是童话故事还是周围人给他倾诉的概念中,母亲和孩子是基因的传承,那必然是模样相似的。
他摸上自己的头发,郁闷道,“头发的确不是黑色的。”
过了许久,他小声的说,“像泽之。”
早春见他垮下脸,夸他,“这样的发色很罕见的,悟少爷长得很可爱,长大后也会很帅气。”
“这点我知道啦……”五条悟拉住冬阳的手,两手合起将其轻轻的按在掌心,“但是如果别人能一眼看出我们的关系就好了……”
冬阳倒是对这个不太在意,虽然的确有些许心梗。
她笑嘻嘻道,“别人会知道我们的关系的,因为我是五条兰惠嘛。”
过了一会儿,悟又说,“还是不要了,长得不像比较安全。”
这句话说得很碎,意味不明,在场的人却立刻意会到了他的意思。
长得不像比较安全,也便不容易被敌人盯上。
“好孩子。”冬阳心头一动便说,“妈妈爱你。”
早春反应很大,“兰惠大人,怎么能突然说这种话?”
冬阳:“?”
对上冬阳的眼神,早春有些卡住,“这个…这种话对于我们来说太露骨了,我们平常都……”
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刚刚条件反射的在否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在这个家族中,即便是父母子女之间也很少有那么温情的对话,他们羞于启齿,又或者实则情感淡薄,并将其称为含蓄。
“麻烦,我爱说就说。”
冬阳蹭了下悟的脸颊,“对不对,悟。”
五条悟弯起清亮的眼眸,“嗯!”
他额前的短发稍微蹭两下便向上翘起,滑稽且可爱。
“我爱你。”
……
“要准备睡了。”
时针指向九点时,冬阳说,“明天还要去禅院呢。”
第47章
因为想得到游云,冬阳给了早春一个新的任务——成为有钱人。
早春:“?”
“资产是小事,身份是可以伪装的,最适合也最容易建立社交的场所便是教会,在里面扮演一个知道有诅咒存在然后忧心忡忡的普通富人便好,因为很多咒具普通人也能用,所以反而还会在他们之间流通。”
早春面色有些苍白,这和盯着不良还不太一样,因为当年的不良说到底还只是一些并没有步入社会的青少年,她对“高层”的人有一层自小养成的滤镜,这里的高层指普遍意义上的“上流社会的人”,“我…让我来和那些人周旋吗?”
“你不是已经为我办妥了很多事情吗?”
曾经冬阳还带着她逛过总监部和窗。
早春踌躇道,“那毕竟有你给的范本,我只要照着你说的做就好,只要学着你的姿态,用镇定自若的语气,把自己想象成正和他们交涉谈判的平等的人……”
“和那些家伙社交也是这样。”冬阳拍了拍她的肩膀,“五条家虽然守旧,但是在礼仪教导方面反而遵从着所谓大家风范,还是没什么可质疑的有钱。”
五条早春攥了下自己的衣角,她在冬阳的注视下觉得脸颊愈加发热,过了一会儿小声道,“请给我预支一笔钱,我想买几身衣服……”
作为伪装的第一步便是置办从头到脚的打扮。
现在没有网上银行转账,冬阳刷的拿出了一张银行卡,“给,我办的另一张私卡,够一口气买下游云了。”
“……”早春吐槽,“究竟是什么时候挣的……”
冬阳认真答了,“上个月吧,我发现我赌运不错。”
其实是直觉很准,冬阳的胜率很惊人,偶尔还会故意输一两场。
早春心情复杂的接下任务,开始觉得自己像是电影里的女特工,她语调飘忽的说,“我去给你和悟少爷准备出行的东西,今天要去禅院家吧。”
去禅院家并非什么它和五条交往颇深的理由,正相反,这两家的关系差得要死。
据说历史上这两家的家主还同归于尽过,听上去像是世仇,平常还有商业竞争,突然间来往准没好事。
这次去是五条家主向总监部提议的,类似于交流会之类的“娱乐”场合。
因为星浆体事件,五条遭受了冷落,御三家的另外两家甚至一起联合起来向总监部提议将其剔除御三家,但是被总监部暂时搁置了。
很简单,因为五条悟。
改变世界的六眼在五条。
作为交流会的引子,家主以袭击六眼的诅咒师中有疑似禅院的人于是需要借此查明为正经理由,将地点定在了和他们几乎水火不容的禅院。
禅院家主不知为何同意了。
可能也是因为六眼会来。
五条家打着“六眼问世”的算盘,其他家族想要近距离接触六眼,基本就是这个逻辑。
对此,冬阳吐出一句,“好垃。”
整个家族的命脉都落在神子身上。
总监部的想法冬阳能猜到一些,它大概想要御三家关系缓和,能更好的为它输送天才,有竞争关系的年轻人们聚在一起大概率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而他们是必定会在未来撑起咒术界的新一代,新一代或多或少都会借着由头从小接触,作为衡量自身能力的标准。
就像财阀的孩子会和财阀的孩子玩,即便他们互相憎恶,也属于同一圈子。
五条悟又穿上了和服。
这回是浅蓝底的竹叶蜻蜓纹,很衬他的发色和瞳色,冬阳用手指顺了顺他的又短又炸的头发,五条悟乖乖仰着脸看她,因为眼神太过关注,引得冬阳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蛋,“很好,今天的悟也超级可爱!”
五条悟半眯起一只眼睛,咧开唇笑得神采奕奕。
随后他说,“今天的场合很正式吗?为什么你没有穿……”
随行的侍女和侍卫基本都是同样的打扮,冬阳还是老一套的西裤西装,她环胸说道,“不习惯,走路都迈不开腿。”
五条悟隐隐知道这样的母亲是“不循常规”的。
他曾经听过族里有女人议论冬阳,说她不仅抛弃了作为妻子的贤良淑德,还抛弃了作为女人的柔美温婉。
那种话并不会在神子面前说,因为这属于人类的恶意,是不愿被当事人知晓的背后议论,五条悟听出了她们言语间的排挤不喜,那是对异类的警惕和厌恶,但念念不忘一直关注更是在意和忌妒。
当时五条悟直接走到了她们面前。
开小会的几个人看到他的出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那份不知所措很快被掩盖为眉眼温和的浅笑,“怎么了,悟少爷?”
“我妈妈为什么要有作为妻子的贤良淑德,她很漂亮也很温柔。”
幼年的神子直白的,字字清晰的对诋毁母亲的成年人说道,“欧巴桑你们难道自以为有这几种东西吗?”
女人们的表情有些古怪,互相对视了几眼后竟然露出了几分揶揄的笑意,“悟少爷,你还小,不懂呢。”
“对呀对呀,女人就是要这样才算优秀成功。”
五条悟简直要气得跳脚,他词汇量里不包括骂人的领域,“你们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女人们捂着唇笑起来,因为悟在她们眼里便是孩子,“悟少爷,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是迷路到这里的吗。快些回去吧,我叫侍女把你送回去。”
那一刻五条悟深切的意识到——家族的观念非常的固旧,尤其是性别差异而造就的定位划分。
他突然想起自卫队里并没有女人,老师也没有女人,高层更没有女人。
这是不对的。
她们是制度压迫下的牺牲品,却也成为了拥护制度的帮凶。
他说,“我自己可以出去。”
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隐喻,“但是你们呢,可以出去吗?”
几个妇人愣了愣,随后听到他说,
“我妈妈可以去任何地方,她是自由的。”
面前的孩子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以及为所爱之人辩驳,倾力维护的心。
如果说他为冬阳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亲近之人的偏袒,那么后来的每一句都彰显着更深层次的认同和赞赏。
神子在认同赞赏自己的母亲。
妇人们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一瞬像是觉得自己站在了很遥远的地方。
传统的世家普遍有一个现象是……让孩子剥离母亲的养育。
让六眼离开生母并不是特例,在他们眼中是很常见的做法。
那一天五条悟离开时,隐隐还能听到背后的声音。
她们的语气俨然没有刚才平静,像是被戳破了什么般崩溃,“不是说都不记得了吗,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袒护她……”
“因为老师教他要尊重母亲吧…这是最基本的礼仪啊……”
“那明显不是出于表面功夫——”
……
……
早春在苦恼的劝冬阳要不要打扮得隆重一些。
“毕竟很少有出门的场合。”
五条悟帮冬阳系上了衬衫的袖扣,说,“妈妈就这么穿,这么穿很帅气!”
“哈哈哈……!!”冬阳笑起来,“听到了吧,我这蛮符合商务礼仪的。”
她利落的给自己打上了领结。
早春透过镜子看她,也把规训抛到了一边,“好吧,更何况兰惠大人是作为侍卫出面的。”
御三家都在京都,要想见面其实并不难。
一路走来,冬阳走神打量着禅院家。
从建筑风格上来看和五条家差不多,人穿的也差不多,而气氛很是微妙。
接应者看过来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们,但是他们应该不怎么见面,那么这份敌意从何而来?灌输的理念?
比如将五条当成竞争对手之类的。
冬阳看自己同行的人,一个个也是在面目狰狞,如果允许,他们好像已经要开骂了。
“……”
某种程度上冬阳觉得这画面很好笑。
投过来的视线中,落在悟身上的无疑最多,也最固执。
冬阳觉得那像是“世敌出现了原来就是他”“他就是我们的对手”这样的心理。
走神着,冬阳冷不丁和对面一个男人对上了视线。
“?”
那个男人的目光中含着诧异,古怪,像是完全不解冬阳为什么会站在那里。
冬阳了然的对他挑衅的挑了下眉。
啊,呲牙了。
繁冗礼节先掠过,冬阳背着手站在五条悟的身边,有个侍卫暗示她应该往后站一站,在悟的后面才能彰显未来家主和侍卫的地位之别,冬阳当没有看到。
禅院家有个塞满了咒灵的训练场。
这个不会给外人用,但是里面的咒灵还是可以拿出来作为竞赛目标的。
二级和准一级之间的咒灵判断标准是能否使用咒术,
用于给幼年咒术师们学习锻炼的咒灵通通为三级之下,毕竟二级便是一道坎了。二级咒术师在几年前几乎是一种稀缺的物种,五条千风还曾自信的冬阳面前喊出自己的级别——不过几年前他那么年轻就晋升为了二级,的确是有点儿天赋在。
而在对抗咒灵之前,两家认定的下代家主首先进行了一场友好的切磋。
校场上的五条悟和一个貌似同龄的孩子面对面站着。
然后,他把那个孩子暴揍了。
咒术师会在4-6岁时觉醒术式,但觉醒后不代表运用得当,那孩子看上去也就六岁的模样,一双眼尾上挑的眼睛,在开打前还隐隐倨傲的说着“原来你就是五条悟”“你就是五条家的下代家主吗”“那么我们就是对手了”。
被五条悟压在地上打了两拳后,他抹了抹唇边的血,发现——牙掉了一颗。
啊糟糕,说话要漏风了!
男孩儿忍住直冲上鼻腔和眼眶的酸涩,虽然大人们都说是友谊赛随便打打就好,可是孩子们之间的自尊心可不是大人们玩闹的心态,更何况,众人之下那么多双眼睛,这哪是一场玩闹。
“直哉,退下吧。”
家主之位上的男人唤了声发愣的男孩儿。
禅院直哉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捂着嘴巴朝场下走去,他的目光下意识追寻起五条悟的身影。
五条悟,继承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下代五条家主,有着雪一般的白色发丝和特殊非凡的眼睛。
随后,禅院直哉怔怔的睁大眼睛,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那个初一见面只感觉到冷清的,真如大人形容那般浑身上下充满了“神性”的六眼神子,一定和他接受着相同教育的下任家主,现在正站在一个女人的面前,仰着头让她擦拭自己脸颊上的灰尘。
女人……侍女吗?
侍女不是他身边的另一个吗?
突然,那个女人用手指点了一下五条悟的鼻头,脸上扬起亲昵的笑容。
而五条悟也瞬间弯起了眉眼。
……?
禅院直哉有些茫然,有些不可置信。
他在那个女人身上看到了陌生的东西,陌生,却又熟悉。
熟悉是因为他好像在别的地方也见过,又或者是他想象过。
“直哉大人,请让我为你处理伤口。”
身边传来侍女的声音。
禅院直哉转过了脸,看到侍女垂眸恭敬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禅院家主相对来说比较开明,他觉得提早接触悟没什么不好。
*禅院的重男轻女更严重些(摇头)
第48章
五条悟很擅长控制咒力,而用咒力强化身体是咒术师的基本功,再加上冬阳近期给他加练的体术,他领先了同龄人一大截。
周围人投来了打量估量的目光,五条悟见怪不怪的全部无视掉,他以往遇到这种场面时还会偶尔感到不适应,因为注视在身上的目光太过强烈也太过密集,会让他产生视线也有实质的错觉,可今天不同,冬阳的目光可以盖过所有。
只要一想到母亲在这里,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小场面不用担心。
而且,他刚才一定超级酷!
在比试中频繁胜利是五条悟的日常,可今天不知为何却令他格外亢奋,真切的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
但是悟还是别扭的试探着说,“我刚刚有一秒判断失误了,应该捉他脖子,而不是扫他下盘,不然他根本没有机会撑在地上旋腿反击。”
伸长手臂直冲对手的脖颈并将其按在地上是冬阳教给悟的,这招在他们眼里有些阴,还带着某种戾气,且相对于拳打脚踢来说伤害性不大,所以老师没教给过悟,他的手指现在没有多少力量。
家族对悟的体术教育非常的循规蹈矩,悟学的是中国拳法咏春,和冬阳这种靠本能混混派瞎打不太一样,毕竟现在也是和平社会嘛。
“已经很厉害了,悟。”冬阳用手帕擦去他脸颊上蹭到的灰尘,然后弯下腰凑在他耳边小声的说,“让他能有机会进行反击也是一种聪明的让步。”
五条悟恍然大悟,“哦~因为不能让他输得太难看。”
随后,悟小小的撇了下嘴,“好麻烦,打架都有条条框框。”
五条家主对他们两个的互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扭头和禅院家主阴阳怪气的寒暄去了。
相较于五条,禅院家的人丁似乎要更兴旺些。
五条家最大的弊端就是没有六眼便残缺的无下限,部分咒术师遗传了这个术式便没有其他的术式,所以刷下去了一批有才能的。
两家少主进行“友好切磋”后便到了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自由交流时间,冬阳其实想让悟结交一下其他咒术世家的孩子,因为他们出身相同经历类似,说不定会有共同话题,能成为不错的朋友,自小培养出感情将来也会变成盟友,但是她考虑归考虑,还是得看悟的想法及缘分。
五条悟的确也有些好奇。
这里的孩子和五条家的不同,也有很多他没见过的咒术,既然大人给他们搭建了这个平台,便是让他们开拓眼界缔结羁绊。五条悟并不抗拒,甚至可以说有些热切。
他看向了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的牙齿掉了,本来就是换牙的年纪,稍微一磕碰就掉了一颗,还是最显眼的门牙,他在侍女拿来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模样,逐渐羞愤得红了一张脸。
好糗!!
输了就算了!还破相了!
禅院直哉愤愤的走到五条悟的面前。
“我们再来。”
五条悟拽拽的吊起眼梢,“这回比什么?”
“射箭!”禅院直哉指着不远处的靶子,“你们家有教过你射击吧!”
下人们听着禅院直哉的话,迅速的拿来了适合他们尺寸的弓箭。
他的跟班们开始拍马屁,“没错,直哉少爷可是天才。”
“完美继承了家主天赋的天才!”
这话在五条家也有人对五条悟这么说。
拍完自家少主的马屁,跟班们还挑衅起了悟,“六眼不会怕了吧!”
“他出生后我就总听大人们提起他,如果水平很垃的话要被笑掉大牙的!”
冬阳皱了下眉。
他们对悟有主观敌意,而在这之前他们明明并没有见过面,那么这份敌意来自于家族的教育,孩子的攀比。
五条悟蹭了下鼻子,哼笑一声应下了。两个小豆丁排排站的摆好架势,收紧核心撑开了弓弦,聚精会神的盯紧了靶子。
冬阳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手背在身后垂眸围观。
她暂时不打算插手,毕竟孩子之间的社交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没有发展到严重的情况,悟不需要母亲的出面。
一连几下,两个人都正中了靶心。
禅院直哉招手让下人往后移靶子,“再来!”
弓箭射出的破风声牵动着围观者的心神,两位家主已经去了会客厅说话,这里只剩下孩子们和侍卫下人。
渐渐的,禅院直哉的额头上泌出了汗珠。
他的手臂开始发抖,明显吃力起来。
五条悟状态要比他好很多,神色冷静,站在明媚的日光下,浑身上下都仿佛散发着清冷朦胧的光。
他转过眸子,那双眼睛大概给了被注视之人不小的压力,禅院直哉的面部肌肉都有瞬间的紧绷。
“你射歪了。”五条悟说,“刚刚那支已经在中心环开外了。”
“我们来比十箭制。”禅院直哉压着心头的焦虑,“从刚才那支箭算起。”不得不说自尊心还很强。
冬阳敬业的当着背景板,突然有个年龄稍大的孩子凑了过来,他大概十一二岁,是这群孩子中个子最高的。
他撇头打量着冬阳,表情有些轻浮,搭讪道,
“你是六眼的侍卫?”
“是啊。”
“五条家没人了么,为什么让女人来当侍卫?”
“?”冬阳听着他语气中暗含的嘲笑,“你想打架?不了吧,我一般不欺负小鬼。”
“你!我才不是小鬼!”少年被冬阳轻飘不在意的眼神刺了一下,“女人都能进侍卫队了,你应该有点儿本事吧。”
冬阳咂了下舌。
这小子的眼神和言语都是在露骨的表达对她的轻视,或者说是对女性出现在这里的不可思议。
他才多大?性别的固有认知就已经这么深刻了吗?
从来到这里之后有不少人对她投来怪异的目光,这个小鬼是第一个将这种目光的意味挑明的。
冬阳说,“你们禅院是光有男人吗?”
“差不多吧。”少年的眼神很坚定,带着略微的笑意,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且可以骄傲的事情,“因为女人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好了。”
哦……
一开始见到早春的时候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是怎么说呢,再听到还是觉得有点儿恶心。
冬阳有点儿手痒,但毕竟不在自家,她也不会跟一个小鬼一般见识,所以只是用了然的语气说,“以你的脑子的确只会这样想了。”
禅院少年:“??!”
不光是他,其他几个听到这番对话的孩子也望了过来,“喂,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冬阳淡淡的目视前方,眸底一片平静,完全不在意他们的平静。
少年第一次被无视。
那是令他恼怒的无视,仿佛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至今为止他说类似的话时会得到两种反应,一种是恭敬的顺从,一种是苍白的反驳,他的母亲会顺从,族内的同龄女孩儿会用哽咽的声音喊不该这样,委屈又无可抵抗不得不顺从的模样看着很让人爽。
无术式的女孩儿只需要安分长大,然后嫁人,相夫教子,有术式的女孩可以容许其学习一段时间,得一些咒术师的荣誉,然后嫁给地位更高的人,相夫教子。
这是禅院家族对女人的价值认定。
能不能生出资质更好的孩子,能不能让这个孩子变得优秀,能不能让丈夫满意,是她们的生活重心,是她们该追求的“理想”。
而这个女人——这个来自五条家族,有一双刺目的红色眼睛的女人……
“女人只会坏事。”
禅院少年恶劣的说道,“因为她们蠢笨,柔弱,唯有脸好看才有价值。”
五条悟转过脸来看向了这边。
他们的对话在略显安静的校场内格外清晰,气氛一时变得很是微妙,禅院直哉垂下拿起弓箭的手,也转头看了过来。
冬阳觉得他有点儿烦,“少跟陌生人用这种态度说话,舌头会烂掉的。”
禅院少年上下打量着她,突然无比致力于引起她的注意,让她平静的脸动容,“你是靠什么得到的这个位置?”
冬阳眼皮一跳。
这小鬼。
神经吧。
院子里的五条悟踩上木地板,噔噔噔的朝这边走来。
禅院少年随即笑道,“呦,神子比完了?”
五条悟在他面前站定,然后迅速的一把扯住他的衣襟,迫使他低头,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握拳对准了他的鼻子,用力揍去——
“砰!”
“哇啊——!”
下人们大惊失色,“瑶光少爷!”
禅院瑶光的惨叫脱口而出,在被打了之后连忙反击,他的体格要比五条悟壮实一圈,因为出生的年份差异,他是这一代中最大最强的一位,年龄在这个飞速成长的年纪会带来难以跨越的武力差距,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失手。
打出去的拳头在五条悟脸前停止了。
禅院瑶光怔了怔,发现自己的手无法再前进分毫。
他立刻反应过来,是无下限!
禅院瑶光将悟甩开,就地一滚伸掌朝地面一拍,呵道,“困!”
这并不是正儿八经的比试,是斗殴!
地面上的影子忽然犹有实质般变得浓郁,涌动着“站起”,呈现出黑色灵活的长条,刷得朝五条悟攻去。
在接近白发孩子的瞬间,它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五条悟的眼睛恍惚间泛着幽蓝的光,他低喃道,“操控影子的术式吗,原来如此,你应该很受重用吧。”
那些影子在他的身周散开,试图寻找可以探入的漏洞。
但是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是可以覆盖全身的。
他在一屋子人惊异的目光中镇定自若,说道,“感觉你们家要更加,更加的无趣。”
禅院瑶光的手指微动。
倏然,围绕在五条悟周身的黑色影子朝着他身后飞去,速度奇快,且在眨眼之间扩大到数十倍,化成了张牙舞爪的野兽。
“呵……”
他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下一秒,他突然整个人斜飞了出去,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空击打了一般,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与此同时,那片黑色的影子被打散了。
被一把咒具轰得打碎,几秒之间便像是雪花般融化得无影无踪。
于黑色的影子中露出身形的女人一副寡淡的表情,见到禅院瑶光的模样才有了边刻的迟疑,
“啊……原来你的术式会有这么差劲的副作用。”冬阳随手收起爬宠,“落到影子上的攻击会反噬在施术者的身上,这么看…大概是十分之一的伤害度吧,早知道刚才小点儿劲了。”
“咳咳,咳咳呕……”
禅院瑶光剧烈的咳嗽起来,便吐了一地。
他捂着仿佛内脏拧成一节的肚子,整个人颤抖得不成样子,像是因为疼痛,又像是某种被重击后的心理压力。
气氛顷刻变得焦灼,空气中还有冬阳那一击落下的风流,下人面色惨白的扑过去看他们瑶光少爷的伤势,留下来看顾的侍卫亮出了战斗的架势,而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一错不错的注视着那个红眼睛的女人。
他只能仰视她,于是这个视角下,他只能看到对方挺直的脊背,无波无动的坚毅眼神,连上挑的眼角都是锋利的。
禅院直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模糊的向往,眼神闪亮。
他不自觉的上前一步,张开嘴想搭话。
而五条悟先他一步,走到了那个女人的身边,“妈妈,为什么他这么弱却能这么自信?”
……哎?
禅院直哉觉得脑袋懵了一声,
妈妈?
那个女人是……六眼的母亲?
禅院直哉定住身形,觉得眼前的画面甚至魔幻起来。
第一次露面的宿敌向他展现了强大的天赋,以及美丽的外表,他本以为对方在向侍女撒娇,是个性格软不拉几离不开照顾的乳臭未干的小鬼,所以原来——
母亲……可以是这样的?
***
禅院直哉的母亲,也便是当今家主的妻子。
禅院直哉对她几乎没有印象。
因为对方一直在回避他,又或者说,对方其实一直在回避任何事,每天只是“安分”的呆在院子里,对丈夫和儿子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关切和自己的情绪,像个供人观赏的花瓶。
禅院直哉懂事后有过一段时间渴望母爱。
他渴望母亲的视线,渴望对方是个可以憧憬的对象。
但是母亲见到他时的态度永远不咸不淡,他兴奋的向母亲诉说自己修炼上的趣事,他取得的成绩,那个女人会露出漠不关心的茫然眼神。
禅院直哉几乎愣在了那个眼神中。
随后,他突然产生了一个令他从头凉到脚的认知——母亲不爱他。
不关心他,不在意他。
她也不在乎自己的丈夫,她只是在做一个家主夫人。
禅院直哉在意识到这点后无比的气愤,那是无能为力无可改变的气氛,他想不通,他觉得哪里不对。
渐渐的,禅院直哉明白了过来——在族人的言语中,在族人对待妻女的态度中他明白过来,女人就是这样的。
愚蠢,无用,毫无作为,只要乖顺的听话就好。
乖顺是她们最大的优点。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可能,没错,不是不能,而是不可能。
她们不可能拥有强大的实力,不可能做得比男人还要成功,不可能享有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
两个想法在禅院直哉的脑子里抗争。
他觉得母亲这种做法是族里所有女人都会做的,她们一生要做的事情就是言听计从。
而他又觉得,这样的母亲令他失望透顶,这个家族的女人令他失望透顶。
他崇尚强者。
抛开别的不说,他只是崇尚强者,不管那个强者的风评如何。
***
这个女人是六眼的母亲?
禅院直哉死死瞪着冬阳,金色的眼睛几乎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而传来疼痛感。
为什么她可以,为什么他可以?
他们闹的动静将禅院直毘人引了过来,下人战战兢兢的说五条家的侍卫打伤了他们少爷,冬阳的同事蹭的火就起来了,上前一步喷他们话只讲一半小人爱告状。
冬阳拍拍他的肩,对禅院家主说道,“我打的,带他去看看吧,伤得应该不轻。”
禅院直毘人看着现场的咒力残秽,他的儿子禅院直哉在这时插嘴道,“是瑶光这家伙非要挑衅人家,自己实力不济输了而已。”
金色眼眸的男孩儿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被带下去的禅院瑶光,“而且他还搞偷袭那一套,怎么,难道指望对手让他吗?”
这番话引来了一些诧异的注视。
禅院直哉的语调轻蔑且厌烦,“老爸,我觉得相比起纠缠这件事的结果,还不如多教教瑶光什么是礼仪,免得他丢我们家的人。”
话说得不太好听,言辞很犀利,但因为内容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反而连这么锋利的性格都成了讨喜的因素——这是某个五条家侍卫的第一感观。
禅院家主果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但是他说,“你就是兰惠夫人吧?”
冬阳撇头。
他立刻作出忘了重要之事的神态来,“对了,现在可不能以夫人来称呼你了。”
五条兰惠和这大叔见过?还是说她活在传闻中?
别看他们俩的儿子差不多同龄,他们俩的年龄可是差了一倍。
冬阳接到了对方想和自己聊聊的心思,欣然答应。
五条家和禅院有过节,她没有,认识咒术界的其他高层本来就在她的计划中。
“悟,我去和他聊聊。”
她摸了下五条悟的脑袋,而五条悟盯着刚才几个对她出言不逊的孩子,声音有些沉,
“去吧妈妈,不用担心我。”
“我也想和他们玩玩。”
***
而他们走后——
五条悟被带进了禅院家的咒灵特训场。
作者有话说:
直哉虽然蟹蟹的,但毕竟现在还是六岁小朋友~
第49章
禅院直毘人意外的是个很有意思的大叔。
他虽是家主,却不像冬阳见过的高层般一股老人味,可能是因为他还很注重身材管理?
咒术世家的家主一般是能力强者居之,即便之下有子嗣也有可能并不会继承其位置,虽说如此,家主对于自己后代的培育也是按照族长的标准来,禅院直哉就是典型的例子。
冬阳听到他夸赞自己的儿子天赋不错,很用功。
这让冬阳不禁吐槽道,“果然为人父母后的话题就会扯到孩子身上啊,你说这种话是想让我也夸一下我儿子吗,论天赋和努力……评判很无趣,我觉得我们两个还不如聊聊育儿经。”
禅院直毘人声音爽朗的笑了起来,“和你聊天要比系城那家伙有意思多了。”
五条系城,当代五条家主的名字。
禅院直毘人喝了一口茶,冬阳觉得他喝出了酒的气势,他说,“直哉今天输给了悟,肯定很不自在,这也好,家里的小辈都喜欢捧着他。”
他并没有表现出对此事的计较,不知是思想更为开明性情上更为平易近人些,还是单纯的慕强,冬阳直觉他不会像五条家的老家伙们那样对一点儿小事耿耿于怀,所以直戳了当的说。“我觉得实力应该还算次要,你不觉得你家的孩子都在往歪里长吗?”
禅院直劈人眼神微动,“他们对你说了什么吗?”
“放在外面我会告诉他什么叫社会险恶哦。”
禅院直毘人意会到了那个场面,但是他不甚在意,说,“你的眼里肯定容不得这种观念吧,毕竟你离婚前,就没容许过家里有妾室。”
噗。
冬阳差点儿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你们家还有妾室的规定??”
禅院直毘人眨了下眼,“怎么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这都多少年的传统了。”
先不提他理所当然的口吻,冬阳回忆了一下五条家的现状,的确没几个男人有妾室,可能是家风演变成了这样,五条泽之当年偷情都算是丑事,因为偷情和娶第二个老婆不是一个性质。她说,“难怪那几个小子随处见个女人就一点儿尊重都没有。”
禅院直毘人捋了把胡子,“这不是也教训了他们一顿,往后没人敢小瞧你了。”
他对禅院家的这种现象是默认漠视的态度,既不赞同也不阻止,可能是因为他是既得利者,也可能是因为个人的改变没什么意义,又可能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这是长年累月代代延续的地位问题,什么时候禅院家有女性掌权者,后代才会对女人改变想法。
而他们对待女人的态度,实则是对待“弱者”的态度。
冬阳问,“那你儿子呢?怎么想的?”
“直哉还小呢,有老师教育,况且他只要够强就好。”
冬阳看他的神色是真这么觉得。
她脸色微动,扭头扶住了额。
这家伙老来得子根本不会当爹,或者说,其实他和咒术世家的大部分男人一样觉得养育孩子只需要向其提供成长用的物质,向其展现强大和尊严,让孩子敬畏父亲听从父亲,而他的孩子长大后自然也会如此对待下一代,他们扮演的是家庭中不可撼动的权威形象。
吃穿用度,哄弄陪玩,贴身照顾,这些是母亲和侍从该干的活。
而禅院直哉大概也不会渴求父亲露出其他的一面,因为他的认知中,在他有记忆起便得到的待遇中,父亲就该是这样的角色。
干巴巴聊天会显得很奇怪,作为社交用的万能棋盘被摆了出来,冬阳应下了对方的战书,禅院直毘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猜你会下棋。”
“围棋没什么难的。”
“可没人会主动教啊。”
他们两个在棋盘上你来我往,杀得无声无息,棋盘外他们从育儿经聊到了家里长辈对下代家主的期望。
这其实是隐晦的交换情报,家里长辈便是高层,他们可以从xx的叔叔,xx的老师等等身份推算出那几位高层是谁,什么关系,对少主的态度便是对家主的态度,而能进行如此和平对话的前提是,他们两个处在一个微妙相同的地位,且彼此都对对方感兴趣。
冬阳发现禅院直毘人做这个家主的处境有些微妙。
他是最近才成为的家主,新官上任,好几个和他竞争这一位置的人都还没熄火。
禅院家的权力斗争也很激烈,比五条还要激烈。
五条家自悟出生后就全族默认他是下代家主,而禅院是能随时易主的。
“那你还真是辛苦。”冬阳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当上家主了还要内斗。”
禅院直毘人看着自己几乎走了死路的黑棋,“这点我觉得你应该很熟悉了。不过辛苦算不上,我只是觉得有些碍眼罢了。”
果然五条禅院不会无缘无故聚在一起,这大叔应该是根据近期五条家的局势推算出了谁是最得利者,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
他想得到什么呢?
无所谓,冬阳也想和他建立关系,相比起喜欢阴谋算计背后搞事的高层,果然有武痴属性的人更和她合得来一些。
过了一会儿,五条系城回来了。
据说刚刚被茶水泼了一身,被带去换了身衣服,这才给他们得了空见面。
大家族很爱地位尊卑那一套,冬阳起身让出和禅院家主面对面的位置,五条系城坐了过去,他瞥了一眼棋局,眉宇微不可查的舒展了一分,“看来你根本不会下棋啊。”
禅院直毘人很坦然道,“跟着漫画学的两下子能撑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
“我们来一局?”
禅院直毘人将目光落在了冬阳身上,“我想和她打一场。”
他的眸子中含着兴味和战意,“三年前她把一个加茂家的人掏心了吧。”
五条系城神色微动,渐渐有些僵硬。
要说为什么,因为禅院直毘人完全把他无视了。
他们两家不是友好往来的关系,能和平呆在一处全是面子工程,但是禅院好像根本不来那一套,径直无视了他的邀约,向一个“侍卫”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禅院直毘人继续道,“我在你身上完全没有感受到‘强者’的气息,听说你是以咒力换取肉体强度的天与咒缚,已经强到可以和一级咒灵对抗,我很好奇。”
冬阳其实也好奇禅院直毘人是什么程度,但是这里不是无人区,打一架还得顾虑这顾虑那,输赢都是技术,所以她说,“有机会我们一块接总监部的任务再来吧。”
这时,一道压着音量但难掩焦急的声音传来,“兰惠大人,悟少爷不见了!”
五条早春来到了会客室,双手的手指绞在一起,“他们好像约着找什么东西,只是转了个弯的功夫,我就跟丢了。”
事关六眼,五条系城直接站起了身。
冬阳皱了下眉。
她没什么不好的预感,悟现在应该没事,但现在没事不代表一会儿也安全,所以她立刻拿出了手机,打开了GPS系统。
瞥到她手机屏幕的五条系城:“……”
禅院直毘人:“……”
五条:“你……”
冬阳:“熟悉吧,正常操作。”
悟今天没有带眼罩,所以冬阳把定位器贴在了他的领口,是当着悟的面放的。
五条悟也很乖的任她动作,衣服整理好后还时不时的摸上衣领确认定位器仍在,他问,“这样妈妈就能随时知道我在哪里了吗?”
“没错,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
GPS上没有信号。
冬阳略微诧异的睁大了眼。
要么是定位器坏了,要么是有结界,可一般结界并不会设立格挡定位系统的条件,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地下室。
现在的GPS技术只要上方有遮掩物便传递不了信号。
“地下室?”
禅院直毘人对这个地方有了反应,“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
“禅院家有个咒灵训练场,里面有上百只二级以下的咒灵。”
“但那个地方平时都有人把手,不会轻易让人进去。”
***
视角转向五条悟这边。
冬阳离开后,那些孩子们渐渐在流血事件的阴影中回神,用了更为恶劣的态度挑衅道,
“只是会打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们可是咒术师,咒术师的本事要在祓除咒灵时才能展现。”
“没错,听说六眼很厉害,是不是能一眼看破咒灵的弱点,不过以你的水平也只有看破这种优势了吧,看破却没有办法祓除——哈哈,毕竟你的无下限只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害,是乌龟壳罢了!”
五条悟上次接触恶言,还是和非术师的孩子玩耍的时候。
那些孩子们嫉妒他的外表,嫉妒他的吸引力,于是用肢体推搡他,用语言攻击他身上唯一与他们不同的地方,虽然感到了气恼,但五条悟更多的是觉得无趣。
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在揪住他们自以为是的他的“弱点”嘲笑。
而现在,生活在“同一世界”的,禅院家的孩子在质疑他的能力,这是来自“同类”的蔑视和挑衅,是“同类”之间的竞争。
无关家族的荣辱,阵营的对立,五条悟在这一刻升起了单纯对“实力评判”的在意。
在五条家他没有对手,青蛙在温水里会被煮死,在硫酸中才会因为无孔不入的锋利疼痛激起对抗的心。
神子冷冷的盯着他们,“你们只会逞口舌之快吗?”
一个孩子有些懵逼,“逞口…什么玩意儿?”
“是成语吧。”
“原来他会用成语啊。”
在场的大人:“………”
他们憋着笑意,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甚至于说,他们觉得起了这种冲突的孩子有了鲜活的感觉,那是平时都不会表现出来的神态。禅院家的觉得自己的苗苗在为家族一致对外,平常窝里横谁也瞧不起谁,现在攻击力全冲去了六眼,五条家的觉得自己的神子一对多完全不输气势,眼里还升起了罕见的战意。
青春,活泼啊!
他们放任这些孩子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决斗”,从普通的体能对战到猜脑筋急转弯,直到有人提议带他们去祓除真正的咒灵,比谁拿下的数量更多都没有发觉不对劲。
五条家也有针对咒灵的训练,他们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蝇头罢了。
一群豆丁进入了所谓的“训练场”。
那是一片被帐围起来的树林,为了防止有人让大人作弊,孩子们一致要求侍卫守在外面等他们,同时充当裁判。
以防他们过火,侍卫队当然不同意,他们谨慎的挑选了实力不错的人以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五条参是那个走进帐的人。
他进去之后立刻观察了周围,树干上零散趴着一两只萎靡的蝇头,个头最大的也没有人成年人的小臂长,他心下稍安,扭头却发现随自己一同进来的禅院亮出了武器。
五条参惊骇的瞪大了眼,“你…!”
——
——
黑暗,无尽的黑暗。
禅院直哉昏沉的睁开眼睛,视野内晦暗一片,周身的温度也异常的低,他隐约记得家族的侍卫向他们走过来,还说了些什么,可是记不清了。
禅院直哉从冰凉的地上爬起,他晃了晃脑袋,漆黑的视野和沉重的大脑让他觉得自己在梦里,可突然有道声音传了过来,
“你总算醒了,过来帮忙!”
紧接着是闪烁的光亮。
那光亮并不是电灯一类的工具发出的,而是燃烧在某个人双手上的“火焰”。
黑闪!
禅院直哉认出了它,那是咒力运用得当便能掌握的技能。
光亮的照射下,禅院直哉看到了五条悟冰蓝的眼睛,以及他压低的眉宇,略显急切和狠戾的神色。
幽蓝的光落在他雪白的头发上,随着他每一次挥拳在空中落下弧形光圈的错觉,让他在这漆黑的环境中显得异常耀眼。
五条悟。
他为什么会和五条悟在一起?
他现在正在——
有崎岖的惨叫于他的手下传出,黑闪照亮了咒灵扭曲丑陋的脸。
白发的孩子正精准的,凶狠的对朝他靠近的恶意发出全力以赴的攻击。
禅院直哉头顶一凉,
这是哪?!
他环顾四周,有另一只一直在呢喃着“好饿好饿”的东西向他蠕动过来。
训练场!!
禅院直哉立刻回身冲向台阶,却撞上了封住唯一出口的石门,他狂拍门板,大声呼救,“有人吗!快把我们放出去——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冽,禅院冽!”
喊了几嗓子没有反应,禅院直哉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妈的!”
背后猛地传来了毛骨悚然的凉意,那是人遇到危险的本能在发出警醒,禅院直哉狼狈的就地一滚躲开,咒灵的牙齿磕上石门发出门刺耳不适的难听声音。
黑发的孩子也因为这个举动一级一级的滚下台阶,身体无数次因重力而摔落撞在冷硬的地面上。
滚动终于停止,禅院直哉马不停蹄的站起来,无视疼痛,一口气跑到了五条悟的身边,与他背对而立。
“什么情况!!”
舍去那些矫揉造作的礼节,禅院直哉靠加大音量给自己壮胆,他仓乱的转动眼眸看向周围,向他们靠近的咒灵数量繁多,带着将这个空间的每一寸氧气都淹没的恶意。
“妈的,这些家伙会把我们撕碎吃掉的!”
“我倒还想问你——”
五条悟一拳将一只靠近的诅咒击退,“系城大叔说有个想杀我的诅咒师疑似来自禅院,该不会这是真的吧,这是你们取我性命的诡计吗?”
禅院直哉恶里恶气道,“我怎么知道!况且如果他们要杀你,把你一个人掳来丢进这里不就好了!”
倏然,禅院直哉想到了什么,又骂了一声,“草,那帮长着一张菊花脸的老家伙还想杀我!!”
五条悟忍不住道,“你说话好脏……”
“重点是这个吗?!”
“你的术式呢,能用吗?”
禅院直哉喉咙一梗。
他继承了父亲的投射咒法,可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施展出来太艰难了,成功几率微乎其微。
禅院直哉大力的解下自己的皮带,向靠近的咒灵甩了出去。
五条悟:“啊,你的裤子要掉了。”
禅院直哉大吼,“怎么看到的!这么黑我还在你后面!你个变态!”
五条悟:“…明明一下子就能看到。”
两个孩子,在满是咒灵的“魔窟”里,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
禅院直哉并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对待这个场景会怎么样。
可是他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到的是战斗的五条悟的身影。
那是希望。
同担了恐惧和痛苦,分解了孤单和绝望,由并肩作战搭成的脆弱的希望。
可很快,禅院直哉就体力不支了。
二级以下的咒灵没有术式,但攻击并不是只有术式这一种方式,咒灵的体型,数量,压迫感造成的心理压力,一样让禅院直哉陷入了苦战。
更糟糕的是,他听到了五条悟力竭的喘息声。
“啊啊——!”
有只咒灵的舌头舔过了禅院直哉的手臂,他顿时感到了被灼伤的痛楚,下一秒他又被另一只咒灵拽着胳膊丢到了一边,在空中飞出两米后狠狠摔在了地上。
被灼伤的皮肤经历了二次摩擦,痛得禅院直哉眼前一黑。
可是更让他觉得完蛋的是,他和五条悟分开了!
他们两个保持得岌岌可危的队形,被迫交于背后的队形破了。
他很快就会被这群恶心的家伙包围!而五条悟同理!
禅院直哉踉跄的爬起,一刻也不敢耽误,他向另一个发出噪声的方向跑去,很快便和五条悟会合了,因为五条悟同样也在朝他的方向移动。
“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禅院直哉咬牙说道,“我们必须想办法出去。”
“可是出不去,怎么办,怎么办?”
“出不去就……哎?”
禅院直哉一愣,猛地反应过来刚才回应自己的声音并不是来自五条悟。
那声音带着频率诡异的震动感,带着恶劣至极的笑意,就像在看待无计可施苦苦挣扎的猎物而心生愉悦。
禅院直哉觉得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去。
咒灵。
可以和人类对话的,有逻辑有智商的咒灵。
那代表的是强大,说不定是二级之上。
他们对待三级都只是勉力支撑——支撑了有两分钟吗?
“怎么办。怎么办,出不去,出不去,嘻嘻嘻——”
那只诅咒的声音越来越近。
它的出现似乎令其他咒灵安分了一些,借着五条悟又一次用处黑闪后的亮光,禅院直哉看到了一只用嘴唇和牙齿组成的怪物。
“没有人帮助我,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会出现救我……”
“怎么办,怎么办……”
它呢喃着这句话,每一张嘴都在蠕动,都在说着不同内容却相同性质的话。
“你真是个坏孩子!”
“妈妈。妈妈不爱我,妈妈抛弃了我~”
“没有人关注我,没有人,我是不被祝福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位置,没有人期待你的到来,没有人~”
“我无人可以依靠,所有人都讨厌我——”
禅院直哉在这些混乱的声音中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觉得自己置身于冰窖中,像是千言万语都化为了刺穿心脏的利刃。
奇怪,它说的话明明和他无关——
他是被人期待的孩子,是下任家主,他的天赋领先所有人,他被重视,被关注——
禅院直哉牙齿都在打颤,他哽咽的说道,“——我不想和你死在一处啊……这种死法也太恶心了!”
“啊,靠这个就能判断它是什么诅咒了吧。”
耳边传来的清晰且镇定的声音。
禅院直哉愣了下。
因为他和五条悟的距离很近,便能靠微弱暗淡的光线勉强辨析他的神情。
六眼很冷静,像是对这些话无动于衷。
刚才铺天盖地几乎要压过他心神的负面情绪一下子淡了下去,这让禅院直哉意识到,咒灵的攻击或许便是用语言施展的精神打击。
禅院直哉发现五条悟捂住耳朵,嘴里念叨了一串他听不懂的音节。
什么东西,外语?还是无意义的干扰符号,是啊,只要听不到咒灵的声音就好……
可是……
可是……
有什么意义?
禅院直哉双腿一软半跪下去,撑住地面的双手感受到了滚烫的湿润,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哭了。
好糗,好糗,他竟然哭了?
竟然被吓哭了?
五条悟为什么不怕?
他不是也已经满头冷汗,紧抿着嘴唇了吗?
咒力再多也要空了吧,还是说在这里的精神压力反而能让他进化?可是再怎么样身体都是有极限的,他已经……
“起来,我们还得打它。”
禅院直哉听到了头顶上方带有命令式的声音。
他条件反射的抬眸,一下子撞上了那双璀璨的,仿佛融化了冰雪与天空的明亮眼睛。
“打不过也要躲,跑起来,直哉!”
六眼用坚定的声音对他喝道。
等回过神来,禅院直哉就发现自己的双腿再次拥有了力量,并且带着五条悟躲进了训练室的一个死角。
他小声道,“禅院家的训练室几乎都是一个布局,我在满是蝇头的地方待过,这里,我没来过——”
他也并不知道这是哪。
但显然,这不是他们该踏足的地方。
“外面八成有人把手,我们就算没被咒灵吃掉,也会饿死,憋死……太恶心了,那死相真是太恶心了……”
他们在那个死角,像是在大海里得到了一罐氧气瓶般得到了短暂的生机,可是不够,被咒灵淹没也只是时间问题。
“没关系……”
五条悟颤着声音说道,“我妈妈会找到我的。”
什么?
禅院直哉觉得五条悟在说屁话。
空想的,傻话。
他扯了扯嘴角,觉得讽刺又崩溃,“原来你根本没有解决方法……”
原来不是因为五条悟还有底牌,他只是觉得会有人救他!
那怎么可能——!
他老爸都没有来!!
“砰——!”
一声巨响自身后传来。
禅院直哉被吓得一抖,可紧接着,紧缩的心脏就传来了密集酸涩的惊喜。
他马上转过身去,还没有探出头,就已经察觉了比刚才还要亮的光线。
果然!禅院家的办事效率还是……
“悟,你先躲好。”
禅院直哉刚露出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视野内,出口处是刺目的光亮,描绘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形。
一个看似纤瘦,实则挺拔坚定的女人身形。
“我清理这些家伙需要一些时间,你先躲好,待会儿结束了再出来。”
那个女人甩着棍子朝这边走来,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而五条悟用了然的语气回应道,“妈…你没戴眼镜,我帮你吧,我当你的眼睛。”
第50章
接下来的景象,禅院直哉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在他短暂的几年人生中,是颠覆性的一幕。
那个穿着奇怪的女人拿着他没见过的,朴实无比的咒具,身前渐渐有嗅到了食物气息的咒灵靠近,她的脚步并没有停,一级一级的下了台阶,目光直视前方时并没有焦点,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向前挥出了武器。
“砰——”
像是做清扫那般轻松,她的武器所到之处掠过的,作为污秽的诅咒全部被抹去,要么轻飘飘的化为了灰烬,要么被重击,拦腰斩断,或飞出去撞上石壁,或者被毁去了大半身形,苟延残喘的短时间内根本恢复不过来。
为什么?她用了什么咒术?
五条悟说的“没戴眼镜”“当你的眼睛”是什么意思?
禅院直哉的视线凝固在女人身上,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关注什么地方。
她为了战斗而脱去了那身板正的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衫内搭隐隐勾勒出了她的肌肉线条,握着咒具的手骨节分明,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和禅院直哉印象里那些女人纤细柔软的手不太一样,还有她的气质……那种惊人的,几乎要从眼神中迸发出来的自信和果决,似乎带着坚不可摧的信念。
不可否认……这一刻禅院直哉觉得无比安心。
那种安心感让他连手臂上擦伤的疼痛都忘记了,刚刚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也熨帖的放好……不,好像以另一种原因激烈跳动起来。
高等级的那只诅咒还在试图进行精神攻击,
“你是被抛弃的孩子……”
“没有人期待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
几秒后,咒灵迟疑的停止了声音。
它发现女人毫无反应。
它用粘稠的嗓音不可置信道,“听不……到?听不到?竟然听不到……?”
“听不到?”
被这只诅咒折磨得不轻的禅院直哉诧异的睁大眼,他看向五条悟,“听不到是什么意思?那个女人可以免疫咒灵的攻击吗?”
五条悟转头,平静的神色中略带着些不解,他歪了下脑袋,“哈?我妈妈只是看不到咒灵罢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口型却在禅院直哉的眼睛中放慢了数倍,“看不到,感觉不到,也听不到,只有威胁到她的生命,她才有可能看到诅咒……没错,就像普通人那样,她是只能借助咒具才能祓除咒灵的人。”
每个字都能听懂,话语的含义也很通俗。
但是和现在的场景联系到一起,和现在那个对咒灵展开“屠杀”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就变得极为荒谬。
禅院直哉有一瞬在想: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一个无能的普通人,一个非术师者,这样的人竟然在咒术世家,那得是多么落魄啊——
可他转眸看向冬阳。
——那样的人在他面前。
别说落魄了……
禅院直哉静静的注视着她,上挑纤细的眼尾因瞪大而显得圆润了些。
他用明亮的,像是被从冬阳打通的出口处投射进来的光照亮的眼睛注视着她。
她超酷的——!!!
“砰!”
重击声还在继续。
红眼睛的女人走进了咒灵的中心,她身体灵活的躲开咒灵的触碰,每个招式的衔接都无比流畅迅捷,令观战的禅院直哉眼花缭乱,明明“看不到”,她却能精准的预判到逼近的攻击,游刃有余到简直像是个人的表演秀。
禅院直哉还隐约感受到了一种怒气。
那是能靠战斗传递出的情绪,从眼神,气势,力度,总之是那种无形的感觉。
她在因为什么而生气?
“妈妈!头顶有七只!”
身旁的五条悟在朗声告诉她潜在的危险,禅院直哉向头顶看去……看不到,太黑了,他只能勉强分辨出四只。
……这是六眼的特性吗?
“前面!是弱点!”
收到信号的冬阳毫不犹豫的翻转咒具以剑的形式捅了出去,紧接着便感到有什么湿热的液体喷了一身。
她将[凝]和[圆]开到了最大,其实能把咒灵“看”个七七八八。
这一幕在禅院直哉眼中展现出了他们两人超高的默契。
看准时机发出指令的六眼,以及能向“空无一物”的前方全力攻击的女人。
咒灵的级别在女人面前形同虚设,没有咒术,没有靠语言来增强自身的吟唱,一切都发生得迅速且狠绝,靠怪物一般的体力推平——
……
……
咒灵似乎也会恐惧。
冬阳发现一些弱小的咒灵全部躲在边缘不肯靠近,便甩了下手中的武器将其对折收在腰间,暂时停火。
她抹了把脸,现在身上估计有很多脏乎乎的血,待会儿回去再处理,她向悟的方向走近,“悟,你没受什么伤吧?”
白发男孩儿从逼仄的藏身之处钻了出来,可能是力竭过后的肌肉紧张,他踉跄一步,却一刻没停的向这边跑来。
他剔透的蓝色眼睛中闪着亮光,与其说跑来,不如说是心神往之的冲过来。
冬阳下意识的张开了手臂,随后有些僵硬且慌张的说,“等等,我现在身上脏兮兮的,哎!”
五条悟扑进了她的怀里。
他把脸埋进冬阳的怀里小幅度的蹭了蹭,冬阳立刻摆烂了,什么脏污的衣服,苦战坚持到她来的悟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受伤了吗?”
五条悟仰起脸,“没事,那些咒灵都不能靠近我。”
冬阳揉了下他软绵绵的脸蛋,“还笑,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嘿嘿~”
五条悟在笑。
在冬阳眼里,那是有些傻兮兮的笑容,却实在安心快乐。
冬阳问,“害怕了吗?”
悟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没关系,因为妈妈会来找我,只要这么想的话,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说,“我要做好准备,做好妈妈会来救我的准备,因为只有做好准备才能将你等到,所以我永远不会放弃。”
能被拯救的向来都是准备好被拯救的人。
五条悟在发觉自己处于极度的危险时,诞生了这么个想法。
他想,母亲会找来,一定会找来。
他还想,母亲会找来,一定会来,或早或晚的问题,而不管什么时候,她如果看到了自己的尸体,那么她得多伤心啊。
只要一想到她伤心的眼泪……
五条悟便会生起更多的勇气,更多的愤怒,然后将这些勇气和愤怒一齐化作咒力,向渴望吞噬自己的咒灵打去。
滚开——!
冬阳一用力将他抱了起来,“走,先从这鬼地方出去。”
她转过脸看向那个后走出来的孩子。
那孩子用难言的目光望着他们,脚步不自知的放慢,又可能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向他们靠近,忽然一声咒灵的怪叫让他反应过来,连忙小跑向冬阳。
然后,啪嗒。
禅院直哉茫然的眨了下眼,和不好的预感一起来的是低头看的本能。
……他忘记抓裤子了,松散的裤腰挂不住他的屁股。
五条悟:“你变态。”
禅院直哉大惊失色:“啊啊啊啊!!!”
冬阳:“……”
禅院直哉手忙脚乱的捡裤子,“不许看!不许看啊!!!”
冬阳:“哈哈哈哈哈…!!”
女人无情的笑声让禅院直哉脸红了透顶,他闷闷低着头,脑海里闪过无数句反击的话,正当他要脱口而出一句“你是女人啊有没有羞耻心竟然看…”时,面前伸过来一只手。
“过来,跟上。”
对方的声音似乎带有某种温厚的力量。
禅院直哉愣愣的牵上了她的手。
半分钟后,冬阳一手抱着悟,一手牵着直哉,从养满咒灵的地下室走了出去。
穿过走廊,他们总算见到了蓝天。
靠着天色,五条悟判断出他们自在树林里失去意识到现在可能还没过去一个小时…半个小时或许都没有。
而这段时间,两家少主的丢失已经让家族乱成了一团。
当时一起进入树林的孩子有的眼睛红红,明显哭过,看到直哉他们出现后更是没有崩住,拧巴着脸又抽噎起来,若现场没有那么多大人,他可能会仰头大声嚎哭。
太可怕了!
逼问他们的侍卫太可怕了!
因为弄丢了直哉和六眼而可能会受罚太可怕了!
他们在结界里发现了晕倒的侍卫,和一个短距离传送的阵法。
传送的阵法向来要用大量咒力,需要咒力的多少也和距离长短挂钩,但是传送一次后可以让接应者紧跟着传送第二次,靠一节一节的短距离传送也能将人带出族地。
禅院家第一时间采用了地毯式搜索,他们还计划出动禅院家最强的术师集团“炳”。
地下室并不是只有一个,饲养咒灵的训练场也不止一个,要找出孩子,还要找出幕后黑手,都是极其紧迫的事情。
冬阳的GPS没有显示历史所在地功能,她冥冥之中能感受到悟的方向,但是直觉终归是直觉,又不是预知,她不能出一丝差错,比起寄希望于那么玄妙的感觉,还是靠自身的能力来得靠谱。
所以冬阳将念覆盖了整个禅院。
念的用法[圆],是向四周散出大量的气,来提高气覆盖范围内的感知力。
她成功了。
但是告诉其他人自己找人的方式没什么意义,她的能力不需要口述来增幅,所以以“母亲的直觉”为由独自前去救人。
精准的把人找到后,所有人都惊叹于那“母亲的直觉”。
相比起“女人的直觉”,“母亲的直觉”更有宿命感,也更让人心生涟漪,血脉传承母子连心,听上去无理可依,却有不少确实存在的事例。
他们看到冬阳把两个孩子带出来时,第一反应是,奇迹。
第二反应便是对她的审视。
五条家的人看到六眼浑身是血,心疼的眼睛都在抽抽。
禅院家的能一眼看到禅院直哉胳膊上狰狞的伤口,蜂拥过去将他围住,“直哉少爷…您受伤了。”
“天啊,这会不会留疤?”
禅院直哉惊诧道,“留疤?不行,必须治好,完完全全的治好,不能有疤痕那么丑陋的东西!”
下人们惊呼着要带禅院直哉去疗伤,但是男孩儿回头看了一眼,突然甩开了下人的手,朝冬阳跑来。
冬阳正用早春递来的手帕给悟擦脸,虽然她也不知道哪里有血。
五条悟接过她的手帕,翻了个面摸上了她的脸,“我来,妈妈。”
他轻柔且细致的擦去冬阳脸上的污渍,“反正我在你眼里应该是干干净净的吧。”
孩子轻浅的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伴随着像是紧张般的呼吸声。
冬阳转头:“?”
禅院直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下她,然后略结巴道,
“你,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眼尾上挑的男孩儿直直看着她,“我以后会很强的,结了婚后我也不会有妾室。”
五条悟瞪大眼睛。
禅院家的下人倒吸一口凉气。
禅院直毘人眉头一挑。
五条:“……?”
“而且那个,我刚才……你也……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来禅院家做主母吧!”
冬阳:“……”
冬阳发出了惊天巨咳。
作者有话说:
直哉不太懂,但是他敢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