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库 > 网游小说 > 五条他妈只想继位 > 20-30
    第21章


    短短三个月,冬阳只是三个月没在,她哥哥就把港口mafia作到要破产的程度。


    与其他组织的矛盾激化,军火库资源紧张,还解除了和GSS的保障条约以致和这个海盗组织发展到如今势不两立的局面,地盘也急速缩减,底层人员的管理也疏忽,这一个月来就有三起惊动市警的暴力事件,市警因为港口mafia的发生而变得神经兮兮,整个加强了对城市的排查和警备,想来她要是再晚来几个月,她的部下们就要提着菜刀去和敌人拼命了,到时候别说是葬身于火拼中,港口mafia的人可能还会聚众自尽或者叛逃,整个组织沦为横滨的都市传说。


    领地都可以再抢回来,资源也可以通过签署新的合同积攒回来,与其他组织的矛盾激化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都是虎视眈眈的野兽,谁也不想退步。冬阳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稳定港口mafia内部的局面——那两个霸着权力有篡位势头的干部,可以有新的人顶上他们的位置。


    冬阳和兰堂见了一面后就离开了,她开始着手于调查GSS的行踪和内部情报,行踪是明面上可以靠观察记录的,比如在他们的海边总部——身为跨国海上安保公司,他们当然拥有船只——周围放风,靠他们的巡逻人数和装备来推算他们的总体战力,以及总结出他们的薄弱处。


    视察的地点是中也提供的,因为擂钵街也建设在海边,“羊”和GSS同样经常有冲突,在人流混杂的贫民窟中办事更容易些。


    内部情报的获取也不难,可以抓他们的落单人员进行严刑逼供,也可以趁机摸入他们的内部调取档案。


    只是时间紧迫,冬阳放弃了做卧底的打算,她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引得GSS出动了一队人来伏击她,枪声是擂钵街最不缺少的噪声,冬阳如愿等到了一伙儿人。


    飞来的子弹裹挟着红光被羊之王反弹了回去,中原中也不知晓冬阳的计划,凭借着对多次袭击羊的GSS的憎恨和以防漏网之鱼报复的警惕,他投射回去的子弹没有任何留情,统统射穿了敌人的身体。


    “等等中也!”冬阳发觉连最后一个活口都要没了,冲过去伸出胳膊一挡——


    “砰——”


    可喜可贺,她的胳膊现在是安装了防护板的铜臂,子弹被弹飞了出去。


    “冬…!”


    中也看她突然冲出去时惊了一下,随后他有些气恼,“不要命了?你为什么要救他?”


    “要留活口啊。”冬阳解释,“在敌人出现时,留一个或两个活口能套取更多的情报。”


    说着,冬阳回身掐住男人的脖子,干脆利落的卸了他的下巴,并对中也说道,“看,还要以防他们自杀,这人的牙齿里有毒药。”


    “……”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站在了冬阳身边,看她把男人齿间的毒药取出来后,“啪”的又把他的下巴给按了回去。


    男人的五官因疼痛而扭曲在一起,他看着两人的目光带着恨意和惊惧,随后瞥向了被踢远的手枪。


    冬阳对他说,“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会放你离开。”


    ……


    然而过了半个小时,男人死咬着情报不松口。


    冬阳把他绑在擂钵街一处无人的集装箱内,拍手从屋内走出,中原中也正插兜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冬阳估计他在外面听这么久的惨叫声也会烦,她走到对方身边,轻笑着随口问道,“是不是对我们mafia的做法感到不适?”


    赭发少年瞥了她一眼,随后嘁了一声,“白濑他们也干过这种事,只是没你那么熟练而已。”


    “我的技术还不是最好的。”


    中也眨了眨眼,忽然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问,“留两个活口是为了什么,防止他们说谎吗?”


    “对,可以对照口供,毕竟他们很大概率会提供给我假的情报,不过最直接的作用是靠同伴的性命威胁他们。”说到这,冬阳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中也,“但是这个方法其实在里世界属于效率低下的那种,唯有对你这种人是专攻。”


    中也的表情就像吞了毒药一样复杂。


    随后冬阳猛地揽过了他的肩,笑嘻嘻道,“我是在夸你。”


    中也挣扎的推她,又总是顾及她受伤的手臂而不敢做大动作,“啊啊你在做什么恶心事,你在安慰我吗,快点儿放开……”


    “中也,你在做什么?”


    突然,有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两人回过头,就见一个粉发少女目露惊恐和怀疑的看着他们,“那是mafia吗,你在和mafia在一起?”


    中也站起身,冬阳也顺势松开了手。


    “柚杏,你先回去。”


    柚杏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道,“所以你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去救白濑吗?”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白濑他没事。”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了?他现在还好吗,如果你见过他,那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冬阳识趣的走到了不远处,背过身去不听不看,把空间留给中也和他的同伴。


    那边大概聊了五分钟,柚杏似乎还哭了,冬阳假装听不见但其实听得见,她听那女孩子很担心同伴,听中也耐心安慰她,并有些纠结的解释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柚杏可能信了,她离开时还说,“都怪我没有劝住他们去偷酒……如果他们能少惹些事情就好了…中也,只要你还向着我们,还是我们‘羊’,我们就会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话很奇怪,离开时还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冬阳,给了中也一个无言的眼神。


    中也:“……”


    冬阳走回来,无视莫名沉重的气氛,玩笑道,“呦~你很受女孩子欢迎嘛。”


    “……你在想什么,我们是同伴。”中也转移话题,“那我们抓住的人什么都没招怎么办?”


    “没办法,放回去。”


    “放回…去?”


    中原中也凝神,“你是想散步谣言吗?”


    他这个时候的机敏让冬阳愣了一下,随后坦然的笑道,“是啊,我要让GSS的人知道,羊之王中原中也和港口mafia联手了,你看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们可能会突然急躁忌惮起来,会向干部市谷枫久求证,会质问其合作的真心,会逼迫对方拿出诚意和结果来——他们越急,露出的破绽便越多。


    “……”


    中原中也凝视着冬阳的笑脸。


    明明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深沉有心机的模样,不拘小节且大大咧咧,却总是出人意料的细心,所做的事情从来都是有后路的。


    那双眼睛似乎一直都神采奕奕,自信且坚定。


    港口mafia的……下任首领。


    冬阳挑了个时机把GSS的人放走了,对方只以为是靠自己的坚持才幸运的逃了出去。


    冬阳继续挑着时间段盯梢,然后每天在自己的衣服,机车,或者买来的各种东西里检查出定位器,再当着中也的面丢掉,他们甚至还养成了数定位器的习惯,并已经把它当成了某种竞争游戏。


    靠掳人套取内部情报并没有成功,有可能是他们的首领下了死令,也可能是他一个基层人员并不知道首领在和谁合作,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说到基层人员,这同样是冬阳感到头大的事情,港口mafia因为管理层的混乱,有不少人借着手中的武器惹是生非,警察整天都不合眼,就为了抓住他们的小辫子。


    但是,这同样是一把刀。


    要知道,最恶劣的暴力事件往往需要使用热武器,而港口mafia内每个人的武器都是限定的,能够有余力挥霍于暴力的只有能力被认可的“机动组”,机动组的人也因为常常被组织火拼而对于伤人一事没有心理顾忌。机动组曾经属于冬阳控制,现在已经被干部失野卯要走。


    他们每个人的习惯,冬阳都知道。


    所以——


    “我要把他们送到警察的手中。”


    她说道。


    听到此话的中也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


    “同伴?是啊。”


    “他曾经的确是我的同伴,我的战将。”


    “是这和他如今背叛我,背叛组织的条规并不冲突。”


    中原中也表情怔愣,他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在酸涩着膨胀。


    “你要,亲自解决他们?”


    “那于情有些不妥,对吧。”冬阳并没有犹豫,“我是港口mafia,是他们曾经的上司,做出这种事情来只会让部下们非议,即使刀没有落在他们头上,他们也会不可避免的觉得失望心寒——所以,这种事情不适合由我亲自做。”


    “那么你要……”


    冬阳弯了弯眸,“有个人可以以普通民众的身份检举他们,并且我发现他有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


    中也问道,“谁?”


    “太宰,太宰治。”


    太宰治。


    一个主动向她投诚的少年。


    他找来时,鸢色的眼睛里有精明的打量和好奇的跃跃欲试。


    在冬阳开始调查那些mafia引起的暴力案件时,他便起了兴趣,并自告奋勇的说自己能当那个重要的“节点”。


    此次内部争斗中的,那位mafia之外的“当事人”。


    冬阳熟悉他的部下,也能通过内部情报网来得知他们接下来的任务,能探查到失野卯的行踪,然后将那些证据交给警方。


    但那个行为在mafia中已经属于阴险狡诈的叛徒之流,虽然在这种动荡时期做同样事情的人不在少数,但冬阳不想让自己有把柄。原本她是想把情报打包交给一个蓄意叛逃的mafia成员,推动他办这种事的,那个叛逃者极有可能会依赖这份情报向警方索取保护,因为他自己逃跑成功的几率微弱渺茫。


    太宰治的出现完全属于意外。


    他当场向冬阳展现了自己的推理能力,指出一起暴力事件中,用枪杀了两位警察的人是机组B组的花沼,包庇者是其好友。因为那个人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拒绝了出勤任务(这在考勤手册中公开记录着),称身体不适,却有去酒吧的消费记录,而那次任务中,有一人申请的子弹补充数量几乎是他人的二倍——因为他把多余的子弹给了花沼。


    “以此类推,机动组将会变成港口mafia的笑话,首领会斥责干部失野卯的管理不利,然后,你便能顺理成章的将机动组的控制权拿回来。”


    平静的说着这些的鸢眸少年沉沉盯着冬阳,“如此,你的两个竞争对手都将失去最大的王牌,然后上首领那边的黑名单。”


    而冬阳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他,“你想要什么?”


    “只是想要一份人情罢了。”太宰治说,“港口mafia下任首领的人情,一定很值得。”


    她的直觉一直在感应着,对方说的‘想要人情’或许不是真的,但起码此时的用心是真的。


    所以冬阳同意了他的提议。


    ……


    “太宰治?那是谁,你另一个部下?”中原中也挑了下眉。


    “你很好奇吗?”冬阳忽然说道,“为什么要好奇这种事,我要是失败了不也是一个mafia失败了。”


    中也张了张嘴,就听冬阳自动补全道,“但是的确,只要我们斗个你死我活,对‘羊’来说就是最好的。”


    “……”


    中原中也沉默了。


    的确。


    似乎的确是这样。


    “没关系,这是必然的。”


    冬阳直勾勾的盯着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因为这是走上首领之位的必经之路,那可是组织的首脑,是唯有胜利者才能站上去接住的荣光。”


    她怀着这样的信念和觉悟。


    “港口mafia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中,因为他们只会像现任一样憧憬暴力,将横滨变为更为混乱的城市,让组织成为其他势力联合起来也一定要铲除的毒瘤。”


    “为了组织的生存,我会抛弃掉那些腐败的叶子。”


    中原中也怔怔的看着她。


    他倏然移开了目光,却很快又悄悄将眸子转了回来。


    冬阳已经转过头去,浑不在意的用一个略显扭曲的姿势蜷缩着,拿着望远镜盯梢GSS了。


    过了会儿,中也哑着声音说,“如果你成为了首领……”


    “我成为了首领?”


    冬阳笑了笑,“我邀请你来我的继任仪式,你敢来吗?”


    “话说得这么满,到时候输了怎么办?”


    “输了的话你的同伴也不会被当成我的‘遗物’处理掉的,我已经叮嘱好人了,时间一到他们就会被放回去。”


    中也下意识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他发觉冬阳并不在意这种事,于是他调整了下姿势以防被GSS发现,悄无声息的凑到了冬阳身旁,“那我等着瞧了。”


    作者有话说:


    宰是预测到了这场内斗的胜利者,于是提前跑路(?)其实就是试探,掺和一jio()


    第22章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这是中原中也的想法。


    把从GSS抓的人放回去后,冬阳想过找一个人伪装成有意向与GSS签署安保协议的商人,但是因为太宰治去办别的事情了,她和中也的脸在GSS那里已经上了黑名单,所以这个方法PASS。


    冬阳甚至想过把自己打扮成男人,但是难保GSS有先进的警备系统,若是有热扫描仪,她当场就会露馅,且她独自一人接触GSS的高层有风险,带上中也的话,因为对方完全没有经受过商务谈判之类的教育,还有一张明显带着稚气的脸,充当背景板又显得多疑,所以同样被PASS。


    于是最后,冬阳用三天的时间谈查出了GSS防守薄弱的时刻,和所有非法组织一样,GSS也倾向于在夜间行动,毕竟白天是市警的地盘,作为白天与黑夜的交界线——凌晨,太阳都没有生成的凌晨,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


    他跟着冬阳潜入了组织的基地,对方像是已经知道GSS的地图般前进,为了避免发生冲突,他们钻入了通风管道——这点上中也觉得冬阳似乎想要调侃他,但是最后也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他们潜入了档案室,格外顺利的找到了GSS与港口mafia干部私下签署的合同,其中的条约包括各种倒贴钱,将走私来的武器分三成给GSS,必要时刻给予GSS援助等——以港口mafia的力量,铲除掉GSS并不需要苦战……甚至于说相当轻松,然而GSS却能在横滨舞到现在,市谷枫久功不可没——由此,反向找证据也变得简单,冬阳可以去调查干部市谷枫久的个人资产,以及用来采买武器的公款是否物尽其用,军火库的补充是否对得上账。


    “他干得比我想象得多啊……”看着这份资料,冬阳咂舌,“这要是被我哥知道了,他能气得要么在床上跳起来要么背过气去。”


    “哪种好?”


    “哪种都不好,我觉得结果都是他要死了。”


    “……”中也一时不知道这种时候是不是该…安慰?安慰一下冬阳,毕竟他们两个人是兄妹不是吗,但是港口mafia的首领,哈,他死了最好!


    更何况冬阳似乎也不是那么在意这种事,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都是在等着她哥死掉她上位吗?


    想到这,中也甚至好奇他们兄妹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他也心直口快的问了,“你被人追杀,你哥不管吗?”


    冬阳抬头,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你觉得他为什么不管?”


    “忌惮你吗?他害怕你年轻,夺他的位?”


    “这点也有,不过嘛——”


    港口mafia的首领,也不仅仅是这种程度。


    冬阳沉默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看被红色的阳光照射的海面,海水仿佛被浸了血一般。


    突然,冬阳转移了话题,她睁圆眼睛凑近中也,“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能在GSS的总部熟练的爬来爬去吗?”


    中也因为她的突然靠近神经一炸,他连忙崩住脸色,“不好奇。”


    “其实是我在放跑的那个人身上安装了定位器和窃听器,我把那玩意儿塞入了他的皮肉里,然后依靠他在总部行走的路线和时长……”


    “啊啊我都说不好奇了!”


    赭发少年忽然激动起来,“我说你,到底为什么对我一点儿都不设防,我们如今的保护关系是由扭曲阴险的交易开始,这几天你并不避讳向我…我这个港口mafia的敌人展现港口mafia内部的一切,逮住机会就告诉我……告诉我你的计划,你的…你有教学瘾吗?”


    他话说得有些吞吐,颠三倒四,但中也难以将自己的想法和感觉裸露的表达出来。


    冬阳静静的看着他,“要直白些说吗?”


    “……什么?”


    “我觉得我们挺合拍的。”冬阳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去吃棉花糖吗,吃完我们就能顺路到街机店,你上次破了我的记录,我们再来一次。”


    中也脸色古怪,像是无法拒绝又心存芥蒂,可他现在总是要跟冬阳绑定的,因为那个“扭曲阴险的交易”。


    “……离我远点。”


    “小气的小家伙儿。”


    “想被重力碾碎吗混蛋!”


    “你第一次对我说这种话哎,但是提前告诉你,我的内脏里事先塞入了一个芯片,你对我使用重力异能它便能感应到,然后你的同伴就会被抹脖子。”


    中原中也大惊,“真的?!”


    冬阳眨眼,“骗你的。”


    中也:“…………”


    ***


    也就是在三日后,“战争”打响了。


    冬阳准备好了所有的证据,一份提交给了首领,复刻了几份送到了另外几位干部的桌子上,为了防止市谷枫久鱼死网破或者应激潜逃,她特意挑选了对方秘密去会见GSS首领的日子里发起反击…或者说背刺?怎么都好,反正他们如今已经撕破了脸,要在市谷枫久不在总部的时候,将他的名声彻底毁灭。


    她对首领说,“我在潜入GSS总部刺杀他们首领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个,BOSS,他竟然和GSS私下有密切往来。”


    她哥如她所想激动异常,“杀!杀掉他!全都杀死!GSS!让他们从横滨消失,从我的地盘上消失——!!”


    他激动得面色涨红,咳嗽得肺都要出来,私人医生森鸥外沉默的给他来了一针镇定剂,在即将离开时被首领一把抓住了手腕,老人眼睛猩红,神色癫狂,“医生,杀掉他!把他们都杀掉!!”


    冬阳因为这个举动瞳孔微缩。


    她收回伸出去想要搀扶的手,按道理来说,这个屋子内,首领会第一时间抓住她,命令她杀掉市谷枫久,铲除GSS。


    冬阳看向森鸥外。


    男人察觉到他的视线,用一种极为清澈的目光看了过来,紫红色的眼睛里似乎藏有无奈,他带着苦笑意味说,“冬大人,首领的身体不宜情绪过激。”


    “我知道,你好好照顾他。”冬阳面不改色的说,“还有……BOSS,最近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另一件事不是冬阳说的,而是由那些下级层层反馈的。


    并不是准备充足等事件累积到一起,而是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日日在首领的耳边说,有多少人被市警抓住了把柄,有几个地下交易点被军警一窝打尽,刚分派下去的任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失败……


    如此,首领一开始还在骂那些市警和军警竟然敢惹他港口mafia,后来就开始大骂特骂那些部下是废物,竟然连当初被他耍得团团转,对他胆战心惊到睡不着觉的官方给逮住了。


    骂到最后,首领忽然死死的盯住了冬阳。


    他深深的望着她,突然闭上了眼睛。


    “冬阳……”


    他仿佛拥有了片刻的清醒,


    “解决掉他们。”


    “港口mafia的首领——是无比强大的。”


    “以你个人的名义除掉所有阻碍港口mafia的组织,向世界展示,我们港口mafia的下一任首领,是多么强大的存在吧。”


    ……没错。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在用最后的任务,逼迫冬阳展现强大。


    冬阳走向前,向暮年之后少见的展现出了魄力的首领行了一个恭敬的单膝跪地礼。


    “是,BOSS。”


    ……


    ……


    当天晚上,她便冲去了GSS的总部,那里已经遍布打斗的痕迹——市谷枫久带的人和GSS的人发生了火拼,他们两个谈崩了。


    那是当然的,他们之间的信任本就只是一层纸,冬阳只是外部挑拨一下就破了。


    GSS的总部已经没剩多少人,被全面剿灭不太可能,但是逃走的必定翻不起大浪。冬阳特意在现场多转悠了一会儿,好让那些其他势力闻风赶来。


    “虽然我觉得我的名号很难听,但是嘛——”


    冬阳抛下最后一个油桶,回眸看自己精心布置的现场,“还是很好用的。”


    “砰——!”


    “砰!砰!砰!”


    冲天的火光吞没了一切,GSS的总部是类似游轮那般的蛋糕型建筑,火焰一圈一圈的相继爆开时,便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


    中原中也插兜看着这一幕,忽然想到,


    谁的手笔?


    别人会以为是谁干的?


    黑雨中的红玫瑰啊。


    ***


    市谷枫久立刻被判为了叛徒,追杀者是冬阳。


    干部失野卯也在同一天失去了对机动组的控制权,他被罚了钱,然后因为没忍住在面见首领时多讲了些自我开脱的话,被气急败坏的首领撤了职——动了干部的位置,即便是首领也要谨慎的掂量掂量,但是首领已经疯疯癫癫,才不会顾及这种事,并且他会将烂摊子交给冬阳。


    从首领室出来后,失野卯脸色漆黑,他大吼大叫着去扯冬阳的领子,“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想要什么,你命令我就是了,何必把我逼到这个份儿上——!”


    他冲动的靠近被雨阵拦住,原地踏步着朝冬阳喊,“冬阳!你这个疯子!”


    冬阳朝他摆了摆手,“太失态了失野干部…啊抱歉,你已经不是干部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气焰,现场有一堆看热闹的部下,冬阳定定的说,“我是港口mafia的下一任首领,当然要为组织肃清内部的奸细和蠢货。”


    在场的人表情几乎都凝固住,他们僵硬的看着她,随后竟然默契的低下了头,神情也变得恭敬起来。


    港口mafia的下一任首领……如今已经板上钉钉,没有意外了。


    也就是在港口mafia的内部动荡从高潮演变为人人不敢议论的后事杂谈时,


    首领死了。


    是自杀。


    似乎是觉得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更为体面,他如今只能躺在床上,连起身上厕所都难,几乎是半瘫的状态,他享受半生的名誉和权利,无法接受自己的暮年如此窘迫难堪,于是吞枪自尽了。


    冬阳赶回去的时候,组织已经为他在教堂举办了庄严的追悼会,组织里几百号人全部来了,教堂内站不下就排在门外,清一色的黑色西装,他哥躺在棺材中,面容安详,完全没有生前疯疯癫癫的模样。


    第一个发现首领自尽的医生站在棺材前,位置象征着死者的“亲属”。


    他的旁边是所谓的“医生助理”太宰治,但是冬阳在前几天才从雨阵的口中得知,太宰治其实是首领找来的,拥有稀缺异能的人。


    她哥为了救助“或许受了异能攻击从而昏睡不醒”的妹妹,找来了“异能无效化”的太宰治。


    所以太宰治的地位在港口mafia里一直很微妙,他不属于港口mafia,却有一定限度的行动自由。


    冬阳走到棺材旁,垂眸看着里面的老人。


    吞枪自杀,头颅从口腔被射穿,面部保存完好,死相应该不算难看。


    冬阳拍了拍棺材,就像年轻时拍了拍她哥的肩,“不知道在教堂里给你超度能不能送你早点儿出地狱啊老哥。”


    他的部下们神色肃穆,有的悲戚,但是细细看下去,他们的哀伤与怀念之中还掺杂着庆幸和解脱之感。


    暴虐的首领终于离开了。


    曾经他们追从的背影,在最后时期消磨了他们的热诚,使他们长期处于恐惧和生死危机之中。


    那么现在……


    他们将目光落在了冬阳身上。


    气氛开始微妙的发生变化,有什么在暗潮涌动。


    忽然,有人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首领的私人医生森鸥外拿出了一个东西,一个让港口mafia所有人都投去注目礼的东西。


    “是首领的银之神谕。”


    银之神谕,港口mafia的最高指令。


    在组织中,这张纸就是权限转交书,持有这张纸的人,所说的话便和首领有同样的效力,拿着它下令的话,五大干部之下的成员便不得不听命,否则就会被作为组织的叛徒处决。


    而冬阳不属于五大干部,她的地位很特殊,是名义上的组织继承人。


    冬阳冷冷的盯着那封神谕。


    随后,森鸥外拿出了先代的“遗书”。


    肉眼看上去没有破绽,但冬阳直觉那里面的东西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极有可能是,先代首领在她昏迷时,在少主生死不明的这段时间新写下的,里面的内容关乎着港口mafia的一切,那一定是——下一任首领的任命书。


    但是……


    冬阳沉默着上前,定定的站在了森鸥外的面前。


    紫红色眼睛的男人将目光从遗书上拿开,他划开火漆的手微微一顿,“有什么问题吗,冬阳小姐?”


    银之神谕交给了谁,就仿佛将权力交给了谁。


    冬阳以往会觉得这是她哥临终前拼着口气写下的,因为信任自己的私人医生而交给了他——然而现在,她觉得哪里不对。


    细枝末节的地方,令她不适的地方。


    这封遗书现在没有意义了。


    冬阳伸手,当着众人的面夺过了那封遗书,以及银之神谕。


    站在前排的重要干部和有才能的年轻人们齐齐怔了一下,就见冬阳转过身,两手握紧银之神谕,


    “刺啦——”


    她把那封对于港口mafia来说最高级别的任务书给撕了。


    “冬姐!”


    “冬阳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那是先代留下来的啊——”


    冬阳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另一封,银之神谕。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种时候,银之神谕只要有一张就好了。”


    “因为港口mafia的成员不必纠结究竟要听从谁的命令。”


    冬阳直接拿过一旁桌子上红围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把遗书放在燃烧的烛火之上——


    “我是港口mafia既定的少主,一直不曾变过,是前任BOSS亲口宣布的,既然如此,一封信,一封遗书,难道能比得过他在众人面前的宣言吗?”


    何必听前代的遗愿。


    因为现在的时代属于她!


    人心倾向于谁,谁就能当这个首领!


    冬阳抬眸,站在棺材前,站在港口mafia的所有干部和属下的面前。


    她颈间的红围巾红得仿佛要滴血,仿佛映在了她熠熠生辉的眼睛中。


    “从今往后,我,冬阳,便是港口mafia的新任首领。”


    她一字一顿,清晰的说道,


    “Mafia起源于意大利西西里,而其的出现来自于意大利人在法国血腥统治下燃起的热火之心——是‘正义的反抗’,‘Morto Alla Francia,Italia Anela’,‘让法国灭亡是意大利的请求’——这便是mafia诞生之初的含义。”


    “它往后发展成什么样,有几个分支,几个形态,演变成人们憎恶的黑恶势力统统不重要。”


    “因为我的港口mafia如它最初一样。”


    “横滨属于我们——让闯入者灭亡,是港口mafia新的存在意义!”


    作者有话说:


    这里的首领是真的自杀的~


    第23章


    自追悼会上狂恣发言后,冬阳还需要准备一个正式的交接仪式。


    等到傍晚结束追悼会,她找个理由溜走,免去部下们的慰问和寒暄,和等在教堂之外的中也会了面。


    中也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样,应声的语气也很奇怪,冬阳撇头打量了下他,说道,“你遇上了什么人吗?”


    中原中也转过头,“不关你的事。”


    “‘羊’又找到你了?真奇怪啊,你不是羊的首领吗,为什么会处于那么被动的……”


    中也忽然大声说道,“我说过了,我不是羊的首领。”


    他仿佛已经被逼到面前的矛盾惹得烦不胜烦,“我不是首领,我只是羊内十三个长老组成的‘议会’中的一员罢了,我只是拥有他们没有的强大‘底牌’,有‘底牌’就要担起‘责任’。”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脸色都不太对劲,仿佛并不是他的本心,而是别人一遍遍的告诉他,用这种话来捆绑住他。或许他曾经真切的这么想过,因为他如今还会靠自己重复这种话,来暗示自己应该这么做,这么做是对的。


    ‘你拥有强大的底牌,你该负起责任,你要保护我们。’


    这句话是对的。


    那么为什么如今成为了苦涩的毒药,磨人的诅咒?


    冬阳的脸色沉了下来,“中也……”


    “他们的行为是‘猖狂的’‘无节制的’,已经背离了组织一开始的‘宗旨’了对吗?”


    中原中也愣了愣。


    “虽然我并不是羊,但我多嘴说一句,你的能力无比宝贵,而它属于你,是由你的个人意愿所支配的。”


    冬阳站在他的面前,脖子上还挂着那条红色围巾,“担负起责任是我所崇尚的品格,我也会教育我的孩子成为这样温暖强大的人,但如果他被压迫,被得寸进尺的欺负,用各种伦理绑架着去做那些令他痛苦的事情,尤其做了这些还不会得到好的回报,那我会让他离开。”


    “他拥有遮天蔽日的翅膀,甘愿为想庇护的人阻挡风暴,但他同样可以飞。”


    中原中也眸子睁圆,钴蓝色的瞳孔中闪着明明灭灭的光。


    他怔怔的凝视着冬阳的脸,有一瞬间露出了像是“向往”的动容表情。


    然而很快,他就好像恢复了过来,声音里却带上了释然的笑意,“你这家伙成为首领后上瘾了吗?”


    “我不是,我没有。”冬阳接连否定,“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觉得我们很合拍,我觉得你有可能是强化系,但也可能是放出系,说不定也会有特质系的特性。”


    “强化放出……什,你在说什么东西?”


    “另一个小鬼就不一定了,他大概率是变化系和操控系。”


    中原中也一愣,他们两个人说话时,冬阳鲜少会突然提起另外的人,“另一个小鬼?”


    “喏。”冬阳转头,指了指他们身后的绿化装饰林,“我溜出来的路线被他算出来了。”


    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一个黑漆漆的家伙露出了身形。


    怎么说呢,他现在就好像‘阴暗偷窥’的表情包。


    两个少年遥遥对上了视线,然后,就像某个开关被打开了一样,他们都在对方的身上察觉到了令自己‘厌恶’的点。


    中也的表情臭臭的,“那谁?”


    “太宰治,我曾经跟你提过的那位。”


    “也就是说是我和他一起助你上位的?”


    冬阳:“?”


    她愣是没想到中也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思索了片刻后说,“这么想的话…没错,我这回能这么顺利的解决麻烦,和你们脱不了干系……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他,他又不是港口mafia。”


    中也的敌意一滞,“他不是?”


    “不是说过了吗,检举的人是清白的才最合适。”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太宰治也同样看着他。


    中也觉得那个人看过来的眼神凉飕飕的,像是要一瞬间把他的身份和人格都剖析干净般的精明。


    “赭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绿色的夹克,身形娇小的少年……原来如此,你就是羊之王,你就是一直保护在黑雨玫瑰身边的那个‘王牌’。”太宰治用清澈的嗓音低语道,“两个心存异心的干部近乎倾注了港口mafia半成的战力都没有暗杀掉她,是因为有你在。”


    中也脸色古怪,“喂,你想说什么?”


    “身为羊却在保护港口mafia,你们之间的关系是靠什么维系的,人情?天然的吸引力?彼此一见如故迅速成为朋友,还是……”


    中也眉头一皱,“你这家伙上来就要挖我的底细?我倒还想问问你跟踪一个黑帮老大是要做什么,不怕撞到秘密被灭口吗?”


    太宰治歪了歪头,“秘密?”


    他忽然瞪圆了眼睛,目光在冬阳和中原中也之间飞速游移了下,“…难道说……”、


    中原中也比他还要反应激烈,没等太宰治说完就提高音量恐吓道,“喂,注意点儿你的舌头,通常对你这种人我会……”


    “等,等等等。”冬阳适时打断,“我感觉你们两个有吵起来的势头,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这两个人在她面前应该都还算……乖顺?


    两个少年看了她一眼,顿时又将炙热的目光转向了彼此。


    冬阳:“……?”


    太宰治走了过来,并且站在了冬阳的身边,仿佛理所当然一般,他用一种神奇的恭敬语调说道,“BOSS,我有新的发现要告诉你,可能不能有外人在场。”


    中原中也额角一跳,分明感受到了对方发来的战书,他说,“是嘛,你说就可以,因为她已经把性命交到了我的手里,所以我们的情报是共享的。”


    “虽然BOSS还没有进行交接仪式,但是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已经是首领,教堂外就等候着护卫队,不再需要你了。”


    中原中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那就好像看完了一场电影参加了一场宴席经历了一场冒险后的离断反应般,是他不可控的,打得他措手不及。


    太宰治将这一幕收入眸底,他说,“你的任务结束了,是该回去了。”


    中原中也一时没有接话。


    他将目光投向了冬阳,清晰的意识到……是真的。


    那么他们两个算什么?的确算不上朋友吧,可一个月的相处时间不算短,他们也不像普通的雇主与保镖那般中间充满距离和金钱的铜臭味……因为冬阳轻而易举的就能打破他竖起的高墙。


    所以……这段关系的结束,主动权似乎也落在了她的手上。


    “好像是这样,中也,我叫人把你的同伴送回去了。”冬阳平静的说道。


    一个月的时间,她封念要结束了!


    念的负面制约效果即将到期,没人告诉冬阳,但是冬阳潜意识就知道,因为那是她的念能力。


    中原中也插在兜里的手握成了拳。


    他干巴巴道,“哦,是吗,希望他们没有饿成皮包骨。”


    “哈哈,我不会这么吝啬的。”冬阳笑道,“虽然以我这个‘恶人角色’对你说这种话挺奇怪的,但是中也,感谢你这段时间的保护,不然我就不止是断掉两个胳膊那么简单了。”


    中原中也哼笑了一声,这个笑声也极为奇怪,像是漏气的气球,是不知作何反应而勉强挤出来的。


    他小声道,“说什么恶人角色,我和你半斤八两。”


    羊和港口mafia的冲突不知从何而起。


    这一次,冬阳牵制住了中也,而能成功的原因是羊们来偷港口mafia的仓库,可羊偷港口mafia的仓库是因为上一次港口mafia把他们的仓库给炸掉了,炸掉他们仓库的原因是羊把港口mafia出行的客机击毁了,袭击客机的原因是mafia和他们的人发生了火拼……


    总之,他们就是一报还一报的对立组织。


    似乎永远不会停止,永远会持续下去。


    羊的宗旨是‘敢惹我们的人都不会放过’,而港口mafia有‘收到的攻击定要加倍奉还’的组织原则。


    他们两个组织唯有签署互不干涉的协议,才能阻止这无休止的损失。


    那么,就从mafia首领换代开始——


    中也转过身去,声调硬硬的说道,“哦,那我就先走了。”


    奇妙的,他刚才和太宰治吵架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背影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落寞。


    突然,他身后传来冬阳爽朗的声音,


    “有空再一起骑机车啊!”刚上任的港口mafia首领喊道,“我丢了的那辆,你是不是偷偷打修车公司的电话了,那下回的油费我出了。”


    中原中也转过头,“那我要坐前面!”


    冬阳面露纠结。


    中原中也眸子锃亮,“不然…并排也行,我买一辆新的。”


    冬阳打了个响指,“好!”


    那就是和平散伙儿……不,是从一个关系走向了另一个关系的节点。


    冬阳心情雀跃,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某种隐喻,“那么中也,有时间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我们两个组织之间的关系。”


    “比起互相争斗,达成互帮互助明显更为有利……”


    “关于那个……”中也抓了下头发,“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并且,我想先等他们人齐了,一起商量一下。”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


    他敏锐的发觉了“羊之王”和“羊”之间的矛盾,如果他猜想得再恶劣些,他们的羁绊很可能已经岌岌可危濒临破碎,直至一个节点,反转为鱼死网破兵刃相向。


    但那毕竟只是他的某种预想,基于人性之恶的预想。


    他想要靠近港口mafia,靠近冬阳也是因为这点。


    与她成为盟友的目的并非是想要人情,而是说“想要人情”的话作为交易的另一方会更容易放下警惕,毕竟人所做一件事通常是要报酬的,不要报酬的情谊世间罕见,起码太宰治总觉得这种人稀少。


    但是——


    太宰治凝视着冬阳。


    这个人很奇怪。


    就犹如她刚才那番大胆的宣言般,她将港口mafia推向了一个新的位置,一个别扭的,以“保护”为准则的组织。


    这可是里世界啊——


    这可是,与死亡伴生,死亡是生命一部分的里世界。


    她要在这种世界中谈保护?


    ……


    那么他要看看,他想看看……


    “哦,对了,你刚才叫错了,你不应该叫我BOSS。”


    中也走后,冬阳忽然一本正经的对太宰治说。“你叫我冬姐就行吧,毕竟我比你大,或者你直呼我的名字也行,BOSS就算了,你又不是我的部下。”


    太宰治呆呆的睁大双眼。


    他指了指自己,“我不是?”


    冬阳歪了下头,“不是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


    太宰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超级难看。


    他垂下眸子急速的头脑风暴了一秒,再抬头时突然多了几分幼稚的强硬,“不行,我是先代费尽心思替你抓来的‘能令所有异能都失效’的最BUG的异能力者!”


    “我知道啊。”


    “是你哥哥把我抓来的!”


    冬阳一拍手,“对了!这个问题我还没解决,抱歉啊最近太忙了,他抓你的时候肯定用了些暴力手段,你想要什么补偿,钱吗?可以吗?”


    但是直觉上,冬阳觉得自己用钱摆不平这个少年。


    太宰治表现得像被负心汉抛弃般气愤,“如果你放我离开,那么我就会被港口mafia的人当作先代的残党,他们会以为你‘驱逐’了我,如果我侥幸没被他们抓到,就会被敌对组织当作餐前小甜品一样掳走,严刑逼供套取你们的情报,又或者他们也觊觎我的能力,逼迫我做一堆我不想做的事!”


    这些冬阳不是没想过,她说,“我会给你安排飞机……”


    “我不要不要不要,如果你这么干了,我就往飞机的螺旋翼里投掷硬币,让上天来决定我的命运!”


    拥有一头蓬乱头发的少年一改平时懒洋洋的做派,慷锵有力道,“坠机的死法,没试过,不知道我会摔倒在哪个深山老林中,还是长眠于大海深处——”


    “……”


    冬阳张了张嘴。


    天呐,他绝对有变化系的天赋。


    对方说了那么多,冬阳难以无动于衷。


    因为很难得,这个少年几乎在用全身的力气在博得一个可能性。


    那个“可能性”首先需要留在她的身边。


    冬阳不会因为这种靠近退缩,


    她整理了下自己的红围巾,“既然如此的话……帮我看一下中也?”


    太宰治脸上的神情渐渐敛起,“羊之王?”


    ***


    三天后,交接仪式顺利进行了。


    各种意义上都很匆忙,冬阳也没有机会邀请中也——以他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才奇怪,不过追悼会上的一幕他应该看见了,不然也不会说“成为首领后上瘾了吗”这种话。


    冬阳的部下们这几天看上去比她还要高兴,尤其是雨阵,听说特意去和旗会的傻瓜鸟炫耀了一番,不知道是因为顺势成为了首领的心腹还是看到老大得偿所愿了,但是高兴就是高兴,这两点可以都有。


    上位后,难保组织里不会有前代党,他们对前代自杀一事耿耿于怀,认为其潇洒一生不会以这么潦草的方式结束自己,还隐隐对冬阳烧了那封遗书有些怨言,“万一先代有什么隐言想要通过遗书的方式告诉我们呢?”


    为此,冬阳早就有准备,她留下的遗书的残缺一角,这张纸在要燃尽时被她徒手掐灭了火苗,现在边缘焦黑一片,“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窥探物体记忆的异能力者,如果你找到了他,我就让你看看它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到那时你再来质疑我。”


    部下吓得脸色一白,“BOSS,我并没有质疑您的意思。”


    冬阳说,“那就闭嘴。”


    “……”


    “当然,我说的话仍然有效,如果你找到了那样的异能力者,我并不会怪罪你,还会准许你一起看那个结果。”


    不过那个时候,先代的残党也没有什么值得头秃的威胁了。


    死人已经不能说话,死人的遗志也掀不起大浪,他们就算想以这种事指摘冬阳做的不妥,也没有权力惩戒她。


    交接仪式后,多亏了她在她哥死之前做的那些事,组织的事务还没有累积到令她抽不开身的地步。


    念的制约已经彻底消失,冬阳迫不及待的就在自己的安全屋内试了一下。


    以防万一,她叫人在房间门口盯着,12小时后就进来提醒她。


    她有一个猜想,一个即将被证实的猜想。


    冬阳很快就进入了修炼的状态,然后——


    她感知到了林野间的气息。


    隐约的,她还能听到早春的声音,“凭什么不行!”


    “这里的东西一个都不许动——”


    “什么叫我没有话语权,我同样姓五条!我是兰惠大人的心腹,兰惠大人又不是死了!”


    冬阳猛地睁开了眼。


    ………什么玩意儿?!


    第24章


    冬阳深喘了一大口气,面前还是她那间安全屋,时间只过去了一个小时,她沉下心来,几秒钟后再次进入了念能力修炼的玄妙状态。


    这回是五条千风的声音,“是术式,咒术世家通常都会有惩戒族人的术式,我还没接触过,大概是强制禁闭一类的,或许更糟糕?因为我看泽之的反应不太对劲,他好像认定兰惠已经死了,连检查都没有检查,还好我们两个……”


    紧接着是五条早春略显艰涩的应声,“也就是说……他们本来就是想杀死兰惠大人的。”


    “……”


    “砰!”


    似乎有谁一拳打上了桌子,“好狠的心!兰惠也是在族里长大的啊!一声不响的就要处死她,长老和家主就是这样的人吗?!”


    冬阳又一次睁开了眼。


    这回她气喘吁吁,有一种明显力竭的感觉——她猜得没错,她和那具身体是有联系的,更确切的说,五条兰惠是她的念能力!


    如果再反推一下,或许更早,她在被库洛洛宰了之后能够拥有第二场人生,也是因为她的念能力。


    她的特质系念能力是在异时空创建一个新的身份,供她在濒死之时共享生命,只是第一世时她大概死得非常彻底,所以便与那断了联系。


    五条兰惠因为难产快要死了,才会把她召唤过去,由此承接‘她’的生命。


    首次意识到这个关联的冬阳稍微失落了一下,因为她又一次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在拥有底牌的情况下都回不去自己的故乡。她见不到自己的师傅,也见不到她的朋友,她的朋友会以为她已死,会因为她的死亡而伤心。


    但是冬阳很快就释然了,毕竟死也死这么多年了,她的朋友还会建立新的羁绊,而她也有自己的人生。


    饿得不行,冬阳简单的吞了十个饼,继续修炼。


    这一回她感应到的信息很杂乱,前两次起码还能听到人的谈话声,这一次却只能听到丁零当啷的脚步声,人们焦急的踩在木地板上,无法克制的遵守礼仪,隐隐有谁的惊呼和咒骂,冬阳辨认了许久,才确定这声音来自远处,起码不是在她的房间,所以才会这么模糊。


    发生了什么?


    不好的预感自冬阳心头升起。


    三次链接都是断断续续的,仿佛在不同的时间,那么下一次呢,难道那边的时间在飞速流逝吗,还是说她能做到的也就是这种程度罢了。


    冷汗自冬阳的额头滑下,她没管浸湿的衣服和力竭的身体,闷了一瓶水以防脱水,再次试图用念进行连接。


    这一回,她奇异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手正被人擦拭。


    身体的触觉回来了!


    随后,她的手被人握住,冬阳觉得是早春。


    很快,女人在她的耳边低喃,“悟少爷很想你,他一直在找你,于是长老对他说,只要他变强了就能看见你,因为你去了很危险的地方,只有他变强了你才能回来……长老用这种方式刺激他修炼,即使我们对他说不是这样的,但那毕竟是摆在他面前的唯一一条路。”


    “兰惠,你看到他那个样子会心疼的。”


    “兰惠,千风在寻找让你醒来的方式。”


    “兰惠,悟少爷发烧了,在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喊‘妈妈’……”


    “兰惠……”


    早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且说的内容并没有逻辑关联。


    “兰惠,你要抛下你的孩子吗?”


    “……”


    冬阳被叫醒了。


    她的部下一脸焦急的看着她,“BOSS,你没事吧,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应,你在打坐吗?”


    然后,他就被冬阳瞬间瘫倒在床上的姿态吓住了,女人猛烈的喘着粗气,双手勉强支撑着身体,像是溺水了一般。


    “BOSS……”


    “出去。”冬阳有意识的控制着呼吸,“没你的事了,出去。”


    “是…是!”


    安全屋的门被关上,冬阳迅速的调整好呼吸,她虚握了握自己的手掌,然后猛地朝床板一砸——


    “——砰!”


    部下惊得再次闯了进来,“BOSS!你没事吧?!”


    他在满目狼藉中看到冬阳猩红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有着扭曲的隐忍和怒火,她的发丝因为轰击的气流微微浮动着,整个人都像是压抑低吼的猛兽般气势逼人。


    男人瑟缩的顿住脚步,觉得这副模样的冬阳极为少见,即使见也不只是直面的,因为她的这副姿态只会对着敌人。


    冬阳朝这边走来,男人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可是脚跟只移动了微小的距离,整个人还像是处在极北之地般冷得痛苦。


    倏然,走到他身旁的冬阳拍了拍他的肩,周身那令他感到寒冷和沉重的空气登时消失。


    “行了,你下班了,我去办公室处理一下公务。”


    冬阳踩着皮鞋去了顶楼。


    她情绪震荡得几乎要发抖,面色冷硬得吓人,但是等到了办公室门口时,那副骇人的气势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


    不要迁怒,不要外泄情绪影响他人。


    冬阳翻开了部下呈交的报告书,冷静下来好好批改,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修炼,组织的事务也不能落下,所以劳逸结合。


    港口mafia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干部,首领也是刚刚上任,外面的组织对其虎视眈眈,一定觉得这是钻空子的好时机,会安插奸细或者趁火打劫。


    冬阳还要审理组织内的人员调动,能力突出的升职,履历漂亮的升职,以往她哥病卧在床许久不管事,所以一定有被埋没的人才,港口mafia同时还是个商业公司,有一堆商务合作的邀约及展会,枪支弹药的补充也迫在眉睫……


    不知不觉,太阳升起,冬阳把头从文件堆里拔出来,浏览了报告后她要开始挨个招人面见,以正面接触的方式来了解部下们的近况及需求。


    面见的人中有兰堂,冬阳特意跟他说过,见她的时候可以穿得厚一些,但是那个法国人进入首领室的时候,还是穿得优雅且单薄。


    “这是为了不在首领面前失礼。”


    冻得瑟瑟发抖的异能力者用飘忽的声线说道。


    冬阳失笑,“这个天气我可不会为了你单独开空调。”


    兰堂也露出了浅笑,“如果那要,我可要愧疚了。”


    冬阳提了一下他最近的任务量和完成情况,然后直戳了当的说,“你完全可以升上干部,干脆现在就上任吧。”


    兰堂目光一顿,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冬阳的眼神后,那些话却止在了嘴边。


    冬阳看出了他这片刻的犹疑,“怎么了?”


    她下一秒便语出惊人,“你的记忆是不是最近有苏醒的迹象?”


    阿蒂尔·兰波心头一颤,甚至有些悚然,他无法分清冬阳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她向来十分敏锐。


    没错,他最近的记忆有苏醒的迹象——八年前的爆炸中,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捡到他的同伴根据他衣服上的拼写给他取名为兰堂,他身处异国他乡,完全不知自己是谁,出现在这里是做什么,八年的空白,他一个人忍受着精神上的荒芜和折磨,日日觉得寒冷刺骨。


    这八年来也并非没有获得好的东西,起码他交了一个性格直爽对他赤诚的朋友,而那个朋友如今成为了他的上司,他起码不用担心自己哪天被穿小鞋,若是他真的是兰堂,他甚至要高兴于自己的才能不会被埋没。


    可是,即便是没有记忆的状态下,阿蒂尔兰波都在本能的收敛着自己的异能力——那个,强大到能胜过这个组织所有人的异能力。


    不,或许……


    阿蒂尔·兰波看着冬阳。


    与这个人的异能力比呢?他们两个打斗的话,胜者难说。


    阿蒂尔的眸光沉了下去,他说,“不,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他忍着内心对自己欺骗朋友的谴责,平静的说道,“希望升上干部之后,我的薪水能够我买一个新的房子,我的住处在上次和GSS的战斗中被炸毁了。”


    冬阳爽朗的笑了几声,“放心吧,我会给你分配一个不动产的,连不动产税都不用你交。”


    阿蒂尔·兰波离开后,冬阳的笑容瞬间敛了起来。


    哪里不对,她的朋友有事瞒她。她可是一个专业的测谎仪。


    冬阳看着那份干部任命书,觉得自己是时候再做一次深入的背调了,比如去兰惠的世界找找那位法国诗人的亲友团。


    对了,她哥的私人医生还在……


    冬阳低眸翻到了那人的履历,照片大概是男人年轻时照的,稍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冬阳撑着脑袋一目十行的浏览他的资料,有两份,一份是他自己填的,一份是她吩咐部下查的,部下写的那份资料中显示,这人疑似当过战地医生,战争结束后便自己开了家诊所,处境称得上落魄,因为那间诊所又小又破,满满当当的挤着他的药品和医疗设备。冬阳看到最后一页时,发现了一封投名书。


    对方想要加入港口mafia,同样是以医生的身份,这并不可疑,毕竟港口mafia给的薪水要比外面高太多。


    冬阳觉得这人透着些古怪,说不上来,直觉作祟,而她现在不清楚留下他在身边时刻监视动向好,还是放任其离开自己的视线好——曾说自己为其医生助理的太宰治,应当知道更多。


    冬阳想起少年曾经对她说的“我有新的发现要告诉你”,这个话题被打断了,所以顺理成章的被搁置。


    以及——


    森鸥外,《Vita Sexualis》。


    以她在兰惠的世界所看到的文豪和其著作的联系,这个人八成也是拥有异能力的,一个异能力者甘愿只做个私人医生吗,以‘他怀有另一目的’的猜测为前提来想象的话,他接近她哥的目的是什么,谁指使的,背后之人是谁,敢深入横滨最大的恶势力组织,那么那个愿想一定非常宏大。


    冬阳把森鸥外留了下来。


    她按部就班的处理完公务,然后直接去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睡觉,养精蓄锐十分重要,冬阳给自己定了三个小时的闹钟。


    三个小时的睡眠,她就整整做了三个小时的梦。


    梦里,冬阳变成了五条兰惠,她欣喜的冲出房间找悟,目之所及却全然陌生。


    宅子还是那个宅子,但陈设已经不一样了,看上去全部换了新的,院子里那棵樱花树竟然枯死了,其他绿植早就茂盛无比,它却光秃秃的,大概很快就会被砍掉。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冬阳回过头,只见一个身高腿长的青年朝这边走来。


    他的发丝覆上斜照进走廊的阳光,比雪还要洁白透亮,他的眼睛是天空的延展,湛蓝且璀璨,只是望过来的眼神盛着冰冷的陌生。


    他开口,嗓音是成年人的沉稳,


    他用漠然且质疑的语调问,“你是谁?”


    ……


    草。


    冬阳直接吓醒了。


    她吓醒后猛地坐起,迅速开始了念的修炼。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啊啊啊啊啊她的悟不能在她不知道的状态偷偷长大啊——!!!


    不知道是不是修炼得太沉迷,冬阳又看到了五条悟。


    还是长大版的五条悟,只是这次他穿着破洞裤,抽着烟,左拥右抱着美女,大敞着胸口一脸斜肆的俯视着冬阳。


    “呦,这是哪来的?长得不错,过来坐老子怀里。”


    草!!


    冬阳大汗淋漓的又吓醒了。


    天呐!!!


    她面目狰狞的下床对着沙包框框砸了两拳头,愤然的定好闹钟重新打坐修炼。


    触觉,嗅觉,听觉,接连的恢复,直到知觉回笼,冬阳动了下手指。


    她刷的坐起,环顾四周——很好,是她的房间,陈设没有任何改变。


    四下无人,安静异常。


    冬阳起身,活动了下手脚,没什么桎梏,大脑也很清明,手机没电,身上穿着睡衣,她迅速的打开柜子换了轻便的衣服,然后咚咚咚跑到屋外。


    没有。


    没有悟。


    冬阳接连找了好几个屋子,连千风和早春都没有看到,更没有守在院子各个角落的护卫,她冲到了院外,临边的院子内隐隐有人的说话声,冬阳向那边走去,正正和里面想要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她曾和冬阳吵过架,讽刺冬阳非术师的身份,并说其生了神子也仍然不会改变自己的处境,最后被冬阳骂哭了,如今看到乍一看到冬阳的脸,她傻愣在原地,然后捂住脸发出了尖叫。


    冬阳捂住她尖叫的嘴,趁着短暂的安静问道,“我儿子呢?”


    她松开手,女人的尖叫分贝更上了一层,“啊啊!!!”


    冬阳:“……”


    “鬼啊!!”


    冬阳把她推回院子里,干脆利落的打晕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连接能成功多久,不想和无关人士浪费时间,急切的寻找起悟的身影。


    长老那里有吗?


    被五条千风带走了吗?


    早春去哪儿了?


    找到一个岔路口时,冬阳顿住了脚步,她本想偷偷去五条泽之那里瞧一眼,此时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让她转弯。


    ……校场……悟开始了成为咒术师的训练,所以极有可能在校场。


    冬阳毫不犹豫的朝那边跑去,直到她听见纷杂的人声。


    果然,果然——!


    校场上站着一群孩子,年龄不一,有的才八九岁,有的看着已经超过十二岁了。


    冬阳避开人群,她想着悟的身高很可能被淹没在这些孩子里,于是在校场的边缘移动着寻找,她的目光一直看着校场内的孩子们,腿边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冬阳一惊,猛地低头——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孩儿。


    雪白的发丝,明亮的蓝色眼睛,穿着紧身上衣和宽松的运动束脚裤。


    五官精致且漂亮,只是面上没有表情,如此抬头直白的凝望着她时,犹如一个情绪寡淡的人偶。


    冬阳凝固在原地,


    她有些不可置信,小声的唤了一声,“悟?”


    面前的孩子已经六七岁的模样。


    他不再如冬阳记忆中矮小,圆润的脸颊稍微有了线条,眉眼间的轮廓更为清晰。


    他望着冬阳的目光并没有儒慕和爱意,


    他歪了下头,问,“你是谁?”


    嗓音平淡极了。


    第25章


    ……奇怪的女人。


    五条悟抬头望着对方。


    那个女人正眸光热切的投向校场内,像是在寻找谁。


    虽然不知为什么有一种熟悉感,但那张脸的确很陌生…不止脸,她的气质简直和这个家族格格不入,是外族的人吗,还是今天校场这些人的亲眷?


    对方即将撞到自己。


    不知为何,五条悟没有起身躲开,也没有出声提醒。


    他任由那个女人向自己靠近,靠近……


    某种奇异的情绪在胸膛涌动,直到对方撞到了他,看到了他。


    对方一下子就唤出了他的名字,更可疑了,但是用她的声音唤“悟”这个名字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五条悟略微紧张的收拢了手指,状似平静的开口,“——你是谁?”


    ***


    冬阳有一瞬间很想把自己拍醒——或许她现在也是在做梦不是吗?


    她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后腰,痛感清晰,这不是她在修炼时睡着了,潜意识里也深刻的传来“我已经成功回到了五条兰惠的身体里”的认知。


    好消息,面前站着的不是成年版冷脸酷哥的五条悟,也不是抽烟泡妹不好好穿衣服的五条悟。


    坏消息,是不认识妈妈的五条悟。


    冬阳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裂开了。


    难道她出门的时候忘记照镜子是错误的决定吗,她是不是换脸吗,不然五条悟为什么会不认得她。


    这一切头脑风暴只发生在了短短一两秒钟,冬阳面不改色的蹲下身,让他们的视角齐平,她指了指自己的脸,声音平和且温柔,“你对我没有印象吗?”


    白发男孩儿摇了摇头,


    他在摇头时也直勾勾的盯着冬阳,那双眼睛流光溢彩,这样仿佛能把人剖析透彻的直视向来会让人感到压力,但却是神子的“见面礼”。


    冬阳抿了抿嘴唇。


    不能发火。


    在没有弄清楚事情之前,她不能表现出过激的情绪。


    奇怪的反应只会吓到如今对她感到陌生的五条悟,这个孩子甚至可能会疏远自己。


    想想,她离开时悟才三岁,人类对于三岁之前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淡忘到某一天后会彻底消失不见,婴孩时期便如同是另一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现在与悟就是“初见”。


    冬阳扬起明媚温暖的笑容,“我叫冬阳,是早春的朋友。”


    她谨慎的没用这具身体的名字,因为可想而知,悟虽然不记得她了,但五条家族却记得她。神子对于母亲一定拥有好奇和向往,那么高层就要对冬阳的离去给出合理的理由,这个理由能是什么?五条兰惠如今是什么形象?


    五条悟愣了愣,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若无其事的转过了脸,看向校场,“你在找谁吗?”


    “找我儿子。”


    五条悟眼睑一颤。


    他有些意外于冬阳母亲的身份,于是问道,“那你的夫姓是什么吗?这里的人我都认识,且记住了名字。”


    冬阳细致的打量着他,“我离婚了,所以没有夫姓。”


    五条悟转过脸来看她,却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奇怪——并不是族人们倾注在他身上的恭敬和崇拜,也不是咒术师望向他时的忌惮和艳羡,对方虽然在打量他,如同许多冲着“六眼神子”而来的陌生人一样打量着他,目光却极为细腻柔和……仿佛在看什么重要的人。


    五条悟因为感知到那份炽热的视线而略显窘迫的撇开了脸,眼神胡乱飘散了一下。


    “……真奇怪。”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冬阳继续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练习交流赛。”五条悟说,“只是不用咒力的散打罢了,因为我赢了三场,现在在休息。”


    “和谁打的?”


    五条悟伸手指向校场内最大的那个孩子,“他。”


    他收回手时蹭了下脸颊,似乎有汗流了下来,不知是因为运动后的闷热还是莫名的紧张,总感觉脸部发烫,五条悟低着声音,像是不屑,“…他让我。”


    冬阳转头,“让你?”


    五条悟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那个家伙明明可以打中我,但是却迟疑了,因为他害怕伤害我,这么放水的战斗,我若是没赢就太可笑了,当然现在赢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冬阳迅速的判断出了五条悟在族内的地位,五条家对神子格外重视,所以各个方面都是捧着的,但是那个追捧太过功利性,明目张胆的摆在脸上,并且渗化到新一代里,长辈会警告他们的孩子五条悟的不同,会将他们地位悬殊率先印刻在孩子们的脑海里,就像是她曾预想的那样——将他推上神坛,让他成为最特殊的唯一。


    他当然什么都不缺,但是好像很难得到珍贵的东西。


    “你们的战斗是抽签分配的吗?”


    “嗯。”


    “也就是说没有分级,又或者你已经和那个十多岁的孩子一个水平了。”冬阳说,“的确很讨厌,身为对手却没有给予该有的尊敬…那就忘记这场比赛吧,没有觉悟还打什么打。”


    五条悟露出了些许诧异的表情,别扭的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以为你会对我说,‘那人比你大那么多你都能战胜他,真了不起’这种话来呢。”


    “咦?别人经常这么说吗?”


    “经常啊!悟大人真棒,悟大人真厉害~!”白发男孩儿刻意掐着语调模仿成年人的言语,随后眉头皱起嘴一抿,看上去郁闷极了,“一群假假的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冬阳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单手搂住他,“说不定他们说得是真的。”


    五条悟眼睛瞪圆,像是毛都炸起来的猫一样紧绷僵硬,他被冬阳的体温和气息包围了,这个姿势近乎能称得上是半个拥抱,实在亲密。


    他猛地看向冬阳,睫毛却触到了女人的头发,令他不自觉的颤了下眼皮。


    “你……”


    “悟大人!”


    不远处传来侍女的喊声,“悟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啊,稍不留神就找不到你了,被泽之大人发现我会被训斥的。”侍女拖着长长的语调似是抱怨,“下次离开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啊,你是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的。”


    五条悟撇开脑袋不看她,但是头顶还是传来侍女带着负面情绪的念叨,“虽然你现在有了些实力,但是还是要谨慎小心些,泽之大人特意吩咐过……”


    她自顾自的说了一堆,才注意到了五条悟身边的冬阳。


    女人神色一顿,眉头挑起质问道,“你是谁?”


    冬阳掠过她的问题,转而问道,“你认识五条早春吗?”


    “早春?你是她的朋友?”年轻的侍女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眼神犹疑,“我怎么感觉你有些眼熟呢?”


    好好好,三年还真是改变太多了。


    冬阳吸了一口气,“五条早春在哪儿?我有事找她,不然五条千风也行。”


    “千风先生是总监部任命的咒术师,平常根本没时间待在族里,早春的话她需要上班,毕竟不在族里当工的话就需要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侍女下意识详细回答了冬阳,她抓了抓衣角,脸色有些僵硬,因为她发现自己面对冬阳的时候就像面对族里的长老般内心焦虑,那股无形的压力不知来自何处……是气质和神态吗,对方仿佛在用命令的口吻。


    冬阳看了一眼悟,他被他们的话题吸引,此时正好奇的抬头看着他们。


    侍女猛地反应了过来,逃也似的拉起五条悟的手就走,“悟大人,泽之大人给你安排的课程要开始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五条悟被扯得一个踉跄,抿唇甩开了她的手,“我不去。”


    侍女双手合十的求他,“拜托了,悟大人,如果你不去的话泽之大人会惩罚我的。”


    冬阳皱起了眉。


    这相处方式太诡异了,她竟然在给一个孩子责任和压力,并将成年人的负面情绪以绑架的方式浇灌给他——你不这么做我就会受罚,你必须这么做,你的身上承担着我的命运。


    孩子的世界很小,所获取的信息基本都来自于成年人的引导,而悟能接受的隐晦信号是:如果他不按照安排做就会动怒的五条泽之。


    这是一个间接的威慑形象。


    五条家族追捧神子,不敢明面上央求神子斥责神子,那便潜移默化的向神子灌输族内的规矩,向他展现因他的“不配合”所以造成的他人的“悲剧”,由此将其推向他们预定的轨道,让他完成族里的祈愿。


    ——这份教育会在神子稚嫩弱小之时极为有用。


    因为五条悟还没有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无知便意味着无能,无能便意味着无法挣脱无法改变。他所知道的是族里想要让他知道的,就如同被圈起来,他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反抗,因为他只知道反抗会带来怎样的可怕后果……甚至,他无法反抗。


    或许长大后的五条悟会有胆量向高层说不,然后拍拍屁股直接逃家,留下一堆被他气得心脏爆炸又因为他的离开而焦头烂额的老头子——但是不是现在。


    现在的悟就像棵草!


    没有母亲看护,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个人意愿和是否幸福的强大之人的庇护,他明明是“神子”却像棵草!!!


    听了侍女的话,五条悟果然转变了态度,乖顺的跟着侍女走了。


    他突然回眸看向冬阳,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落。


    冬阳磨了磨牙,


    原本她想着五条千风和早春暂时不在,那就从关系淡漠的族人口中打听一下当年的事。


    但是现在——


    “喂,今天悟不去上那什么课。”


    冬阳几步上前,把五条悟抱起来,“你可以去和泽之说一声,就说他前妻把悟带走了。”


    她咧开唇角,笑得有些恶劣,“当然,你也可以当我把神子‘劫’走了。”


    第26章


    被打晕的邻居女人不知何时会醒来,五条家巡逻的自卫团早晚会发现什么端倪,监视悟的护卫也会将接近他的人详细报告给上层,所以冬阳知道自己被带去谈话只是时间问题。


    她当初被总监部判了一个月的禁闭,但是显然五条家有自己的想法,直接动用了惩戒族人的私刑,从断断续续听到的情报中,高层是抱着将她就地处决的想法的,但是不知为何没有成功——要么是因为她的念能力,要么是她的身体体质已经胜过了那个咒术。


    冬阳在听到“天与咒缚”这个名词后便第一时间查了其相关资料,天与咒缚是牺牲了全部咒力以获得肉体强大的特殊存在,出现的概率很随机,并不是家族遗传,也就是说谁都有可能会出生为天与咒缚。有关天与咒缚的记载并不多,或许是因为在过去,没有咒力的人少有机会施展拳脚,况且咒灵只能用咒力的方式祓除,单纯的物理攻击是没用的,必须借助咒具,所以不是咒术师家出生的天与咒缚有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特殊性。


    打算稍微更改一下计划将悟带走的冬阳被拒绝了。


    拒绝她的不是想要冲过来夺走神子的侍女,而是五条悟。


    他在被冬阳抱起时就灵活的钻了下来,跑远几步才停下来转头看向冬阳,“不行,我今天有课。”


    冬阳:“……”


    “你真奇怪,为什么要带走我?你想把我带到哪去?”


    冬阳:“……”


    “你的儿子还在校场吧,为什么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冬阳:“…………”


    火了,想要暴揍高层的拳头变得火热了。


    悟把她当成目的不纯的怪阿姨了!


    冬阳忍住自己爱子心切的躁动,但就如她刚一落地就会撑着奄奄一息的身体为了夺回自己的孩子而与这个家族对立一般,如今的她仍然会将重心倾向悟,所以她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在建立连接的第一时间来找悟,因为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悟了。


    她要让悟知道母亲已经醒来,母亲还在,母亲并没有放弃他。


    接下来是否还会陷入昏迷是后续要担心的事,因为人心怀希望就会感到幸福,就如远方的游子早一天告诉自己父母归期,父母就会多高兴一天。


    悟如果站在她的身边,那么一切问题都好解决,因为悟就是她的护身符。


    但是如今显然——


    她的试探甚至再近一步都有些艰难。


    蓬勃的热意在这一刻稍微冷却了下来,冬阳终于确定,她和悟之间大概没什么玄妙的母子联系,“看见她便知道她是妈妈”的桥段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但是小孩子忘事会这么彻底吗?她不知道她第一次养小孩儿!


    冬阳自然的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是吗,看来是我误会了,你刚刚的表情明明在说‘舍不得’,我以为你喜欢我呢。”


    五条悟一顿,紧接着脸色涨红,“你,喜…我……!”


    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被侍女打断了,侍女因为那声“前妻”而面露惊恐,“你,你是……怎么会,你不是被判刑了吗?”


    冬阳挑起眉,“刑满释放了?”


    侍女挡在了五条悟的身前,仿佛冬阳是什么凶神恶煞,“我不会允许你带走悟大人的。”


    “那你告诉泽之一声,我醒了,待会儿去见他。”


    冬阳定定的盯着她,“我要见他。”


    侍女面色僵硬,拉着悟转过身就走。


    两个人还没完全离开,背影都没在冬阳的视野消失,她就听到悟在问侍女,“……所以那个女人是谁?和泽之什么关系?前妻?泽之早就结婚了吗,已经有孩子了吗?”


    他吐出的话带着惊人的信息量,“泽之的孩子今天也在校场?”


    冬阳:“……?!”??


    等等,这话什么意思,五条悟不只不知道她是他妈妈,还不知道五条泽之是他爸爸?


    那么不就是——


    神子无父无母吗?


    一瞬间,冬阳明白过来了高层的脑回路——人的情感阶级中,通常父母是首要的,父母会凌驾于亲族之上。


    ——“既然没有母亲,那就也没有父亲好了。”


    这绝对是五条延根能说出来的话,因为他曾经就是这么对冬阳说,“妇人的情感就是懦弱麻烦,六眼是要肩负大事的,怎么能在你身边养废。”


    他将五条悟交给了自己的心腹五条泽之,理由很简单,因为五条泽之不管怎么说都是五条悟的生父,一定会对神子更为上心一些,也比任何人值得信任,毕竟难保不会有人为了那十个亿变心。


    冬阳在短短一个照面里的只言片语中理清这其中的关系,不禁在心里痛骂了这傻缺家族一整页报告书。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她,她会毫不犹豫的带五条悟远走高飞,什么神子,什么判刑,和他们通通无关,以及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咒术界的未来,那种东西如果几百年了都一成不变如今突然靠一个孩子来改变,那这个国家实在太无能了干脆毁灭好了。


    六眼是否想承担起所谓的“责任”,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


    但是外界条件和自己的单薄却让冬阳不得不让悟处于五条家的庇护下,他需要学习咒术,需要了解自己的眼睛,需要认知这个世界,这些都是冬阳给不了的,他还需要建立母亲之外的羁绊,需要结交“同一世界”的同伴,所以冬阳会选择给他创造一个开阔的环境而不是将其禁锢在身边以防受到伤害,他还会面临各种阴谋和危险,可能是来自诅咒师也可能是咒灵,所以冬阳不能失去“正方组织”的力量。


    ——得到他们的力量才是正解。


    “兰惠大人。”


    身后忽然有人轻声唤道。


    冬阳转过身,是她院里唯一的侍从,平常干一些洒扫的活,通常只有早上和晚上的工作时间会出现,虽然存在感稀薄,但是意外的非常稳定,冬阳扯出来的那些纠纷他全都是无伤通过,并且没有任何异心和可怀疑的行为。


    她在房间里留下了信息,一张夹在书页中的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去向。


    书本是中原中也的诗歌集,知晓这个信息传递方式的人很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切,好久不见。”冬阳说道,“可算是有一个活人了,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五条切上前一步,“您总算醒来了,兰惠大人。”


    他的神情中有一种隐隐的振奋,似乎不止是因为冬阳的醒来,而是他如今终于有机会靠近冬阳,成为那个“有用的关键人物”。


    五条切说,“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


    冬阳边和他说话边往回走。


    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族内如何解释的她的“消失”。


    “家主的意思是您犯了错,被关了禁闭,这是明面上的说法,但是禁止族里人讨论——这并不算奇怪,因为讨论家族罪人就像是把家族丑事宣扬一样,所以没人起疑,是早春和千风第一时间去查的,才把您带了回来。”


    关禁闭没说关几年,那么往后她可以自然病死,可以意外失踪,甚至可以直接换一个人,几年过后人很可能大变样,五条家可以找一个称心如意的棋子顶替五条兰惠的身份。


    冬阳面不改色道,“继续,早春和千风还做什么了?”


    “他们两个想要替你留下悟大人,但是失败了。政府曾将悟的抚养权判给了你,可是‘植物人’的权益和需求理所当然的被他们捂住掩盖,‘植物人’也无法照顾孩子。千风当时已经被逐出自卫团,所以决定和总监部签订条约,成为任其差遣的咒术师。早春在族内被默认边缘化,她不是咒术师,也没有嫁给其他人,照样是你的侍女,但是她跟我说,侍女是没有出路的,所以在悟大人彻底安顿好后离开了家族。”


    说到这,他补充了一句,“留下我来看护您。”


    做得很好。


    冬阳想到。


    五条千风和早春就跟被家族流放了一样,所以再耗在五条家已经没有意义,他们一个去总监部发展,一个在外挣钱渐渐脱离家族的掌控和束缚,都是明智的选择。


    并且,五条家没有将她秘密处死,这两个人一定花了心思。


    “政府的人知道五条家对我做的事了对吗?”


    “没错。”五条切说道,不禁带上了赞叹的语气,“不愧是您,立刻就明白了——千风去总监部的时候提出了保护您的诉求,他们应该交涉了什么,所以您才能安稳的呆在族内。”


    一个要死不活的女人的性命和一个准一级咒术师的任劳任怨,他们会掂量掂量。


    “那么悟有问过我吗?”


    同样,悟对于母亲的渴求也会成为他们拿捏“神子”的筹码。


    五条切迟疑了一下,“我不清楚,他被交给延根长老后就没有再回来过,你的院子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禁地’,平常别人靠近了都会觉得触霉头。”


    冬阳回到了屋内。


    与这具身体的连接仍然很稳,竟然还有越来越稳固的迹象,冬阳没空惊喜自己真特么的是个天才,这三年来“她”虽然没有意识,但不是死了,她的身体一直本能的保持在“缠”的状态,三年沉淀下来,念的厚度和掌控度明显上升了好几个level,现在是万分庆幸她对力量的疯狂追求以及修炼的勤奋。


    手机充好了电开了机,冬阳率先给早春和千风打去了电话,早春在电话里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千风更直接,他问,“要跟我结婚然后离开五条家吗?”


    冬阳:“没戏的,我看不上你。”


    五条千风用滑稽的哽咽调说道:“看来你的确是兰惠。”


    随后他慰问了冬阳的身体情况,还小心的试探她有没有见到悟。


    冬阳冷笑了一声,“见到了,心凉了半截。”


    五条千风听着话筒里的声音,眸子亮了一下。


    没有失落和破碎,五条兰惠的声音很有精气神,他以为她会对如今的情况感到挫败和难受,毕竟一觉醒来处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个人都会崩溃,他们需要时间来调整勃发的负面情绪,他甚至做好了安慰五条兰惠的话术。


    然而用不上……他根本没有机会当五条兰惠的精神港湾。


    真是……无懈可击。


    “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冬阳刷的扯下自己的衣服,将自己的长头发挽起。


    既然对方来硬的,她就来软的。


    被打一巴掌就服软的人多了去了,冬阳不在乎自己在高层面前是不是这种形象,既然五条悟已经有了辨析的能力,那么他可以选择日常和谁待在一起,冬阳有的是办法的接近他。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迅速调整着自己的神态,尤其是眉眼的攻击性。


    “我去见家主。”冬阳说,“见泽之没用了,我直接去见家主。”


    她说道,“我去给他‘认错’。”


    是的——不等他们来找她,她主动去找他们,认错。


    但是,哈哈。


    认个鬼的错。


    在见家主之前,她还需要见一下其他人做个铺垫,拥有家族自卫队的五条一泓和吉祥物长老五条仁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没有五条延根那样激进恶劣,也没有和五条茂分摊族人的监察惩戒权,虽然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冬阳踩着小碎步,穿着色调柔和的和服,低眉顺眼的到了五条一泓面前,一改之前为爱子拼命的疯女人形象,客客气气的问好。


    她现在要换一个定位了。


    毕竟她在被判刑前,可是刚解决了一件大事——


    “请让我成为您的战士吧。”


    冬阳用无比真挚的语气说道,“我会将我的忠诚和热血都奉献给家族。”


    五条一泓:“……”


    五条一泓:“?”


    五条一泓脑神经啪的断线了,他都做好了五条兰惠来撒泼的准备,结果这女人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冬阳说道,“我其实一直想证明自己。”


    “从小我就被认定为没有成为咒术师的可能,于是自觉耻辱,生下神子后我便以为,神子是我的命脉,是我获得尊严的方式,所以我拼命的抓住神子……但是,我想得实在太简单了。”


    冬阳抽搐的哽咽一声,发出了个令屋内侍卫差点儿笑场的动静,她继续道,“家族才是能让悟变得更好的选择——我那些行为,就像是幼稚的个人挣扎独角戏,我拘泥于婚姻,孩子,将这些当成我的一切,我的筹码……我错了。”


    五条一泓:“………”


    冬阳抬头,用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五条一泓,“长老,我想加入家族自卫团,我是天与咒缚,可以借助咒具祓除咒灵,和敌人战斗,您有听说过我从诅咒师手中保下悟的经历吗,我是拥有一战之力的!”


    她最后轻扬起语调,像是控制不住振奋的情绪。


    五条一泓沉默的打量着她。


    “你的实力?”他用一种古怪的腔调作为开场,却是证实了这个话题的可交流性及这条路的可行性。


    那之后他们进行了漫长的讨价还价,试探与被试探的拉锯战。


    冬阳巧妙的露出一些羞愧和不甘,以及屈辱下却仍要成为“自卫队”的决心,她尽量让自己显得蠢一些,这个蠢不是指她笨,而是她看待事物的目光,她把自己的所求都禁锢在“个人尊严”“成为自卫队里唯一的女人让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样可笑且心酸的话题中,这样的思想境界向来会让对面的人产生“我对她是降维博弈”的错觉,因为“她想求的东西我轻易就能给”,进而放松警惕。


    ——投诚不是目的。


    相应的,五条一泓能否接受她也不是取决于她的能力和真心,而是——神子生母的身份。


    冬阳微微浅笑。


    这场“夺嫡战”根本没有结束。


    五条家的几个掌权者,都想要神子倾向于自己。


    从他们只要被外界一干扰就出现意见不合最终放弃把她杀死这一刻就意味着,他们心怀鬼胎。


    那么她就当那个左右棋盘的棋子,她来让这几个老家伙斗得更狠一些。只要她加入了这几人中的一方,那么天平便会开始摇摆,她就不信,五条延根现在拥有对神子的“教育权”,这些老家伙们能不着急。


    他们只是没有明面上干预的理由罢了!


    权力分散就是这个结果,他们会致力于表面上的和谐,长老和长老之间基本是互相尊敬扶持的良好关系,私下里却一定各有考量。


    五条一泓惺惺作态的给冬阳总结了她以往的不堪错事,说她能有这样的觉悟还不算晚。


    冬阳听了半天才佯装艰难的应是,表示承认。


    五条一泓更满意了。


    从他屋里出来,冬阳吐了口浊气。


    老家伙的脑子是真的不算精明,就这样还管理家族自卫团,那么另一位,五条仁,因为是上一位家主的弟弟所以成为长老的家伙,大概率比他还要好搞定。


    冬阳决定贡献出自己的金库。


    她曾经买的股票被五条早春盯着,三年成倍成倍的翻,目前少说50个亿。


    在来之前,港口mafia的首领桌上放着一个被标重的企划书,有一个富豪想花钞能力买下港口mafia一个干部的职位,冬阳准备同意,因为现在正是港口mafia缺钱的时候。


    她同样可以靠钱来和五条仁谈判,五条任掌管的就是家族内务,其中包括资产和经营企业。


    冬阳按照规矩先递交了面见长老的请求,得到同意后在监视下来到了屏风面前。


    她开始了交涉。


    ……


    ……


    一天后,冬阳再次接受了审理。


    这一次她提前拨了总监部的电话,请政府的人旁听,以免情况不对劲她重蹈覆辙,如果审判的过程走向了对她格外不利的方向,她会拿出手机向他们展示会议的间接参与人员,或者根据危险的紧急性让五条千风在这个时候联系家主,打断他们。


    ——这一回有人站在她这一边了,局面变得复杂微妙起来。


    冬阳旁观着他们的态度,听着他们绕来绕去的说辞。随机应变。


    ……


    下午,五条千风和五条早春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他们急切的奔跑在族地,面见家主的说辞想了一堆,转头却发现——


    冬阳正坐在校场的座椅上,仿若无事发生的看孩子们训练。


    五条千风感到诧异,不可置信的看着冬阳的脸,暗自惊异她似乎毫无变化,“……你做了什么?”


    冬阳穿着宽松的练功服,“没什么,和老头子们掰扯了一整天罢了。”


    早春急切的问,“结果呢?”


    冬阳摊手,“就像这样,闲散人士。”


    “哎?”


    “老头子还坚持着‘神子无父无母’那套,给我下了个咒。”冬阳张开嘴,她的舌头上有一个诡异的咒纹,“他叫我不能告诉悟真相,但是嘛……”


    但是,只是言语罢了。


    根本不成问题。


    以这个咒印为转折点,五条延根终于肯让步。


    有人赌她六眼生母的身份,有人赌她顶不起这个身份。


    “长老并不限制我接近他,其中有一个人还暗示我能以‘职责’为由跟在他身边。”


    冬阳注视着校场,沉声问出了最关心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我想知道,悟为什么会不记得我?”


    “啊,这个……”五条早春眼神一恍,神色流露出几分不忍,“并不是族里做了什么,毕竟他们对神子宝贝得很,几乎要把最好的都给他……但是悟大脑受损了。”


    “什么?”


    “他找不到你,所以拼命的修炼,一开始只是流鼻血,大家都没有太在意,直到他发起高热,醒来后就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冬阳惊讶的瞪大眼睛,“他修炼为什么会烧脑子?”


    “是因为学会了无下限术式——无下限术式需要六眼才能自如开关,但这是一项极为精细和辛苦的操作,族里告诉他‘只要变强就能看到母亲’,所以他便急切的想要变强,对于大脑的疼痛也不在乎,直到身体承受不住才被我们发现——悟是,为了见你才会忘记你的。”


    “……”


    校场内,白发的神子再一次悄悄看了过来。


    他隐晦的收敛着目光,将这伪装成不经意的一瞥。


    看一眼,再看一眼她。


    他不知道,冬阳早就察觉出他频繁的注视。


    哈。


    冬阳抬起眸,朝他笑了一下。


    五条悟顿时转过了脸,露出了被抓包的惊慌反应。


    没关系……


    即使你暂时不认得我,也不妨碍我爱你。


    冬阳朝那边走去,并理直气壮的抢过了侍女手中的伞,撑在自己和悟的头上。


    她替悟遮住刺目的阳光,却觉得阴影之下那双天空之瞳变得更为璀璨了。


    那么……


    ——从“初遇”开始……


    ——你会爱上我。


    作者有话说:


    悟没有全忘,只是混乱,会想起来的:D


    第27章


    冬阳加入了家族自卫团里最低级的队伍“地”,自卫团有一个最高指令,那便是保护六眼,五条一泓暗示过她以“职责”之由守在六眼身边,是想借母亲对孩子的独占欲及爱护来拉拢神子的心。一面将其嘴巴封住保住秘密,一面又算计着这秘密拉扯下的扭曲情感。


    有了明面上可以在五条家自如行走的身份,一切就好办多了。


    冬阳逐渐将围在悟身边的人换成自己,悟身边常常有侍女,侍从,以及侍卫,侍女和侍从是和他贴最近的,据说一开始的时候会帮他穿衣服系鞋带,但是那一会儿悟还没有忘记待自己最好的母亲,很抗拒他人的靠近,硬是用最短的时间学会了照顾自己,等修炼到发烧后也不再需要帮忙,而因为那森严的等级制度以及神子和仆从的“天堑”,侍从们对待悟的态度恭敬且古怪,一个在最需要依赖成年人的年纪的小男孩儿硬是和他们关系生疏。


    但是,五条悟仍然是一个想要得到成年人关注的孩子。


    冬阳借着机会告诉悟,自己大名叫五条兰惠,冬阳是特殊的人才知道的名字。


    “兰惠?”五条悟呢喃着这个名字,并吐出一句,“好普通。”


    好,忘得挺彻底的……


    冬阳试探的问他对于母亲的想法。


    “母亲?你问我这个做什么?”五条悟的反应很平淡,“很无聊,我不会告诉你的。”


    “……”


    冬阳不着急,这些日常对话会慢慢的拉近他们的距离,她也会频繁的出现在悟的面前,让他接纳她的存在。


    五条悟在发觉冬阳足够靠近时问道,“为什么这几天我身边都是你,你把她换走了吗?”


    “是啊,因为她没照顾好你,所以我就叫家主换人了。”面对仰头望着她的孩子,冬阳不自觉的夹着语调。


    “没照顾好我?”五条悟歪了下头。


    他还以为被换走的人会受罚,但是冬阳立刻接道,“他们成为了站桩的。”


    说着,她指了指连廊上规规矩矩站着的侍从,“什么事都不用干,也就不会出错,只有你叫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出现。”


    五条悟因为“站桩”的形容直接笑出了声,他的眉眼弯起,“难道他们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


    “他们在工作嘛,工作后会有钱。”冬阳向他解释,“因为你是雇主,所以可以命令他们做分内的事情,因为他们会得到报酬。”


    “雇主?”


    “没错,你们的关系是雇主和员工。”冬阳直视着那双懵懂且惊喜的眸子,悟好像第一次知道这个理念,她说道,“他们这么对你,热情的簇拥你,虚伪的夸赞你,是因为家族雇佣他们好好照顾你,比如你渴了饿了就找他们要,这里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的职责就是满足你的需求,但是你和他们本质上都是平等的人,对于工作和个人生活,人们都是分开的,所以他们才会看上去‘假假的’,因为他们在演戏嘛。”


    “不是因为我很特殊吗?”五条悟直白的问道。


    他用格外清澈的眼神看着冬阳,“因为我是‘神子’,所以他们都要崇拜我。”


    “这么说好像没错,嗯,他们会崇拜你,但是是因为你很强才会崇拜你。”冬阳揉了下他的脑袋,“对‘神子’这个身份的崇拜是缥缈的。他们觉得你很厉害,很有天赋,人们都会喜欢强者,如果你什么都不会,他们肯定就会换一个态度。”


    并不是因为那独一份的“非人”,上天赋予的身份只是注定的起点。


    而真要说的话,这个世界是唯心的,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中心。


    把自己放在人群之外,会感到孤独的,悟。


    “那么你不崇拜我吗?”五条悟问道。


    他一时没有在意在脑袋上轻抚的手,或许是忘了,或许是太习惯了。


    “我?哈哈……其实是崇拜的。”冬阳说道,“因为你很了不起。”


    五条悟皱起了眉,“我感觉你说话颠三倒四的。”


    “因为你很了不起——”冬阳说道,“你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让我最欣喜的事情了。”


    神子怔愣的看着她。


    他那一刻的表情是空白的,“为什么?”


    “因为我是‘神子’吗?”


    他好像一直在重复自己是“神子”这件事。


    绝对是因为在五条家人人都这么说——但是的确,五条悟是六眼,他生来就不同,这份不同具现化到人们的态度和言语中,一直在强调他有别于他人的身份和使命。


    冬阳觉得让悟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他的确拥有此世唯一的天赋。


    但是——


    他会将人们对他的情感混淆。


    ——你是因为我是五条悟而爱我,还是因为我是“神子”。


    ——可“神子”是我,“神子”是五条悟。


    ——因为我是“神子”,所以你们给予我一切,这是我该得到的,我得到什么都很轻易。


    他的所有物欲都可以被满足,事事顺心,但是无人可以触到他的精神世界,因为无人可以和他进行“交流”。


    他会变得漠然,对周围的人和事感到麻木。


    冬阳对他说,“不是因为你有六眼,而是因为你很可爱。”


    五条悟瞳孔一颤,然后蹭蹭后退,“你才可爱!”


    冬阳愣了愣,“我是挺可爱啊。”


    五条悟:“……”


    他郁闷的抓了抓头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的话都好奇怪。”


    冬阳凝视着他,眸光细腻的闪烁着,眉眼显得格外温柔,“如果我有孩子,那么他便会是你的模样。”


    “……”


    大概有长达五秒钟的沉默,五条悟扭开了头,望着屋檐上的鸟,过了半晌才小声说道,“……但是你已经有小孩儿了。”


    冬阳猛地掐住他腋下把他抱起,开朗的高呼,“完全没有问题!”


    五条悟在空中扑棱了两下,“放我下来!”


    “不要不要——”冬阳笑嘻嘻的无视他,然后抱着他原地转圈,“天天板着个脸干什么!你现在的年纪多好玩啊~”


    五条悟惊呆了,“你,你竟然敢……”


    “怎么啦怎么啦~”冬阳刷的把他一抛,翻了个面,然后继续转圈,“这个叫坐飞机哈哈哈哈——”


    腾空的飞翔感,支撑着自己的有力手臂,以及女人明丽的笑容。


    这一幕在五条悟眼中忽然变得漫长且朦胧,那在胸膛出涌动的丝丝缕缕的熟悉感和心悸,渐渐的全被轻松的玩闹覆盖为更为纯粹的喜悦。


    好玩!


    五条悟眼睛亮起,冬阳防止他晕,把他放了下来,但是五条悟兴致勃勃道,“再来一次!”


    “好啊。”冬阳神神秘秘的靠近他,将食指抵在唇边低语道,“我以后带你去坐真的飞机,但是不可以告诉别人。”


    “为什么?”五条悟看了看周围,忽然领悟过来,学着冬阳一样,用一种严肃的密谋什么般的表情说。“因为我走了他们会大惊小怪的满世界找我。”


    他用了“大惊小怪”这个词,意味着他对这种现象感到奇怪和厌烦。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会离开这里吗?”


    他的声音里杂着不安和隐隐的兴奋,“离开五条家?”


    “人并不是只呆在自己家里的。”冬阳定定道,“大家都是可以满世界的旅行的,不是吗?”


    让五条悟呆在族内大概是因为外面有想要拿悬赏金的诅咒师虎视眈眈,这在之前也一直是冬阳忌惮忧虑的问题,但是现在情势已经有变化了。


    ——五条悟正在飞快的成长。


    他的天赋实在惊人,冬阳跟在他身边看他进行体能联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咒力”“咒术”理论,以及旁观他对六眼的操控训练,渐渐明白过来五条家为什么这么重视他。


    他已经能将一个成年人按倒,靠“黑闪”将三级的咒灵祓除,觉察咒力流动的敏锐性也仿佛是扫描仪般bug。


    冬阳去问五条千风,族里孩子的修炼进度一般是什么情况,以及五条悟大概会成长为什么水准。


    “……这应该不能用‘水准’来形容,因为我也并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五条千风的脸色很是古怪。


    “什么意思?”


    “咒灵的数量变多了,且等级明显提高,所以我才会忙起来。”五条千风皱着眉,“是因为悟,悟诞生了。”


    冬阳感到莫名,“之前不是也有六眼诞生的例子吗?”


    “是,但是悟是不一样的。”五条千风定定的说,“他拔高了整个世界的阈值。就像某天出现了能多转一圈的花滑运动员一般,人类对于这项运动的标准提高了一个限度,咒灵目前也是这种情况。”???


    冬阳第一回听说这种设定。


    “世界的阈值还能拔高?”


    “因为平衡被打破了。”五条千风不知这是好是坏,但是五条悟的成长总是会超他们的顾虑一步,“我们的能力体系讲究因果那一套……”


    “那么总要概括就是,悟很强?”


    “对,而且会比我们都强。”


    “好事。”冬阳弯起唇角,“不愧是我的儿子。”


    早春的神情比冬阳还要激动,“兰惠大人,如今你醒来就太好了,我们把悟大人夺回来!”


    “夺?”冬阳意味不明的念了这个词。


    五条千风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喂早春,不要用抢夺这个词,悟已经不是小婴儿了,他有自己的意愿,并不是谁的所属。”


    冬阳拍了两下手。“说得是没错,但是嘛……”


    “悟是我的儿子,当然要和我在一起。”


    她此时的神态和语气,和当初一模一样。


    千风愣了下,“你是打算……”


    随后他想到冬阳的所作所为,试探的问道,“你好像对告诉悟自己是他妈妈这件事并不执着,为什么?”


    “嗯?啊,我的确不怎么在意这种事。”冬阳平淡的说道,“我觉得情感这个东西很有意思,所以我也在赌。”


    ——你是因为我是母亲而爱我吗?


    ——还是因为我爱你而认出我是你的母亲?


    她为什么不会伤心?上一秒还楼在怀里一起安睡的孩子转眼间便不认识她,造成这种局面的又不是她,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她在想要把悟拉到自己身边时,第一次遭受了儿子的拒绝,可是悟是无辜的,所以还不够,她会继续挣,因为她是母亲。


    但是冬阳同样也会思考,悟是否需要她。争取的前提是值得,而她思考的结果是——值得。


    她想和悟一起生活,所以值得。


    悟在拥有亲人的爱后会更为幸福,所以值得。


    “我会把自卫团拿下。”冬阳对自己心腹说道,“你们两个继续干自己的事就好,家族里的事暂时不用你们插手,以及——”


    她看向早春,“如果我没猜错,当年的不良组织已经转型了对吧?”


    “……是的。”早春摩擦了自己的指环,“他们本来是初中生高中生,现在大多成年了,所以建立起了黑帮,事情闹得最大的时候,他们聚众斗殴,为首的拿出了枪,打算以杀人为转型的节点——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的事情,所以假借你的名义成为了代理首领。”


    这就是早春在外面做的事情。


    “……控制不住,根本控制不住,那帮家伙年轻的时候还只是孩子间的打闹,最严重的不过掉牙断腿,可是后来,暴走族越来越猖獗,他们会并排走在路上踢毁挡在前方的所有障碍,曾有一条商业街因此被封了,警察都无法管制他们,因为基数太大了。各个组织间争斗角逐,于是开始有了制霸的一方。”


    完全就是黑社会的雏形。


    冬阳问,“现在呢?”


    “组织刚刚成立了半年,正在疯狂扩张势力。”


    “钱从哪来的,是不是有个家里有钱的人。”


    “是。”早春有些惊异,“不过他们目前主要靠勒索和接受有钱人的雇佣来挣钱。”


    大概就是我给你钱,你去把我的敌人套麻袋,这样有钱人常用的转移犯罪的手法。


    “暂且盯着,我会抽时间露个面,看看到底发展到什么情况了。”冬阳静静说道,“对了,以后不要叫他们黑手党,他们只是结社罢了,因志趣相投才聚集在一起。”


    早春:“…………你说得对。”


    那么接下来——


    冬阳用最快的速度和“地”级的自卫团打好关系,这个打好关系也非常直接粗暴,那就是靠拳头打赢他们。


    咒术世家对强者有奇异的追从心,冬阳去报道的时候引来嘘声一片,作为见面礼的“比试评级”也是上了一个水平一般的家伙,对付他们和对付咒灵不一样,冬阳不需要武器,单靠肉体/力量简直毫无悬念。


    五条家的家族术式是无下限咒术,但是这能力只有搭配六眼才能完全使用,五条千风曾说自己是族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冬阳和他打过,如果不是手下留情,对方已经鼻青脸肿了。


    比试的结果是,那阵嘘声变成了惊呼声和龇牙咧嘴的痛呼声。


    作为“地”级组长的男人表情更为精彩,他隐晦的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的位置可能很快就会被夺走,但是那是他无法左右的,选任“地”级组长是上一级“空”的组长所拥有的权力,以此类推,“空”的组长是谁由“天”来任命,而“天”的组长直属上司便是五条一泓。


    “没想到你咒力没多少,身体却硬得和石头一样。”一个踢到冬阳的小腿反而把自己的脚踢肿的男人瘫在地上开启了人生哲学模式,“从前族里怎么没你这号人物,你是突然进化的吗,比如说在危机时刻觉醒了某种术式,或者掌握了什么置换的诀窍。”


    冬阳敷衍他,“嗯,我的确是在危机时刻觉醒的。”


    其他人梗个脖子问道,“怎么危机?”


    “我儿子要嗝屁了。”


    他们因为冬阳诙谐的说辞和自然的态度而感到轻松惬意,刚刚打输的郁闷和敌意在不知不觉间消散,笑哈哈的问,“你儿子是谁?”


    冬阳:“……”


    天呐,她难道有那么透明?还是说她已经成为家族传说了?


    问出那句话的人立刻就被怼了,“你脸盲的程度是不是严重了?她是五条兰惠啊。”


    那人恍然大悟,一声哦拐了十八个弯,“哦~~~是六眼的生母!那个一定要闹离婚的疯女人!”


    冬阳:“……”


    她静静的凝视那人,那人接触到她的视线,露出了格外有趣的表情,“她这也不是很疯嘛,我还以为有多不可理喻!”


    这个家族的“荣誉”太依靠六眼了。


    和其他两大世家不同,他们的传承术式虽然bug,但没有六眼就是个残次品,平时只能依靠体术和咒力的运用来战斗,偶尔有人会觉醒其他生得术式,但总体来说就是——弱。


    太弱了!!


    一个家族怎么只能有家主是强大的!!


    冬阳刺激他们,“因为我一直在修炼。”


    男人们对于实力的渴求心在作祟,立刻追问道,“什么?”


    “我每天都戴着至少一百斤的负重。”


    五条:“?”


    冬阳将自己的负重取了下来,丢给他们,让他们体会一下,并用平静的语气挑衅道,“你们不行。”


    你们不行。


    “……”


    这句话仿佛魔咒一样在他们脑海里盘旋,他们憋着通红的脸爬起来——


    练!练到死!!!


    怎么能被一个女人瞧不起,怎么能输给一个空降的家伙!!!


    负重是吧,门要换成磁铁的是吧,生活用品都要二十斤以上是吧,练!!!


    原本的安逸突然被打破,就犹如鲶鱼效应,冬阳的出现狠狠的打击了他们的自尊心。


    有一个人拿起武器准备自取其辱,“我们再来一次!”


    冬阳:“不要。”


    男人眼睛瞪得像铜铃,“为什么?”


    “我要陪我儿子出去玩。”


    五条:“???”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颠颠的跑了过来。


    “兰惠!”五条悟下了课,把碍事的和服下摆一扯,里面穿着会让老头子们蹬掉眼珠子直呼没形象的短裤,他向冬阳跑来,带着或许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热切,“我找泽之请过假了。”


    他一来,自卫团的几个人顿时禁声了,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但是五条悟并不在意,他抓住冬阳的裤子,却被冬阳自然的握住了手。


    五条悟愣愣的盯着那只握住自己的手,嘴里还假装无事发生的继续说道,“出去要坐车吗?”


    “不坐,闷。”


    “那怎么走?”


    “骑小电驴。”


    “?”


    有人悄悄的凑到兰惠耳边问,“喂,能带六眼出去吗?”


    他得到了五条悟一个带有敌意的瞪视,神子什么都没说,只要用那双眼睛锁定目标就自带威慑力。


    “怎么不行?我请示过家主了。”冬阳说,“这是被允许的。”


    这其实是——


    一种高调的亮相。


    时机差不多了。


    五条家已经准备充足,让世界看到“神子”。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不太理解,我解释一下~


    冬阳已经被私自执刑,并且随时有性命危险,所以她以往用的那套已经行不通了。媒体只是一个传播途径,并没有实质作用,报社法律那一套只有第一次管用,因为出其不意且证据充足,如文里所说,最后女主挣得的也不过拘泥于“婚姻”,咒术师被放了,政府的人对女主说“这只是我们暂且为你挣得的,请小心吧。”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五条家也并没有真的发威。


    现在家族已经盯上了冬阳,对抗泽之和对抗五条家完全不同性质,如果冬阳再用,那么舆论会因为黑色保护伞而变得混乱,五条家可以说女主杀了人,是罪犯,完全不配抚养孩子,而悟也会混乱,我一直觉得悟并不是该被争夺的对象,婴儿时期和开慧之后是不同的,他应该有自我选择的意志,强制将他卷入纷争和为他摆平一切,让他看清楚女主和家族的不同,我选择后者。直接暴力开打就是血腥的闹剧,女主将和橘子没区别。


    第28章


    令冬阳稍感意外的是,五条悟出门时还戴上了眼罩。


    他现在正在学着适应六眼,一天内大多时间都不会戴眼镜或者眼罩,这回出门是他期待许久的,应该想真切的用眼睛看才对。


    “为什么要戴,外面风景不错,戴上的话不就看不到了吗,多可惜。”


    “这个很重要。”五条悟说,“要经常戴着。”


    冬阳眨了下眼睛,轻轻在五条悟的耳迹摸了摸,那是她缝海绵塞定位器的地方,理所当然的,那里轻飘飘的,这并不是她做的那个。那个眼罩估计早就在训练中破损了,又或者随着成长已经不适合五条悟,被五条家丢掉了。


    “为什么很重要?”她问。


    “……就是很重要。”五条悟整理了下眼罩的边缘,确保它戴的很牢固,“走吧。”


    冬阳蹲下身,将眼罩拉至他的脖子,就像母亲为孩子整理衣物那样,她轻声说道,“这样也可以戴着,还能保暖。”


    五条悟怔怔的看着她,似乎因为这个情景联想到了什么,随后埋头将鼻子以下的部位都埋在了眼罩中,闷闷的说,“哦。”


    冬阳带着他走过了台阶,走过了鸟居,抬眼就能看到公路。


    早春给她买了一个女士轻便版摩托车,在这个国家属于小众交通工具,他们更倾向于出行骑自行车。


    冬阳倒是可以骑着自行车去市中心,但是自行车不允许上机动车道。


    五条悟第一回坐摩托车,他曾经在家主的陪同下乘坐汽车去过别处,比如某个深山老林里修行,比如去进行低级的咒灵祓除实习任务,发觉骑行是两人一起后,忍不住回头问冬阳,“为什么不坐车?”


    “因为坐车很无聊。”


    “是很无聊。”


    冬阳朝他笑,“上来,路上的风景很不错哦,最近樱花大道都开了。”


    春花。


    正是最繁盛的时节,框在车里太无趣了。


    五条悟踌躇一会儿,正想爬上后座,就被冬阳拎住领子提到了前面。


    后面准备随行保护的侍卫眉角一抽,出声道,“你不会是打算……”


    冬阳把五条悟的手搭在了车把上。


    侍卫:“太乱来了!”


    冬阳:“乱叫什么,又不是让他开。”


    冬阳抬腿跨上了摩托车,稍微压低身形就把五条悟拢在了怀里,她甚至能隔着春季单薄的衣服感受到五条悟的体温。


    ……真奇妙,她的印象里,五条悟的身体还是软软小小的,如今已经有了一些棱角,因为快速生长的发育期,他很瘦,小时候那些软绵绵的脂肪都消失了。


    五条悟突然转过了头,又是用那种直白的锁定目光凝视着冬阳。


    冬阳打着火,女士摩托车没有多少杂音,不像暴走族的机车那样隔五百米都能听到马达轰鸣声,她低头看到了五条悟仰起的脸,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怎么了?”


    “你……”


    五条悟突然扭过了脸目视前方。


    冬阳:“?”


    冬阳:“小小年纪就学会欲言又止了?”


    五条悟抿着唇,像是在纠结思索什么,但是他很快就放弃了,并举起拳头冲前,“出发!”


    摩托车以平缓的速度行驶起来。


    冬阳载着悟驶向她曾数日晨练跑过的街道,天色正变得昏黄,晚风徐徐吹起,随后倏然,奇妙的一幕发生了——路灯在他们的面前挨个亮起,世界仿佛被节节电点亮,五条悟发出了哇哦的惊呼声,然后问,“路灯是谁控制的?”


    “总电闸。”


    “可以隔一个亮一个吗?”


    “可以,但是比较费劲,红绿灯好控制些。”


    五条悟问道,“为什么?”


    “因为有条理清晰的控制开关,必要情况下会给一些车开路,比如救护车消防车,有的时候也会为了抓坏人而封路。”


    五条悟瞥向后视镜,“那我们后面跟着的人会被路灯甩开吗?”他用一种跃跃欲试的语气说,“如果前面快要红灯的时候你突然加速闯过去,但是他们离我们一大截,还在车里,会不会被红灯挡住?”


    “哈哈哈哈……”冬阳乐得不行,“他们可能会闯红灯呐。”


    调皮捣蛋的家伙。


    冬阳纵容了他,这个想法可能出自悟活泼好奇的性子,也可能来自神子对于家族束缚的小小报复,“我试试,如果他们追上来了,就去给交警交罚款好了。”


    五条悟和冬阳达成了一致,“好!”


    答案是——那些人果然追上来了。


    因为是郊区,所以即使是晚高峰,这条街上也没多少人,五条家的侍卫咬牙闯了红灯,又碍于神子在而没开窗骂街,冬阳看他们还老实跟着,竟然有一瞬间觉得那些战战兢兢的家伙真是兢兢业业的好部下。


    “可太努力了。”


    冬阳低语,“起码对待六眼没有半点儿的疏忽。”


    简直就是围着五条悟转的。


    一路上都算安稳,冬阳扩大了感知力,诅咒师都没有到场,他们最有可能埋伏的地点就是人流混杂铜砖铁瓦的市中心。听千风说,来袭击悟的诅咒师大多结伴而行,少有团伙,可能是独自开干的诅咒师往往对于“咒术世家”没有清楚的概念,且面对悬赏金更为贪婪,所以一拍脑子就冲,而团伙则更有组织性目的性。


    终于驶上了樱花大道,正好晚风扬起,花瓣洋洋洒洒的飞了漫天,五条悟第一次见这种景象,看上去心情很好,冬阳也忍不住道,“我之前就想着,什么时候带我儿子一块来看就好了。”


    “那为什么不带?”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你好敷衍啊……”


    “哈哈哈哈哈……”


    到公园了,冬阳停车,将车子丢给了侍卫们,夜晚是蓝樱,有昏黄的灯光,粉白的花瓣,以及深蓝色的天空。


    五条悟看了半天,六眼察觉到身后的冬阳在做些什么,于是转过了脸——


    咔嚓。


    日本手机永远关不掉的闪光灯朝他一照,五条悟半眯起一只眼睛,然后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在做什么?”


    女人啪啪啪的保存着照片,还扬起脸来冲他笑得自在且爽朗,“拍照啊,风景多漂亮。”


    五条悟认真的说,“你在拍我。”


    “你也很漂亮。”


    五条悟眯着眼睛看她。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最近总是露出这种思索的的神情,五条悟指了指那边聚在一起疯跑的孩子,“那我可以去找他们吗?”


    冬阳:“可以啊。”


    侍卫疯狂打眼色,头摇成拨浪鼓:不可以!神子怎么能和这群疯跑到满身汗脏兮兮的小鬼玩!


    五条悟指向小摊处的冰淇淋,“那个可以吃吗?”


    冬阳看过去,“一份太大了,所以你吃一半。”


    五条悟瞪圆眼睛,“那剩下的呢?”


    冬阳呲牙笑道,“剩下的我吃。”


    侍卫:“?”


    五条悟:“!”


    五条悟不知为何兴奋起来,他用强硬的命令语气说,“我要三个。”


    冬阳:“………你在开玩笑?”


    五条悟竖起三根手指,“三个,不同口味的!如果你不给我买我就换掉你。”


    冬阳:……调皮捣蛋的叛逆期?


    冬阳逗他,“好啊,那你换掉我吧。”


    五条悟:“……”


    像是怕自己玩过火,五条悟立刻把刚才的作态收起来,并且连话题也一并抛开了,冰淇淋也不要了,转身就跑,“我去找那些小孩儿玩了。”


    悟的到来让孩子们隐隐沸腾起来。


    因为——这一看就是个富家小少爷,还是非常漂亮的富家小少爷。


    五条悟出门时被冬阳带着换了身衣服,她老早就看不顺眼那清一色的和服,除了和服就是没什么特色的运动衫,土,非常土,出去玩怎么能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某个喜欢逛街的港口mafia大小姐(曾是)在悟还是婴儿时期就已经规划好了他往后每一年的穿衣,包含各种风格各种品牌,悟喜欢哪个穿哪个,但是这回算是第一次的自由出门,悟不想浪费时间在选衣服上,就让冬阳随便给了他一套。


    冬阳偏好西式的剪裁风格,虽然她挺想悟穿上西装皮鞋小腿袜,但毕竟是出门玩,休闲舒适最合适,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潮,非常潮,大人都会得风湿病的潮。


    悟极为亮眼,孩子们正好是最靠感官分辨美丑的年纪,越漂亮的孩子越会受到欢迎,所以仅仅一个搭话,五条悟瞬间成为了孩子们的中心。


    他们很热情的和悟聊天,邀请他一起玩,他们正在玩最单纯的你追我赶游戏,规则简单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对悟来说毫无难度。


    于是十分钟后,五条悟兴致缺缺的回来了。


    冬阳问他,“怎么啦~”


    “弱弱的。”五条悟郁闷道,“一下子就能追得上,他们却怎么也抓不到我,就算我蒙上眼睛也能轻松躲开,而且他们为什么这么热情,有个人还想亲我。”


    冬阳乐了,“那你让她亲了吗?”


    五条悟:“当然没有!亲亲又不是谁都可以!”


    纯爱战士笑得更欢了,“你太受欢迎啦~”


    五条悟更郁闷了,他一生气就会转过脸去不看冬阳,却不会对冬阳说任何重话,可能是因为五条家起码在礼仪方面教导得不错,也可能是因为他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


    “给。”


    冬阳将五颜六色的雪糕团摆在他面前。


    五条悟悄悄瞥了一眼,随后眼神一亮,“你买了?!”


    “冰淇淋嘛,想吃就吃,但是太凉了,所以我还买了其他的,味道很像,都是甜甜的。”冬阳将另一个购物袋里的喜久福晃了晃,然后和悟坐在他们的野餐垫上,天气不算热,所以冰淇淋没有化,喜久福的奶油也没有化。


    “这是什么?”


    “喜久福,吃过吗?”


    五条悟摇了摇头。


    冬阳记得自己小时候连巧克力是什么都不知道,没听说过没见过没吃过便也没有任何概念,后来有了师傅,才被带着慢慢去体会那些东西。


    她跃跃欲试的对悟说,“那尝一尝?”


    五条悟试探的咬了一口,随后瞳孔一震,整张脸都写着惊喜,脸色都亮了一个度。


    他嘟囔道,“讨厌的泽之,竟然连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让我知道,还命令我每天都要吃青菜!”


    冬阳看出了他的喜欢,也听到了他的碎碎念,但是五条家或许没有在这方面苛待悟?大概是疏忽,如果他们没意识到让神子接触这些,那么他便不会知道。成年人的思考方式是有盲区的,悟不找他们要,他们便会以为神子不爱吃甜食。


    冬阳看着气氛很好,于是问道,“你讨厌泽之吗?”


    “讨厌。”


    “为什么?你被交给他照顾,他很像父亲吧?”


    五条悟嘴里噎着团子,看上去非常着急的想要倾诉,硬是等全部咽下后才说,“因为我的心在告诉我他很讨厌,而且他又不是我父亲,就算是我也不喜欢他。”


    冬阳好奇极了,“那母亲呢?”


    “……”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悄悄打量了一眼冬阳,“母亲走了。”


    “?”


    “族里跟我说,母亲和父亲离婚了,所以抛下我走了。”


    冬阳:草。


    草草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那帮曾暗示悟要弟弟的家伙会添油加醋的描绘点儿什么!


    冬阳正想解释,就听五条悟迅速接到,“但是我不信,你不要听他们说的话,我妈妈很好的。”


    冬阳哑声了一瞬,“可是你不是都把妈妈忘了吗?”


    “我只是记不清了又不是傻了,我觉得他们一定对我妈妈做了什么,比如那个…那个什么,有的妈妈会被无情的条规关在山底下,只有孩子劈开山救出来才能相见…我还听过无脸女的故事,母亲的亡魂聚在一起成为了妖怪,成为妖怪后都有着保护孩子的天性,还有那个什么…”


    冬阳静静听他说着,忽然眼神柔软的伸出手,帮他把唇角的奶油擦去。


    五条悟顿住,他安静的等冬阳给他擦干净脸,目光却瞥去了他们侧后方的那家人身上。


    那也是一对母子,母亲正在笑哈哈的嘲笑孩子脸上的灰尘,孩子刚刚疯跑了一阵,汗和尘土凝成了灰黑色的痕迹,那位母亲一边笑一边温柔的拿出手绢擦孩子的脸,氛围轻快且温暖。


    眼神,笑意,温和的神情。


    五条悟转过眸子,看向冬阳。


    女人正用无比专注的目光凝视着她,是那种难以形容的一心一意,她的唇角带着恍若无意识的笑意,眸里的光温柔极了。


    同样是注视,但是这个注视和他人是不同的。


    同样带着保护他的职责,但本意却好像不同。


    ——


    从他第一次问出母亲在哪儿后,族里的每个人都会避而不谈。


    有年龄稍大的孩子不懂得大人们为什么追捧“神子”,为什么父母一定要对“神子”另眼相待,于是便在无人时对他说,“我知道,因为你妈妈要和爸爸离婚,离婚后她可以找新的男人,怎么会带着你这种拖油瓶。”


    胡说。


    五条悟将他踹下了水池,对方狼狈的扑腾很久,不甘的吼道,“我哪里说错了,我妈妈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六眼的生母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一定要和丈夫离婚,她不想安安稳稳的当个夫人,一定是因为有了别的男人!”


    孩子的言语往往没有任何修饰,会直白的传述恶意,他所得到的信息也来自于周围环境,大人们鄙夷的神态,隐晦的言辞,全都是信号。


    后来五条悟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那个孩子和神子起了争执的闹剧还是被族里知晓了,他们一家似乎搬到了族外,自此,年轻一代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和五条悟说话。


    五条悟将所有人的态度变化收入眼底,他也寡言起来。


    直到——


    “不可以!你已经吃了两个了,剩下的是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裤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破的洞,不是说那些小孩子都追不上你吗?”


    “好逊哦,被冰淇淋冰到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哈哈哈~!”


    “好多人都回家了,接下来想去哪,我们去天文台看星星吧!”


    不拘小节的大笑声,不会一味满足他的相处方式,自然熟稔的接触,与别人格格不入的态度。


    五条悟觉得脑袋越来越清明,被六眼获取纷杂信息而扰得不安宁的大脑都轻盈了许多。


    是因为她吗?


    “快乐会让人觉得轻松吗?”


    “会啊。”冬阳说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感觉脑袋轻飘飘的。”


    冬阳:“……?”


    冬阳猛地反应过来,“是糖分?”


    “什么?”


    冬阳稀奇的看着他,“糖分会减轻你用六眼的症状啊……”


    五条悟似懂非懂的点头,却还是盯着她的脸看,倏然,他眉宇压低,神色一瞬间变得凌厉警觉,小腿肌肉绷紧想要跃开。


    他捕捉到了迅速靠近的恶意,就在他的身后!


    可是面前是冬阳!


    五条悟飞快的头脑计算了对方的落点和攻击性,瞳孔泛起幽蓝的光,他回过头猛地张开手臂,无下限术式全开,手掌凝聚着咒力意图用出黑闪,欲以小小之躯挡在冬阳的身前!


    冲向他的是——模样丑陋的式神!


    像祭典死人的纸人一样,式神伸手想要握住他的脖子,手却停在了五条悟的皮肤之外,下一刻,一个拳头直直朝着它的胸口冲来,漆黑裹挟着蓝光的咒力砰的如气波状砸向纸人,随后——


    暗处操控纸人的诅咒师顿时口吐鲜血,跪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胸口,惊骇的瞪大眸子。


    怎么会!!!


    一个七岁左右的小鬼竟然——!


    他已经等待着两拨人出动,将守在六眼身边的侍卫引开了,这才逮到出其不意的机会,但竟然一下子就被看穿了!


    六眼还是个屁点儿大的孩子!!


    诅咒师被这怪异悚然的战力差别惊得后背发凉,他向另一个方向的同伴投去视线,对方果然也已经找准时机动手,他的行动更为直接粗暴,是看六眼身边的侍卫忙别的有了空子,所以假装路人向前,然后一举将六眼弄晕抢来!


    那是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女性,慌慌张张的冲到冬阳面前说,“不好意思,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他刚刚应该和你家的小孩儿一起玩的,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他了!”


    她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咒术师的天赋,但却是和诅咒师搭伙接悬赏的同伴。她料定六眼一定看不出端倪,以往那些失败者一定皆是因为咒术师的身份无法躲过六眼的注视,但是她不同,她的计谋也不同,


    女人声泪俱下的说道,“求求你,帮我找找我的孩子吧,你们应该是最后见到他的人,小朋友,你一定记得他,快带阿姨去,我会报答你们的……”


    五条悟皱着眉,还在警惕着地上正在消失的式神,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失态的成年人,对方神色癫狂泪流满面且有求于他,激动到要上来扯他的肩膀,他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却见冬阳上前一把握住了女人的手。


    “什么,你的孩子找不到了?天呐,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啊!”冬阳提高音量,“我先替你报警,你不要担心,孩子一定会找到的。”


    女人想要拉出自己的手,却发现握着自己的手像两块铁疙瘩,她脸上滑过一丝异样,抬头却发现那双红色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该如何形容那眼神呢,仿佛要把她抽皮拔筋一样恶劣,像是被红瞳的恶魔锁定了一般。


    “我……”


    她还没说出完整的话来,五条悟就狠狠的推了她一把,然后拽着冬阳的衣服想要离开,“兰惠,我们走,这个人有古怪。”


    冬阳当然顺他的意,只是还没走两步,暗处受了伤的诅咒师就孤注一掷的冲上来,再次耗费一个纸人,五条悟的瞳眸亮得惊人,急切喊道,“兰惠!”


    五条兰惠是看不到诅咒的!


    “砰!”


    冬阳毫不犹豫的转身挥拳,黑色的长发在空中旋出凌厉的弧度,她朝着空气打了一拳,直觉已经打到了什么,随后刷的向前急冲而去,掐住诅咒师的脖子将其狠狠按在地上,对着鼻子就砸了一拳。


    飞扬的尘土,迸溅的血花,凌厉的拳风,以及女人果决且强壮的身姿。


    这一切都在五条悟的眼中变慢。


    【“我离婚了。”】


    【“来校场找我儿子。”】


    【“因为你很了不起——”】


    【“你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让我最欣喜的事情了。”】


    冬阳甩下衣服盖住男人应该打马赛克的脸,然后转头,笑容惊喜且明艳,“厉害啊,悟。”


    五条悟扬起眉,比宝石还要璀璨的眼睛睁得很大,望着冬阳的目光带上了极致的欢喜,仿佛一直以来的困惑和猜疑终于有了答案。


    他发现了,他意识到了——


    【“——如果我有孩子的话,那么他一定是你的模样。”】


    ——如果我有母亲,那么她一定是……


    ——你。


    作者有话说:


    “并不是想起来,而是我意识到了,你是母亲。”


    这个梗一开始的样子是女主空降成为悟妈,原本的悟妈和泽之差不多的风格,然后女主2.0版本和悟相处。


    不是记起来而是意识到。本来婴孩时期的记忆就很容易忘,悟用术式还烧脑子,他还没学会反转术式,所以我觉得他对于童年时期的记忆是淡薄的。


    没有刻意为虐而虐,因为我觉得这本没什么虐点,冲突都是顺其自然,情感会因为那些颠簸而更加可贵,虽然安稳养崽的日常挺甜的,但这个故事并不只是养崽。


    悟也会慢慢知道女主在他婴孩时期做了什么,以他越来越成熟的思维去看待‘母亲’的争斗,去感受‘母亲’的意图,由此能得出结论——自己的出生即被爱着。


    Ps:咒回新出了一个五条悟因为战斗而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大脑画面,感觉更痛了。


    第29章


    自有记忆起,五条悟就意识到——


    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起码在五条家族里,他是。


    他仰望着那些大人,而那些大人仰望着他。


    他走到哪里都会被注视,都会是焦点。


    第一次问出母亲是谁的问题时,侍女露出了尴尬且古怪的表情,然后支支吾吾说她接触到的事情少不知道,他去问了别人,身边距离最近的长辈就是五条泽之,可是得到的回答只是冷冰冰的一句;


    “悟,忘了你母亲吧,家族会给你最好的,你有没有母亲都一样。”


    不一样。


    五条悟于是追问道,“所以我的母亲是谁?去哪儿了?”


    座位上那个男人说道,“她只是个普通人,不懂咒术界的规矩也不愿意受到这里的束缚,所以不适合呆在我们的世界。”


    家族有意识的淡化六眼生母的存在,关于她的记载非常少。


    五条悟有一天偷偷进入了家族的档案室,没用多少时间就发现了关于自己的记载,它被端端正正的摆在醒目的位置,五条悟的名字下面竟然还有一张画像。


    家族里每条旁支都会有一面完整的关系图,人们都能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然而五条悟发觉自己的名字是独立的。


    他被单独摘了出来,或许之后会有后代,后代的名字会写在他的下面,然而他的上面是空的。


    不止母亲,父亲也没有。


    父母一同消失反而让这种事变得刻意又寻常起来,仿佛他们并没有针对于六眼的生母,而是——父母一齐将他“奉献”给了族内,交给家族照顾。


    家族的确倾注了所有的资源,舍不得让神子受一丝委屈。


    同时,他们最担心的就是神子变得“无法掌控”,所以最先给神子请了“礼仪老师”,这个老师继承了世家子弟的仪态和教养,会连同“感恩”的理念一并教授给六眼。


    神子会成为名副其实的“优秀”孩子,会按家族的安排的轨迹乖顺的走下去。


    五条悟并没有放弃,他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知晓母亲也是“五条”,那么一定有记录,然而不管他怎么翻都没有查出可用的信息,可能他的父母已经有了其他的孩子,在族谱内显得普通至极,也可能他的母亲离婚后便被家族除名,父亲再娶——而五条悟没有找到专门记录戴罪之人的名册。


    五条兰惠的名字被单独放在了那里。


    她没有父母,也没有丈夫,在族谱上曾短暂的和五条泽之并列,被写在五条悟的名字之上。


    五条悟又去观察族内的女人们。


    可惜——


    她们看他时有对神子的敬畏,只有微小的对于孩子的怜爱,而那怜爱会掩藏在弯腰行礼之下,谨慎的不敢直面流露出来。


    不是。


    五条悟想。


    他的母亲不会对他露出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


    并不是模糊的直觉,或者潜意识在告诉他什么,而是当时的五条悟想:如果我的母亲是这样的人,抛弃我,畏惧我,那么我会失望。


    那么她是什么样的?


    不需要多么强大。


    也不需要拥有世人眼中聪慧的心灵,温婉的性格,美丽的外表。


    她只需要……


    “怎么啦这么看着我……哎,哎小心——”


    五条悟猛地朝她冲过去,甚至踉跄一下差点儿摔倒,冬阳慌张的微弯下腰抬手,稳稳的将他接到怀里,冲劲大到让她诧异。


    “怎么了,悟?”


    ——真切的欢喜于他的诞生,毫无缘由的爱着他。


    ***


    那个诅咒师和他搭伙的女人最后不是被警察带走的,而是总监部专车扣押,领头人留着油头穿着西装,看着和有点儿资历的社畜一样,他和五条家的人聊了几句,期间有意无意的朝冬阳投来视线,被冬阳毫不避讳的回视了。


    他吓了一跳,一脸菜色的说,“什么情况,她怎么出来了?”


    侍卫茫然回道,“什么?她和我们是一队的啊。”


    “一队的?”油头男大惊,“我错过了什么吗?她不是都快上你们家的黑名单了?”


    侍卫:“啊?有这种事?”


    侍卫沉思了一会儿,面色几经变化,说道,“可是……我觉得她好像不仅不在黑名单上……还恰恰相反?”说到这,他笑了一下,“很稀奇吧,一个女人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种程度?这算什么程度?这种程度就够了?


    油头男一僵,渐渐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这里不是吸烟点,他火都已经打着了,“小心那个女人吧,当年她可是闹了一件大事。”


    “我知道啊,离婚嘛,政府的人都不得不干预的程度,离就离了,这个时代已经不像从前了,提倡自由婚姻。”


    “我不是说这个。”油头男叹息着摇了摇头,“你以为她只是想要离婚这么简单吗?”


    “那不然?”


    察觉到冬阳望过来的视线,油头男掩饰性的叼起烟,拍了拍侍卫的肩,“……你们‘咒术世家’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


    那天之后都没有袭击者,大概是因为暗处的消息流通很快,还想伏击的人见此情势都收拾收拾回家了。


    冬阳发觉五条悟变得粘人起来,之前不好意思或留有顾忌的事如今明显做得大胆且坦然,比如牵手,请求,话也突然又密又多,以及……完全不再吝啬于微笑。


    他异于往常的活泼很快引起了侍卫们的注意,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得出了结论:六眼神子太高兴了。


    对此,冬阳冷冷的吐槽他们,“废话,你们也不看看他多大,这么爱玩的年纪整天在家里闷着。”


    侍卫们面面相觑,再次看向五条悟时,目光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似乎是的……


    那个孩子,那个被他们奉为神子的孩子,拥有着璀璨的蓝色眼睛的孩子,此时正眉眼飞扬笑得格外肆意。


    神情太过生动了,以至于他们情不自禁的在此刻对他生出了对于孩子的怜爱来。


    以前并不是意识不到,只是他们会刻意忽略这点,忽视六眼其实还在极为可爱的年纪。


    即便此时的笑容并不是对他们,可是五条悟流露出的柔软一面还是让他们感到了某种惊人的不同。


    “我要那个。”


    五条悟指着写字楼大海报上的樱花季限定奖章,“那个,一大一小的那个。”


    是运动服装品牌推出的春日亲子活动,只要大人小孩在现场的任何一个运动项目中获得最高成绩,便能得到奖品。


    已经快要八点,商场九点关门,活动马上就结束了,冬阳本来骑着摩托车要带悟去观星点,但明显比起星星,悟更想要海报上的那个,所以她没什么犹豫的就转头去了商场,把车停下就带悟走了进去。


    活动现场人不是很多,留下几家人等着宣布结果,五条悟跟在冬阳身边,从那些孩子们的身边走过。


    一大一小的配置,一模一样。


    异样的满足感自五条悟心间升起,他等冬阳填完参赛表,然后拿过笔等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报名表上只有三条待写字的横线,父亲,母亲,孩子。


    父亲的一栏是空的,母亲的一栏被理所当然的写上了“五条兰惠”,那么孩子便是——


    五条悟。


    五条悟弯起唇角,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兴奋,冬阳见他情绪这么高涨,还稍微茫然了一下。


    赛事的很多项目都不能参加了,比如亲子绑腿跑或者障碍赛,因为没有其他人组队竞争,只能选择剩下的单个项目,五条悟打量了下冬阳,又看了眼项目表,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冬阳摩拳擦掌,“既然参加了就抱着一定会赢的心态,想玩哪个,我们绝对会赢的。”


    五条悟喃喃,“绝对会赢的?”


    女人朝他笑道,“嗯,绝对会赢的。”


    其实五条悟并不担心赢不赢的问题。


    他很快就发觉了,周围人和他们是不同的。


    他们身上的咒力稀薄,肌肉水平也一般,相应的爆发力和耐力都和他们不在一个层次,进行这种运动竞争完全没有悬念,他只是在纠结于——没了,一个需要互动参与的项目都没了。


    那就把剩下的都选上好了,把时间战线拉长。


    冬阳看他迅速的在项目表上刷刷打钩,其中包括摸高,双人拳击测力器,双人投篮,双人跳绳,双人举重……


    哈哈,这小子。


    冬阳乐了,伸手搭上他的肩,“离他们活动结束还有15分钟,要把这些项目都做完,加上每个项目点之间的距离……”


    五条悟抬头,唇角上扬,露出了一个难掩激动的表情,“那我们就用跑的。”


    会赢的。


    绝对会赢的。


    三,二,一——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一大一小的身影蹭的冲了出去,他们目标一致的跑向第一个项目“摸高”,这个摸高不是单人跳起,而是大人把孩子举起或者抛起,尽量拍上感应器的最高位置。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较为稳妥的双手举起孩子,小部分人则抱着孩子的腰向上抛了抛,而显然他们两个人不打算这么干。


    冬阳率先到达了感应器前,双膝微弯两手在身前并掌,低喊道,“来!”


    姿态迅捷的白发男孩儿一脚踩上了她的手,冬阳将他向上一抛,五条悟登时借力腾空跃起——“砰!”


    感应器的最高点亮起了红线,并不是五条悟跃起的极限,而是“摸高”的极限,他在空中翻转了身形,仰头平摔了下去。


    气流的呼啸声过去后,冬阳稳稳的接住了他。


    这说是亲子活动,更像是一场赌命战斗,两个家伙莫名其妙的认真起来,在场内飞快移动,并一连做出出人意料的成绩。


    观众席上的侍卫擦着脸上的汗,一人拿出了自费购买的应援棒,声嘶力竭的喊道,“悟少爷!悟少爷加油啊!悟少爷就是最强的!”


    他的同伴对此大跌眼镜,“啊…我们真的要这么喊吗?”


    “喊啊!你不给他喊给谁喊?”


    男人挣扎了一下,“……好丢人。”


    同伴喊得更加卖力,“悟少爷悟少爷悟少爷!!!”


    半分钟后,他的身边站起了一整排的应援棒,他们用最短的时间写好了应援词,并气势磅礴的吼道,“悟少爷必胜!悟少爷最强!悟少爷天下第一!悟少爷悟少爷悟少爷——!”


    冬阳:“……”


    五条悟:“……”


    场面一度很疯狂魔性,导致商场内还没走的人全都好奇的跑来围观,来看看是哪个富家少爷高调出游了。


    活动举办方高兴的喝了口茶,下一秒就把茶喷了出来。


    那个女人,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脸漂亮到像一朵娇花的女人一拳就把拳击测力器打爆了!


    打爆了之后还转过头无辜的对他说,“啊,抱歉,我不知道这玩意儿上限多少。”


    坏了吧!是机器坏了吧!


    女人很冷静的对他说,“我觉得这机器坏了,需要我赔偿吗?找那几个傻大个儿。”


    举办方:“…………”


    接下来的项目也赢得没有悬念,冬阳领着五条悟乐颠颠的去领奖品,


    前台的黄毛愣愣的唤了句,“冬姐?”


    五条悟刷的看了过来。


    冬姐?冬阳?妈妈的另一个名字?


    一时间,五条悟想到的是别人对他说的:你妈妈和爸爸离婚了,她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


    顿时,五条悟的目光犀利起来,眼尾上挑充满攻击性,但因为那张圆润稚嫩的脸,莫名有些像竖起毛的小猫。


    黄毛完全没注意到五条悟的“敌意”,他激动的说道,“冬姐,我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冬阳:“?”


    冬阳打量了下他的脸,才把他和当年那个给她健身教练工作的飞机头少年对上号,“呆木?”


    黄毛把奖品往旁边一推,向前探身去拉冬阳的手,“冬姐,你出现了就好了,我有很多话想……”


    五条悟一把抱住冬阳的腰,“妈妈,他是谁?”


    冬阳:“?”


    黄毛:“?”


    第30章


    “妈妈你说要带我去看星星的。”


    “妈妈你还说今天晚上给我讲故事,没有空理这个大叔的。”


    “大叔你找我妈妈有什么事情吗?”


    年仅十八岁的黄毛震惊了,“冬姐,这是你的孩子?”


    冬阳诧异的看向五条悟,很快意会到了对方微妙的独占欲,顿感有趣的眯起眼睛,她撸上五条悟的脑袋,面不改色的说,“嗯。”


    黄毛来劲了,“小朋友,你该叫我哥哥,不是叔叔。”


    因为冬阳的默认,五条悟朝黄毛吐了吐舌,“大叔你明明长得很老。”


    黄毛:…我,我靠,这小鬼??


    他看向冬阳,沉默了:嗯,嗯,不愧是冬姐的孩子。


    黄毛决定不和小鬼一般见识,他用热络的语调说,“这孩子真是继承了你的运动细胞啊冬姐,强得可怕,而且长得特别像你。”


    这就纯粹睁眼说瞎话了,五条悟和冬阳长得没什么相似点,他的眼睛大而圆,眉眼舒展而精致,而冬阳的眼睛偏挑,想要营造无辜感需要刻意的抬高眉毛,硬要说的话,他们两个的嘴巴和颌面还算相似,其他能让人联想到母子的点大概只能靠神态和互动。


    但冬阳乐得听这种话,五条悟也是,他甚至一下子对黄毛敌意大减,觉得对方非常有眼光。


    礼物被冬阳拿在了手里,她留下了黄毛的联系方式,并给了他自己的备用号码,说有空的时候就会联系他,黄毛虽然感觉有些可惜,但一如既往的听话,他匆匆对冬阳说道,“我希望能快些,因为我感觉那些人越来越疯了。”


    那些人是谁?正在向黑手党靠拢的不良团伙。


    黄毛心有戚戚道,“我现在是半退出的状态,但是我和他们的关系很复杂微妙,不是很想参与,想退又退不出……或者说,其实我不敢退出,因为我总感觉…总感觉……”他摸上脖子,给了冬阳一个很隐晦的暗示眼神。


    作为不良团伙转型阶段,组织的高层一定警惕到神经质,任何在这种特殊时期退出的成员就算不是叛徒,也有可能去向警方举报,是不安定因素。


    “我知道了。”冬阳平静道。


    曾经一起热血的扬言要称霸京都日本的青少年渐渐发展到入魔的阶段,不管怎样都让人唏嘘。如果不是因为那几声冬姐和他们曾经望过来的敬重且真挚的目光,冬阳懒得管他们的地下组织发展成什么样了,那是警察该头秃的事情。


    她是黑手党的老大,但不是见一个黑手党组织就想要,不过既然掺和了,那就握在手里。


    晚上回去时稍微费了点儿劲,因为他们母子的表现太突出,活动主办方想拉他们做个采访,还有星探递交名片,不管是找五条悟当童星还是找冬阳当女星又或者他俩一块出道的都有,总之热情万分的想签下他们,冬阳拉着悟左拐右拐的逃出人群,悟觉得好玩,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冬阳,他俩像是偷腥的猫一样相视一笑。


    冬阳骑上摩托车,五条悟坐在她前面,贴贴实实的靠在她的怀里,摆弄他得到的“礼物”。


    奖牌的做工很细致,一个摆件没有什么实质用处,但它是五条悟第一个靠某种非家族形式独自得到的东西,它的意义就足够特殊,所以他稀罕的看了好久,还决定把它挂在自己的窗前。


    摆弄完了,五条悟觉得脑袋有些累,他戴上眼罩,问道,“你有很多朋友吗?”


    他感受着冬阳说话时胸膛细微的颤动,对方的声音温和的在耳边响起,“是啊。”


    “都是在外面交的吗?”


    “家里也有,像是千风叔叔和早春阿姨,不过外面的朋友和家里的朋友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嗯……比如,成长环境不同,灵魂的底色不同,性格和见解不同,他们不是通过你的家族和背景认识你,而是先以对你完全无知的状态接触这个人,从你的外貌,神态,言行,来认识你的。”


    五条悟很是好奇,“那要怎么成为朋友?”说到这儿,他郁闷的撇了下嘴,“说到底,‘朋友’是什么?”


    冬阳沉默了一会儿。


    当然,“神子”没有朋友。


    同龄朋友更不太可能。


    在五条家能和五条悟成为朋友的,一定摒弃了所有预想和偏见,无视了家族倾灌的理念,以叛逆且奇迹的方式出现在五条悟的世界里。同时,他最好和“六眼”一样特殊,起码在这个咒术世界中不能平庸——天赋的鸿沟所带来的影响会随着年龄越拉越大,幼时尚且能“天真无邪”的相处,聊“孩子间”的话题,可长大后,他们会因为身份问题越来越疏远,弱势的一方会自卑,嫉妒,自惭形秽,会因为经历的区别和目之所及的世界而失去共同语言。


    冬阳并不否定纯粹的感情或许能跨越这些隔阂,但是拥有纯粹感情的那个人本身就很奇特。


    冬阳把族里孩子的性格和天赋过了一遍,遗憾的发觉并没有“合适”的。其他咒术世家呢?


    家族之外的“朋友”或许会有另一种可能。


    因为他们不会理解“神子”的概念,没有“强者”的划分,他们生活的世界也是五条悟没有接触到的,“神子”要站在天上,但也要脚踏土地,真切的走入人间。


    那就先看看其他咒术师家有没有没被污染的好苗子,再让悟试探的接触一下普通人的孩子。


    思绪断在这里,冬阳含着笑意问道,“你想交朋友吗?”


    “……不知道,我觉得有些无聊。”


    冬阳发现了,五条悟经常用“无聊”里形容自己的感受。


    有些是真的没有兴趣,有些是不知所措后的逃避反应,用“无聊”来掩饰自己的不解茫然。


    “放心吧,你很可爱,真正的朋友会自然而然的靠近你的。”


    五条悟因为冬阳的那句“可爱”而脸色微红,他小心的压下因为雀跃而上扬的唇角,然后感觉自己嘴边的肌肉都有些发酸了。


    冬阳又问,“刚才为什么用那种方式打断那位大叔的注意力,你吃醋了?”


    “吃…?我才没有。”


    “好吧~”


    五条悟仰了仰脸,他贴到了冬阳温暖的皮肤,还问道了若有若无的香味。


    母亲的味道……令人安心。


    他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承认啊?”


    冬阳低头,声音坚定且坦然,“我为什么要否定?”


    “!!”


    五条悟觉得,他一定超级聪明!


    他妈妈一定有难言之隐,但是没关系,他超级聪明!


    他完全能听懂妈妈的潜台词!


    一定是家里那些讨厌的大人威胁妈妈,他完全能明白——


    神子望向前方,漆黑眼罩后的眼睛泛着幽蓝的光,神色也寡淡起来。


    ——他能看出来,那些目光中的“争夺”。


    他们重视他,也在“控制”他。


    既然刻意消去“父母”的存在,便是忌惮他的选择,干预他的倾向。


    他喜欢谁很重要吗?


    很重要。


    冒犯他的孩子会连同家长被驱赶出族地,那么他喜欢的呢?


    会被“驱逐”吗?


    在日复一日的控制中本能察觉到家族意图的神子轻轻搭上母亲的手,“我会变得很强大。”


    “我会保护你的。”


    奇异的,不知是不是巧合,五条悟说出了冬阳上次见他时最后听到的话。


    我会变得很强大,我会保护你的。


    她因这句话动容到心脏跳入擂鼓,突然单手离把捞住五条悟的肚子,狠狠用下巴蹭了蹭他柔软的头发,“哈哈哈哈好,好孩子!我感动到要哭出来了哦!”


    五条悟笑着抱住她的手臂,“好痒啊嘻哈哈哈……!”


    好好长大。


    我的孩子。


    不用急切,因为我会强大。


    你只需要耐心的,幸福的拥有每一天的体验,来感受这场非凡的人生。


    ……


    …………


    有了,冬阳开始隔三差五的带着五条悟满城转,他只要下了课就几乎全是空闲时间,发觉这种出门体验并不是独一次后,便也变得耐心许多,还会和冬阳讨论出门穿哪件衣服好。


    但是孩子的审美多少受到成年人的影响,五条悟渐渐喜欢上了英伦风格的服饰,偏好的起点是因为冬阳在他穿上小腿袜小皮鞋时海豹鼓掌夸他可爱。


    好!妈妈喜欢!妈妈觉得他可爱!


    五条悟扭头就一本正经的对侍女说,“我要这种风格的衣服,全部,全部。”


    侍女:“……”


    她的少爷拽着一张脸,看她在发愣于是强调道,“要全部。”


    侍女:“……好的。”


    冬阳有意识的让悟和普通孩子接触一下,悟的受欢迎程度在哪儿都没低过,他太过耀眼,发色,瞳色,长相,衣着,常常与周围的孩子格格不入,每一次都能迅速的打入孩子们的群体。


    五条悟很快从周围人的反应中意识到了自己长得很好看,然后——


    “我不想和他们接触了。”


    那天傍晚,白发男孩儿站在冬阳面前,平静的说,“很无聊,真的。”


    很无聊。


    冬阳听他说,“我只要和你待在一起,和你一块玩就好了。”


    冬阳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即便他和普通孩子之间有体力和智力的差距,五条悟也不该态度转变得如此突然剧烈。


    她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轻抚上悟的脸,“发生什么了吗?”


    五条悟摸上自己的眼罩,“他们叫我瞎子。”


    冬阳眼神一滞。


    “那要换我之前给你说的墨镜吗?”


    五条悟抿紧了唇。


    墨镜是冬阳很早就提议的,但是他每次出门都选择了戴眼罩,因为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摇头说道,“并不是这个的关系。”


    “是嫉妒。”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孩子最纯粹的恶意。


    发觉他的出现夺走了所有人注意的孩子王在发现他戴上了眼罩后,用最厌恶的语气对他喊,“为什么戴眼罩,耍酷?略略略幼稚的家伙!还是说你的眼睛有毛病?该不会慢慢就瞎掉了吧——!”


    那一刻五条悟感到了愤怒,厌烦,无趣。


    眼睛是母亲给予的,他因为对方言语中的轻蔑和侮辱而感到愤怒。


    恶劣无礼的攻击他的人,他觉得对方的灵魂底色是灰色的,脏的,所以感到厌烦。


    轻易被外表夺去注意力的孩子,和被夺去了注意力就释放恶意的孩子,他觉得无趣。


    “我把他打了。”


    五条悟对冬阳说,“我觉得和他们相处还不如和咒灵拼积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