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冬阳很快意识到了五条悟和普通孩子能呆在一块靠的是初期的新鲜感,他们没有强行理解的必要,而孩子在幼年时期更依赖于父母,他处于一个快速探索世界的成长过程,到了青少年时期便会形成独立的人格和思想,也会出现人们常常说的叛逆期——当然每个人的青春期表现形式都不同,冬阳还有些期待悟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但是现在嘛……
“不想玩就不玩了,你把他打哭了吗?”她替五条悟擦了擦额角的灰尘,“看来他出了损招。”
“他拿石头丢我,但是石头根本没落在我身上,被无下限挡住了,那家伙就吓得跑走了。”谈起那一幕,五条悟眸里滑过一丝不屑和漠然,“真胆小,果然是完全不知道咒灵咒力的麻瓜。”
“麻……你昨天看的故事书里讲的?”
提到这个,五条悟稍微兴奋起来,“我能去买《哈利x特》的明信片吗?”
他将刚才的沉郁一扫而空,全神贯注的仰头盯着母亲,冬阳发觉他说的“无聊”“无趣”是真的,不是强撑着掩盖委屈的伪装,悟不感兴趣的东西就会立马忘掉,分去一点儿注意力都懒得。
仿佛真的如“神”一般冷漠,审视他人也将自己置于人群之外。
想想也理所当然,那些孩子估计根本没有走到悟的心里。
“好啊,除了明信片,还需要定制魔杖吗?”无聊归无聊,安慰还是要安慰的,冬阳把他抱到摩托车上。
旁听的侍卫待不住了,在冬阳耳边碎碎念,“孩子的矛盾可以上升到双方家长的纠纷,竟然敢骂悟少爷是瞎子,还丢石头,真是讨人厌的小鬼,虽然悟少爷打了他但是完全能说是正当防卫,所以首先要让对方道歉然后……”
“不要。”
五条悟冷着脸说道,“我不需要道歉。”
“哎?”
“他的道歉根本没有意义,一个只会哭的鼻涕虫所言的道歉只是迫于大人要求所演的戏罢了,那家伙的脑子绝对想不明自自己为什么要道歉,说不定道歉后会更加憎恶我,我也讨厌他,不想再看到他了,所以我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五条悟声音淡淡,“这事不用你们参与,我不是来找你们替我‘撑腰’的。”
侍卫被他一连串逻辑清晰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冬阳拍拍他的肩,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这么简单的事情想不明白?孩子有自己的世界,别掺和了。”
在那之后,五条悟交朋友的热情也很快散去,但他仍然很向往于家外的世界,因为冬阳会带着他见各种不同的风景,体会各种有趣轻松的娱乐方式,比五条泽之带他出去进行的咒灵祓除实习任务要有意思多了。
五条泽之渐渐感觉到了危机。
他在知道冬阳醒来的当天就正襟危坐等待着她的到来,他猜对方肯定是来求助的,因为当初那场审判会唯有他表露出了反对的倾向。他在房子里揣摩了好几种措辞,想象了好几种前妻的行为,五条兰惠可能愚蠢的来质问他们当初为什么这么做,然后被他封死所有路面露惨白绝望之色,可能看清了形势哭得梨花带雨渴望他念旧情,寻求他的庇护?那么对方的筹码是什么,身体?他要怎么表现,先勉为其难的接受一下,再把对方送出族地,养在外面,起码能留一条性命。
然而事情根本没照他所想的发展,五条兰惠扭头去了长老那边,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达成某种协议的五条泽之只看到了五条兰惠的一个背影。
对方醒来后完全没有要见他的意思。
那之后五条兰惠也非常低调,除了在悟面前时常出现。
族里并不允许她挑明和悟的母子关系,就如同不允许他挑明父子关系一般。这并不是一个无意义的要求,因为“身份认同”在他们思想理念里是最重要的东西。
以往的孝道能逼死人,为什么,因为那是父亲,是母亲。
即使没有爱,只要那个人是父亲母亲,那么这辈子都不能忤逆他/她,这就是家族。同样的,只要那个人不是父亲母亲,那么他/她就是无关者,只是较为亲近的长辈罢了,就像是某种可有可无的生活调剂品。
无关个人意志,承认与否,“身份”就代表着归属于归宿。
但是,五条泽之隐隐意识到,悟生在了一个特殊的时代。
计算机开始普及,人们的思想也渐渐开明,从五条兰惠竟然敢离婚,且得到了民众的支持开始,这个社会就和他们以往认知的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们开始追求什么?不是无条件支持掌权者了吗。
五条悟最近明显比之前开朗。
五条泽之看在眼里,他旁敲侧击的问发生了什么,而神子瞥眸看他一眼,反问道,“不行吗?”
“我感到开心不行吗?”
当然可以,这可是五条家想要的。
五条泽之本来想得过且过,毕竟悟已经在他身边生活了三年,他自问很了解的悟,直到五条悟突然对他说,“大叔,我不要和你一块住了。”
五条泽之:“……”
大,大叔?他有这么老吗?!他可是五条家有名的帅哥!
不对,先不提悟为什么从有礼貌的乖孩子突变到拽里拽气的叫他大叔,不和他一块住了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一字一顿道,“你的院子太小了,我要住那个——”
他指向那棵大樱花树,“那棵树上的花最近开得很好,我要搬去那里住。”
那是五条兰惠的院子啊!
当年五条家给了神子最好的住处,五条兰惠和五条悟一起搬了过去,后来悟又被带回到他的身边,这算什么,嫌弃这里地方小又要回去?
恐怕是为了和五条兰惠一起吧,那个女人和悟说了什么吗?
但是五条悟咬死了就说,“我要那棵树,我喜欢那个位置的院子,我不想住在这里。”
五条泽之:“我去把那棵树给你移过来。”
五条悟:“移过来就死了,它好好长在那里,就该长在那里,铲出来再憋屈的种在你这儿,只会有枯死这一个下场。”
五条泽之:“怎么会枯死?我这边也能给它最好的养料,让它得到充足的光照,都是一样的土地,根本不会死。”
五条悟:“但是它的根在那里啊。”
五条泽之:“……”
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进去的侍从走神的想:你们真的在说树吗?
他停下打扫的动作,微妙的觉得自己可能又要见证“腥风血雨”了。
当天晚上五条悟直接收拾了铺盖“搬家”了,守在他门边的侍从被特意叮嘱不许大呼小叫不许通风报信,但是侍从在听从孩子和听从上级之间选择了后者,转眼就把悟跑了的事告诉了泽之。
五条泽之惊得半夜穿着睡衣去了五条兰惠的院子,站在门口望了望里面,根本没亮灯,但是守护五条悟的侍卫已经全部转移,他们不会问神子为什么换了寝室,只会遵从“神子在哪儿他们在哪儿”的准则。
神子想要换院子,家主都得高高兴兴的同意,但是他换的是谁的院子啊!五条兰惠的!
这是可以的吗?这是允许的吗?
五条泽之撇去个人情感头脑风暴了半天,得出结论——可以。
五条悟想和谁住和谁住,他们能做的就是让五条兰惠搬出来。
和悟半夜数羊的冬阳得到搬离的消息时忍不住吐槽他们真是尽职尽责,族里目前没有可立即使用的空余房子,她被带去了自卫队的宿舍,有时候自卫队训练累了就会在这里凑合一下,冬阳表示同意,为什么?因为下一秒五条悟就会跟来。
“我也想住宿舍,我觉得很有意思。”
“能加入自卫队的前辈都很强,我特别好奇他们的吃穿住行,这一定会让我更了解家族。”、
自卫队还在哼哧哼哧撸铁的三两人听到这种话觉得离奇且…感动?那可是六眼啊,竟然来关心他们的住行,还说他们“很强”。
“住!随便住!住哪里都行!”他们激动道。
五条泽之觉得不行,第二天,他又让冬阳去某个妇人的院子住。他还特意调虎离山没有让悟知道,更勒令侍从如果悟问起兰惠的去处,就说不知道。
但是五条悟还是找到了冬阳,并用了和之前一样的理由,“我觉得这个院子能看到月亮,所以我想住在这里。”
六眼能够看出冬阳特意留下的痕迹。
那个痕迹很奇怪,不是咒力,像是将咒力硬生生隔开了一般,在六眼的视野里锻造了一条路。
那是冬阳用念凝结成的。
就这么折腾了几次,不清楚其中关系的族人渐渐产生怨言,觉得神子最近为什么总是变换喜好,难道神子只是看中哪里,泽之大人就给他什么吗?——这未免也太娇纵孩子了吧。
神子当然要宠,但是没有底线的宠只会教坏孩子,这在格外看中神子教育的五条家人眼里是大忌。
五条泽之有苦说不出,别人不清楚,但是他和五条兰惠相处最多,他没有证据,但经验所得的直觉是不能让她和六眼走近,可五条兰惠在经过第二次审核后就得到了通行证,加入了家族的自卫队,她强大的体术能弥补五条家咒术师薄弱的方面,跟在六眼身边是自卫队考虑的结果。长老们端坐在高处事不关己不会过问之后的事情,他们往往只参与决策,其他都是亲信和下属做,而他,是五条延根的“继承人”。
五条泽之忍不住问她,“你到底做了什么?”
女人露出了无辜的表情,“你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我这不是都按你安排来了吗?”
“我提醒你,不要抱有拉拢悟的想法,他现在的状态很好,就像处在五边形的中心一样。”
“五边形?你指家族的四个长老和家主?”冬阳用笑意难明的眼神盯着他,“你想说家族现在很稳定吗?”
五条泽之深深的看着她。
冬阳拍了下手,“放心吧,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是绝对‘忠诚’于家族的。”
忠诚于家族,忠诚于六眼。
这是冬阳有意给自己建立的人设,她怀疑自卫队里有长老的眼线,事实上这个人设也起得有理有据。她是六眼的生母,当然会爱自己的孩子,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孩子会是未来的家主,她自然会倾向家族。
拉拢人心的初期是建立可亲可敬的形象,在“家族”“组织”之中,这个形象必须代表着他们的意志,能引起他们的共鸣。冬阳在自卫队的这些日子,先是以“唯一的女性”和“体术强大的天与咒缚”的亮眼身份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再以大大咧咧的性格和不拘小节的相处方式来弱化性别的隔阂,日常行动时有意无意的表达一下个人强烈的意愿,来让他人产生“我了解你”“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的亲切认知,比如,
“要不要和我练习,我想变得更强大一些,因为强大才能保护重要的人。”
“你说我勇敢?哈哈,我的动力就是我爱的人,和他们相比一切可怕的事物都是垃圾。”
她会在特别委派任务中成为可靠的搭档,向同伴展现强大,偶尔会制造一些“生死时刻”,比如假装被咒灵击飞,跳出战场,留下一个咒术师独自面对危机,然后在他即将被杀死时,她从天而降去当那个关键时候的“英雄”。
名声靠口口相传,靠一切精彩的瞬间。
以及最重要的,她要流露出对家族的重视和关心,
“起来!修炼!我们可是五条家的根基,是家族最强的力量,你们想一辈子当‘地’级吗?当‘地’也没关系,因为我们是五条家最低级别的力量,如果我们强大起来了,五条成为御三家之首指日可待!”
不得不说这番话很容易激起他们的胜负欲,并让他们产生统一战线的亲友情。
“什么加茂禅院,我们五条才是最厉害的,等神子成长起来了,他们算个屁。”
自卫队有不少年轻术师,被冬阳说得热血澎湃的,也以此,他们透露出了之前冬阳不怎么接触到的信息,“没错!我们的业绩绝对第一!交流赛上要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交流赛?”
“我们自己搞的啦,和咒术高专那种官方整的不同,但也是阵营咒术师之间的比试,毕竟我们都是咒术世家的孩子,自小都或多或少的见过面,不管是在任务中还是特殊场合里……总之是有竞争关系的。”
那他们平时生活还挺精彩的。
“但是兰惠,我听说了,禅院家也有个厉害的天与咒缚,似乎是稀有中稀有的零咒力。”
冬阳挑眉,“你们见过吗?”
“没有,不过既然我都能听到他的传言,那肯定很强吧……但是在禅院那种地方,哈。”男人嗤笑了一声,“我觉得他肯定过得不怎么好喽。”
作者有话说:
冬阳:逐渐深入。
她立人设是有预谋的,后面说~
第32章
禅院家的那位天与咒缚和冬阳无关,她没有分去多少注意力,她觉得他们可能会在下次的“交流会”上遇到。
然而自卫队的五条雪平说,“不会吧,那小子被排挤得可严重了,上次的交流会就没参加,他年纪差不多够了。”
冬阳随口一问,“他多大?”
“十四?十五?大概就是这个年龄段吧,还没有成年。”
冬阳没什么感情的说了些“如果对上了我会赢的”之类的话,就结束了今天的报备回了房间。
五条悟还在上课,他学的东西也完全不是小学生的进度,听说对数学很敏感,物理也接触了一些,老师说他应该偏理科。冬阳之前去蹭过课,不过因为悟目前学得也并不怎么高深,所以就走神着听。
她不擅长读书考试,可能是因为从小也没为了成绩去学习什么,十二岁的时候她遇到师傅,自此独自流浪变成了两人结伴而行,学的是生存技能,后来成为港口mafia的少主,她也是每天跑东跑西的打架,跟人装模作样的进行谈判,有时候需要用到脑子的——比如当侦探找钥匙,破解密码锁,她也是直接将眼前的阻碍暴力推平。
但是她没读书只是因为当初没条件读书,悟不一样,能以温和的方式让知识进入脑子的机会当然要握。
确定周围没有威胁,也没有人会突然打扰后,冬阳盘腿闭上了眼睛。
很快,大概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她的耳边响起了杂乱的气流声,然后某一瞬间,噪音消失,周围一片寂静。
她睁开了眼睛,闹钟也在这时候响起。
半小时。
不管在悟的世界呆多久,在这个世界都只过去了半小时,其中关联应该是她施展一次念能力的时间。
类似于技能强制被控,她使用一次念能力,意识穿越一次,会稳定消耗半小时,准确来说是二十八分钟30秒,有前后五秒的误差,而同理,她再次到达悟的世界后,那边也会过去半小时。
两边世界的流速在她的念能力下是没有差别的,所以上次回去后竟然过了三年是特殊情况。意外?还是说——强制穿越意识是不同的。
她这个念能力的被动启用方式便是两个身体其中一方的“濒死”,的确可以抵御伤害,但最大的缺点就是无法判断“能造成濒死的伤害”的程度,很多攻击打在她的身上她都不会立刻死亡,完全有机会反击并等待救援,但是这个念能力断绝了她反击的可能,因为她的意识会立刻到另一个身体里去,留下一个昏厥不醒的死肉。
但不管怎么说,冬阳都在最短的时间将它掌握了,她现在可以两边都要。
她可真地瓜的是个天才!
落下这句,冬阳扎起头发伏到案前奋笔疾书。
她今天的首领工作还没有处理!
冬阳迅速规划好自己的一天,她用三小时解决掉文书报告等零七碎八的事情,然后去地下训练场和组织里的异能力者对打几场活动筋骨锻炼身体,顺带评估一下他们的战力水平给予一些战斗建议,下午有一场商务谈判,她把红叶和旗会的首领“钢琴家”叫上了,对面是来自意大利的黑手党,他们表面上是来交易水产,实际上货物下压着最新武器,对方大概会开友情价,因为冬阳记得她几年前有和这个组织接触过。
事实上项目交涉的确极为顺利,对方的态度很诚恳,打扮得比钢琴家还优雅时髦,像是来帮忙的,她现在才刚上位没几天,港口mafia各方面资源都亏空贫瘠,突然有人千里送武器,绝对算得上是份人情。
然而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谈判的后半阶段,来自意大利的黑手党代表向她提出了请求,说有欧洲北部的不法势力在骚动,已经隐隐有了混战趋势,估计马上就会波及到他们的地盘,让她派些人去镇压。
欧洲,是的,欧洲,港口maifa在欧洲还有分布,是当年她和她哥穷游去欧洲查探异能大战的形势,招揽人才时建立的小组织,冬阳称它为阶段性落脚点,但那个组织就是存在了,这么几年下来那的头目还等着顶头上司港口mafia首领的命令,没命令时就尽职尽责的向这个港口城市运输武器。
最近没武器了,果然是因为那边发生了暴动。
以往,镇压暴动的都是冬阳,但是她现在显然抽不开身,于是她将目光放在了她的新任干部兰堂身上。
来自首领的命令,兰堂总是会恭敬的接受。
只是他的目光有些凝滞,像是迟疑像是思索。
冬阳看他拿着任务书的手指在颤抖,“你冷吗?”
“不,属下只是……”
“我给你批了半个月的假,解决那边的事情后你可以去周边国家玩玩……比如法国?”
兰堂瞳孔一颤,他看向冬阳,本就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就不好了,已经不能再用人种肤色原因解释了。
冬阳笑了笑,“何必这么紧张,你的脸很偏西欧长相,平时我们两个吃饭你也更爱吃法国菜,不管你有没有记忆,去疑似故乡的国家看一眼总不会少块肉。”
兰堂觉得她知道了些什么。
最近,他恍若冰封的记忆有了苏醒的迹象,而在这模糊的记忆深处,他看到了爆炸,和黑色的火焰。
剧烈恐怖的爆炸,吞噬一切的黑色,不像人类的怪物。
——擂钵街,是他造成的吗?
形成擂钵街的是横滨一处军事基地不明原因的爆炸,一切线索都毁灭在了爆炸中,连同他的记忆一起——可他为什么会有与那相关的记忆,再联想到他异国人的身份,体内潜藏的强大异能力……一个近乎于真相的猜想在阿蒂尔·兰波的脑中形成。
他可以借着这次外派任务去弄清他一直怀疑的事情。
可是冬阳为什么会主动让他去——如果他想起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港口mafia无疑会失去一个干部。
“不要紧张,兰堂。”冬阳对他说,“失去记忆的感觉并不好,不管是忘记过去的你,还是被你忘在过去的人,都会感到痛苦。”
她起身拍了拍阿蒂尔·兰波的肩膀,“属下可能会失去,但是朋友不会。”
——我们不要成为敌人。
***
快要天亮时,往往是一切的尾声,也是横滨里世界沉静下来的时刻。
冬阳心血来潮搬着500公斤的床换了个位置,她试了试手感,有些想念被中原中也施加了异能力后的物体重量,也不知道对方回去后怎么样了。
最近一直忙着锻炼念能力,关注重点也在悟那边,冬阳才想起来她留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打开手机,冬阳沉默了。
这个时代的手机是老式翻盖手机,社交软件正在调试内测阶段,所以联系别人通常用短信和电话。
然而短信需要一条一条的查看,远没有同一页面上滚动对话框看着简洁方便,所以人们通常只会在不想打扰别人时发送一两条谨慎的,编辑全面的短信。
可是现在,冬阳的屏幕上显示了…近二十条,中原中也的号码。
为了更好理解对方的逻辑和情绪,冬阳翻到最后按时间顺序点开了第一条。
5月9日:21:08:
[羊的人都回来了,怎么感觉还胖了两圈,正吐槽你给的牢饭难吃呢。]
5月9日:21:12:
[省吾说你的人拷问了他们,让他们逼供羊的情报,他们身上真的有伤,你的部下私自对他们用刑了吗?]
5月9日:21:28:
[喂。]
5月9日:21:30:
[假号?]
5月10日:06:16:
[我欠费了?]
5月11日:06:10:
[这个点是你结束一天还是开始一天的时间?]
随后消息隔了两天,大概因为中也意识到那些短信都是未读的,所以再发短信没有意义。
5月13日:10:21:
[滴。]
5月13日:15:21:
[?]
5月13日:22:21:
[。]
5月14日:03:00:
[…]
这几条短信的内容完全没有意义,但却是在将一天分成段后的计划发送,冬阳猜测中也在试探她什么时间看手机,自己的短信消息能否在信息浪潮中被幸运的推送到前排。
然而冬阳一律没回,因为她错过了。
5月15日:09:07:
[那个缠着绷带的神经质家伙为什么会来?你说让他跟着我的?]
紧随其后的短信内容是一连串的乱码,再然后是少年慌乱的解释,[我不小心点错了,刚刚在吵架。]
然而这些消息都像是石沉大海般没有得到回应。
冬阳代入了一下中原中也的角色,觉得自己像个言而无信满嘴跑火车的骗子,她良心痛了一下,想着先发个信息解释自己最近没看手机的情况,页面上恰巧弹出了新的短信,并伴随着清脆的提示音。
5月16日:05:07:
[可恶的女人。]
不睡?这个点都不睡?这个点还在想她?
冬阳微微诧异,然后饶有兴趣的又回看了一下这些短信发送的时间。
简直满篇都写着“时时关注”“焦急”“迫不及待”几个大字。
短信显示已读了。
对面很快又发来了新的,[我发错了!]
冬阳:“……”
哈哈哈。
她看了眼之前定好的闹钟,还吩咐过了雨阵到点就进来看眼她的情况,决定半小时后再和中也聊,所以按照计划简短的解释了一下自己最近很忙,还会再忙一会儿,然后无情的丢下手机,施展了念能力。
她没有看到中原中也随后发来的,[如果羊解散了,你有办法让那些孩子摆脱横滨其他组织的追杀,在外面安全的生活吗?]
[你需要我做什么?]
……
冬阳再次睁开眼,面前还是五条兰惠的房间,院子里的樱花树是开得最茂盛的时候,大概还能再盛放几日,然后花落长叶。
五条泽之放弃了再调住处,现在她和悟住在一起也没人说什么了,别人眼中她是六眼的随身护卫,除她之外还有两个人,只不过她睡房间里面,另两个人在门口站哨。
冬阳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五条悟,等来了黄毛的电话,对方在手机里都不敢放大声音说话,“冬姐,不好了,我听到了伊藤的计划,他们接了有钱人的委托,打算开车撞死人。”
“我还打听了一下,那个有钱人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说如果现场有一个孩子的话,就要确保那个孩子的安全,并把她带回来。”
“孩子?女孩儿?”
“似乎是。”
“什么时间?”
“这月的下周。”
“更详细的信息整理一下发我邮箱,我一会儿处理。”
冬阳看了看屋外,隐隐听到了谁的脚步声,可她还是不见悟。
怎么回事,他应该下课了。
察觉哪里不对,冬阳立刻找去了校场,很快就看到那里围着一群人,她挤开人群,悟正仰着头,嘴唇下巴处晕开了一堆血迹,而五条家的医生刚移开手,给五条悟的鼻子塞了块止血棉。
医生问,“这回是多长时间?”
五条泽之说,“快三个小时,比上次多了二十分钟,这目前是悟开无下限的极限了。”
“在测试之前还开过一段时间吧,他的大脑过载了。”
泽之一惊,“怎么会?我只让他开了一次无下限。”
被包围的五条悟伸手擦了下自己的下巴,神色看上去懵懵的,但很快在周围人的视线下凝起了神,随后露出了略微不耐的表情,“我没什么事,这只是训练的一环罢了,动不动流鼻血归根结底就是不熟练。”
“悟……”
五条悟又擦了下自己的下巴,像个完全不惧伤痛的酷小孩儿,“不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围过来。”
他的情绪明显有些不稳焦躁,或许是因为用了术式烧脑子,急需糖分。
“现在什么时间了?我下课了吧。”
他扭过头,朝一个方向冲去,人群顿时给他开出一条路来,冬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后退到校场的另一个方向,唤道,“悟。”
五条悟下意识回头,有些怔愣,随后立刻改道跑了过来。
他跑向冬阳,面部表情渐渐软化,还没止住的血又流了出来,五条悟干脆用手背抹了把鼻子,顺势把止血棉一丢,抓住冬阳的手,“我训练好累,还受伤了……”
“这里……”他指着自己汹涌的鼻血,像是在展现它有多么严重。
带着轻微试探的语气,五条悟的眼睛闪着希冀的光,说道,
“你帮我处理一下吧……”妈妈。
作者有话说:
悟:小伤你们真烦(一抹)
扭头:妈妈我受伤了…
第33章
冬阳的院子内,他们坐在曾一起喝茶吃饼的露天亭台上。
冬阳捏着悟的鼻子,仔细的一点点擦拭他下巴和脖子上的血,血液多少已经凝固了,因为悟硬是将她拉到无人的地方才开始所谓的“处理伤口”。
发现悟的视线一直在看自己,整个人也有些紧张,冬阳好笑的开口道,“张嘴呼吸,不要闭气。”
“哦。”
五条悟眨了下眼睛,然后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张嘴一吸一呼,他的反应再次把冬阳逗笑了,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捏了下悟的脸蛋,“这么可爱的话会被老鹰叼走的。”
悟仰着头怔怔的看着她,女人背后是春和景明,面容清晰且明艳,眼里的光和透过樱花瓣的细碎阳光一样闪烁,这幅景象透着一股亲切的熟悉感,让悟傻笑了两声,“嘿嘿~”
笑过之后,他突然神色一顿,眉头皱起,抿唇舔了舔什么。
冬阳试探的移开手指,发现鼻血已经止住了,她看着悟异样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五条悟捂住嘴,眸里的情绪甚至透出了几分惊骇,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牙齿,牙齿要掉了。”
“?”
冬阳也反应了一会儿,才从那遥远的生长记忆中找到关于这一现象的准确解释。
“牙齿松了?”
五条悟猛点头,“这个,左边的第二颗牙。”他张开嘴指了指牙齿,又用舌头舔了舔,牙齿摇晃的感觉让他心里毛毛的,惊疑不定道,“好像不止这一颗松了,我中诅咒了吗,中了牙齿掉光的诅咒?!”
他立即运转咒力试图解咒,还用六眼扫视自己想找出问题所在,一张小脸上是平时鲜少流露的慌张,“怎么回事,谁干的,牙齿掉光了我要怎么吃饭?”
“噗哈哈哈哈哈哈…!”冬阳笑得前仰后合,“连掉牙都会想到是被人下咒了哈哈哈哈哈!”
五条悟懵懵的看着她,很快从她毫不紧张的态度中察觉事情并不严重,冬阳大笑的反应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干了件蠢事,脸颊都红了起来。
“你……别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五条悟攥了攥手指,在冬阳的笑声中嘀咕道,“没关系,就算你嘲笑我我也会喜欢你的。”
“哈哈什,什么?”冬阳听到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柔软的托起,变得轻飘飘的,“你再说一遍?”
五条悟别开头,他只要害羞或者闹别扭时都会把脸转开,眼睛却会不由自主的飘回来。他趁机观察着冬阳的牙齿,“如果我的牙掉光了,会长出和你一样大大的牙齿对吗?”
“…对,还会长出来的。”冬阳抹了下自己的眼角,“但是会经历一段说话都漏风的时期。”
五条悟一下子闭紧了嘴,纠结了会儿说道,“那好丑,还会看上去笨笨的。”
“都会这样的,我小时候也掉牙。”冬阳指了指自己的虎牙,“我小的时候,吃东西把自己的牙齿硌掉了,后来和别人打架,另一边也掉了,就剩下中间的四颗,结果两颗门牙最后才掉,又因为我是红眼睛,被别人起了好久‘兔子’的外号。”
“兔子?”
“其实也并不难听吧。”
“是因为弱小好欺负吗?”五条悟忽然说道。
冬阳有些意外,“怎么想到这个?”
“你说你吃硬到硌掉牙的食物,被别人打掉牙齿,还被起外号,这些全都是‘欺凌’啊。”五条悟一错不错的盯着冬阳,眼神透着执拗,“你小的时候是在族里生活的吗?”
冬阳沉默了两秒,揉了下他的脑袋,“都过去了。”
五条悟盘腿坐着双手撑地,语气别扭,“真讨厌,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儿出生。”
“哈哈哈哈……”冬阳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稚气且可爱,“你已经来得很快了。”
她抚摸上悟的脸颊,孩子的脸蛋又小又软,就像他那颗柔软的心一样,“完全就是我期望的模样。”
这句话几乎是明示了。
五条悟开心的往她怀里一扑,又刷的直起身,“你等一下,我衣服脏了。”
“在意那个干什么,反正我的衣服也是要洗的。”冬阳把他往怀里一搂,笑道,“我叫早春去拿喜久福了,提早买好的。”
“……会把牙齿粘掉吗?”
“不好说。”
“……算了,那就粘掉好了,反正会长新的。”
五条悟抱住冬阳的腰,歪头枕在她的腿上,他闭上眼睛,纷杂涌入大脑的信息稍微消停了一些,有和煦的春风轻轻拂过他的额头,额发挠过皮肤传来轻微的痒意,然后,一只手落在他的脑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过他的脖颈和脊背。
宁静,温暖。
让人觉得就这么惬意的睡去实在是幸福的事情。
多年以后,成长为最强的五条悟也时常会想起,那个下午他枕在母亲的膝头,闻着似有若无的清淡樱花香,听着对方令人安心的呼吸声,等待着爱吃的喜久福,感受着吹在脸颊上的微风,落在眼睑上暧昧且温暖的阳光,做了一个清醒的幸福的梦。
***
晚上的时候,冬阳打开了黄毛给她发来的邮件。
邮件里说,她曾经统治的不良少年团伙如今扩招了一批真正的混黑人群,是年长了他们至少五岁的成年人,那个组织原本就有领头人,叫伊藤沼,那帮人给这个正在转型的不良组织“出谋划策”,因为长年混道的经验和暴戾的性格,完全不将他们的人放在眼里,又因为有搞到武器的渠道,隐隐有了自己做老大的势头,且行事极为放肆乖张,最近的杀人委托就是他们接下的。
他们打算开机车上街,制造一场惨烈的交通事故,将那两个人杀死。
“疯了吧,他们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撞死人说成战利品,冬姐,你没看到当时的情景,他们就是嗜血的恶魔!”
黄毛在电话里压着声音激动道。
撇去他中二的形容词,那帮家伙的确没什么道德观念了。
冬阳看好他们的行动时间,伊藤他们对这次的杀人委托还挺看重,先是盯紧了目标人物的出行规律,还跟踪他到售票处,知晓了对方要做凌晨五点的飞机,于是决定在夜晚聚众飙车。
暴走族飙车是这个年代很常见的交通违规事件,但是参与人数众多,警察根本管不过来。
以防他们提前下手,冬阳也很早就去蹲点,果然在他们的据点看到了大量聚集的人,有一些人辨认出了她的机车马达声,正交头接耳,四处张望寻找着她的身影,但冬阳没露面。
她知道怎么在这群慕强的不良心里留下印象,组织现在正处于一个微妙的转型阶段,一部分人想要做狠做强,一部分人还是学生时代的热血想法,直接露面说“不能做”只会引起大争执,还很可能会暴露黄毛,现在组织有两股势力,其中一半是外来的,早春是她的“代理首领”,她的威信力只对熟悉她的人管用,到时候估计又要说什么“你不懂我们”“我们要成为日本最强”“有本事把我们送去警局啊哈哈”这种话。
最有效果的是当那个天降。
……
凌晨两点,目标一家鬼鬼祟祟的上了车,男人安排妻子和女人做好,忍着心中的焦急启动了车子。
他挑了一个奇怪的路线,不走阳光大道,而是绕了一大圈,他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跨过前面的山路,就能到达机场。
突然,耳边传来了轰鸣的马达声。
男人一惊,很快就觉得自己神经敏感,原来是一群闲手闲脚的暴走族又来飙车了。
山路崎岖险峻,的确很适合暴走族追求刺激的心理,他们往往会避开车辆,估计只是在附近玩玩……
倏然,眼前出现了一辆摩托车,男人一慌,猛打车把,车子险而又险的擦过对方,眼看着就要撞上一边的崖壁,他又急急转弯,轮胎擦过深深的S痕迹,他正想停车,耳边却传来了哄笑声。
大量的笑声,口哨声,咒骂声,一群不良骑着摩托车围着他打转,朝他的车子吐口水,手中挥舞着棒球棒,车灯闪烁着刺痛他的眼睛。
男人擦了擦冷汗,才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妻子恐慌的抱紧女儿,问他怎么办。
男人握紧车把,一踩油门打算硬冲一条路出来,可是他的举动似乎成了暴走族行动的信号,棒球棍打上了他的窗户,他惊慌之中根本不知怎么控制车子——
就在失控之前,一辆红黑色的机车闯进了包围圈。
她像是飞驰过来的,落地后将一个不良直接撞翻,撞击声听着让人牙酸,而机车上的女人毫不犹豫的利落扭转车头,朝另一个人冲了过去,这回没有硬撞,而是在危险的节点旋转车身,抬脚一踹将机车上的男人踢飞。
她就这么狠戾且迅速的解决了为首的几个人,然后下车,对着刚刚爬起来的,像是头目一样的男人挥出了拳头。
“砰!”
“混账东西!”
冬阳把一拳揍翻的男人提着领子拽起来,又给了一拳,“我准许你们做这种事情了吗?”
伊藤沼闷哼一声,鼻腔传来熟悉的痛楚,紧接着是打架斗殴时往往无法避免的鼻血涌出。
他目光凶狠的抬头,这女人是谁——
脸颊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伊藤沼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出拳速度都跟不上,更别提还手了,真是怪物!
这种程度的话——
伊藤沼慌忙大喊,“甚尔!你在看什么呢,快点儿出手啊!”
他摔倒在地上,头脑眩晕,耳边翁明,模糊的视野中,汽车上的男人下来了,他踉跄了几步,像是看出了形势,突然跪下来,
“放,放过我们吧。”
“理子还这么小,我们不能把她交给你们啊!”
第34章
夜黑风高,道上亮着白灯,无数机车停靠在路边,车上的人全都下来了,无人喊号却整整齐齐的排好了队。
冬阳的目光在人群里搜了一圈,没人动,伊藤喊的那声“甚尔”没有人应。
过了一会儿,有伊藤的小弟小声道,“老大,甚尔那家伙翘班了,我早就说他不靠谱吧。”
伊藤沼骂了声脏话,但没了能打出去的牌,他很快识时务的不再挑衅冬阳,蜷缩在地上边等待着痛劲过去边装死。
冬阳一开始还以为被盯上的目标人物犯事了,但是男人像是被逼到了极点,嘴秃噜秃噜的说了一通,“再多的钱也不行,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根本不懂什么天元大人什么星浆体,难道不能让别人来当这个星浆体吗?”
天元?搞结界的那家伙?
冬阳上前,一把提溜起跪在地上的男人,“说清楚。”
“啊,啊?”男人惊悚的察觉自己被女人单手拎着领子提了起来,他硬是将因脖子突然窒息而咳嗽的冲动压回去,惊疑不定的看着冬阳,“您不是……那个咒,咒术师吗?”明明那么能打,做了很多常人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动作。
“我是。”
冬阳看了眼车内,一个女人搂着孩子,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肩膀。
“说清楚,星浆体是什么,又是谁要和你们用孩子做交易?”
有意思。
冬阳直觉这次事件不是小事。
她又把还在地上装死的伊藤拉过来,“来吧,就在这里,你们两个说清楚。”
伊藤沼口齿不清的说,“你这女人到底是谁啊?”
可能他这话打开了什么中二的开关,安稳站好的不良们突然齐齐弯腰,双手背在身后,中气十足的喊道,“首长!”
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有回声,伊藤沼的人懵逼的左看右看,最后看向了冬阳。
伊藤沼:“??”
冬阳:“………”
哈哈,她就知道,这种场面来多了就习惯了。
冬阳:“我等会儿再来处理你们的事情。”
五分钟后,冬阳在前头听事情经过,后面的人得到待机的指令后便忍不住扎堆交头接耳起来,冬阳隐隐能听到他们说什么“还是老样子”“感觉气势比之前还要可怕”“又变强了吗,一如既往的能打啊”“我们的红色传说回来了?”“伊藤要倒大霉了哈哈,让他们平时那么嚣张”“听说之前不出面是在养孩子”“可恶啊我好激动,我想上去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就算被她踹飞也好啊!”
若有若无的烟味传了过来,冬阳朝那边瞥了一眼,点烟的不良吓得直接用手把烟头掐了,然后挥舞着手让烟散得更快了些。
不至于,冬阳现在并不排斥烟味,不过对方这么做说明她威慑力够了,她也就没管。
她转头继续听着男人和伊藤的说辞,很快捋清的事情原委。
男人叫天内祗,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员,和所有上班族一样过着早上挤高峰晚上挤高峰的普通日子,有妻子有女儿,过着平淡的生活。
然而某一天,有一伙奇怪的人来拜访了他们家。
他们称他的女儿是“星浆体”。
交涉过程中说了一堆他不懂的词,但重点却听清楚了,那就是他的女儿和一个大人物匹配良好,适合被那位大人物“同化”。
“同化是什么意思?”
他当时如此问道。
和他交涉的文质彬彬的男人说,“就是成为天元大人新的身体。”
男人喉咙梗塞,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那理子呢?”
“理子小姐会成为天元大人。”
天啊!这怎么能?!
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天内祗立刻愤怒的要把这群神棍赶出家门,他面色扭曲的说,“什么跟什么?你们是说献祭吗?我不会这么做的!”
随后那帮家伙提出了一堆所谓的‘优渥’条件。
他们说他们会给天内理子最好的物质条件,会让她快乐无忧的成长到同化的那天,会给他们夫妻二人一笔巨额抚恤金,靠着那笔钱,他们可以还清所有债务,余生都不用再为钱发愁,这一切只需要将他们的女儿交给他们。
他们出示了很多相关文件书,仿佛政府权威机构。
天内祗被对方所说的交换条件砸得脑袋发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和妻子一同激动的将人赶出了家门。
但是没完,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隔三差五的就会收到来自咒术界的传真,电话,以及一次又一次的见面谈判。
像是为了表露诚意,表露力量,天内祗还在短短两天内升职加薪,同事们都以为他得了某个高层的青睐,一开始在明里暗里的阴阳怪气,后来他又升了一级,同事们顿时改了冷漠疏离的态度,纷纷巴结他。
好吗?天内祗只感觉到了恐怖。
对方可以轻易改变他的生活,影响他的生活,那么也可以让他走到不得不“卖掉”理子的窘迫地步。
更何况对方说的什么咒灵,咒术师,诅咒师,听着就是陌生诡异的东西。他的女儿会经历那样的世界吗?他们处于这样的世界吗?不行。
天内祗决定逃走。
突然被暴走族盯上,他觉得自己的计划泄露了,对方动怒了。
而伊藤沼这边的故事就简单得多。
他们只是通过内部的“万事屋”接到了高额悬赏,说只要杀掉天内祗和他老婆同时不伤害女儿就好。
“任务是上周接的,就是这样的。”伊藤沼吐了口血沫子,“老板给的钱很多,超级多。”
……真是咒术界那帮家伙干的?
穿着西装文质彬彬,应该是辅助监督一类的人物,那类人属于总监部,总监部可是政府的组织,平常就喜欢冠冕堂皇的那一套,说咒术师要保护普通人怎样怎样的。
冬阳问,“看到老板的脸了吗?”
“戴着墨镜呢,怎么可能看到。”
看到了说不定也是心腹代为传达指令的。
“长什么样子,身形和脸部特征之类的。”
“额……又高又瘦的,穿着黑蓝色的和服。”
冬阳略微思索了片刻,问道,“钱打算给多少?”
天内祗当即就想再跪下去,被冬阳扯住了领子,“行了,我要是想杀你,跪到膝盖裂成两半都不会改变想法的。”
伊藤沼:“一个亿。”
“杀人给一个亿?”冬阳扯了下嘴角,“那的确是阔绰。”
听上去不太可能是总监部的做派,但是不像不代表不是。
冬阳暂时让他们别动,稳住金主。
伊藤沼嘲讽的笑了笑,“怎么了,不是说‘没允许我们做这种事’吗,看到钱就改变想法了?”
冬阳和他扯皮,“接这种活,掉价。”
“你!”
“我们建立不良组织的初衷可不是胡作非为的。”
伊藤沼啐了一口,“你装什么清高,不良最后都会成为黑手党,黑手党干的就是违法犯罪的事情。”
“黑手党?黑手党的前身就不是不良了?不良还有个默认的规则,那就是不能把家人和普通人卷进帮派斗争里来。”
冬阳的这句话激起了那些年轻人的热血,以往对伊藤沼一行不满的人仿佛有了主心骨,张嘴就喷,“就是!掉价!”
“说什么呢你个八嘎呀路rrrrr!!”
“有意见吗?我们首长已经回来了!”
伊藤沼转而怒视冬阳。
首长。
这群玩过家家的可笑小屁孩儿组织的首领?
以往的确在“里世界”听说过她的传言,是个能打的狠人,但是那只是中学生推崇的武力罢了,靠拳头说话早就过时了,现在他们已经成年,犯了事后可不再是去少管所那么简单,并且年龄就是某种身份的象征,代表他们有资格和其他非法组织进行交易,比如走私,接受委托……
这女人不想这么发展吗?让这个名为‘冬’的组织“堕落”的计划看来遇到阻碍了……
“伊藤,你们先回去。”
那个红眼睛的女人平淡的说道。
伊藤沼思维一顿,发现了转机。
哈哈,她该不会真的见钱眼开了吧,不然怎么会让那个男人把机票退了先回家。
“你该不会要保下他吧?”伊藤沼刺激她,“我们不接这活,别的组织也会接,你难道要报警?顺带一提,透露金主的信息在里世界是要上黑名单的。”
“谁说要保他?”女人朝他露出带着深意的笑容,“蠢货,你完全能多敲诈一笔,一亿都能轻易的给,这两个人的性命和这个小女孩儿明显还能更值钱。”
伊藤沼一怔。
“你先稳住,就去和金主说这家伙被逼急了,要杀死自己的孩子来换取逃命的机会,他愿意交出自己的女儿,但是要更多的钱亲自来,当场换,拿现金。”
首长的命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伊藤沼就算有些疑虑也会应下。
“这样……能行吗?”
“随机应变嘛。”冬阳朝他弯了弯唇角,“反正你们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
“……”
刺目的远光灯下,女人的笑容有种绝代风华的美丽。
伊藤沼觉得自己被打破的鼻子传来奇异的热流……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照着女人的说法做了,并且鬼迷心窍的带着心甘情愿的热切。
部下看出了他的表情在说什么,在金主的房间外坏笑道,“那个女人长得很不错吧,拿下她并不亏。”
“拿下她,这个组织依旧是你的。”
没错,只要拿下她,组织和女人都是他的了。
……
另一边,早春在族外的住处内。
冬阳把这件事给早春和千风一说,早春的反应最大,“可能吗?竟然为了星浆体买凶杀人?”
五条千风凉凉道,“怎么不可能,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五条早春惊奇的看向千风,“你怎么接受得这么快,虽然我和不良混在一起,但我也知道犯罪这种事不能做,打架斗殴和杀人根本不是一码事,高层会用这么龌龊的方式吗?”
“我觉得他们对兰惠私自用刑这种事就已经挺龌龊的了,还是在总监部放行了之后。”
早春反应了一会儿,“他们?私自用刑?不是总监部?五条家干的?”
冬阳陷在沙发里,对面坐着拘谨的天内祗一家人,他们的女儿天内理子看着才四岁左右,乖巧的坐在母亲的怀里,尽管她的父母觉得这种事不让孩子听到最好,但是他们担心理子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因为他们觉得咒术就像魔法一样古怪神奇,根本不敢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
冬阳问道,“天元要同化是怎么回事?”
五条千风环胸靠在冬阳坐着的沙发上,“这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是首次,天元大人只是拥有‘不死’的术式,但并非不会老,老到一定程度,他的肉体就会被术式重造,也就是进化,进化到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地步,所以每五百年就要选一个容器。”
“……听着似乎的确是需要星浆体。”
天内祗额角一抽,“喂。”
“不过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买凶杀人。”冬阳打了个响指,“我不关心什么同不同化的问题,我觉得私下杀人是个大问题,首先那个人把刀给了混混,就说明这是明面上不被允许的。”
“你的意思是……”
“总监部一直不放弃和天内交涉,暗地里又冒出个永绝后患的狠路子,且并不是在发觉天内有意逃跑后做的,是在那之前。人的穿衣风格一般不会大改,一个是上班族习惯标配的西装,通常代表下级,一个是舒适传统的和服,还不露脸,大概率不是一伙人。”
“……那么为什么是五条?”
冬阳播放了一段录音。
那是伊藤沼第二次见金主的对话,里面详细说明了杀人计划和金钱交易。
五条千风:“…你又放什么监听器定位器了啊……”
“这声音是……”早春吃惊道,“拙古大人?”
五条拙古,长老之一五条茂的心腹。
咒术界常年腐朽,便是因为他们的世袭制,每个高层之下都会有好几个接班人,接班人还有接班人,五条泽之是五条延根的接班人,五条拙古就是五条茂的,只是这个接班人可能并不是独一位,于是他们也会为了一个位置而去竞争。
拿下星浆体,贡献出星浆体,应该算一件功劳。
天内祗激动的站起身,“我要去报警!这就是证据!”
冬阳说,“没用的,单单一段录音证明不了什么,他们还会反过来说你污蔑,就算录音有点子用,但警方没抓住现行,他们的罪名顶多是蓄意杀人,还能洗白为被混混和你们敲诈。你们这个时候去报案,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
天内夫人面露痛色,“那我们……我们的理子……”
五条千风凝视着冬阳,忽然露出了笑意,“这就是你让伊藤他们去再次接近金主,稳住他继续交易的目的?”
“是啊。”冬阳弯了弯唇角,“真的很凑巧,这么好的刀直接递到了我的面前,他们走黑道,黑道就是我的人。”
早春有点儿懵,“兰惠大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冬阳一拍手掌,“早春,我记得你去警方那边查过伊藤一行,有几个杀人上通缉令的,给我个名单。”
“千风,我给你两个亿,专门委托伊藤去杀星浆体一家。”
天内祗:“?”
五条早春:“?”
五条千风:“?”
五条千风:“不是,你哪来的钱?”
冬阳淡淡吐出一个词,“赌马。”
“???”
早春也惊了,“和你炒股一样,运气那么好?”
不,那是冬阳回去后就查资料算的。
从前她就发现,两边世界有极大的相似,其中包括事件发展。
赛马的日本杯在80年代迅速发展,催生了一连串的周边经济发展。赌马是时间线最近也最快获得回报的,90年西方诞生了一匹不被看好的黑马,被他们买入,在95年一战成名,后来换了驯马师,输了一场又一场,随后戏剧性的又重现辉煌。
除了赌马,冬阳还记住了02巴西,但是年份离现在太远了。
五条千风正了正脸色,“言归正传,再说一下任务细节吧。”
“拿钱找伊藤,会让他产生天内一家的确很抢手的感觉,他多半会想两边都吃,或者传达给五条拙古暗示性消息,五条拙古找黑道而不找自家的咒术师就证明他很谨慎且着急,他的预想应该是,天内一家出事理子失踪,他当那个找到星浆体并将混混惩处的人——当然,这是给总监部的形象,五条内部他会给五条茂说实话,总之最后他想达成的结果是,星浆体是他得到的。那么换一种方式,天内假装同意做金钱交易,他也会当那个亲自说动天内得到星浆体的人。”
“第二种其实更倾向于…线下会面?”
“嗯。”冬阳朝千风点点头,“他若是不肯露面,你就再制造些压力,比如,给天内一家安排好偷渡的船只——他会带人去堵的。”
“偷渡?”
冬阳并起食指和中指,作枪状对着虚空点了一下,“我会让呆木拿着枪去报案,以携带非法武器的行为作证据,向警方披露有人要在港口杀人灭口的恶行。”
“最好的方法是——让政府的人解决咒术界的人。”
***
离开时,天内夫人抱着理子站在门口给她送行,天内理子似乎意识到了他们在做什么,伸手去够冬阳的手,“姐姐……”
冬阳握了握她的小手,“叫阿姨,什么事?”
“阿姨,我是不是要离开日本了?”
“你害怕吗?”
天内理子摇了摇头,“因为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就不会害怕。”
她的一只手搂着母亲的脖子,露出一个清澈且安心的笑,“阿姨是不是也有小孩子?”
“是啊。”
“那……节日快乐!”
“?”
冬阳若有所思的坐上了千风的车。
她倚在副驾驶座上,过了许久蹦出一句,“今天是什么节日?”
五条千风看了眼她,随后意味深长的笑道,“看来本人的确容易迟钝这种事。”
“你在给我打哑谜?”
“我觉得不告诉你比较好。”
“对了,我们要在码头演出戏,你当天内祗,我当他老婆。”
五条千风愣了愣,随后惊喜的扭头,“我们是夫妻?!”
冬阳笑了,“哈哈哈你看你的表情,和我接受你求婚了一样。”
“到时候请叫我阿娜达!”
“……你还挺会自我调侃的。”
五条千风突然想到,“等等,那理子谁来当?”
……
五条家。
冬阳去看了悟,结果本该上课的他今天却逃课了。
冬阳震惊极了,“逃课?他逃课?”
侍女表情为难的点头,“是啊,悟少爷今天时不时就问我们你去哪里了,我们说你请假出了门,他好像一整天都很不开心,最后还带着人翻窗走了。”
“我已经和他说了我有事情出门一趟。”
“似乎是因为……你回来得比他想象得晚?”
冬阳拍了下额头,“谁跟着他出去的?”
“侍卫三队……呀,回来了!”
正聊着,五条悟回来了。
他的表情就像被冰封住一样冷,眸子无波无澜,却突然在六眼的视野内捕捉到了冬阳的身影。
冬阳见到悟转过了头,耳边别着一朵红花。
哎?
红花?
那朵艳丽的红花夹在洁白胜雪的发间,格外醒目。
五条悟朝这边跑来,像以往无数次那样热切的朝母亲冲去。
他停到冬阳面前,小心的递出了手里的东西,
一捧花。
红石竹,康乃馨,玫瑰……
全是冬阳眼睛的颜色。
那双天空之瞳中闪烁着流光溢彩的颜色,他的每个音节都说得清晰且真挚,
“母亲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悟是,将自己查到的母亲节传统全一股脑的做了,包括别红花,送红石竹,送康乃馨~
第35章
我是冬阳。
我没有母亲。
在我的记忆里,师傅一定程度上可以代入为母亲的角色,虽然他是个胡子拉碴浑身肌肉的大叔,但他是个满世界冒险,尤其喜欢去大森林的猎人,偶尔会抚养失去了母亲的幼兽,那个时候他会表现出惊人的耐心和温柔来,各种护理的手法也很专业老道。
我在第一次发觉他的这种特质并被那奇异的磁场蛊惑了心神时,情不自禁的说,“你该不会很擅长养孩子吧?”
我的师傅爽朗的笑了笑,“这可不好说,养孩子和养幻兽是不一样的,并不是只要照顾它吃喝拉撒就能安稳长大的。”
少女的我似懂非懂,“哦,可我觉得只要能吃饱,也不会死,就能长大。”
“哈哈哈哈……冬阳你还是不太一样的,你比较不容易长歪。”男人摸了摸怀里幻兽幼崽的翅膀,“我呢,会代替这小家伙母亲的角色,会带她前往大峡谷,她的本能便是感受风即会飞行,而只要学会飞行,她就能自己捕猎,也就不会死了。”
“和人差不多吧,只要我变得强大了,就能养活自己了。”
师傅突然严肃着表情,“但是孩子还是不一样的。”
我若有所思,“因为人类思考得比较多?”
野兽和人类的区别大概也就是脑仁的功能,野兽一生所追求的大部分都是填饱肚子,但是人类会想要别的,比如尊严,比如爱。
男人拉起渔网,“我一直都觉得,养小孩儿真是个难题啊,所以就偷懒的把他交给我妹妹了。”
我大脑宕机了一下,震惊道,“你已经有孩子了?”
“哈哈哈我没和你说吗?”
“没有啊!……不对,你有孩子了为什么还在流浪,你也不像是缺钱到需要常年离家务工的人群啊……你在躲债?躲追杀?”
“想多了,其实我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
我吐槽,“什么叫还不是时候,父子相见还需要挑日子吗……”我从男人略微异样的脸色中察觉出了他的心虚,“……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的孩子相处吧…而且你的野心不小。”
“是啊,所以我说我不适合养孩子嘛。”男人钓上来了一条大鱼,利落的切了几刀,挑了快鲜美的肉递给了我,“不过我还是很信任我的儿子的。”
“因为那是你儿子?”
“嗯。”
这个话题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并不是好奇我师傅的儿子,而是好奇所谓亲子。
幼兽扑腾了两下翅膀,依恋的钻进了师傅的怀里,张嘴等着师傅把鱼肉递过来。
我问,“人为什么向往母亲?”
师傅用明亮的眼神望向我,“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就像这个问题本身就模棱两可一般。
人为什么向往母亲?人为什么想成为母亲,人为什么钦慕着母亲。
没有确切的答案,因为一切答案都不能确切的解读它。
唯有无数个瞬间,心神往之,认为值得。
***
“母亲节……快乐。”
母亲节。
冬阳乍一听这个节日名时还感到陌生,她的身体已经快过她的脑子接过了悟送来的花。
悟的眼神令冬阳产生了奇异的感觉,恍若曾在惊险濒死的战斗中肾上腺素飙升头脑清明心脏紧缩的快感,但比那要轻飘,比那要温暖。
“这是……”
“我去花匠的院子里摘的。”五条悟说,“挑了开得最好看的。”
红石竹,玫瑰,康乃馨……民间对于母亲节的习俗不一,五条悟可能自己请教的老师,可能自己看书上网查的,他把所有关于母亲节要做的事情都融合到了一起,包括孩子要在发间别一朵红花。
冬阳蹲下身,悟便上前,伸手将一只开得最艳的红石竹别在了她的耳边,极为熟练的挽起了一缕头发,似乎偷偷演练过无数次。
做完,他还毫不吝啬的夸道,“超级漂亮!”
察觉到他的用心,冬阳欢欣雀跃的抱起他转了好几圈,然后在他的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我太喜欢了,谢谢,悟。”
五条悟因为这个吻整个呆住,“你……你亲我?”
一旁的侍女捂住了嘴,把惊呼吞了下去,“悟少爷被……”
五条悟只呆了几秒,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的羞耻迅速退去,眸光亮亮的指着自己的另外半张脸,“这边,这边也要。”
冬阳乐颠颠的在他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下,五条悟半眯起眼睛,笑意盈盈的向冬阳凑去。
五条悟后方跟过来的五条泽之一怔,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孩子亲近母亲是天性吗,如果是血脉相连的原因,那为什么不来亲近父亲?
“兰惠,你过来。”他沉着声音唤道。
冬阳站起身,“有什么事吗?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啊,我好像不属于你管的?”
五条泽之额角一跳,“悟,你今天逃课了,要回去补课。”
五条悟拉住冬阳的手,“不要,今天的课可以明天补,但是今天不行。”
五条泽之一愣,“为什么?”
因为母亲节这一天,孩子要和母亲在一起。
五条悟说,“我累了。”
“不要任性。”
“我累了我累了我累了。”五条悟捂住眼睛,“眼睛好痛,脑袋好痛,已经不想思考了,我现在就想吃吉婆婆家的喜久福。”
侍女和侍卫一听神子身体不适,当即让了一大步,“泽之大人……要不等悟少爷休息好了再补课吧,更何况他的成绩一直很好。”
“对啊,如果再向上次流鼻血……”
“上次流鼻血是因为长时间开无下限。”泽之深吸了一口气,“兰惠,我记得你明天有考核,你不去准备吗?”
“不用。”冬阳牵着悟转身离开,并落下一句,“晚安。”
类似如此“失礼”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这只是“失礼”,而非失责。
我当然可以拒绝和你交流,当然可以无视你的声音,这些都是在社交规则中被允许的,无非是给人落下叛逆古怪的形象,冬阳懒得做那些表面功夫,除非五条泽之大声呵斥她,上过来扯她,可能才会阻止她离开的脚步。
但显然五条泽之不会。
他特别好面子,特别。
就和高层的家伙们一样。
悟送的花被冬阳放进了花瓶里,摆在了房间内最显眼的位置上,冬阳今晚原本打算筛选一下想要招揽的人,但是因为悟,她决定将计划推到凌晨。
几年前从高专招揽的那名咒术师不幸在任务中丧生了,听千风说,那次任务明明标着二级,实际祓除的咒灵却是一级。
“一级和二级那么明显的级别差距竟然都没有发现,导致他被……”谈及此,千风的眼里划过一抹痛色。
冬阳问,“搞错任务这种事多吗?”
“偶尔。”
“但是搞错一次就会让一位咒术师丧命。”
“……”
“荒唐。”当时冬阳的声音隐隐有些怒意,“他真的是因为窗的失误而死的吗,不是被人故意送上死亡列车的吗?”
五条千风被这个思路惊得后背一凉,“你是说……”
“传达任务的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被做手脚。”
“这些任务都会有备案,按理说会经历严格的审核……”
“备案是人做的,审核也是人做的。”冬阳凝视着他震颤的双眼,“偶尔,你当咒术师才几年,就已经能说出‘偶尔’这种频率了,完全严谨的流程绝对能做到杜绝。如果咒灵不是当场进化,这就不能发生级别报错这种事。”
……
五条悟看她摆弄着花束,视线随着她鬓边的红石竹流转着,突然道,“你喜欢穿什么样子的衣服?”
“嗯?”
“首先排除和服。”
“哈哈哈哈哈是,我的话,不喜欢束缚感强的,其他什么样的都喜欢。”
冬阳摆好花,招呼五条悟过来,然后将他搂在了怀里。
“干什么?”五条悟懵懵的直视前方,对上了镜头。
“三二一——笑!”
“咔嚓。”
自拍没有闪过灯,但有音效,冬阳迅速的保存复刻换锁屏一条龙,然后有些遗憾的想,这照片无法传送到她的另一部手机上。
到时候有黑客黑进她的系统,估计都要惊呼港口mafia的首领竟然藏着孩子——或许会传出更遭的八卦新闻?
照片上的五条悟是呲牙笑。
他有些不适应拍照,笑容相比平常是僵硬的,但和大部分时间摆出的酷哥脸相比已经足够生动可爱了。
悟看着冬阳的手机,“我能有吗?”
“手机吗?”
目前族内一直没有给五条悟配手机的想法,或许是因为怕神子被追踪,也可能是觉得他现在还不需要,另一方面,手机也是联络网,他的通讯录便是他的“氏族”。
五条悟摇了摇头,“照片。”
冬阳瞥了眼电子成像。
随后她承诺道,“我去把它打印下来,装订成相册,不止这一张,还有你之前赏樱的照片,学习的照片,比试赢了的照片,吃到喜久福时的照片……”
不知不觉,冬阳已经拍了无数张五条悟。
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她以往并没有记录的习惯,倒是有部下吐槽过自己的妻子自从生产后专门买了部相机拍孩子,明明那孩子每天都长一个样。
五条悟张了张嘴,“那有你的吗?”
“我想要你的照片,赏樱的,吃饭的,帅气的……”
——那个时候冬阳对说着抱怨的话却显然在显摆的部下漫不经心道,“都是因为爱啊。”
她现在才切实的明白过来。
都是因为爱。
作者有话说:
未来的悟已经是自拍小能手了~
第36章
夜晚。
“天上太阳,地上绿树……”
“我们的身体在大地诞生……”
一声略微沉闷的童声呢喃着接道,“我们的灵魂来自天上。”
冬阳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悟的胸口,“快睡吧。”
“我睡不着。”五条悟睁开眼睛,“为什么每个音节我都觉得陌生,却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因为五条悟并没有学习通用语。
但是和从小就被双语教学的孩子一样,就像“哈库呐玛塔塔”被赋予了“没有忧虑烦恼”的含义,他能单靠音节的排列意会其中安宁祥和的情绪及祝福之意。
“因为这是启蒙?”冬阳说道。
五条悟翻了个身,他还没有到快速抽条的年纪,整个身体小小的,只要蜷缩起双腿就是柔软的一团。
“我们会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吗?”
冬阳想都没想就说,“会啊。”
但是五条悟有些不满意这个答案,“我不太想。”
“嗯?”
神子说,“为什么我不可以承认你是‘母亲’?”
“……”
神子又说,“或者,为什么你不可以承认自己是谁?”
冬阳想了想,她在真实的理由和被渲染后的童话版本两个解释中犹疑了一下,说道,“你想听什么答案?”
“取决于你想告诉我什么答案。”
冬阳不期望将孩子卷进长辈的纷争中。
她的部下雨阵,是她在横滨最混乱的时期,一个沦为枪战场的破旧楼房里捡到的。
最初的那段时间,少年雨阵一直处于疑神疑鬼神经质到颓废的地步。他最常对冬阳说的话就是,“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哪个是真话,哪个是谎言……告诉我命令吧,直接吩咐我去行动吧,别给我解释你的苦衷了。”
他在常年的家庭影响着中变得混乱不堪。
母亲对他说,父亲是个穷鬼,是个骗子,是个欠债的赌徒,害得他们母子只能过这种苦日子。
父亲对他说,母亲是个无用的花瓶,是个满心要跟着别的男人跑,能毫不犹豫的抛弃他们的势利眼。
兄弟对他说,父母会选择把最喜欢的那个孩子留在身边,让长子继承家产。
姐妹对他说,父母谁都不会要,他们会将有可能获得他们家产的孩子卖掉。只有率先强大起来才不会被送去孤儿院或者精神病院。
孩子无疑十分信赖于他直面的人,凡是熟悉的,有感情基础的,便是他倾心的对象,他们处于一个纯白的状态。被欺骗,被利用,被抛弃,这些都是在成长过程中经历的,然后他们才会学会辨别虚伪。
所有人都在说不同的话,而左右摇摆的雨阵最后只感到了痛苦,他为每一个亲人忧心,替每一个亲人愤怒,最后幡然醒悟,发觉自己只是他们负面情绪的抒发口,无人为他着想,自己只是他们达到最终目的的筹码。
儿子的指认能让母亲控告父亲离开父亲,于是父亲在孩子面前抹黑母亲,兄弟想让他当那个无知的,不争不抢直至无能无用的幼子,姐妹想让他加入这场财产的争斗,因为她是被收养的孩子,本身没有继承权,一开始就被踢出这场竞争的她只想看着这帮人斗得更狠。
悟也处于争斗之中,但他此时正被保护着。
或许他会在某一天看清楚家族的意图,看清楚咒术界的腐朽,但那是以后了。
——他是如何看清的?
——是因为失望吗?
五条悟并不是普通的孩子,撇去天赋不说,他肩负的命运也注定他不能一直被养在温室,他似乎在下半年就会接受家主的教育。
冬阳不会去向悟“诉苦”。
她不会对悟说“我在为了你抗争,所以你要时刻记得袒护我”——虽然这似乎是最直接的,通往胜利的道路——那是在将责任转移,在向他倾注不属于他的压力,将家族的黑暗以单向的,片面的方式一股脑的揭露给他。
所以冬阳对他说,“我和高层打了个赌。”
“赌什么?”
“赌我的孩子能不能认出我,我赌的是能。”
五条悟微微睁大眼,“如果你赌输了呢?”
“不会输的,会赢的。”冬阳轻缓道,“但是这个赌很讨厌对吧,因为并没有经过孩子的同意,却在拿孩子下注——所以,我打赌的前提是,不得不,暂时。”
“幌子?缓兵之计?”五条悟皱起眉,“你被威胁了?”
冬阳嬉笑着凑过去蹭了蹭他的额头,“因为碍眼的家伙太多了。”
“我去替你杀掉他。”
“?”冬阳瞪圆眼睛,“你觉得杀掉他们是对的吗?”
老师教的?还是五条悟天性如此?还是……
“能让你下这种赌的,只是因为要断掉我的联系。”五条悟凝视着她的眼睛,“是诅咒师吗?我五岁的时候,有一个诅咒师掳走了我,但是没有把我带离本家,他在鸟居处被千风叔叔杀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
这个时候也无暇去顾及悟能不能看这种血腥的场面,但是显然从结果来看,五条悟接受了,没有受很大影响。
“是不是诅咒师会为了杀我,将我的亲人朋友绑架,以此来要挟我?”五条悟说,“所以我不和你相认才是好的对吗?”
……这原来就是五条悟的想法。
他认为家族撇去他的亲属关系,是一种“保护”。
他在以“善意”的角度来揣度五条家的用心,或许也是因为,五条家一直在向这个年纪的他展现“保护”。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被危险盯着,而这种认知延伸出的第一想法是:我身边的人也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侍卫会为了保护他冲在前面,弱小的侍女会被第一时间杀死,
如果不是因为五条家疯狂输出的追崇以及六眼对自己的深刻认知,身处五条悟这个位置上的孩子很容易产生自己连累了他人的自我厌弃感。
冬阳情不自禁的抚摸着五条悟的后脑,“真了不起,悟。”
五条悟怔了怔,“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真了不起。”冬阳笑起来,“各方面都很了不起,悟。”
这份完整坚固的内核,这份冷静的,自我思辨的能力。
冬阳点了点他的鼻尖,“过两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们来‘反击’。”
***
五条千风按照冬阳的吩咐,伪装成了需要找打手的有钱人,通过早春勾搭上了里世界的“万事屋”,自然而然的将委托交付给了最近势头很猛的“冬”。
偷渡的船冬阳也找到了,是一艘在计划当晚通往韩国的货轮,到时候只要趁着混乱,送天内一家上船,第二天中午就能上岸。
“我在那边有朋友可以接应,到地方后第一时间做一个假证,以防在街上被警察查出来,然后躲一阵子,等事情差不多解决了再回来,或者你们看看怎么计划下一步。”五条千风如此对天内祗说。
而“冬”里,冬阳又把这任务给了伊藤沼。
伊藤沼显得很兴奋,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定金,而冬阳默认将任务委派给他又仿佛是一种信任,一种仰仗。
“果然这种挣钱的法子还得是我们。”
几个混混聚众吸烟时忍不住计划起钱要怎么花,而他们等待着交易的时候,冬阳让黄毛去报案了。
黄毛走时露出了一张大义凛然的脸,“冬姐,即使我这回被关进少管所,也会记得您的。”、
冬阳摆摆手,“你去少管所也就关一两个星期,小心别吃胖了。”
黄毛自觉被授予了格外严峻的任务,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他要在交易的那天晚上满脸惶急的冲进港口的警局,然后大吼着杀人了有人要火拼了,他会将伊藤沼一行人的形象详细的讲给警察听,引起他们的重视,又要将事情描述得十万火急让他们没有犹豫的时间,然后直接冲向事发地。
冬阳这边没有什么难做的,她刻意找五条拙古的竞争对手聊了会儿天。六眼生母向长老投诚一事在他们的圈子内不是秘密,如今忽然对谁套近乎,动机便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五条拙古有些急了,他迫切的想得到一份功劳为自己增添筹码,而在这时,他听到了“星浆体”同意交易的消息。
地点在港口,时间是凌晨,有船适合偷渡。
总监部的人说天内最近都不在家,天内祗旷工数日,天内理子没有去幼稚园,而行程库里查到了他购买了通向国外的飞机,天内祗是真想走了。走之前,他还想得到一笔钱。
并且,天内祗要“亲自”将女儿交给他。
五条拙古还在犹豫,因为他觉得天内祗的前后反应太怪了,直到他听到——
“有人出钱悬赏那小姑娘哎,还非常阔绰。”
他找的混混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杀掉星浆体?竟然不是得到她?
是谁?盘星教吗,那个一直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但是却信奉纯粹天元的教会?
他们的确可能做这种事,筹集的资金也绝对能请动厉害的杀手,谁把星浆体现世的消息传出去了?总监部有奸细?不,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星浆体有可能会死。
怪不得天内祗同意了交易,因为不把女儿交出去,女儿就会被杀手得手——杀手杀的也不一定只有星浆体,还可能会连带将星浆体身边的人干掉。
将女儿交给保护她的一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而他怕被打击报复,所以决定立刻逃走。
商定的那天凌晨,五条拙古带着自己的心腹出现在了港口。
漆黑的夜色中,他看到海边站着两个人,其中个子稍矮,大概是女人的一方怀里抱着个被包裹严实的“东西”,只露出了两截细白的小腿。
没错,是天内一家!
五条拙古走近,端着一张正直的脸,“你们想通了?”
“天内祗”声音古怪的说,“我已经不得不这么做了,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他突然激动的哭泣起来,“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你们就这么想要我的女儿吗,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
五条拙古皱起眉,男人露出的丑态向来是他鄙夷的。
“别废话了,将孩子交给我们。”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大人,我知道以‘我们’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你抗衡,你能轻易的影响我的生活,如果你们能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五条拙古的心腹有些不耐,“你这是反悔了?”
“我……”
“天内祗”的声音顿了一下,“钱呢,钱带了吗?”
对面传来了若有若无的一声嗤笑,“你果然是……”
“天内祗”忽然跪了下来,作出了恳求的姿态,嘴里念叨着,“理子,对不起,不要埋怨爸爸,你到了那边好好生活。”
他那副样子像是颓废到了极点,又像是在祈求对面的人放过自己。
随后,心腹拿着装钱的箱子向他靠近,五条拙古也姿势微变——
一声枪响在黑夜中响起。
女人像是被什么冲击力极强的东西刺入胸口,抱着孩子完成了一个经典的中枪动捕姿势,摔倒在地上。
紧接着,“天内祗”发出了惨叫,不知是这声枪响,还是女人明显不自然的身体弹动,又或者是男人悲痛欲绝的声音——某个开关像是被打开了。
黑夜中爆发出了震耳的枪响,急促的,密密麻麻的,决绝的。
像是有了能将人就地枪决的理由,暗处的防卫再也不加忍耐,对着对面实施恶行的家伙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那是携带枪支的,杀人的黑手党!
那是无视了恸哭残虐他人的恶魔!
“历岛警官,杀了他们!他们是罪犯啊!”
“暴行已经在面前眼睁睁上演,有必要当场处决了犯人!!”
——当场处决!
***
当暗处的警察得到必须出手的信号时,狙击枪便早已瞄准了。
五条拙古只感到身体不受控制的前晃了下,他多少修炼了几年,身体比普通人要灵敏许多,战斗的意识也还算敏锐,所以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受了攻击。
他摸向自己的胸口,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什么?”
枪?
枪伤?
为什么会有枪?!
被埋伏了?!
……
另一边,五条早春将五条拙古和伊藤沼密谋杀人的录音整理好,等着在咒术界追究五条拙古的死亡时交给政府。
地上,“中弹”的冬阳遮住悟的身体,在他耳边低语道,
“妈妈待会要带你潜水,准备好哦~!”
她舌头上的咒纹正在消失。
在某个瞬间,轻飘飘的破碎了。
***
【五条茂,五条家的执法者,专门惩治犯了错的族人。】
【五条拙古,五条茂的心腹。】
【与五条兰惠立下束缚的特别准三级咒术师。】
——让政府的人杀掉咒术界的人。
——毫无争议的,当场处决。
第37章
子弹,伤口,大量失血。
联合面前几人的神态,五条拙古猛地反应过来,他恐怕不止中了埋伏那么简单,那不是诅咒师对咒术师的攻击,而是——
刺耳的警笛划过了夜空,以作警示,以作震慑。
警察。
竟然是警察。
不可能,即便天内祗报警,总监部也可以摆平他的案子,政府对咒术界的决策向来不会过度干预,还会给予高层和咒术师许多优待。
“拙古大人!”
心腹朝他跑来,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了,手中还拿着仿佛武器的黑色箱子,被当成了重点攻击对象,几步之间便被打成了筛子。
五条拙古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政府的人疯了?他们在搞什么?!
几乎是每个濒死之人都要留下重要线索般,五条拙古尽力的编写遗言,他在被子弹射穿大脑的前一刻仍在想,如何为五条家留下最大的利益。
他用血在地面上颤抖的写下了“冤”字。
长老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绝对会——
***
混战之中,“天内祗”抱着妻子和孩子跳了海,如同痛苦到放弃抵抗一般,他的身形踉跄到像是失去了生的意念的绝望之人。
他们无视了远方的呼喊,在警察的视线内淹没在漆黑的海水中,从头到尾都没有浮上来。
而另一边,不慎暴露的伊藤沼暗骂了一声,“警察怎么在这儿,还有,刚才谁开的枪,得到我的指令了吗?!”
他的跟班被枪声吓得抱头颤抖,“没有,这么远,我们怎么可能能确保打中了一个小鬼。”
“老大!枪声好像更近了?!”
“草,警察怎么知道我们藏在哪儿的——”
倏然,港口的探照灯直直朝这边照来,黑夜仿佛立刻变为了白天。
伊藤沼往暗处缩了缩,终于在这诡异的形式中捕捉到了某种可能性。
“妈的,有人告密了!”
警察能够埋伏在这边,照明灯准确无误的指向他们,毫不犹豫就开启的火拼。
伊藤沼的部下惊道,“谁干的,有人想独吞钱吗?”
“狗屁!是那个女人!”
危急的情况中,伊藤沼的脑内浮现出了冬阳意味深长的笑容。
草!他以为那个表情是那女人在暗示他呢!
“那女人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门户——她从来都看我们不顺眼!”
……
…………
港口的枪声没停,附近的居民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黑夜中,两大一小的人影爬上了海面中一艘漂浮的游艇,女人踩上油门,游艇便迅速的驶了出去。
白色的浪花缀在游艇之后,还没坐稳的男人踉跄一下摔在了座位上,一边脱下湿漉漉的外套扔进水里一边气喘吁吁的抱怨道,“怪…你是怪物吗?从海边一口气游到这儿,先不说体力,你连换气都没,我想要个人工呼吸都不给!还冷酷无情的推开了我!”
冬阳回头看了一眼他,“我看你这不是挺有生机的?”
五条千风指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你给悟准备氧气瓶,却不给我准备!”
“最后不也给你吸了一口吗?”冬阳笑道,“你冷不丁的凑过来,还佯装深情的在水里捧住我脸,拜托这是在晚上,你就像只来索命的水鬼。”
五条千风抓了把自己湿透的头发,突然转头,“悟,潜水好玩吗?”
相比起他,五条悟非常的干爽。
此时他仰头吹着海风,雪白的小短毛柔软的摆动着,听到千风叫自己才转过头。
他用那双剔透的眸子注视着千风,配上清冷矜贵的神情,像是在审视什么。
“哦……”
他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我妈妈。”
五条千风一噎,摆手,“去,小孩子不懂别插嘴。”
“妈妈和我说过,我的后爸是能和她打得有来有回的男人。”
五条千风呵呵两声,身体后仰,一手搭在五条悟身后的椅背上,不动声色的保护着他,对前排的冬阳说,“这是你的择偶标准吗?你喜欢能打的男人?”
“这只是基础吧。”冬阳脱下兜帽,甩了甩头发,微潮的海风能起到很好的风干作用,“不过他可能是个普通人也说不定。”
“我以为你不打算再找了呢。”
“随缘。”
五条千风注视着前方的背影。
很多成年人的婚姻大多是“搭伙过日子”,爱情是调剂品。
而很多女人,尤其指咒术世家的女人,都仰仗着丈夫的地位来维持自己的生活所需。她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找到一份依靠,这样才能在这个社会上立足。
五条兰惠一开始也是如此的。
她和五条泽之结婚,当初引得不少人艳羡,后来生下了六眼,可谓是后半辈子荣华富贵高枕无忧。
但是她偏偏不,就像某个安插在特定地方的齿轮突然发挥起作用般,她开始断绝之前的一切,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包括他,他们认为五条兰惠找到了新的倚仗,她要凭借着六眼获得她想要的自由。
但是显然,她失败了。
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怎么和家族斗,她的失败在他人眼中是彻底的,无法翻身的。
失去丈夫,失去孩子,失去朋友,失去下属,一无所有。
她该再为自己找一个倚仗,比如男人,也最好是男人。
然而她没有。
五条千风摸了摸五条悟的脑袋,“这才几天,就叫妈了?”
五条悟躲开他的手,往前座爬去。
五条千风从怀里摸出几颗糖,没湿,他丢给悟和冬阳,笑嘻嘻的说道,“太遗憾了,我以为悟会叫我声哦多桑呢。”
悟:“占便宜的怪大叔。”
千风:“……”
千风磨牙,“小心你长成不讨人喜欢的怪小孩儿。”
悟搂住冬阳的胳膊,吐了吐舌,“才不会呢,妈妈会一直喜欢我。”
“呦呵。”五条千风乐了,“精神那么好,完全没被吓到嘛。”
五条悟若有所思,“感觉……比较有趣?”
“嗯?”
“拙古的真面目——这个。”五条悟言简意赅,他眼神微妙的看向千风,“而且怪大叔你的演技好浮夸。”
五条千风咬牙切齿,“我才二十多岁,我才不是大叔。”
几人含着糖,这一刻是品味着同样的甜意的。
“接下来呢?”五条千风觉得自己总是问这句话,“你把事情闹这么大,怎么收场?”
“收场?”冬阳笑了一声,“负责收场的又不是我,有的人比我更急。”
***
五条拙古死了。
如果把五条家比作公司,他算是一个中上层领导,如今和心腹一起惨死港口,整个家族的气氛都变得古怪微妙起来。
五条茂第一个不干,动他的人相当于动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被茶水呛得肺都要咳出来,然后便惊怒的要求彻查此事,并且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就要将参与此事的警官剥去职位等待牢狱之灾。
“开枪的是哪几个人,穿个衣服就把自己当成人了?!拙古只是去港口,不管他是去探风的还是去见朋友的,被卷入警方和黑手党的火拼无辜丧命,这种事情难道就要这么算了吗?!”
五条家主扶着额头,最后还是倾向于他。
因为他说的没错,五条拙古是无辜的。
在他们的视角下,五条拙古可能是带着心腹去港口见了谁,意外被卷入了火拼。
特别准三级咒术师,虽然弱小,但是毕竟是咒术师,且是御三家的高层,这种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要赔偿,我该得到赔偿!”
“政府应该向我们道歉!”
不管是给钱,还是给特权,这就是一个咒术师的性命能得到的东西。
政府和咒术界的关系就像是御主和从者,但从者并不是完全忠诚于御主的,御主给予从者金钱,权力,地位,从而驱使从者为自己效劳,而这段关系中,若是由哪一方做得不好,那么条约便要进行相应的更改。
要么政府给予更多的补助,要么咒术界让步。
比起五条家想要得到的“公正”,民众最关心的是当晚发生的火拼。
网上关于此事的热度很高,因为京都向来是治安得当的地方,即便当下暴走族横行,最多发生的也就是聚众斗殴打出人命的暴力事件,在很多人眼里他们自食恶果,普通人只要不参与不围观就没事,但现在的事件性质是黑恶势力与正方的枪械对峙,是能闹得人心惶惶的恐袭。
相比起冬阳曾经挑起的“离婚夺子”舆论,这一次事件的性质显然上升了不止一个层级,不少人亲自去警局问候,了解事情详细经过,逐字逐句的分析警方的通报。街上的行人明显对不良少年更加提防,甚至有人会专挑落单的不良少年数落谩骂,将最近的恐慌烦闷等负面情绪全都转移给特定的对象,这个情况有些恶劣,但也是社会演变的必然结果。
不良少年会被淘汰,这盛行的暴走族文化将会遗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因为怕被人挑食打骂,不少中学生都把飞机头剃掉,要么便是和朋友结伴出行更为团结,但他们多少都开始思考——不良到底是什么。
被人恐惧,被人唾弃,似乎不再是帅气勇猛不羁的形象。
但不良到底会在众人心中落下怎样的印象只是潜移默化的一部分,人们更为关心这次事件的结案,
警察是否死伤,黑手党是否被捕。
“参与行动的警察都没有事,但是听说有一家人跳海失踪了,打捞了两天都没有找到人。”
“携带非法枪支且制造过多起暴力事件的伊藤沼被捕了,其部分同伙还在潜逃,但渐渐能根据被捕人的供词找出来。”
“干得好,他拿的枪都从警察那里夺的吧!那位在巡逻时被棒球棍敲到重症监护室如今还没有醒来的警官先生!”
“听说有无辜群众死了……”
“什么?!”
“警察失手了……!”
警察杀死了普通人。
这条新闻不知是谁透露出去的,总之是内部的人走露了风声,这算是官方力量的失职和失信,是一个组织乃至国家的最看重的东西。
五条家借此向总监部迈出了一步。
他们想要更多的分权,虽然不能一下子将其他两家压下去,但也能……
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在政府发现对方骑驴上脸却无理可辩时,他们收到了新的“证据。”
那是五条拙古密谋杀人,将其从受害者变为犯罪者的证据。
谈话的录音,以及游走在各个夜总会的“万事屋”提供的人证,定金,以及被捕的伊藤沼等人为了减轻罪行所上述的供词。
所有一切都在指控五条拙古是杀人者。
外界的人看不出来,但是相关人员能一眼看出五条拙古的真正意图——他在用粗暴的方式夺取星浆体。
政府即便拥有黑暗面,但是它的表面绝对不能有一丝污点。
这封举报信将他们藏匿的“龌龊”,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捅破了。
明面规劝天内祗交出星浆体,给予报酬,可以。
暗地里杀死天内夫妻抢夺星浆体,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政府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即便怀疑有人用了阴险的手段,也不会去追究天内夫妻的死亡,这两个人只会成为星浆体的背景介绍。
但是,明说不可以。
总监部的形象不可撼动,因为它是所有咒术师的本部。
即便许多人都知道高层冷酷,但是高层是“对”的。
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只能有“公正”的裁决。
“解释一下吧,五条先生。”
特别委派处理这次事件的宫野面色肃穆的看着五条家主,“你怎么看待五条拙古买凶杀人的行为。”
家主面无表情。
他也做不出什么表情,不能愤怒,不能窘迫,像雕像般凝固。
“杀死人的会被判定为诅咒师,您觉得呢?”
“五条拙古的行为有五条茂先生的授意吗?”
“还是说,这是您的意思?”
“我想,这是原则性问题了。”宫野拿出一份又一份的文件,在同事的官方见证下说道,“我们现在要开始商量‘赔偿’问题了。”
赔偿,也便是打压,处罚,逼其让步——
总监部借着这次事件剥去了五条茂在总监部的一票决策权,他之下的所有人都断了路,就像脉络被齐齐斩下了一般。
其外,“丑事”的影响并不只是实际意义的权利,还有其他势力的漠视,轻慢,排挤,也便是从当初的满座皆是同僚变成“孤立无援”。
因为此事,自诞生了六眼起就气头越来越凌人的五条家顿时收敛起来,连内部都变得有些萎靡,行事明显变得小心谨慎。
内部的问题是最严重的。
冬阳听到她自卫队的同事神色严肃的凑在一起谈话,不动声色的上前听了一耳朵。
“竟然有这种事……怪恶心的。”
“茂大人干的吗?”
“茂大人说,这一切都是拙古大人私自密谋的。”
“家族好像赔了一大笔钱……虽然这可能不会影响到我们……”
“怎么不影响了,必要情况下要无条件派出咒术师相助呢。”
咒术世家的咒术师,很多都只服从自家的安排,他们在总监部的称号是特别x级咒术师。
这是权力的严明划分,代表他们属于谁的人。
冬阳扎起了马尾。
她拍了拍手,“明天有考核,你们要和我练练吗?”
脸色不太好的几个人听到她的声音,稍微软化的结冰的眼神,“兰惠,你这怕不是在考核前把我们都揍得遍体鳞伤,好直接胜出吧。”
有人笑道,“成为队长的时候要请我喝酒哦!”
冬阳大大咧咧的应好,转头发现一个人正盯着自己。
是家主。
男人沉着目光,说着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是你做的?”
“您真会说笑。”冬阳弯起眼眸,“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会那么凑巧,拙古被人留了证据,举报他的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唯有不对付的敌人。”家主深深的看着冬阳,“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还不够吗?”
冬阳随意的扫了下落在颈边的马尾,“家主,什么是我想要的?”
女人睁着猩红色的眼睛,含着冰凉的笑意。
她转过身,几个自卫队的成员潦草的对家主行了礼,说自己有事要做,便跟上了她的脚步。
“兰惠,你今天去看悟少爷吗?”
“总监部是不是来人了,真不喜欢他们那副冠冕堂皇的做派,细胳膊细腿全靠我们从咒灵的嘴里扒拉出条命来。”
“嘘,干嘛说这种话,和我们一起做任务的辅助监督兼赫先生就挺好的。”
“兰惠,你负重有没有加码?”
他们的背影看上去很亲密。
甚至……
在似有若无的围绕着中间那个红瞳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橘子很烂,我们知道,但是他们的人是不知道的,或者说只是有些模糊的概念,其实很多人都对高层抱有忠诚和幻想。
很多事情不能走明面,所以冬阳要把事情闹大,刮骨疗伤~
第38章
星浆体的事件风风雨雨的闹了一周。
一周已经是一则新闻于人们视野中较长的寿命了,很多事,不管是明星的八卦还是令人心惊的刑事案件,在网上讨论的热度也难以维持三天。
最后的结果搞得五条家很是低迷,但这和冬阳没关系,去掉所有不利的,也不会动摇五条家的根基。
六眼安然无恙。
总监部的人听说来了一次又一次,具体商讨什么,不参与会议的人不清楚,在自卫队的口中,对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冬阳倒是见过领头人一次。
那天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所以宫野没有撑那把黑色的伞。
男人站在树荫下回头看到了他,露出了一个社交性的温和笑容,“兰惠女士,好久不见。”
冬阳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他曾经处理过冬阳的离婚和孩子抚养权的案子,那时候他可没现在这么有派头,但是也大差不差。
三四年过去这是升职了?
“宫野先生。”冬阳对他点头示意,“工作完成了?”
“是啊,回去就能睡个好觉了。”
冬阳瞥眸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他旁边跟着的人,从站位和穿着的品级来看,那些大概是属下,她随便开了个玩笑套话,“我睡得太久不怎么了解当下局势了,你该不会都升上部长了吧?”
宫野轻笑了几声,“可别打趣我了,还早呢。”
冬阳挑了挑眉,“那就是副部长?”
宫野抿唇,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总监部没有副部长,部长是由御三家推举内务省大臣任命的,实际上更偏向一个公众形象,一个没什么实际作用的傀儡。总监部的决策通过高层投票来定,部长大概就是那个最终执行人,比如总结,盖章,下达命令。
有些像五条家主的位置。
但是副部长还有另一层含义,即一人之下他人之上,部长无法做的事情,比如与咒术界各个势力谈判,便能由宫野出面。任务执行得多了,他的资历和人脉便能积攒到可观的厚度,成为名副其实的高层。
“要喝茶吗?”冬阳自然的发出邀约。
宫野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时间,“嗯……离太阳下山还要好久,那就…请?”
喝茶的凉亭是冬阳惯用的那个,她和加茂怜还在这里吃过点心。
宫野的视线轻飘飘的滑过,这里四周都是空荡荡的,中间一个方形矮几,正对着池塘和花树,矮几旁放着蒲团,矮几下方是几本书。
“兰惠女士也喜欢中原中也吗?”
宫野从诗歌集开始话题,“他的文字总是游曳着哀切和痛色,就像我们这种时刻处在生死中的人一般。”
冬阳随意道,“我可没有那么多的文艺细胞啊。”
侍女将茶水准备好,宫野轻抿了一口,“但是我看这本诗歌集都已经被翻旧了,即使有被人好好保护的痕迹。”
那是因为冬阳觉得稀奇。
她熟知的名字套上了个诗人的皮,令人闻风丧胆的异能成了名作,她怀着古怪又奇妙的心情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粗糙的给出一个写得好的评价。
她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这个诗人中也和那个异能中也的关联,比如弱点?灵魂的底色?
终其一生都在饱受离别和病痛折磨的“中原中也”,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看它的话,怎么和你这么有文化的人拥有共同话题。”
宫野眉头扬起,苦笑道,“不要拿我打趣了,捧我和捧高层不一样,我只会觉得冷汗津津。”
他这话特别有意思,像是知道或者猜测到了什么般,几乎明指冬阳如今的处境是靠假意得来的,暗指高层那几个老头子傲慢得喜欢追捧,而他受不起,也不想卷入。
冬阳喝了口茶,“别想多,我的确只是和你喝喝茶聊聊天。”
宫野反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你和孩子的关系好吗?”
“那你和你老婆的关系好吗?”
“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位很特殊的女性。”
“我要报警说你性骚扰了。”
“抱歉抱歉。”宫野轻笑起来,“偶尔我也喜欢嘴贫开玩笑的,职场环境太压抑了,很不利于身心健康。”
冬阳看着他,“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你说。”
冬阳:“检测出咒灵到委派咒术师都需要哪些工序?”
宫野:“咒灵由窗检测,根据咒力波动分级,然后交给分配部门,再传给相应咒术师的辅助监督。被委派的咒术师通常是按头衔划分的,偶尔会考虑祓除咒灵的资历,因为战斗经验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冬阳:“分配部门都有谁?”
宫野:“谁都有,咒术师家的人,或者擅长文书普通考入的职工。”
冬阳:“其中有可能被人恶意的篡改信息吗?”
宫野:“……”
宫野呼了一口气,“我大概知道你在指什么事情了?“
冬阳从东京咒术高专招揽过一个毕业生。
“平民”是最容易往上爬也最值得培养的人。
他们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利益纠葛,被任何人举荐都可以晋升,同时没有自小被家族/组织熏陶,三观和偏向都保留在正常社会的“纯白”状态。并且,他们很容易对率先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的对象交付忠诚。
冬阳招人首选就是这些从民间找来的学生。
“有些诅咒会在短时间内升级,就像它的出现那般令人始料未及,兰惠女士,‘窗’不是万能的,也会出错。”
他这是在为官方说话,理所当然,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冬阳转而换了个话题,“你们选学生都是通过什么来的?”
“各地警方的备案,比如发生非正常事件等…以及医院的特殊病人,能看到咒灵的大多从孩童时期就出现‘症状’了,亲属会极为重视。”
“……好普通的筛选方式。”
宫野耷下眉毛,“没办法,毕竟我们没有那种技术,如果能全国范围的筛选的话,的确……”
这个午后极为明媚,不管家族内的气氛如何,阳光都是不会变的,放眼望去已经有了夏季的青葱,带着燥热之气的风吹过了敞开放在桌上的诗歌集,窸窸窣窣的翻了好几页。
【黑色的懊悔,
我阴魂不散的懊悔,
充斥着愚蠢,
嘲笑着我的过去……
……】
冬阳和宫野聊了一个钟头,话题一开始还带着试探性的局促,往后已经偏到“如何养小孩儿”“如何当一个好丈夫”这样古怪的经验交流。
“你的儿子会改变咒术界的。”
最后,宫野忽然用略显怅然的语气说道,“他现在的影响力就已经很强了。”
“历代六眼都是家主,回回都改变一次吗?”
宫野摇了摇头,“‘最强’是不一样的……虽然这么说,但我们都不知道悟会成长到什么样子。”说到这儿,他突然调侃道,“首先他会是一个帅哥。”
不远处,早春找了过来,见到冬阳在和别人谈话就站在了亭子外,她算是搬了回来,以往只是定期回一趟本家,连夜都不过,现在把自己的屋子都打扫干净了。
送走宫野时,男人还和冬阳约了下回一起喝酒的时间,这难说是客套还是继续联系的信号,冬阳也客套客套的应下。
早春这才凑了上来,“兰惠大人,那位是?”
“宫野,你之前见过。”
“……感觉他比之前壮实了一些?这个年纪好多人都有啤酒肚了吧。”
冬阳笑了声,“可能是因为周围都是强大的咒术师,他感到很不平衡。”
身处在这个世界,比一般咒术师见到的风景还多,却没有移山碎瓦的能力,应该也受过不少傲慢家伙的白眼。
冬阳收拾收拾去悟的私人学堂接他放学,白发的神子在侍从的簇拥下走出房门时,巩膜落进了金灿灿的阳光。
【“你的儿子会改变咒术界的。”】
或许吧。
但是在那之前——
咒术界已经是另一种形式了。
***
晚上,冬阳看悟睡下,翻身施展起了念能力,她得回去那边处理工作。
冬阳在首领室醒来。
她照例先批改文书,看到一半,一通电话直接打到了她的私人手机里,冬阳一边写着字一边将它接起,听筒里响起太宰治活泼的声音。
“BOSS~有两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一起讲。”
“第一个好消息是,GSS的残党和羊结合了,成为了新的武装势力,但是一群被保护得很好只会提着武器莽来莽去的青少年和GSS遗漏的虾兵蟹将组合在一起只会是废物加废物,变成更大的废物,这个组织可以一网打尽不必费劲出动两次队伍了。”
“第二个呢?”
“第二个好消息是,中也被干掉啦!”
冬阳:“……?”
“只会让组织变成半熟肉的羊之王被可怜的抛弃了,您毫不费力的就解决了港口mafia的一大敌人。”
冬阳惊得咳嗽了两声,“发生了什么?算了,你打来电话肯定是因为事情还没有真正的发生,我去看看。”
太宰治的电话比起“报告”,不如说是“预告”。
太宰治声音一顿,“你要亲自来?”
冬阳落下最后一个笔画,“不然呢?”
……
而另一边。
本该熟睡的悟突兀的睁开了眼睛。
他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六眼觉察出异样,强制令他清醒了。
黑夜静悄悄的,屋里只有轻不可闻的均匀呼吸声,五条悟看向睡在另一边的冬阳,爬出被褥小心翼翼的走近。
……奇怪,好奇怪的现象。
他试探性的轻声唤道,“……妈妈?”
作者有话说:
我们要把中也先拐过来~
第39章
冬阳揣上武器就出了门,部下几次欲言又止,冬阳回头对他说,“有话就说。”
“……其实我在思考这种话到底需不需要对您说。”部下纠结的开口道,“我们并不会限制BOSS您的出行,但是您才刚上位一周,外面绝对有不少人在盯着您,可若让我说‘我很担心您’这种话……又很奇怪。”
因为冬阳是靠拳头打出来的名声,部下们最常调侃的就是她的实力有多让人忌惮,至今也不知道她的上限在哪儿。他们喜欢拿冬阳的臂力打赌,只不过每次都会刷新认知,渐渐的这个赌也成了常破的记录。
冬阳拍了下他的肩,“我叫上黑蜥蜴远处跟着,别担心。”
部下猛地一抖,来自上级的亲密动作总会令他产生被关注被在意的慰贴感,最难得是冬阳成为首领后也没有改变对他们的态度,“好……好。”
冬阳叫了一队人跟着她,她跨上自己的另一辆黑色机车,然后拍了拍后座,“广津老爷子,上来坐吗?”
一副绅士打扮的广津柳浪情不自禁的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他坐上机车的后座,风吹起他的胡子,吹乱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把他的外套刮得像披风,为了维持平衡他可能会一手扶住座位一手揽住BOSS的腰,而掌控着车把的女人则会微伏身体酷炫的疾驰。
……不不不,不只是有失仪态的问题了。
“在下可能……不太适合这么年轻的运动。”
完全没有前代那副阴郁暴戾模样的女人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什么年不年轻的,等你老到腿都不能动的时候都可以开,港口mafia的人拥有永远活力热血的心。”
首领说这种话向来会得到部下们的应和,冬阳听到了几声轻快的笑,她不再强求,等着人都坐上汽车了,就开着机车向擂钵街的方向驶去。
太宰治的预告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留下中也,还是漠然旁观。
如果不插手的话,中原中也很有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被干掉”,虽然冬阳觉得以那个少年的实力不该会被这样潦草的收场。
……是羊吗?
嫉妒,怨恨,背叛?
中也离开的时候对她说过有自己的想法,冬阳觉得他并不愚蠢,她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上面正放着一条未被回复的短信:
[如果羊解散了,你有办法让那些孩子摆脱横滨其他组织的追杀,在外面安全的生活吗?]
[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是他的想法。
他想让少年自卫团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
时间线拉回到中原中也发出这条短信的那一刻。
赭发少年守在手机前,发觉上一秒还在和自己对话的人又一次没信了,不禁啧了一声。
他盯着手机,思索对方可能在编辑回复,可能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首领很忙的吧,或许连看私人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过了十分钟,中原中也还是没收到回复。
他开始在房间内转来转去,羊的基地相比于贫民窟的其他人已经不错了,他们的居住条件在这几年来发展得越来越好,缩在下水道里的日子就好像是一场虚幻的噩梦。
即便如此,他的房间也不过是集装箱围起来的方格,里面有一张床,一个桌子,零散的几件衣服被挂在了角落,因为常年打斗,也不可避免的会破损,而坏掉的地方都是组织内那位心灵手巧的女孩子补的。
半小时后,中原中也往床上一倒。
他开始回看自己之前发送的短信。
……该不会,冬阳因为他那句“可恶的女人”而记恨上他了吧?
他不是已经说了发错了吗?
中原中也猛地起身,飞速的编辑好了道歉的内容,可是觉得太过矫情且不恰当,又连给自己反悔的时间都没有就全删了。
没回。
没回。
……
两个小时后,中原中也觉得冬阳可能无视了他的短信,或者说……他的问题令她难办了?
那是一条很明显的,带有求助意味的试探短信。
【让羊的孩子离开横滨,拥有其他去处。】
这需要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才能做到,是一项并不算小的工程。
【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几乎是明示,中原中也愿意像上一次那样做一场交易。
他能给的只有这身异能,他可以继续成为冬阳的剑和盾。
而显然——已经成为港口mafia首领的女人如今不需要他了……她有无数属下为她冲锋陷阵,抛洒热血,献出忠诚和生命。
半天后,中原中也决定忘记那条短信,当作自己没发过,无事发生。
组织内的气氛最近有些奇怪,即便中原中也知道他和他们已经有了隔阂,但是这么显而易见的排斥和异样的目光还是第一次。
之前,他的同伴只会明里暗里的阴阳怪气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忘记“羊”的宗旨,还会遇事就来找他,这个过程中中也感受到被绑架的束缚艰涩感,却也有另一种他被需要的认知。
羊需要他,他不能抛下羊。
事情从省吾他们回来后变得奇怪。
没有质问,没有冲突,他们之间连交流都没有。
除开“长老会”,羊还有近四十个孩子,最小的十一岁,最大的十七岁,已经初具队伍的规模,他们每个人都熟知如何使用枪械炸药,比学会礼仪更早的是学会打架逃命。
这些孩子中很少有和中也亲近的,因为中原中也太强了。
异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有着鸿沟,况且孩子们最容易被离间,只有长老会的成员给其他人说些他的坏话,那么他们很快就会产生芥蒂。
中原中也几次想和白濑聊些什么,都被搪塞了过去,对方不是很累想要睡觉,就是约了别人出去。
赤裸裸的排挤,仿佛要将“羊之王”边缘化。
中也唯一能接触他们内部的机会便是有一个孩子忍不住来问他,“中也,你是不是加入港口mafia了?”
中也想都没想就回道,“瞎说什么,那怎么可能。”
“你很强吧,一定被港口mafia招揽了。”
“我和他们是敌人啊。”
“敌人又怎么会一起行动,而且中也你为什么不救省吾他们?”
最后一句话,让中原中也卡顿了一下。
他被迫成为“保镖”时,羊的成员是在场的,他后来也和柚杏解释过自己的处境,但是在羊的眼中,便是“为什么不救”?
“……你期望我怎么救?”
男孩儿伸手在空中劈斩了一下,“杀过去!把港口mafia的人统统杀光!让他们再也不敢来惹我们羊!”
“……”中原中也揉了把他的脑袋,“如果省吾他们在我杀去本部的时候就被杀掉了呢?”
男孩儿愣了一下,哽住了,“那……”
突然,有另一个人插入了对话,那孩子一把拨开中也的手,“不会的!如果我有中也你这样的能力,我甚至不会让省吾哥他们被抓住——”
“——你不救他们,那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救了!”
最后一句话让中原中也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做了什么?”
自己想办法,羊能想到什么办法?
论武器,体格,人数,他们都不可能拼得过港口mafia。
中原中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些人背着他与另一股势力,一个能给予他们火力的组织达成了协议。
他几乎有些愠怒,第一次用上了强硬的,带着魄力的嗓音,“白濑呢!把他叫过来!”
男孩儿吓了一跳,拉着朋友的手转身跑走了。
见他们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中原中也踢了下地上的易拉罐,喉咙里发出了类似野兽低吼的声音。
有个讨厌的家伙用讨厌的语调嘲笑了他这副姿态,中原中也回眸瞪他,“看够了?好笑吗?那恭喜你啊,因为这种事情就能感受到廉价的欢愉,今天多活了一天一定觉得不错吧!”
太宰治收敛了笑意,“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啊,中也。”
中原中也哑着嗓音哈了一声,“我在你眼里是有多蠢?”
“那你要怎么做?他们背着你和其他势力联合了……唔,虽然我也是才知道你不是羊的首领,羊并没有首领,有的只是十一个人组成的‘议会团’,按照你们的组织框架,议会团超过半数的人同意就能实施建议方针,所以,只要另外十个人决定好了的事情,也便不需要参考你的意见。”
“与其说这种事……”中原中也并没有动怒,身处其中他其实无比通透自己的处境,他顿了一下,起伏的胸膛倏然变得平稳,语气也染上了几分微妙,“你联系她了吗?”
“嗯?”太宰治定住,随后,他不可思议的睁圆眼睛,“她?”
鸢眸少年精明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忽然恶劣的逗弄道,“她是谁?”
“别装傻!”
“为什么要联系她?你应该有她的私人联系方式吧,那可是当着我的面交换的哎~”
中原中也没说话,太宰治就已经猜到了,“难道说你的消息都被她无视了吗?”
起止是被无视了。
如果是单纯的未读还好,她是突然诈尸又突然消失!
“算了,我问你这个做什么。”中原中也扭过头,“接下来是羊内部的事情了,你别跟过来。”
“你这是要借用暴力逼迫他们直面你吗?”
中原中也扯了下领子。
太宰治眯起眼眸,“早这样做不就好了?”
“所以我说你是半熟肉。”
中原中也额角一跳,“半熟肉半熟肉的!你只会这一个词吗!”
第40章
半熟肉理论。
中原中也第一次从太宰治口中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真心实意的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而太宰治说,“…要不你自己意会一下?”
狡猾的家伙。
但是中原中也猜,那应该是说出来就能令他明晰自己处境的理论。
在太宰治的眼里,他或许仍是不自知的状态。
……不是的。
跟在冬阳身边的时候,他清楚的看到了……什么是领导力,什么是组织,什么是令人信服的上级。
原来同伴看向她的目光是可以充满信赖和尊敬的,他们可以互相打趣,可以交付后背,可以毫不怀疑的只听从她的命令,坚定的相信着她的每一个决定。
即便没有系统的学过相关知识,中原中也也察觉到了组织之间的差距……那是什么?组织框架,组织结构?他们的凝聚力和办事效率达到了惊人的高度。
那么羊呢?
在意见不和,在争吵,在质疑。
中原中也抬眸对上了灰发少年的眼睛,白濑被羊的孩子带了过来,脸色有些僵硬和不耐,干巴巴的唤了声中也。
仔细回想,事实上羊一开始还相信着“中也被威胁了”这种理由,虽然他们不太相信中原中也的强大怎么会让敌人有机会威胁他,但若是同伴的确落入了敌人的手中,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是从“反击”开始的。
羊信奉着反击主义,虽说如此,这个名声全靠中原中也,如果没有中也,他们的地盘在一周内就会被敌人夺去,由此他们也极为需要中也的力量,频率是频繁。
羊在同伴回来后就想让中也反击,和以往多次与港口mafia的纠葛冲突一样,被打了就反击,然后陷入再次被打和反击的轮回,中原中也拒绝了,并遭到了集体的言语攻击。
“我早就说了你不要独断专行……”
“这是我们议会多半人同意的结果,两个弃权票不算。”
“不要忘了中也,当年,你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突然冒出来,没人知道你的身份,是我们‘羊’接纳了无亲无故的你。”
类似的说辞隔三差五的就要上演,听得中原中也都要耳朵起茧,他应付似的去了他们说的反击地点,本想着意思意思踩坏地板踹倒两个人,却冷不丁对上了几张熟悉的脸。
……是冬阳的部下。
和冬阳亲近的部下一定程度的被感染了她的性格,见到中原中也后竟然友好的打了声招呼。
天知道,他在被迫和冬阳绑定的时候,这些人还给他带过便当,用料和做法都是和冬阳一模一样的级别,也没刺挠他,他虽然不是情愿和他们相处的,却在那样巧合的处境下诡异的感受到了尊敬和平等。
得知他们几个人只是在附近巡逻是否有可疑人员,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少年们的身边。
几个少年立刻围了过来,“怎么样中也?”
“怎么没有动静?你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了吗?”
“中也,你该不会没有……”
中原中也说,“打他们没有意义,他们只是在附近散步的,身上没有携带重要信物也问不出重要情报,攻击他们只会打草惊蛇,惹来祸事。”
“那算什么,明明是他们先把省吾哥抓走的!”
“就是,还私自对省吾哥用刑。”
中原中也觉得这事蹊跷,可省吾会主动伤害自己来污蔑港口mafia吗?
……
“中也,你叫我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白濑抚一郎打量着中原中也的神色,赭发少年戴着兜帽,深绿色的夹克衫有些旧了,脸上被打了大片阴影,神色看不太清。
中原中也用不自然的关心语气问道,“你们在牢里过得还好吗?”
“啊?怎么突然说这个?”提起这事白濑就来气,“当然抵不得你在外面和女人搞暧昧了。”
中原中也抿紧了唇。
他们正处在青春发育期,住在混杂的贫民窟,白濑要比他大两岁,说话间便带上了这样意味的讽刺。
“打省吾的是什么人,你还记得吗,身形和长相,还有声音,面貌特征,这些都能记下吧,我去给他报仇。”
白濑眉头一挑,然后撇嘴笑道,“你早这样不就好了,但是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又在昏黑的地牢,我怎么能记清。”
怎么不可能记清?
“身形和声音总能有印象吧。”
“就是普通的男人呗,特别壮实,因为有力气的人打人才疼,声音也很粗犷,戴着墨镜,完全看不到全脸。”
“是么……”中原中也的声音轻了下去,他很快又说,“刚刚子英说你们和另一个势力合伙了?”
“哈?子英他连这个都告……啊,对,是这样,因为中也你很忙嘛,所以我们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有问你。”白濑抚一郎调整出自然的表情状态,“和其他组织结和的话,你的压力也能小一些,毕竟我们不能一直指望你嘛。”
说着,他拍了拍中也的肩,“一直以来很辛苦吧,真是抱歉。”
……这句话若是在之前说,中也能感到几分欣慰,可在现在的他听来就像苦涩的毒药。
而他的脸色像吞了毒药一般难看。
“……那伙人是谁?”
“GSS的残党……你知道的,这个组织被港口mafia搅黄了,剩下的人和我们一样憎恨港口mafia,跑来投奔了我们。”
“你不是一直看他们不顺眼吗?”
“残废的GSS和之前是不一样的,现在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寻求庇护报团取暖的‘弱者’啊,只是想要在港口mafia的剥削下生存罢了。”
港口mafia的压迫…真的存在吗?
如果没有主动去招惹他们的话。
“对了中也!”白濑抚一郎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这两天没怎么见你,你该不会怪我吧,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想了很多,也和羊的其他长老深入聊过了,我们之前冒着风险去偷酒之类的行为是在太过了,抱歉啊。”
他说着能令中也愣住的道歉之言,“以后我们都会好好听你的话的,我们一起把羊发展得更好吧,中也。”
中原中也沉默不言。
他像是被定住了,双手插在兜里,神色掩在兜帽的阴影之中。
过了半晌,他干涩的说,“是吗…好。”
他的嘴唇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水分一般,下一句话却说得很流畅,“关于羊的下一步,我有个想法。”
“什么?”
“离开横滨吧,我们被困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在外生存的能力,很多孩子连合法的身份都没有,但我们可以请求公安部门……”
“喂喂喂不是吧中也,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呢?”白濑抚一郎用他在说一个笑话的眼神望着他,“哦~我明白了,你其实是想往横滨之外发展,也不错,要不我们一起去英国吧!”
不等中也回话,白濑搂住他的脖子哥俩好般拍了拍他的胸口,“就先这样,计划的事下次再说,你早些休息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
中原中也独自站在路灯下。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感受到了寒冷般抖了抖肩膀,用手搓了下手臂。
……
第二天天还没亮,中原中也就被省吾急急拉了起来,少年神色慌张的对他说,“中也!我们被暗算了!白濑被抓走了——”
中原中也很快清醒,“你说什么?”
“GSS根本不想和我们联手,他们只是想吞掉我们羊的仓库罢了,白濑和他们去谈判的时候被当场关了起来,现在要我们赎人呢!”省吾拉着他的手就跑,“快去救他,中也!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了!”
中原中也被他拉出了屋子,抬头看到了眼神阴沉的太宰治。
他们无声的对视了一息,省吾便迫不及待的拽着他转了个方向跑去,GSS换据点后的地址只有省吾几个知道,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领悟人。
路上,他没有回头,便也没有看到中原中也沉闷的脸色。
突然,中也出声道,
“省吾,你伤怎么样?”
“额……我们从小到大受过不少伤呢,别担心中也。”
“我去给你报仇吧。”
“现在去?”
“嗯,白濑和我说打你的是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嘴上有道疤,皮肤黝黑,我觉得我好像见过这人……救出白濑后我去替你出气。”
省吾的神色变换了一下,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真的吗中也,太感谢你了!”
“……”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中原中也的嘴角扯出了个没有任何喜悦之色的弧度。
他像是被一瞬间抽去了所有的情绪,低落也好,愤怒也好,失望也好……
他像这些人所希望的那般冲去了他们想要他去的目的地,像以往那样强势的粉碎所有的攻击,一路都顺利得不行,直到他把被关在地窖里的白濑救出。
“中也!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灰发少年激动的用力抱住他,“敌人都被你打跑了吗?”
他一边说着话分散中原中也的注意力,一边挥出了攥在另一只手里的刀——
刀上涂满了致命的老鼠药,他们觉得只要刺入中也的要害,那么即便是怪物一般的他,也会露出破绽。
可是突然,本该对突袭一无所知的中原中也却按住了他的手。
死死的,用令白濑觉得自己腕骨都要碎掉的力气。
他震惊的睁大双眼,“……中,中也?”
中原中也推开了他。
白濑抚一郎顿时踉跄的后退了一大步,他试图狡辩,“这个是我用来防身用的,你不要误会!”
中也只是用无波的蓝色眼睛注视着他,说道,“我去过港口mafia的地牢——在那里面戴着墨镜根本无法视物。”
“额……那是因为…有灯……”
中也无视了他的话,“以及……你和省吾所描述的行刑者,完全不是一个人。”
伤口怎么来的不重要了。
白濑和省吾甚至没有率先串好说辞。
“当然,你们或许并不在意澄清这种事……”
白濑抚一郎沉下了脸色。
“你问过省吾?”
躲在暗处准备用子弹淹没中也的省吾惊愕的露出了头,“你诈我?”
“这副模样……难道说你早就知道了吗,中也?”
他一下子想通了什么,像是觉得讽刺,像是恼羞成怒,不可置信的笑了起来,失态的吼道,“那你的脑子是有毛病吗?!既然知道这是陷阱,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赭发少年的眼神在这一刻,竟然显得无比澄澈。
他的冷静和昔日同伴的激动形成了格外诡异奇妙的画面。
“因为……我会救你们。我并不相信GSS。”
即便是陷阱也会来,即便是恶意也会直面,因为他首先会遵从自己“心”的选择,这就是中原中也。
“我也想知道,你们对我的信赖到何种程度。”
“呵……”
GSS的残党和羊的少年站在了一起,站在了高处,如同在审判什么般对包围圈中心的他举起了枪。
这是一个有些危险的布局,因为他们很有可能会被自己人误伤,可还是有人选择这么做了,因为什么?他们觉得中也无法反抗吗?他们觉得中也不舍得他们受伤吗?
中原中也想到了他和冬阳的对话,那是他旁观港口mafia的内斗,见她坚定的要铲除异己,就算其为昔日同伴也毫不手软是时问出的话,
【“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
冬阳说,
【“同伴?是啊。”
“他曾经的确是我的同伴,我的战将。”
“但这和他如今背叛我,背叛组织的条规并不冲突。”】
这是他早就想象过的场面。
但是——
“但是我们不是港口mafia,不是黑手党。”
“我们是同伴。”
“羊的结局,不该是这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