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睡在你旁边。】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正是出游踏青的好时节。


    每年这个时候,皇室都会举办一场春猎, 除了皇室成员, 在京都的官员及其家眷也可以参加。


    春猎没有那么严肃,京中贵女和世家子弟齐聚一处, 只要善骑射, 都能搏一搏彩头。


    早朝散后, 宗熠把宗聿留下来商议春猎的兵力布防。等他们说完正事,已是日上三竿。


    宗熠留宗聿用膳, 不想宗聿摆摆手, 道:“不了, 瑾年还在家里等我。”


    宗熠一愣, 宗聿已经躬身告退。


    看着他脚步轻快的背影,宗熠道:“我留他吃饭能耽搁多少时间?”


    吕忻稍微知道一点内情, 道:“听说是宁王妃请自下厨,殿下才想回去。”


    宗熠对江瑾年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外表柔弱, 性格却不软, 和江闻月对峙也是逻辑清晰。


    “这段时间宋治还去帮宁王妃看诊吗?”宗熠问道, 江瑾年都能下厨了,看来身体有所恢复。


    吕忻道:“没, 宋太医在跟着曲大夫学蛊术, 宁王妃那边是曲大夫开药。宁王妃未嫁前,也是曲大夫给他调理身体, 曲大夫对他的病情更了解。”


    出了蛊毒的事,陆院判又受了伤, 宋治被吓的不轻。曲落尘出现的及时,正好解了他的困境,看病这事就落在曲落尘的头上了。


    宗熠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


    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外,宗聿骑马从宫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他楞了一下,驱赶马上前,和马车并列,抬起马鞭轻敲窗户。


    不一会儿,一只手掀起帘子,露出一张温柔的笑脸。


    江瑾年拿着扇子,斜靠在软榻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宗聿道:“你怎么来了?”


    江瑾年:【看你到了下朝的时辰没回来,想着你可能有事耽搁了,过来看看。】


    宗聿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解释道:“皇家春猎,皇兄让我负责围场的安全,所以出来的比平日晚。”


    宗聿手上的兵在城外驻扎了一整年,没有战事,他们也容易懈怠。宗熠这次让他负责春猎,也有让他把兵拉上山操练的意思。


    坐在马背上和江瑾年说话总有些距离感,宗聿翻身下马,把缰绳交到小福子手上,跃上马车,进了车厢。


    白榆识趣地退出来,熟练地驾驶马车往王府走。


    车厢内的矮桌没被江瑾年拆掉,但换成了可以活动的桌子。江瑾年拿出一个小食盒,里面放着填肚子的糕点。


    可能是常年在外奔波惯了,宗聿对饥一顿饱一顿没太大的感觉,可自从江瑾年发现后,他总会变着法地给宗聿准备吃的,不会让他饿着肚子上朝下朝。


    宗聿食指大动,他吃着糕点,想了想,让白榆驾车去一趟兵部。


    江瑾年不解地看过来,宗聿道:“我下午要去军营调兵,这会儿正好去兵部点个卯。”


    【那么忙?】


    “也就这几日,围猎要安排的事情多。”


    前世宗聿也收到同样的命令,只是他那时就在军营,直接带兵前往猎场,没有来回奔波,自然也没有带上江瑾年。


    江瑾年称病在家,三年的围猎均未到场。


    宗聿看着他温柔的面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管怎么说,他前世对江瑾年确实有着诸多的忽视和亏欠。


    “我记得猎场有一片桃花林,花期比之寻常要晚个把月,到围猎的时间刚好盛开,瑾年可愿陪我去赏花?”


    宗聿心思活络,上次因为江瑾年中蛊,没能看成桃花,他心里觉得遗憾,猎场的这个机会不想再错过。


    江瑾年忍俊不禁:【殿下还记得你的桃花呢?】


    宗聿道:“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想记得。”


    江瑾年心里一颤,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总会让人心悸。他摇着扇子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越是心颤越止不住心底的恶劣,打趣道:【那殿下可还记得江家屋顶被踩碎的瓦?】


    宗聿愣了愣,猛然反应过来江瑾年的意思,被手中的糕点呛的咳嗽。


    踩碎的瓦不准确,确切点是被他一拳砸碎的瓦。


    江瑾年将手上的茶杯递过去,宗聿喝着茶,缓了缓,道:“你知道?”


    江瑾年眼神玩味:【知道什么?知道殿下在成亲之前就派人守着我了?还做了梁上君子?】


    宗聿被江瑾年说的脸热,他当日露了端倪,只不过自我安慰,觉得江瑾年没有发现。成亲后越是了解江瑾年,越明白自己当初没有隐藏过去。


    只是江瑾年没提,他也装傻。


    “我是怕江家对你不好,才让他们保护你,不是监视。”宗聿解释,他不想江瑾年误会。


    江瑾年颔首道:【我知道,我还没有谢过殿下仗义相助。若是没有你的炭火和吃食,我和白榆熬不过那几日。】


    江瑾年一脸真挚,宗聿却在心底默默道:骗人。


    他早就明白,江瑾年有算计江家的本事,就算他没有出手,江瑾年和白榆也不会有事。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把自己置于险地?


    宗聿摩挲着手上的茶杯,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拿的是江瑾年喝茶的杯子。他顺手递过来,宗聿也顺手接过去,一切那么自然又合理。


    一想到这个杯子江瑾年用过,宗聿的心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有些酥麻。


    宗熠派去查探地方侵占土地的麒麟卫还没回来,所以京都最近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兵部也没什么大事,大家看起来和和气气,


    宗聿试探地问负责马政这一块的官员,今年的马养的如何,那些人顾左右而言其他,和宗聿打太极。


    宗聿也不恼,面上顺了他们的心意,每日单纯地到兵部点个卯,看起来像是一时的新鲜劲过去了,不想再坚持。


    兵部的人就更不在意了,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却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纪凌带人盯着。


    宗聿今日照常如此,兵部尚书还是那副两不沾的样子,下下棋,喝喝茶,也不过问宗聿的动向。


    只是抬头瞥见王府的马车,看见江瑾年的侍女,有些诧异地多看了两眼。


    “殿下和王妃感情真好。”刘进义猜出马车上的人,看似随意地感慨一句。


    兵部的其他官员看过来,他们不清楚江家内部的事,只知道江瑾年被江家养在庄子外面,身体不好,之前还出了中毒的事,太医院被彻底清查了一遍。


    “说起来王妃和殿下同岁,他比江闻州年长……”有个官员嘀咕了一句,话说到一半回味过来不对劲,默默地闭嘴了。


    可前半句话其他人听见了,江瑾年的年纪和江云枫成亲的时间对不上,江家到底是因为她身体不好才隐瞒?还是因为江云枫在娶妻之前就有了孩子?


    兵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再往下议论了。


    宗聿回府用过膳,找敛芳交代了两句,说他要去军营住两天,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宜就交给敛芳代管。


    “殿下要带王妃去军营?”敛芳不确定地问道,怀疑自己理解错了宗聿的意思。


    宗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以为敛芳是不放心,补充道:“小福子我也带走。”


    敛芳犹豫了一瞬,没有劝阻。


    等白榆收拾好行李,小福子已经喂饱马,套上马车,在门外等候。宗聿扶江瑾年上马,他们四人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出城。


    军营驻扎在山林腹地,距离都城还是有点距离。白榆陪小福子坐在外面,二人说说话,给这漫长的路程增加了一点趣味。


    考虑到出行,小福子换了一辆马车,车内放了软榻,上面堆着软枕,还有好几个取放东西的暗格。


    软榻上没有桌子,江瑾年把自己窝在软枕内,摇着扇子,打着哈欠。


    春光明媚的季节,吃饱喝足后人就是容易犯困。


    宗聿在处理手上堆积的一点事务,见他打不起精神,道:“这会儿还早,你躺下休息一会儿,到军营了我叫你。”


    江瑾年看向他,坐起身,往他身边挪了挪,怀里抱着软枕,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紧盯着宗聿,道:【想睡在你旁边。】


    马车的空间足够大,躺下去休息不成问题。


    宗聿没有多想,他往边上靠了靠,给江瑾年留出更多的空间。


    江瑾年把软枕放在他身后,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往后坐,靠在软枕上。


    宗聿不解道:“我这样坐下,你不好休息。”


    江瑾年却不管,让宗聿只管坐。宗聿只好听他的吩咐,背靠着软枕,长腿搭在榻上。


    江瑾年嘴角微扬,转身躺下,直接枕在宗聿的大腿上。


    宗聿愣了愣神,他放下手里的公务,抬起江瑾年的头,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江瑾年靠的更舒服一点。


    江瑾年仰面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灿若星辰。他的手转着扇子,刚才涌上来的那点睡意,在这番折腾中散了不少。


    宗聿低头看他,手稍微往下就能落在江瑾年的脸上,他意识到这个姿势有些隐晦的亲昵。抬手掩唇,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睡吧,我守着你。”


    说着他又投入到政务中,压下心底的一丝旖旎。


    江瑾年没有睡,他就这样盯着宗聿。


    平心而论,宗聿样貌出众,品行端正,有皇室的威严,也有君子的矜贵。他这张脸,江瑾年是百看不厌。


    棱角分明的轮廓,流畅的下巴,还有微凸的喉结。


    江瑾年手指微动,突然萌生一点坏念头,如果他这个时候伸手去摸宗聿的喉结,宗聿会不会躲?


    江瑾年交叠的手指相互打架,他在心里想了许久,见宗聿神情专注,干脆放弃了。


    他闭上眼,不再胡思乱想。


    小福子赶车的手很稳,车上感觉不到太大的颠簸。


    江瑾年不知不觉地睡过去,大概是‘枕头’有些硬,他往里侧翻身,自然地抬手搭上宗聿的腿。


    宗聿身体微僵,江瑾年的呼吸和他的手离宗聿的大腿根太近了,宗聿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他往放软枕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拿了一个小的,把它垫在江瑾年的脑袋后面,稍微挡了一下。


    呼吸的触感减了两分,宗聿看着还在睡梦中的人,无奈苦笑。他盯着手里的公文看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注意力完全被江瑾年引过去。


    车内封闭的空间让江瑾年白皙的脸颊有些红润,他唇微张,唇色如同裹着朝露的蔷薇,看上去有些诱人。


    宗聿喉结滚动,身体发紧,他意识到危险,连忙挪开视线。他的思绪有些飘,他努力地想要把手上的东西看进去,那些文字却像活过来一般,开始在他眼前跳舞,


    宗聿无奈地合上公文,他僵着身体,开始在车内寻找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所幸他在暗格中翻出一本游记,他此刻思绪难以集中,这东西多多少少能分散一点注意力。


    马车在官道上欢快地跑着,宗聿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那样慢,他不知道把手里的书囫囵看了几遍,马车终于停下来,小福子的声音都变得优美。


    “殿下,我们到了。”


    宗聿长舒一口气,而马车一停,江瑾年很快醒过来。他眨眨眼,入目是宗聿腰间垂落的玉佩,


    “殿下?”小福子没听见车内的动静,不敢贸然掀起车帘,只是疑惑地又喊了一声。


    宗聿道:“该下车了。”


    江瑾年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发簪,拿上落在榻上的扇子,率先下榻。


    宗聿活动僵硬的身体,腿刚有所动作,下腹的异样感就让他僵住。


    江瑾年回头,疑惑地看向他:【殿下,你不下车吗?】


    宗聿面色一僵,抓住腿间的软枕,有些不自然道:“我缓一下,腿麻。”


    江瑾年歉意道:【我帮你揉一揉。】


    宗聿瞬间紧绷,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就怕江瑾年来真的,连忙道:“不用,你先下去,不然小福子又要喊了。他在军营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我很快就下来。”


    宗聿的反应太激烈,江瑾年面露疑狐之色,他还想说什么,外面又响起小福子的声音,他只得作罢,先行离开。


    等江瑾年一走,宗聿松了口气,这才敢拿开遮掩的软枕。


    他抬手捂脸,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第42章  我能留下来看一看吗?


    宗聿从马车上下来时, 林宣和赵昂已经领着其他将领在外面等候。经历了徐归的事,他们对江瑾年客气多了,但看见江瑾年出现, 还是有些惊讶。


    林宣拉过小福子小声嘀咕, 知道宗聿要在军营留两天,更是诧异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也不怪林宣有此疑惑, 宗聿成亲后, 就没在军营住过了。上次林宣多嘴问了一句, 还被训斥。


    他们以为宗聿新婚燕尔,乐不思蜀, 起码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来军营住。没想到他不仅来了, 还把王妃也带来了。


    林宣摸了摸鼻子, 心想宗聿以前也不是这样公私不分的人, 为了王妃一再破例,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王妃。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宗聿跳下马车, 看向林宣等人。他以前来,也没见这些人跑到大门口迎接。


    林宣他们笑笑没说话,有几个的眼神不自觉地往江瑾年的身上瞟。他们是看见江瑾年和小福子, 没看见宗聿, 一时奇怪才过来。


    宗聿往江瑾年旁边走了一小步, 侧身挡住那些人的眼神,略带警告道:“很闲?”


    林宣他们连忙后退, 一脸正色, 仿佛刚才吊儿郎当的不是他们。


    宗聿道:“集合,让我看看你们最近的训练成果。”


    此话一出, 还想看热闹的人连忙退下安排,很快集合的鼓声就传遍军营。


    宗聿让小福子带江瑾年去营帐休息, 江瑾年摇着扇子,稍加思索,问道:【我能留下来看一看吗?】


    宗聿带江瑾年入军营已是破例,他这个要求有些越界。可是宗聿完全没意见,都没有犹豫就满口答应,道:“可以。”


    小福子茫然地晃了晃头,觉得宗聿宠江瑾年宠的过头了,军营训练哪里是外人可以看的?


    不止小福子有此心声,看见江瑾年走上演武场的众多将士也是一愣神。


    不过宗聿没在意,他一入演武场,整个人的气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虽未佩剑着轻甲,只穿了一席修身的锦衣,但他气场十足,往台上一站,如同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台下对江瑾年的出现颇有微词的将士瞬间哑火了,一个个目光火热地盯着宗聿。他们跟着宗聿从战场内厮杀出来,见证他从小兵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对他的崇拜发自内心。


    宗聿先安排围猎的事,上辈子做过一次的事,这一世做起来得心应手。


    演武场内安静极了,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地听他的安排,生怕自己记漏了,影响布局。


    宗聿说完后,缓了缓,先把几个将领叫出来,让他们和他过两招。


    赵昂摸着自己腰间的大刀,朝江瑾年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殿下,这不太好吧?”


    江瑾年看起来弱不禁风,他们打斗凶狠,要是吓着他怎么办?


    “怕在王妃面前丢脸?”宗聿故意问道。


    “怎么可能?”赵昂不经激,第一个扛起大刀走上台。


    小福子上前给宗聿送剑,宗聿没有接,而是转身从台上抽了一柄长|枪,对小福子道:“多看看。”


    小福子打起精神,江瑾年也来了兴致。他见过宗聿打拳,见过宗聿练剑,提枪还是第一次。


    赵昂不知道宗聿怎么突然换了武器,但这对他而言是个好机会,他率先提刀劈过来。


    他的刀又大又重,刀背厚实,劈砍间有凌厉的风声从耳边擦过。


    宗聿熟悉他的招式,不紧不慢地提枪格挡。顷刻间二人就打了几个来回,赵昂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宗聿的枪法也不弱。


    许是前世看了江瑾年三年,他的枪法比以前顺畅很多,有时也会用出江瑾年前世所学。


    小福子聚精会神地盯着,在一旁小幅度地比划宗聿的动作。他知道宗聿换枪是为了方便他学习,包括这次带他到军营,也是想让他了解军营的生活。


    他虽是贴身照顾宗聿的人,但宗聿没想过让他一辈子磋磨在王府的宅邸内。他还年轻,有无限的可能。


    赵昂很快败下阵来,被宗聿打落了手里的刀。宗聿收枪回正,身姿挺拔如松,神采飞扬。


    赵昂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自己的刀:“还以为殿下换了枪我能捡个大便宜,没想到殿下的枪法进步神速,失策失策。”


    “拿出你拍马屁的这点功夫好好练练,你也不至于输的那么快。”宗聿把人赶下去,他提着枪站在台上,看向林宣,道:“你上来。”


    林宣连忙摆手,拉过站在自己身旁的另一位将军,道:“左将军也擅长使长|枪,不如让左将军先来。”


    宗聿的视线落在李斐身上,这是军营内少有的刺头,看见宗聿拿枪,他眼神发亮,早就蠢蠢欲试。


    宗聿答应了,李斐立刻一个箭步跃上高台。他不废话,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刚在台上站稳,手上的银枪就如同蛟龙出水,从手中刺出。


    宗聿防着他这一手,旋身躲开,一脚踢枪,手腕一抖,枪身横扫。


    同样是用枪,李斐的招式具有十足的攻击性,他基本不给自己留退路,每一招都逼的宗聿防守。


    宗聿有些被动,他想到前世李斐也是这样对付江瑾年,因为不满江瑾年的空降,见他文弱还提着一杆枪,说什么也要和他比一场。


    他招式凌厉,想以快攻取胜,江瑾年看穿他的心思,应对的游刃有余。


    宗聿不自觉地回忆起江瑾年的一招一式,手上的枪法突变,从变动的局面中解脱。


    江瑾年站在不远处看着,宗聿对战赵昂时,只是偶尔用两招他的枪法,混在打斗中并不会引人注意。


    但此刻为了对付李斐,他不再隐藏,一招一式都格外的清晰。


    白榆多看了几眼同样发现了端倪,她转头看向江瑾年,眼中有些许诧异之色:“主子,这枪法和你的身手好像。”


    何止是像?


    江瑾年摇着扇子,完全可以确定宗聿这身法和他同宗同源。可他的枪法是舅舅亲传,宗聿怎么会?


    高台之下,围观的将领们也有些诧异,赵昂擦拭着自己的大刀,郁闷道:“真不是我吹,我觉得殿下的功夫进步神速,这枪法都要赶上李斐了。”


    林宣也觉得奇怪,但想着宗聿有好久没来军营,中间有什么机遇也说不定:“人和人果然不能比,看见殿下越来越厉害我就放心了。”


    李斐快攻的招式被宗聿破解,而宗聿第一次用江瑾年的武功套路不够熟练,二人的战斗一时胶着难分胜负。


    李斐觉得手心起了一层细汗,他撑枪跃起飞踢,大半个身体腾空,正正留出空隙,宗聿目光一凝,寻到机会长|枪飞挑。李斐在空中不好借力,本想撤回长|枪,不想宗聿的攻击太快,他只能撤手。


    可在撤手前他又有些不甘心,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江瑾年,直接掉转了枪头的方向。


    银枪飞出,台下一片哗然,林宣惊呼:“小心!”


    宗聿一愣,迅速回头。被他挑飞的银枪冲着江瑾年而去。白榆吓了一跳,一旁的小福子立马出手,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银枪的枪杆。


    枪刃在江瑾年的面前停下,距离他的眉心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小福子吓出一身冷汗,江瑾年却气定神闲,连脚步都没挪一下,手上的扇子不紧不慢地扇着。


    宗聿丢下手上的长枪朝江瑾年奔去,心里一阵后怕。


    小福子拿着银枪退到一旁,江瑾年满脸笑意,道:【殿下,开心吗?】


    江瑾年笑的温和,善解人意道:【是我不该站在这里。】


    宗聿手脚发软,他没听出江瑾年话语里的异样,直愣愣地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抱住。


    比武场上什么事情都能发生,但江瑾年三人站的很偏,宗聿再怎么不小心,也不可能让武器飞到这个方向。


    银枪飞掷,哪怕知道江瑾年有躲开的能力,宗聿还是没由来的恐惧。他抱紧江瑾年,浑身散发着戾气,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在压抑着怒火。


    江瑾年察觉到他的情绪,本来对他的枪法起疑,心里有点不舒坦,这会儿却完全败下阵来。他搂住宗聿,轻拍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用这种方法告诉他,自己没事。


    围观的将领都冲上台,赵昂一把抓住李斐,像捉小鸡一般把人提溜到宗聿面前。


    江瑾年安抚了宗聿的情绪,歉意地对几个将领笑了笑,随后眼神落在李斐身上,眼底笑意微冷。


    宗聿治军有方,这人还非得老虎嘴上拔毛,当真胆大妄为。


    李斐被赵昂提着,梗着脖子,没把江瑾年放在眼里,只是对宗聿道歉:“属下学艺不精,请殿下责罚。”


    丝毫不提差点误伤江瑾年。


    江瑾年似笑非笑,他眼中不见惧色,盛了冷光反而显得凌厉。


    宗聿眸光黑沉,不怒而威。


    “既然学艺不精,仗三十军棍,降为百夫长,再给我从头学一遍。”宗聿声音威严,透着一股冷意。


    周围的几人都愣住,李斐更是瞪大眼。


    宗聿盯着他:“不服气?你今日学艺不精,手里的枪对准的是王妃,来日若是还学艺不精,对准的会不会就是我了?”


    不管江瑾年是什么身份,今日是宗聿带他进入军营,代表的是宗聿的颜面。大家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会直接跳出来反对。


    李斐这一招,冲动又愚蠢。


    宗聿惩罚的重,话也重,却说的有道理,靠过来的这几个人不敢求情。


    李斐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宗聿的惩戒,不止是因为江瑾年,更重要的是他因为个人喜恶的僭越。


    他心里一颤,立刻单膝下跪,对江瑾年道:“属下一时鬼迷心窍,请王妃恕罪。”


    江瑾年看着他,转头对宗聿道:【不必因我离心,小惩大诫便可。】


    宗聿握住江瑾年的手,压下心头的怒火,道:“看在王妃替你求情的份上,免你二十军棍,其余惩处不变。林宣,你监督。另外,让大家记清楚,见王妃如见我,再有下次,就不是降职那么简单。”


    第43章  你今晚不准上床。


    三十军棍变十军棍, 这对有功夫底子的李斐而言,顶多是点皮外伤。他感激地看了江瑾年一眼,又被赵昂提溜过去。


    他们几个一边走一边唠嗑, 林宣忍不住在李斐头上戳一下, 咬牙道:“你是猪脑子吗?你是怎么想的?”


    李斐一梗,道:“殿下以前从来不会带外人进军营, 更何况还是江家人?这桩亲事本来就是陛下强塞给他的, 他一开始不也激烈反对?后来才不得已妥协, 徐先生不是说过……”


    李斐的话还没说完,听到徐归的名字, 赵昂就捂住了他的嘴。


    林宣撇了他一眼, 道:“徐归被殿下惩治后, 我又去查了一下, 事情和他所说有很大出入。我们王妃和江家的关系并不好,他从小就被江家丢弃, 江家为了保江闻月才把他找回来。我看王妃挺好,不像徐归说的那般。”


    赵昂附和道:“我也觉得王妃挺好的,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他刚才并不慌乱, 小福子和他的侍女被吓了一跳, 他出奇的镇定。”


    李斐是看见小福子站在一旁才敢出枪,本来只是吓吓江瑾年, 可江瑾年没吓到, 反而让小福子心都提到嗓子眼。


    xiaof不敢想,自己要是没有抓住那杆枪, 现在会是什么状况。


    林宣第一个出声,自然注意到了江瑾年的神情, 面对李斐的失手,他笑意不变,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脸色冷下来,看李斐的眼神带着凌厉的锋芒。


    只是那样的神情太过短暂,林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没有说出来。


    李斐受罚,小惩大诫,也是表明宗聿的态度,在这军营内,江瑾年和他是同等的地位。


    军队的考核依旧在继续,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耽搁,只不过江瑾年不再是远远地站在一旁,而是被宗聿带在身边。


    宗聿让小福子和白榆去收拾营帐,江瑾年也想退下,可是宗聿不许。


    宗聿不在军中,军队的训练并没有落下,路过弓箭手的方队,宗聿拿起一把长弓。他拉了拉弓弦,在众人期待他射箭的目光中,他把弓箭递给了江瑾年。


    “要不要试试?”宗聿问道。


    江瑾年神色微顿,看了看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宗聿鼓励的眼神中抬起手:【殿下瞧我像是会拉弓的人吗?】


    宗聿肯定道:“像!这次围猎你要和我一起去,我不想把你丢在营地,自己出去打猎。”


    猜到江瑾年身怀武艺后,宗聿想他从那个虚假的壳子里走出来,他希望江瑾年能在他的羽翼下肆意地活着,而不是套着诸多的束缚,把自己变成规规矩矩的‘大小姐。’


    他应该如前世在战场上那般,恣意张扬,意气风发。


    宗聿带他入军营,想他在这里骑马射箭,等到了围猎时,他就有理由把人带去打猎。


    江瑾年没有说话,宗聿的一番好意落在他的眼里却成了一种试探,联想起宗聿刚才用的是他的枪法,江瑾年笑意微冷,道:【殿下是希望我拉开这把弓正中靶心?还是希望我拉不开这把弓?】


    江瑾年的这句话有两个意思,如果宗聿希望他拉开,就代表宗聿知道他会武功,枪法只是试探,而这样的试探在他们之间发生过很多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宗聿逼他面对。反之,他们彼此还是留有装傻的余地。


    宗聿期待江瑾年展露自己的锋芒,没有察觉到江瑾年的试探,以为他是有所顾虑,道:“能不能拉开弓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希望瑾年能做自己。你不是江闻月的替代,也不是江家的弃子,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我希望你在入王府前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


    一把弓一支箭能证明什么?什么都证明不了。


    可让江瑾年握住这把弓,是宗聿在打开身份带给他的枷锁。如果没有成为宁王妃,他现在指不定在哪儿逍遥快活。可成了宁王妃,他要装病装弱,还因为失声没有办法和其他人交流。


    他愿意为宗聿洗手做羹,会不会也只是打发无聊的时间?


    江瑾年心里一颤,眼神变幻莫测。一开始他顺从江家,是因为知道另一方是宗聿,他想着解宗聿一时之急,为此他可以变成江家口中的那个病秧子。


    曲落尘的出现让江瑾年知道这场戏唱不了多久,所以他改变了态度。虽然心底那一丝的眷恋和不舍,让他想付出一点感情,但是付出感情的这个人依旧是伪装的。


    他的话似是而非,半真半假,为的就是抽身之后不留痕迹。


    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在宗聿这里,这一切算不得逢场作戏。他总是这样,对江瑾年毫无防备,明明在江瑾年的身上发现诸多疑点,却从来不追问。


    他说他不在乎,他只认江瑾年这个人。他看透伪装而点到为止,江瑾年陪他装傻。可到头来江瑾年发现,自己是真傻。


    那日曲落尘劝他离开的话仿佛又在耳边,江瑾年握紧了手里的扇子,其他的事可以坦然,唯独他的身体……


    江瑾年看向宗聿,沉默之下是无法言说的郁闷和烦躁,他的情绪上来了,整个人就有些浮躁,他把扇子往宗聿怀里一拍,拿过他手上的弓:【既然殿下想知道,那就看好了。】


    军营里的弓,最少也是二石弓,拉开它需要极强的臂力。


    江瑾年看上去弱不禁风,长弓拿在他手上却是如此的轻巧。他走到射箭的位置,取出一只弓箭,搭弓上弦。


    一瞬间,此地的视线都被他的举动吸引过来,特别是那些弓箭手,看到这一幕更是诧异无比。


    江瑾年无视周遭的一切,他的情绪都集中在这只箭上,他拉开弓弦,比想象的还要容易。


    弓弦如满月,只听得咻地一声,箭矢离弦而去,犹如惊雷闪动,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江瑾年的情绪也随着这只箭爆发,这些日子来的伪装被打破,他温柔外表下的另一个自己正在苏醒。


    他迎着阳光,清风,感受到弓弦的震动,内心在无声地宣泄。他当然喜欢这样的恣意,他在进王府前,逍遥又快活,何须顾虑他人的想法?


    周遭寂静了一瞬,随即一片哗然。


    “我没看错吧,王妃竟然能拉开那把弓?”


    “拉弓算什么?他射中了,我都不一定能射的如此准。”


    弓箭手议论起来,江瑾年回头看向宗聿,眼神挑衅,仿佛在说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没错,他不似看起来的那般柔弱,他会武功,这二石弓对他而言毫无难度。


    宗聿的眼底是没有散去的惊艳,有一瞬间,他又看见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江瑾年。


    面对江瑾年的挑衅,宗聿浑身热血上涌,突然起了好斗之心。


    他放下江瑾年的扇子,拿起另一把弓,站在更远的地方瞄准靶心,同样一箭命中。


    江瑾年回头看向靶子,他微微蹙眉不甘示弱,再次出手。


    弓箭手围过来,大声喝彩,动静大的让其他人不由地看过来。


    提着李斐去打军棍的几个将军循声而望,赵昂眯了眯眼,道:“我没看错吧?校场上和殿下比试的那人是王妃?”


    “谁?”刚受了刑的李斐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挪到赵昂身边惊讶道:“你说谁?”


    李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昂没说话,而是让他自己看。


    因为人群围成一圈,里面的人影并没有那么清晰,只是隐约能看见江瑾年青色的罗裙。


    他和宗聿一箭接着一箭,谁也不让着谁,势必要分出胜负。


    林宣捂着自己的心口,突然觉得有点心口疼:“我要是没记错,之前太医院是不是诊断王妃先天不足来着?是我理解有问题吗?先天不足的人能和殿下比试不相上下?”


    赵昂双眼圆睁:“说不定是太医院弄错了,王妃看起来比我还猛。”


    人群中,江瑾年和宗熠的手里各自只剩下一只箭,在场的十个靶子也只剩一个还没有中箭,两人自然同时盯上。


    江瑾年对宗聿比了个口型:【让你。】


    宗聿笑了,倒也没客气,他先拉弓,箭矢离弦。江瑾年紧跟其后,不过这一次他瞄准的不是靶心,而是宗聿的箭矢。


    在宗聿的箭正中靶心的一刹,江瑾年的箭贯穿他的箭矢,将箭杆劈成两半,冲破阻力钉入靶心。


    官兵沸腾,拍手叫好。


    江瑾年回头看向宗聿,下巴微扬,眼神略带挑衅:【你输了,你满意了吗?】


    宗聿放下弓,拿起江瑾年的扇子走向他。


    射箭也费体力,江瑾年的面色有些红润,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几缕细碎的发丝淘气地落在脸上。他仰头看着宗聿,目光灼灼,明媚生辉。


    略显倨傲的神情让他看起来迷人又危险,如同热烈的映山红,充满旺盛的生命力,让人移不开眼。


    宗聿的呼吸有些热,内心激情澎湃,他蒙尘的明珠在绽放光芒,耀眼夺目。


    他喜欢的心砰砰直跳,大笑道:“输给王妃不丢人。”


    这话是十足的谦虚,因为他站的比江瑾年远,距离上并不占优势。


    江瑾年只觉得他的视线滚烫,如同火焰一般灼热,让他觉得口干舌燥。


    他避开宗聿的眼神,把手上的弓递给一旁的弓箭手,从宗聿手中拿过扇子扇了扇。


    凉爽的清风拂过,他的脸反而更热了。


    弓箭带走他的烦躁,他此刻畅快极了。


    【亏了,没找你要个彩头。】江瑾年故作懊恼。


    宗聿道:“现在说也可以,你赢了,你要什么?”


    江瑾年眼神微眯,仗着周围的人不懂唇语,坏笑道:【你今晚不准上床。】


    宗聿嘴角笑意一僵:“嗯?”


    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第44章  可我就喜欢这本。


    江瑾年说到做到, 他让小福子重新帮宗聿收拾一个营帐。小福子还沉寂在刚才的那场比试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点头应了一声当真去给宗聿换一个住处。


    比起那些兴奋的将士, 白榆心有余悸,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江瑾年,不知道自己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 江瑾年怎么就和宗聿比起来了。而且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还和宗聿争了个高下。


    白榆担心道:“主子, 你在宁王面前暴露你会武功真的没有问题吗?”


    【暴露?】江瑾年嗤笑,道, 【他一直都知道, 又谈何暴露?只是没有拆穿罢了。】


    江瑾年和宗聿你来我往地试探过多次, 真正面对时, 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宗聿的期待惊喜是那么的真切,他信任包容, 用行动来证明他真的喜欢着江瑾年这个人,不论他是什么样,不论他隐藏了多少。


    营帐外的热浪仿佛又席卷而来, 江瑾年摇着扇子, 眼底笑意满满:【感觉还不错。】


    白榆听的心颤, 看着江瑾年的笑意,她隐约意识到什么。她想到曲落尘, 想到那些还等着江瑾年回去的人, 第一次感到茫然。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阻止江瑾年越陷越深, 可陪伴江瑾年多年的情意让她犹豫。


    她和江瑾年的日子没有旁人想的那么差,也没有旁人想的那么好。江瑾年有舅舅照顾, 也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可这些东西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在拥有之前,她和江瑾年更多的是失去。


    幼年的不幸,江家的冷漠,娘亲的早逝,年少的江瑾年早早地明白情爱的无用。他并不是一个会因为别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陷进去的人,感情里,利用大过真心。


    他的温柔,弱不禁风,只是因为着女装的他,一颦一笑模仿着娘亲的样子。卸下这层伪装后,他凉薄而冷漠。


    白榆了解他,所以看到他为了宗聿而牵动心神,心里喜忧参半。


    校场上,江瑾年带来的震撼久久未散,弓箭手面对那几个靶子更是燃起了斗志,一个个铆足了劲,不想连江瑾年都比不过。


    宗聿巡视完整个军营,把手下的将领召集起来,说了几个眼下存在的问题,让他们及时做出调整。


    林宣他们捣头如蒜,同时视线在宗聿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宗聿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他们又整齐摇头,倒是默契。


    宗聿心知肚明,面上板起脸道:“我给你们机会你们不说,那最好永远憋在肚子里。”


    这话一出口,林宣他们立刻变成话痨,你一句我一句,基本就是围绕江瑾年。


    江瑾年刚进军营时,除了王妃这个身份,就剩下江家这个不讨喜的背景。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从弱不禁风的王妃变成了能拉开二石弓百发百中的王妃。


    宗聿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赵昂更是拍着自己的软甲,大有和江瑾年比一场的意思。


    “行了,关于你们王妃在军营内的事,你们自己知道就行,别让我在外面听见风言风语。”宗聿抬手让众人收声,心房要一点点打开,消息也要一点点透露。


    军营内的官兵没那么多歪脑筋,面对强手更多是崇拜,所以让江瑾年展现出来也没关系。


    但军营外不同,盯着他的眼睛太多,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警觉,更何况是这种大动静?


    几位将领一听这话,联想江瑾年的处境,满脑子都是朝堂上的腥风血雨,脑补出一个江瑾年为了生存不得不藏拙的故事,顿时更加同情,保证不会让消息泄露出去。


    见他们如此上道,宗聿满意地离开,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宗聿以前固定在军营内长住,所以营帐内的东西一应俱全,角落里还专门隔出一个书架,放置一些他能用到的兵书。


    江瑾年此刻就站在书架面前,随手翻看那些兵书,目光触及上面的批注,视线就会停留。


    宗聿走进去时,白榆在铺床,看见他正要行礼,宗聿一抬手,示意白榆先出去。


    白榆看了江瑾年一眼,他的注意力还在书上,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白榆微微福身,退到门外。


    宗聿敛息而行,不声不响地走到江瑾年身后,见他聚精会神,就想等一会儿在提醒他。


    不曾想江瑾年盯着手上的兵书笑出声,宗聿好奇地探头一看,只见那本书上被人用笔画了一个小人,高举宝剑,脚踩敌人,威风凛凛。旁边还有两句豪言壮语,十足的自恋。


    宗聿一愣,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杰作,他脸上燥热,不等江瑾年继续往下翻,就先伸手把书抢走。


    江瑾年回头,看见是他,面上笑意更深,


    宗聿把书往背后藏,一脸正经道:“这本不好看,换一本。”


    【可我就喜欢这本。】


    江瑾年往旁边挪动脚步,想趁宗聿不备把书抢回来。宗聿看穿他的意图,左躲右闪,最后干脆抬起手,把书举高。


    江瑾年身高不如他,抬起手够不着,他踮起脚尖,身体靠近宗聿,这一扑便和宗聿撞在一起。


    宗聿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像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


    宗聿一愣神,手上的书被江瑾年抢过去。江瑾年得意地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没来得及炫耀,就被宗聿扶住了腰。


    二人靠的太紧,呼吸缠绕,抢夺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安静下来才惊觉暧昧。


    江瑾年面色红润,眼底的笑意还没有散去,面上先有了两分局促,眼神躲闪。


    宗聿揽着他,本意是扶他,担心他摔倒。可扶着扶着,手臂就在收紧,把人搂过去,喉结滚动,手掌发热,隔着衣裳在江瑾年的腰间摩挲。


    “瑾年……”宗聿的声音有些发颤,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装了几百只兔子在心上跳舞。


    他的眼神落在江瑾年微张的红唇上,他唇色水润,像沾着露水的桃花,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宗聿可疑地滚动喉结,呼吸微喘,灼热的气息让本就暧昧的气氛越发黏糊。


    江瑾年神色闪烁,被他的声音喊的心颤,身体发麻。他抬起手想隔开两个人的距离,却被宗聿抓住手腕。


    宗聿不仅呼吸热,手掌也烫,那温度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底,仿佛有一股电流从江瑾年身上划过,让人浑身战栗。


    “瑾年。”宗聿微微低头,深邃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江瑾年,低声道,“可以吗?”


    可以什么?他没有明说。


    可江瑾年仿佛知道,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心底有个声音在怂恿,他鬼使神差地抬头,眼神微垂。


    宗聿心里的兔子跳的更欢了,他垂首正要亲上去,营帐的门帘被人掀起,小福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殿下,新的营帐已经收拾好了,你要不要过去看……”


    小福子的话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在原地僵了一瞬,脑子里猛地闪过一句话:吾命休矣!


    他的求生本能及时唤醒他,他把后半句话吞下去,想也不想地转身离开,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另一边,听到小福子的话就猛地从暧昧的氛围中惊醒的两个人,迅速地分开。在小福子说话时,他们一个拿着书,一个对着书架,装出忙碌的样子。


    可慌乱和那还没有散去的暧昧氛围还是出卖了他们。


    小福子退出去后,尴尬冲散了暧昧,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挪开眼神。


    宗聿心底说不出的失落,这种情况下,再多的旖旎心思都没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书架上看了一圈,也顾不上江瑾年手上的书,干咳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我出去看看。”


    江瑾年轻嗯一声,抬起手用书挡了下半张脸,露出那双水润的眼睛。他眼尾有些泛红,在白皙的肌肤上特别明显,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宗聿下腹一紧,不敢再留,背影略显慌乱。


    等他走后,江瑾年靠着书架,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觉得自己刚才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没有拒绝宗聿,还露出了期待的样子。


    要命!


    江瑾年轻拍额头,觉得自己真该清醒清醒。


    营帐外面,小福子生无可恋地蹲在地上画圈圈,白榆不解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打击,但还是好心地安慰他两句。


    小福子一脸感激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宗聿走出来,面色一僵,像霜打的茄子,又蔫了。


    宗聿盯着他,道:“你刚才说什么?”


    因为小福子的闯入,宗聿和江瑾年光顾着紧张了,没注意听小福子说的话,这会儿才又问一遍。


    可这话听在小福子耳朵里,却像是晴天霹雳,他以为宗聿是生气了,准备兴师问罪,站起身弱弱道:“新的营帐收拾好了,请殿下过去看一看。”


    宗聿愣了一下,想起来江瑾年讨的彩头。他以为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是真的,还是在他被人搅了好事之后。


    宗聿只觉得一股郁结之气堵在心头,憋的他胸口发疼,他阴沉地盯着小福子:“你还真给我换住处?”


    小福子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道:“是王妃的吩咐。”


    宗聿一哽,随即开始耍赖,中气十足道:“不去!”


    第45章  瑾年……好喜欢……


    宗聿嘴上说的硬气, 可到了晚上被白榆拦在门外还是没有半点办法。


    白榆转述了江瑾年的话,让他信守承诺,一言九鼎。


    宗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情不愿地妥协。小福子自知今日办了蠢事, 一直和宗聿保持距离。夜里休息,宗聿进了营帐, 他说什么也要在外面守夜。


    “军营里缺你一个守夜的?”宗聿说了一句, 便随他去。


    自从和江瑾年同床共枕以来, 这还是第一次分开,宗聿在床上翻来覆去, 一会儿嫌这里太硬, 一会儿嫌那里不舒服, 滚了几圈后, 想起白日的事,一时心猿意马。


    他实在睡不着, 还觉得精力有些旺盛,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走出营帐。


    小福子在外面和守夜的士兵唠嗑, 看见宗聿出来立刻收声, 不解地看向宗聿:“殿下有事吩咐?”


    宗聿盯着他看了两息, 道:“就你了。”


    小福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宗聿提着去了演武场。他从兵器架上抽出银枪扔给小福子, 自己也拿了一把, 道:“来跟我练。”


    这一练就是一个半夜,直到小福子精疲力尽, 瘫在地上站不起来了,宗聿才停手。


    小福子躺在演武场上, 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有气无力道:“殿下,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宗聿在他身边坐下,心里的郁闷随着打斗发泄出去,他这会儿心情很好。


    “这才练了多久,你就趴下了?你这耐力不行啊!”


    小福子欲哭无泪:“殿下,再好的耐力禁不住你这样训,而且我还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小福子起不来,干脆就不起来了。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敛芳带进王府,在王府长大,一直近身照顾宗聿。


    私底下他和宗聿的相处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他在宗聿眼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弟弟。


    宗聿戳了戳他圆嘟嘟的脸:“旁人这个年岁都在抽条,可我怎么觉得你在横着长?”


    “有吗?”小福子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自己的肚子,还好还好,肌肉还在,并没有变胖的趋势,可想到不长个,他忍不住担忧起来,“我不会长不高吧?”


    小福子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坐起来,他在同龄人中个子偏上,但圆脸显小,看过去没什么气势。


    宗聿忍俊不禁,可笑着笑着想到小福子死在战场上,胸口一闷,面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小福子没有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还在纠结长高的问题。


    宗聿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会长高的,和纪凌一样高。”


    “真的?”小福子眼神一亮,小孩子总是很好哄。


    宗聿认真地点头,小福子这两年身高不显,到明年就开始疯长。他前世死时还未及冠,站在纪凌身边也只比他矮一点点。


    这一世宗聿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困境,也不会让小福子因他殒命,能够平安长大的小福子,自然能和纪凌一样高。


    “别傻乐了,去洗澡。”宗聿站起身,练武出了一身热汗,这会儿停下来,汗水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小福子爬起来跟上他,二人出了军营,直接去了河边。


    明月高悬,星河万里,雾蓝色的朝云一点点从天际渲染开,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宗聿回到营地时,天方即白,营地的将士陆陆续续起床集合。他找到林宣安排好训练,转身去了江瑾年的营帐。


    江瑾年还没醒,宗聿在床边坐下,靠近他的耳朵,低声道:“瑾年,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


    江瑾年微微蹙眉,一脸茫然地睁开眼,眼神懵懂地盯着宗聿看了两息,熟悉的气息让他安心,他也没注意听宗聿说了什么,以为又是像往常那般让他好好休息,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宗聿抬手在他鼻子上轻刮,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和宠溺。


    江瑾年和衣而卧,这倒是省了宗聿不少麻烦。他把人从被子里抱出来,拿过披风裹上,抱出营帐。


    主帐外没多少人,宗聿把人抱上马背,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随即骑马离开军营,朝着山上奔去。


    山路的颠簸让江瑾年又醒过来,看着眼前不断倒退的树木,他茫然地揉了揉眼,抬头看向宗聿。


    “还没睡醒就靠着我再睡一会儿。”宗聿低头,自然地蹭了蹭他的额头。


    此时的天色没有大亮,林中树木枝繁叶茂,光线还有些昏暗。


    江瑾年这会儿没办法和宗聿沟通,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干脆地靠在宗聿怀里,继续补觉。


    不管是去何处,只要是和宗聿在一起,就当是一场旅行。


    感觉到怀里的人又放心地睡过去,宗聿心头一片柔软。


    山路蜿蜒向上,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围的视线逐渐开阔,马儿闯出密林,来到山顶的空旷处。


    这里云雾缭绕,犹如仙境。抬头眺望天际,雾蓝色的云彩不知何时染上一抹红润之色,像是天穹披上薄纱,正在一点点往自己身上添加颜色。


    宗聿低头在江瑾年耳边低喃:“瑾年,我们到了。”


    江瑾年睁开眼,绚丽的色彩在眼前铺开,缭绕在山间的云雾托起一片火色的天。


    起初那点火色还很淡,像是喝醉的人脸上浮现的红晕,紧接着红色越来越深,慢慢地镀上一层金色。


    周边的白云仿佛也涂上这绚丽的色彩,团绕在赤金的云彩周围。


    江瑾年的睡意醒了大半,山间凉风习习,花草的清香混在风中,让人觉得宁静淡雅。


    而在山外,金轮从山峦后面冒出头,如同划破黑暗的一线天光,迸发出万丈光芒。云雾翻滚,似有七彩的光芒藏匿其中。


    天地静谧幽幽,也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在绽放。


    江瑾年看过很多次日出,唯独这一次让他感受到那种瑰丽而绚烂的美。


    晨曦落在他的脸上,恬静而美好。


    宗聿把人搂在怀里,静静地陪着他欣赏日出。


    江瑾年看了一会儿,忽然回头,他抬起一只手扣住宗聿的脖子。


    宗聿不解地看向他,在他低头的一瞬,江瑾年坐起身,抬头吻上他的唇。


    不知是朝霞惑人,还是心意动人,江瑾年违背了内心的克制,大胆地选择了表达。


    这一刻万籁俱静,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彼此。他们依偎相拥,带着对情爱的懵懂,在天际红日的见证下,气息交融,唇齿轻撞,品尝那一刹那燃起的心动。


    巨大的惊喜冲入宗聿的内心,他扣住江瑾年的后脑勺,不给他后退的机会。


    金乌完全爬上山峦,山间的云雾从一开始的浓郁到现在只剩薄薄的一层。


    江瑾年仰头喘息,抬手推开宗聿。他白皙的肌肤染上红潮,眼底蒙了一层水雾,眼神有些迷离。


    宗聿搂着他的腰,心底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心跳如雷,手指不安分地在腰间游走,一下又一下,不经意地挑逗。


    江瑾年只觉得身上有细小的电弧乱窜,他微微僵直身体,抓住宗聿的手。


    在心动和冲动之后,他开始懊恼自己鲁莽,面对宗聿灼热的眼神,他一阵心悸,低垂眉眼,遮去赧然的羞意。


    我们该回去了。


    江瑾年这会儿不敢看宗聿的眼睛,直接打手语。


    宗聿轻呼一口气,有些意犹未尽地在江瑾年的脖颈间蹭了蹭,滚烫的呼吸激起一阵战栗。


    “瑾年……好喜欢……”


    宗聿低声喃语,声音有些暗哑,让人听的不太真切。


    江瑾年仰头,轻嗯一声,略带疑惑。


    宗聿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眼神幽暗,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同野兽一般,极具侵略性。


    他盯着江瑾年,哑声道:“是你主动靠过来的,我这一次抓住了你,就再也不会放手。”


    深情而又偏执的话让江瑾年心底一颤,只是一个吻,却像是把心都交出去了。


    【那你抓紧点,别放手。你要是放手,我绝不回头。】江瑾年明明知道这话危险,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宗聿眼神微眯:“不放,就算你忍受不了我,弃我而去,我也会把你抓回来。你让我发疯,我就把你锁在床上。”


    宗聿太过认真,出口的话和平日的君子作风大相径庭。


    江瑾年听的心底一阵发毛,他安慰自己只是一时兴起之言,做不得数。这样一想,反倒觉得宗聿还有点幼稚。


    江瑾年笑了,手指落在宗聿的胸膛上:【怎么锁?用你的心还是你的身体?】


    宗聿摇头,眼神落在江瑾年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你不会想知道,要是真有那样的一天,我会忍不住的。”


    没有什么比得到后再失去更痛苦,宗聿光想一想,心里就满是恶劣的念头。


    江瑾年的皮肤那么白,不管是用红绳绑住,还是用黄金打造的铁链锁起来,都显得淫|靡漂亮。


    宗聿喜欢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他。但如果这个他不属于自己,他就会忍不住想要摧毁。


    从**到精神,污染纯白,让江瑾年因他快乐,因他落泪。


    第46章  除了你,我别无所求。


    春猎在即, 之后的几天宗聿都在军营内练兵,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浑身上下仿佛有用不完的劲。


    相比他的春风得意, 营地内的将士就惨了。他们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训练, 连着几天不消停,就是铁打的身体这会儿也累趴下了。


    林宣他们现在提起训练就有些想吐, 好不容易逮到空闲的机会, 他们堵住一起训练的小福子, 让他带路去找江瑾年。


    如今这军营内,除了江瑾年也没人敢说宗聿的话。


    林宣他们和江瑾年不熟, 但小福子不一样。


    宗聿练兵, 江瑾年同样没闲着。那天他在校场露了一手箭术, 改变了大家对他的看法。


    现在他别说在军营内走动, 就是骑马绕一圈,大家都不会多说什么。


    而江瑾年也确实练了马术, 他不像初学者,上马就绕着营地跑了两圈,每天雷打不动地就那么一会儿。


    余下的时间他也会围观宗聿的练兵方式, 但他从来不说什么。


    这两日他得了新的乐趣, 和后勤混在一起。


    小福子他们过来时, 江瑾年一个人在营帐内,他手上拿着刻刀, 手边散落着许多工具, 而面前是一个革制的护腕。


    护腕已经做好了,他只是调整细节。


    小福子等人上前行礼, 江瑾年抬头看向他们,用手语道:有事?


    林宣有些懵, 江瑾年和宗聿交流的太顺利,甚至没有任何难度,让他们时常忽略江瑾年不能言语。


    这一个手语打出来,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压根不懂江瑾年的意思。


    好在小福子的手语初见成效,充当翻译的同时也表明了他们的来意。


    “王妃,我们无意打扰,可殿下这几天真的太精神了,我们都快训练吐了。你能不能帮我们说说情,不需要太久,休息半天也行。”


    小福子双手合十,一脸期待地看着江瑾年。


    宗聿这几天的表现江瑾年看在眼里,自从他们从山上回来后,他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江瑾年还以为是他练兵严格,不曾想只是这几天的强度格外超标。


    江瑾年看着眼前的护腕,对小福子道:请你们殿下过主营账一叙。


    “好嘞!”小福子应道,连忙拽走林宣等人。


    江瑾年把护腕装进盒子,起身走回主营帐。


    那天他们从山上回来后,感情也算是进步了一大截,可奇怪的是宗聿反而和他有了距离感,放着主营账不住,睡的是小福子收拾出来的临时营帐。


    不仅如此,在江瑾年委婉表示他可以回来睡觉时,他竟然在装傻听不见。


    此刻小福子请他,他也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进来。


    “瑾年,小福子说你找我,可是有事?”


    宗聿跨进营帐,他这几日的装束俱是以轻便利落为主,衣服格外修身,更显得他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


    外面天热,他刚从演武场下来,这会儿身体跟个火球差不多。


    江瑾年拉他坐下,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僵,有种想要往外走的冲动。


    江瑾年不解,用手语道:我以为我同殿下的关系是更近了,可为何殿下开始躲着我呢?


    一次两次江瑾年还能说是不小心,可一连几天都这样,现在被拽到跟前还想走,那种躲闪的感觉过于清晰,江瑾年也骗不了自己了。


    宗聿的视线落在江瑾年的唇上,只是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火燎一般,飞快地挪开。


    他当然不是故意躲着江瑾年,江瑾年这样说,他都忍不住要为自己叫屈。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自控力在江瑾年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随着江瑾年的靠近,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唇上,甚至还有更多旖旎的念头。


    他们身在军营内,人多眼杂,他实在不想在这里越界,这才干脆放逐自己,用训练消耗多余的精力。


    解释有些过于苍白,宗聿站起身,他这身高携裹着热气,带来不一样的压迫感。


    江瑾年谨慎地往后退,刚迈出半步,就被宗聿抓进怀里。


    宗聿搂着他的腰,这些天的克制在此刻喷涌,他埋头在江瑾年脖颈边,像只小狗狗一样蹭了蹭去,灼热的呼吸缠绕在江瑾年的肌肤上。


    “……想亲你,拥抱你,我这些天忍的这样辛苦,瑾年却怀疑我负心,我好难过,要瑾年亲亲才好。”


    宗聿一边说一边把人搂的更紧,江瑾年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宗聿躲他的缘由。不是逃避,而是克制。


    这让江瑾年想到平日里被他撩拨到无可奈何,只能躲闪的宗聿,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江瑾年忍不住笑了,求抚摸求安慰的小狗狗怎么那么招人怜爱?


    “不许笑。”宗聿闷声道,他抬起头,盯着江瑾年磨了磨牙。


    他这是为了谁?


    江瑾年果然没笑了,他抬手示意宗聿低头,在宗聿唇上亲了一下。


    熟悉的触感一触即离,宗聿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睫毛轻颤,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晦暗,他想把江瑾年抓回来,再亲一口,却被江瑾年抬手挡住。


    江瑾年眼底是狭促的笑意:【殿下又要耍赖吗?】


    宗聿刚才说要亲亲才好,江瑾年亲了,只是这个亲吻和宗聿想象的不一样,他又被江瑾年钻了空子。


    宗聿又郁闷又委屈,眼眶都红了。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在耍赖?


    【好了,不逗你了。】江瑾年拉开他的手,从他的怀抱里脱身,拿起一旁的木盒递给宗聿,道,【送你。】


    木盒简单,上面没什么繁复的花纹,在军营内很常见。


    他想到江瑾年这两天一直在后勤部,心里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江瑾年做的护腕。


    用料是常见的皮革,江瑾年就地取材,上面刻了繁复的纹路,和一般护腕上雕刻的图案不同,宗聿只觉得繁琐漂亮。


    惊喜击中内心,宗聿拿起护腕看向江瑾年,笑容灿烂。


    【第一次做这个,不知道合不合适。】


    宗聿当即换下自己手上的护腕,江瑾年做的这个很服帖,大小也正合适,和他今日穿的这身衣服很搭配。


    “你看,刚刚好。”宗聿举起手给江瑾年看,高兴的像个孩子。


    他出生皇室,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见识过的珍宝无数,一对护腕而已,比这精美的都有。可当做护腕的人是江瑾年,他便觉得旁的都比不上了。


    江瑾年见他高兴,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笑意来。自己的心意被人珍视,让他觉得这些天的付出值得。


    【殿下到军营已有几日,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江瑾年顺势问道。


    宗聿这会儿正高兴,闻言思绪一转:“是不是小福子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林宣几人偷偷摸摸,他可都看见了。


    【殿下精力旺盛,他们吃不消,来找我求情了。】江瑾年也没瞒着,话里有两分打趣的意思。


    宗聿脸一红,摸了摸手上的护腕,这可是瑾年新做的,不戴出去炫耀一下怎么行?


    宗聿心里顿时有了主意,道:“我也只打算训练到今日,让他们休息两天,就可以先去猎场。我再去说两句就回来,我们今天回家。”


    宗聿说着就往门外走,说是说两句,其实是又拉着队伍练了半个时辰,期间多次显摆了自己的新护腕。


    林宣他们一开始还以为宗聿是不高兴他们去找江瑾年说情,心中懊恼不已,直到有人说了句宗聿换了护腕,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们殿下这是在秀王妃送的礼物,林宣等人立刻狗腿地夸两声好看,宗聿这才放过他们。


    “猎场周围要提前清理,让将士们休息两日,然后由你带队前往,赵昂留下来驻守营地。宗聿活动手腕,给林宣说了一下之后的安排,又看向小福子道,“我和王妃先回去了,你和白榆在后面回来。”


    小福子跟着训练几天,晒黑不少,这会儿也累的抬不起手,打起精神道:“一定把白榆姐姐送回去。”


    宗聿和江瑾年先走,就是想两个人独处,小福子自从上次打扰了宗聿的好事后,对这种事异常敏感,积极保证不当现眼包。


    宗聿笑他长进了,又叮嘱了林宣几句,这才去营帐找江瑾年。


    这边江瑾年已经在让白榆收拾东西,听见宗聿的安排后,他没有反对,只说了一句:【我要一匹马。】


    “我两坐一起不好吗?”宗聿垂下眼,开始扮委屈。


    江瑾年没有退让,道:【今天天色很好,殿下不想和我比一比?】


    宗聿眼神一亮,被江瑾年的这句话激起好斗之心:“那这次是不是也有彩头?”


    江瑾年一愣,道:【殿下想要什么?】


    江瑾年的这句话很有意思,他问的是想要什么,而不是想赌什么。不是他笃定宗聿会赢,而是上次占了宗聿的便宜,隐约觉得宗聿想扳回一局。


    宗聿看向一旁的白榆,见她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向,往前挪了两步,靠近江瑾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除了你,我别无所求。”


    第47章  好殿下,好哥哥,你就再让我一次


    清风和煦, 阳光微醺。


    寂静的官道上越过两匹飞驰的骏马,两匹马并驾齐驱,一时分不出先后。眼看再往前就要进京都, 马背上的年轻人一拉缰绳, 率先道:“不比了,这样下去就是进了城, 我们也分不出胜负。”


    江瑾年勒住缰绳, 骏马急停, 高高地扬起前肢。江瑾年夹紧马腹,拉着马调转了方向, 飞扬的裙摆随着马儿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他眉眼带笑, 英姿勃发。


    宗聿驱使马走向江瑾年, 江瑾年笑着用手语问道:殿下是准备认输吗?


    宗聿道:“不算平局?”


    他们两个人旗鼓相当,在宗聿喊停之前, 一直没有分出胜负。


    江瑾年思索道:平局多可惜啊!若是殿下让我赢,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宗聿忍不住发笑:“那为何不能是我赢?”


    这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比赛,是输赢还是平局都无所谓, 宗聿自然会让着江瑾年, 可听了江瑾年这话, 他却想逗一逗他。


    江瑾年莞尔,一边耍无赖, 一边又不忘说好话打动宗聿:因为我想赢。好殿下, 好哥哥,你就再让我一次。


    那一声好哥哥宗聿看懂了, 他愣了愣,耳尖迅速泛红, 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江瑾年以为有戏,不曾想宗聿很快调整好心态,不被江瑾年的话蛊惑,正经道:“我想了想,还是平局更公平。”


    宗聿吃一堑长一智,军营里的那次还记忆犹新,他可不想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江瑾年眯了眯眼,心想他学聪明了,面上负气冷哼,转过脸去。


    宗聿驱使坐下的马去蹭江瑾年的马,道:“下次一定让着你。”


    江瑾年转过头来,打赌这种事一时兴起,哪有那么多下一次?不过有人愿意陪自己一起玩闹幼稚的感觉还不错,他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赌局了。


    眼前一路向前的官道出现了一条岔路,宗聿观察地形,指着那条分岔路道:“往这边走能到小九儿办的慈幼院,徐归的事还是给慈幼院带去了不少麻烦,今天天色还早,我们去看看。”


    江瑾年抬头看去,此地离都城不远,视线开阔,地势平坦,四周有一些田庄。时下正是春耕的时节,随处可见忙碌的农户。


    他们半数以上是帮佣,这附近土地土质肥沃,地理位置优越,拥有者大多是达官贵人。


    徐归把慈幼院的位置选在这里,宗微出钱多买了一块地,慈幼院的人都可以使用这块地耕种,得到的粮食用于果腹,如果有富余,也可以买卖,换取一些银钱用于旁事的开销。


    宗聿问过慈幼院的位置,找起来并没有难度。


    只是宗聿和江瑾年到的不巧,慈幼院像是才经历一场混乱,慈幼院的牌子被人摘下来,地上散落一些晾晒的干菜,临时搭建的木架被砸的七零八落,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在拿着扫把清扫。


    她们把那些干菜拾起,抖掉上面的灰尘,装进还完好的簸箕里。


    宗聿和江瑾年下马走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姑娘警惕地看着他们,个子高的护着个子矮的,故作镇定地拿起扫帚指着两人,厉声道:“滚开,你们又想出什么花言巧语,别想来哄骗我们。”


    宗聿和江瑾年对视一眼,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口气微冷,道:“又有人找你们麻烦?”


    “找麻烦的不就是你们这些穿金戴银的贵人?惺惺作态给谁看?”高个子的姑娘柳眉倒竖,淬了一口就冲着院子喊,“程云姐姐,那些人又来了!”


    小姑娘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一群人从院子里冲出来。


    冲在前面那人身着劲装,腰佩长剑,几个起跃就到了两个小姑娘身边,将她们护在身后。


    她正欲拔剑,看清来人,脚步一顿,神色一怔,诧异道:“宁……七公子。”


    慈幼院不是人人都知道宗微的身份,那句宁王殿下自然不能大大咧咧的说出来。


    宗聿认出她是宗微身边的亲卫,越过她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瞧见宗微撩起袖子,提着自己的裙子小跑出门。眉目含怒,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模样。


    宗聿歪头,瞧着她那身打扮,欲言又止。


    宗微也愣住了,她僵在原地,放下自己的袖子,抚平自己的裙子,小跑变成了小碎步,又恢复了公主的仪态。


    在宗微身边还跟着几个人,其中有个姑娘布衣钗裙也难掩丽色,她看起来已有二十五六,神色平静,落落大方。


    她安抚了两个打扫的小姑娘,给宗聿和江瑾年行礼,解释道:“刚才有人来慈幼院闹事,两个小姑娘精神紧绷,难免过激,我替他们给两位赔个不是。”


    宗聿微微颔首,示意她不必多礼:“我们突然造访,又是生面孔,小孩子警惕是好事。”


    宗微拉过自己的亲卫,让她站到自己身后:“外面乱糟糟的,我们进去谈。”


    程云抬手请宗聿和江瑾年进去,知道弄错了的两个小丫头闹了大红脸,程云摸摸她们的头安慰她们,让她们去做自己的事。


    宗微办的这个慈幼院规模不小,宗聿和江瑾年刚踏进院子,就能感觉无数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聚过来,生活在这里的姑娘有老有少。


    年老者双眼浑浊,身躯佝偻;年幼者地下摸爬,牙牙学语。


    她们多是被遗弃,少数家里没人了,一个人活不下去,来这里祈求收留。


    宗微把宗聿二人请入正堂,期间她简略地说了慈幼院发生的事。


    之前因为徐归买凶,慈幼院被砸了一次,好在宗微及时出现,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宗聿得知前因后果,让林宣派人过来巡逻。


    后来徐归的事情解决了,宗聿不再限制宗微的出行,她寻思用宗聿的官兵不太好,就换了府上的亲兵。


    她府上有女子亲卫,融入慈幼院也看不出来。


    她本以为没了徐归,慈幼院的危机也就解除了,谁曾想是真有人盯上这块地,今日来逼她们搬迁。看见她们是群弱女子,言语恐吓,又打又砸,还扬言明天若是还不搬,他们就一把火烧个干净。


    “天子脚下,我居然会受这种鸟气。七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宗微不高兴,若是宗聿不来,以她刚才的架势,说不定就要自己带人去了。


    宗聿问道:“可知是些什么人?你可有看见?”


    宗微摇头,她来的晚,并没有看见。


    一旁的亲卫道:“来了好几个人,为首的那个是地道的京都口音,穿的绸缎,手上有茧子,身手敏捷,是个练家子,我怀疑是行伍出身。他们没提主家名讳,说是官府征用。”


    “官府征公主的地?”宗聿觉得可笑,冷哼一声。


    大堂内只有他们几个知情人,这话说出来倒也没什么。


    江瑾年轻拍宗聿的手臂,用手语道:这间慈幼院是挂在谁的名下?这周边的地界非富即贵,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不可能没有打探慈幼院背后的主人。


    宗微再年幼也是皇家公主,而且还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哥哥姐姐宠着,谁会想不开直接得罪她?


    除非慈幼院在官府那边登记造册时,用的不是她的名义。


    宗聿转述了江瑾年的话,一旁的程云有些诧异江瑾年不能言语,不过很快她就收起自己的视线。


    宗微道:“我当初不想在官府那边挂名,怕他们打着我的旗号做别的事,用的是程云姐姐的名字。”


    公主的名头用好是利,但若是用不好,就是极大的弊端。


    宗微志在救助,并不在意挂名。


    程云原是她府上的人,因为慈幼院需要一个管事,宗微就把她派来。她在外人眼里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毫无背景。


    这样一个人,京都的贵人想要拿捏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宗聿过来时看过慈幼院周边的情况,不得不说徐归认真办起事来还是很靠谱,他给宗微选的地址交通合适,水利方便,这要不说是慈幼院,说不定会被人误以为是谁家修的别院。


    以程云的背景在这里当管事,是个人都能想到她身后还有更厉害的人,京都的达官贵人也不是傻子,敢直接上门,必然是去官府查过,见过慈幼院登记的名字。


    但官府的文书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给旁人看的?


    想到官府参与其中,宗聿面有愠色:“他们是不是说明日还要来?”


    程云道:“是。”


    宗聿看向江瑾年,商量道:“瑾年,我们在这里歇一晚再回去,可好?”


    从慈幼院回去,一来一去费功夫,而且也不知道那些人明天什么时候来,宗聿不想来回折腾。


    江瑾年没有意见,宗微顿时高兴道:“那我也不回去了,程云姐姐你给我们准备两个房间,我今晚要和七嫂一起睡。”


    宗微说着就去拉江瑾年的手,她喜欢这个嫂子,看起来就很温柔漂亮。


    江瑾年被她挽住手臂,他还没说什么,宗聿先开口拒绝:“别缠着你嫂子,一边去。”


    宗微不听,还冲宗聿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大半个身体倒向江瑾年。


    江瑾年眼底划过一丝异色,宗微没有坏心思,也不清楚他的情况,挽手臂还好说,真往他身上靠就有些不妥。


    江瑾年抬手扶住她的身体,把胳膊从她手上抽出来,用手语道:出门在外,公主应有警惕之心,还是让亲卫和你住在一起比较好。


    宗微愣住,求助地看向宗聿。


    岂料宗聿双手环抱,得意地看着她:“还和我抢吗?”


    宗微郁闷地跺了跺脚,对江瑾年道:“七嫂,你看七哥欺负我,你今晚上不理他好不好?”


    江瑾年笑着摸摸她的头,知道她不懂手语,只是简单地点头,算是答应她。


    这个安抚很快又让宗微喜笑颜开,她同样得意地看向宗聿。


    宗聿笑她幼稚,起身揽过江瑾年,道:“离晚上还早,瑾年还是我的。”


    第48章  不想,我有你就够了。


    宗聿说宗微幼稚, 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故意当着宗微的面搂江瑾年,在宗微面前显摆,气得宗微不想理他。


    江瑾年无奈道:【殿下, 你当自己是三岁稚子吗?】


    宗聿当然不是, 只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才会变得那么小气,不想把江瑾年分享给任何人。


    当然,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知道江瑾年是男儿身, 男女授受不亲。江瑾年此刻这个样子不好拒绝宗微, 但宗聿无所谓。


    他表露了自己的心思,又帮江瑾年解了围, 何乐而不为?


    宗微气呼呼地带着程云和亲卫离开, 宗聿并不在意, 笑着问江瑾年要不要在慈幼院内转一转。


    慈幼院内从上到下都是女人, 程云把这里管的井井有条。宗微也不是盲目救助,她给这些人提供了落脚的地方, 买了田地给她们自力更生,教她们认一些简单的字,如果她们愿意, 还可以学一门谋生的手段。


    慈幼院内幼童居多, 然后是老人, 最后才是处在中间年龄段的姑娘。


    这里的孩子很懂事,大的会帮忙照顾小的, 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慈幼院很少会有男人过来, 宗聿身形高大挺拔,很是显眼。大家一开始是带着警惕的眼神打量, 知道宗聿是宗微的哥哥后,她们明显放松下来。


    几个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说着家常, 手上也没停着,她们会一些编织的手艺,平日里可以编些东西拿到城里换钱。


    宗聿上前和她们攀谈了两句,江瑾年站在一旁看着院中打闹的小孩子,有个不会走路的不知何时爬到他脚边,坐在地上伸手拉他的裙子,摸他衣服上的绣花。


    小孩子总是对一切新鲜的事物充满好奇,她仰头看着江瑾年,啊啊两声,兴奋地拍打自己的头。


    江瑾年蹲下身,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小孩子不怕他,在江瑾年怀里咯咯地笑着,小手拍打着,开心极了。


    江瑾年伸手逗弄她,看到这样乖巧的小不点,他心底一片柔软,不自觉地笑起来,笑意温柔,如同一缕清风。


    宗聿的视线并没有离开他,见状微微愣神,阳光落在江瑾年的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他抱着孩子,画面是如此的和谐而美好。


    “小杏这孩子平日都有些怕生,没想到今天会主动要人抱,夫人温柔贤惠,一定是个好娘亲。”旁边的大娘笑呵呵道。


    宗聿回头看向她们:“我们才成亲,还没有孩子。”


    也不会有孩子。


    宗聿咽下后半句,他和江瑾年同为男子,又怎么可能生儿育女?以前他觉得只要自己克服这个问题,过了皇兄那一关,就没什么大问题,可他忽略了江瑾年。


    他能和江瑾年在一起,此生足矣,可江瑾年也会这样觉得吗?


    如果不是被卷进他的事情里,江瑾年会和别人成亲,会有自己的孩子。他那么好,若是做了父亲,一定摘星星摘月亮,也会给孩子最好的。


    宗聿心里一痛,眼前这温馨的画面就有些刺眼。


    大娘还在羡慕他们的感情,道:“才成亲不着急,你们还年轻,这会儿感情正好,蜜里调油几个月,有些事自然而然地就有了。”


    宗聿心知不可能,但还是低声应着。


    小孩子玩心重,江瑾年没抱好一会儿,她就想下地去玩。


    江瑾年把她放下,旁边的姐姐们涌上来,把她抱走了。


    慈幼院内多是孤儿,这些孩子没有父母,可她们的周围并不缺关怀。那些姐姐们也才几岁,但知道让着小孩子,带着她玩。


    宗聿走到江瑾年身边,见他看着那些孩子出神,道:“瑾年喜欢孩子吗?”


    江瑾年抬头看向他,以为他说的是喜不喜欢这些小孩,打手语道:小孩子天真无邪,我当然喜欢。


    宗聿眸光微暗,试探道:“那你想有自己的孩子吗?”


    他和江瑾年不能生,但皇室宗族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若是江瑾年不排斥收养,宗聿可以考虑从宗亲里面过继一个。


    江瑾年愣了愣,才意识到宗聿说的此孩子非彼孩子,他一时拿不准宗聿的意思,定定地看着他。


    宗聿这是试探他的身份,还是想有自己的孩子?


    江瑾年的身体异于常人,孩子这个话题对于他而言有些敏感。曲落尘曾经告诉过他,如果不是十二分的真心,最好不要去赌人心。


    江瑾年沉吟片刻,再看宗聿略带紧张的神情,觉得自己可能想岔了。他和宗聿还没到那一步,他有此一问说不定是看见慈幼院的这些孩子有感而发。


    江瑾年压下心头被勾起的复杂念头,道:殿下这话问的,你就不想有自己的孩子?


    宗聿果断道:“不想,我有你就够了。”


    江瑾年僵住,宗聿又道:“但如果你喜欢孩子,我可以从宗族过继。”


    宗聿神色坦然,这话说出口也是给江瑾年一个选择。他做不到把江瑾年让给别人,特别是他和江瑾年有了亲密的接触后,再要他放手,根本就不可能。


    他对江瑾年永远有自私的一面,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江瑾年沉默,嘴唇抿成一条线,这个话题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恰好这时宗微派人过来,说是准备的一些吃食,请宗聿和江瑾年过去。


    关于孩子的话题就此打住。


    夜里宗微给二人准备了两个房间,她不能和江瑾年住,也不让宗聿和江瑾年住。


    宗聿知道她的小心思,见江瑾年没在意,便没多说什么。


    他们出门在外也不是一定要住在一起,有些时候还是要看场合。客栈也就罢了,全是女人的慈幼院,确实要注意影响。


    这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宗聿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练功,江瑾年洗漱后去厨房帮忙做了些吃食。


    宗微十指不沾阳春水,睡足后爬起来,知道江瑾年进了厨房,惊讶的瞪大眼,摸到厨房找人。


    慈幼院食材有限,江瑾年做的简单,但宗微还是啧啧称奇,把江瑾年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慈幼院的人不和宗微同桌吃饭,他们有自己的小食堂,吃饭的时间倒是一致。


    就在大家用膳时,门外传来声响,有人在院墙外面叫喊。


    “你们这群臭娘们,昨天说了让你们搬,你们还赖在这里,还有心情做饭。老子饿的肚子咕咕叫,因为你们连饭都没得吃,你们倒是吃得香。”


    院子的大门被人踹开,一群手持棍棒的壮汉闯进来,嘴里骂骂咧咧不消停。


    旁边吃饭的那些姑娘被吓到,几个小孩当时就哭了。


    程云心底一颤,宗聿对宗微的亲卫使了个眼神,道:“你陪程云去交涉,让他们退出去。”


    亲卫得令,一手拿馒头,一手拿剑,和程云走出大堂。


    壮汉们在院子里张牙舞爪,昨天那个带头的也在,只是他没有进来,而是等在院子外面。


    程云往外看了一眼,有人骑着高头大马留在外面,身后是乘四抬的小轿。因为门楣的缘故,程云只能看见骑马那人的下半身,看不见模样。


    昨天的领头人恭敬地给他牵着马,程云暗暗垂眸,心中明了,这多半就是抢占慈幼院的人了。


    她没想到对方今日会上门,这可正是时候。感受到大堂传来的目光,程云心里有底。


    她走到院子中,对那几人道:“几位大哥,我昨天已经和你们说的很清楚了,慈幼院不会给你们,你们来了也是白费功夫。”


    “臭娘们,我看你们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过来提醒两句,还真以为是和你商量不成?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们少公子看得起你这地方,那是你的福气。”


    壮汉不耐烦地挥舞着手上的棍子,虎虎生风。他淬了一口,眼神往程云身上瞟,下流道:“我之前就注意到了,你一个无权无数的孤女,竟然买得起这里的地,还只收女人。表面上看着干干净净,背地里指不定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壮汉说着还拿棍子去蹭程云的胸脯,亲卫眼眸一暗,身形一错,犹如一道风似地,眨眼到了壮汉面前,抡起胳膊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壮汉猝不及防,被打的扭过头去,嘴里顿时见了血腥味。


    亲卫抱着剑退回程云身边,眼神凌厉地盯着他,怒道:“嘴巴放干净点。”


    慈幼院挂的是程云的名字,可背后的人是宗微,壮汉这话是对宗微的大不敬。


    亲卫昨日来晚了没出手,今天可不惯着。


    那壮汉被打的脑袋发蒙,其他人也愣住了。


    程云浅浅笑道:“我们慈幼院在官府登记造册,地契房契一应俱全。你们几次三番上门骚扰,搬出官府造势。可按照我朝律法,慈幼院只要登记造册,只能由官府废除或者自己去官府取消。你们连官府都搬出来了,废除的文书拿不出来吗?”


    朝廷为了方便管理类似的机构,颁布过不少法令,就算官府能废除,也得根据律法来。


    程云笃定这些人没有文书,但既然借官府的势,多半和官府脱不了干系。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门外的那匹马。


    牵马的人皱了皱眉,许是察觉到院子里有高手,他没有坐以待毙,请示了骑马的人后,大步进屋道:“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以为请人帮忙就能对抗朝堂?实话跟你说,看上你这块地的人是内阁首辅的孙子,江闻州江公子。你要官府文书,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程云一愣,险些笑出声。


    这要是旁人,她说不定真的会怕,可是江闻州……


    程云道:“内阁首辅的孙子而已,还能大过皇权,越过律法,直接让官家改姓江?”


    马夫负手而立,神情倨傲,道:“宗家的天下,江家能坐半壁,我说这官家姓江,你待如何?”


    程云冷笑,眼神怜悯地看着马夫。


    一旁的亲卫冷哼,冲着门外道:“不如何。不过江公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姐姐,姐夫此刻正在大堂内,我劝你还是赶紧滚过来,把此人的话解释清楚!”


    第49章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宗家的天下, 江家能坐半壁。


    这种话别说是江闻州,就是江阁老在这里,也不敢如此大放厥词。江闻州带的人未必不知道这一点, 可他还是如此口无遮拦, 可见私底下他们确实对此深以为然。


    慈幼院的大堂内,江闻州跪在地上, 他腰杆倒是挺直的, 可眼神明显躲闪, 面色苍白。


    至于跟着他来的那些人,全部在院子里面跪着, 一个个把头埋的低低的, 要是敢抬起来一点, 亲卫就直接上手招呼……


    她是宗微的贴身护卫, 身手俱佳,压制这些人不在话下。


    轿子里坐着的人也被程云请下来, 让人意外的是竟然是一个姑娘,二八年华,貌美如花, 身姿轻盈纤弱, 但小腹微微隆起, 看起来竟是有了身孕。


    宗聿没让这姑娘跪着,而是让她站在一旁, 让她说清楚自己的来历。


    江闻州想插嘴, 被宗聿凌厉的眼神一扫,顿时不敢吱声。大堂内只听见那姑娘的声音, 她的嗓子就像百灵鸟一般婉转动人,可她说的话却让人背脊发寒。


    这姑娘是倚红楼的伶人, 名唤黄莺,因为江闻州经常去找她听曲,一来二去二人就熟识了、


    江闻州家世不差,出手也大方,黄莺把他视为知己,也希望他可以救自己脱离火海。


    在江瑾年出现前,江闻州是江家的嫡长子,江家的宠爱把他养的自负多情又无法无天。


    黄莺在他的眼里就是个玩意儿,但这玩意儿听话识趣,还有了他的孩子。为她赎身不是什么大麻烦,感情上头的江闻州不敢动家里的产业,就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让人在城外寻一处好地方,要给黄莺一个安身之所。


    替他打探的人偶然间听徐归找的那个流氓提起慈幼院,于是动了心思,去官府问过,知道背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便有了现在这一出。


    他们原以为是捡了大便宜,没想到是踢了铁板。


    宗聿本不愿过问江家的事,但江闻州实在是荒唐,还正正撞在他面前,他想装聋作哑都不行。


    “押妓,尚未说亲就养外室,有了私生子,强占土地,草菅人命。江闻州,江阁老身为大儒,桃李满天下,江大人状元出身,文采斐然,他们两个人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宗聿厉声斥责,他每说一句,江闻州的脸就白上一分。若是寻常人家,寻花问柳不是什么大问题,偏偏他是重臣之家。


    先帝在时,官员押妓的风气严重。宗熠继位后,下达了相关政策,严令禁止朝堂官员和官家子弟随意出于烟花柳巷之地。


    宗熠雷厉风行,还挑了几个刺头出来杀鸡儆猴,勉强刹住这股风气。


    不过也只是明面上镇住这些人,他们暗地里还是会往来,只要不是闹的太大,朝廷方面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江闻州这情况算是官家子弟里的典型,宗聿完全没有高拿轻放的意思。


    江闻州也清楚,眼前坐着的是名义上的‘姐姐’,姐夫,但实际他们一点都不对付,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九公主。江闻州的后背已是一阵冷汗,一想到祖父和父亲知道这件事后,他免不了要受责罚,眼前就是一阵眩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给宗聿服个软,道:“宁王殿下教训的是,是我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还请殿下看在……”


    江闻州抬头看了江瑾年一眼,江瑾年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喝着程云端上来的茶,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他眼神。


    江闻州知道江瑾年不会帮他说话,他的人情面子用不了,默默地咽下江瑾年的名字,搬出了江家的长辈:“还请殿下看在我祖父和父亲的面子上,念我初犯,饶我一回。”


    宗聿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姑娘,看向江闻州的眼神带着几分嘲讽和鄙夷:“你祖父和你父亲不是免死金牌,今日你是撞见了我和宗微,我们二人你得罪不起,所以你服软。但如果今天站着这里的不是我们,就是慈幼院的这些孤女,你还会跪下来说你错了吗?”


    江闻州不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而是他不敢抗衡宗聿。


    宗聿拆穿他的那点小心思,起身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你?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皇上,你的过错,自有律法可定。”


    宗微这次带着亲卫出门,人数不少,正好用来押送这些人回城。


    江闻州还想抗争一下,可他文不成武不就,哪里是宗聿的对手?


    宗聿把黄莺也带上,这姑娘现在可是重要的人证,用的好能让江家再栽一个跟头。


    回城这段路不远,可对于江闻州而言却是度日如年。他平日在圈子里也算跋扈,今日骑着高头大马出门,现在却灰溜溜地被人押着回来,巨大的落差让他羞愤不已。


    宗聿才不管他现在是不是无地自容,进城后就让宗微的亲卫将人扭送进府衙,而他连王府都没回,直接进宫面圣。


    江瑾年先送宗微,然后才回去。


    比他和宗聿早到一日的白榆看见他回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主子,你们昨日怎么没有回来?”白榆神情疲倦,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虽然敛芳说宗聿是个有分寸的,他既然故意支开白榆和小福子,就是想带江瑾年去做自己的事。


    敛芳安慰白榆别担心,可白榆始终平静不下来。


    江瑾年安慰她道:中途遇到点事,所以晚了一天回来。我从前院过来时,没有看见敛芳公公,他不在府中吗?


    白榆正色道:“我听小福子说他进宫了,好像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宣他进宫一趟。”


    虽然敛芳人在宫外,管着王府,但和宫里一直有联系,偶尔会进宫面圣,江瑾年没有多想。


    他进屋准备换下昨日的那身衣裙,耳边忽闻风动,一只飞镖从窗外射来,直直地插入他面前的衣柜上。


    飞镖的前端夹着一张纸条,白榆听见动静,连忙走进来。


    “主子……”她刚开口,就看见飞镖,目光一沉,道,“这是青云楼有消息?”


    江瑾年拔下飞镖,看着衣柜上留下的小圆孔,抬手比划道:让他们下次换个传信方式。


    这要是消息少还好,要是消息多,照他们这方式,府里的守卫没发现,屋子里的家具先被钉的都是孔了。


    白榆嘴角微微抽搐,道:“好,我给他们提个醒。”


    江瑾年取下飞镖上的纸条展开,意外的是消息是曲落尘的笔迹,只是走的青云楼的手。


    曲落尘人在宫内,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他之前让宗熠核查宫内失踪的人数,这一番核查下来,失踪的人有点多,几乎是按照每年消失四五个的频率持续了近十年。而这不是最终的数据,只是他们才核查到十年内的记载。


    深宫之内,最不缺的就是无名小卒,有些人就算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敛芳今日被宣进宫,也是为了此事。


    因为失踪的人各个宫都有,范围太广,没办法定位,但能确定唐夜羽就藏在宫内。


    曲落尘也不藏着掖着,他说了自己和唐夜羽的师侄关系,剑指江家。


    在这宫内,和江家有关系,又有能力给唐夜羽提供保护的人,只有太后。


    可曲落尘毕竟口说无凭,就算宗熠信他,也不可能直接冲进太后的宫内质问。


    更何况太后这些年对外一直在吃斋念佛,不参与前朝政事,也不会给江家提供特权,宗熠挑不出她的错。


    曲落尘抓不到人,情绪很坏,他给江瑾年传信,是让江瑾年仔细点,别又阴沟里翻船。


    江瑾年看着信,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太后养育了宗熠和宗聿,却和他们两兄弟不亲,这些年说是避嫌,不问世事,实则是隐藏自己,把自己的寿康宫治理的如同铁桶一般。


    她足够小心谨慎,江家也惯会隐藏,没有出现过大的纰漏。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江闻月算计江瑾年不成,反而咽下苦果,成了废棋。


    而江闻州又撞在宗聿手上。他是男子,江家还指望他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不会像对待江闻月那般直接放弃,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人捞出来。


    太后的宫中像铁桶没关系,江家自己会成为她的漏洞。


    一旦有了缝隙,宗熠和曲落尘绝对不会放过蛛丝马迹。


    “主子,他们说什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错。”白榆问道。


    江瑾年道:【没什么,不过是想到江家就要倒霉了,我高兴。白榆,你让厨房备好食材,做几道好菜,等殿下回来用膳。】


    宗聿进宫肯定会遇上这些事,他带去江闻州的消息,正好可以让宗熠有机会发难江家。


    等江家乱起来,太后不一定坐得住。


    听到江家倒霉,白榆的疑惑尽消,只剩下满心的欢喜,笑着朝厨房跑去。


    江瑾年震碎手上的传信,收起那枚飞镖,再看一眼衣柜上的小孔,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若是宗聿问起,只能装傻了。


    第50章  其实我挺馋你的身体


    宗聿回来的晚, 而且是和敛芳一起回来。


    事情正如江瑾年猜测的那般,江闻州的事惊动了江家和太后,他被宗微的亲卫押入衙门, 就算官府想包庇, 看见亲卫手上的公主府令牌,也不敢把人当庭放了。


    等江家得到消息, 打探清楚原委, 宫里宣江云枫进宫的圣旨便到了家门口。


    宗熠故意不宣江阁老, 是因为他知道江阁老是个有主意的,留他在外面活动, 才有人去通知太后。


    怀着孩子的伶人进了公主府, 她所在的倚红楼宗熠也第一时间下令去查, 赶在江家封口之前, 让凌霄阁带上来江闻州在倚红楼的一切活动迹象。


    并且扣住了相关证人,防止江家下手。


    宗熠打了江家一个措手不及, 面对江云枫的反驳,他淡定地把收集到的证据和证人往江云枫的面前一摆,就连宗微也带着伶人进宫对峙。


    “江大人, 当初江闻月欺君罔上, 看在你和江阁老劳苦功高的份上, 朕已经是从轻发落,不曾连累江家。朕以为江闻月之事只是偶发, 没想到江闻州更是胆大妄为。”


    宗熠动怒, 面对摆在眼前的证据,江云枫面色铁青, 心中羞愤交加。他身为父亲,又如何不知江闻州干的混账事?只是觉得他还年轻, 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谁曾想他能撞在宗聿和宗微手上?


    宗聿是他名义上的姐夫,江云枫还能跳起来反驳他污蔑?


    就算宗聿一个人的话不可信,还有宗微这个不涉朝政的九公主。


    江闻州已经进了衙门,想要全身而退绝无可能。


    江云枫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努力为江闻州争取,只认了押妓和养外室的过错,至于强占土地,草芥人命他竭力斡旋,一口咬定江云枫是受人蒙蔽,识人不清,绝非本意。


    宗聿和宗微只是看见他参与了这件事,是主观还是被动,这中间有很大的操作成分。


    宗熠此刻的目标不是江闻州,只是江闻州刚好送上门来了,他要是不给江云枫一点希望,也不好引出太后。


    所以他松口让官府调查清楚此事,不得徇私枉法。


    宗聿一回来就给江瑾年说了这些事,他眉飞色舞,对这意外之喜很是高兴,最后道:“江云枫跟着我们一起出的宫门,他那脸色当真是精彩,可惜你没能看见。”


    江瑾年替他更衣,打水洁面,被他的话逗笑了:【看见你老丈人吃瘪,你倒是高兴。】


    这句老丈人让宗聿愣了愣神,他可从来没把江云枫当岳父看过。


    成亲前他就和江家不对付,成亲后因为江家对江瑾年不好,彼此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差了。


    但到底是亲家,面子上的风度还是要的,他笑的太大声了,反而要让人挑出错来。


    知道江瑾年是在提醒自己,宗聿道:“我就在你面前笑,对外还是要表现的大公无私。”


    江瑾年拧干帕子擦手,让人把水撤下去,吩咐白榆传膳。


    宗聿在宫里没吃东西,这会儿的确有些饿了,他和江瑾年在席间坐下,江瑾年思索道:【除了引出太后,皇兄可还有别的打算?】


    宗聿不解地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朝堂上的纷争。


    “瑾年可是有什么好想法?”宗聿对江瑾年的能力有底,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开口。


    江瑾年道:【押妓,养外室对于江闻州而言,算不得是什么大事,更多是德行有亏,说亲困难。他今天那么慌,主要还是因为强占土地这事。因为正是风口浪尖,他怕皇兄彻查,江家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摘出来。如此一来,惩罚不痛不痒,动摇不了江家。】


    “你说的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了,所以皇兄才选择用江闻州对付太后。不过话说回来,瑾年既然提出来了,看来是有别的主意。”


    宗聿期待地看向江瑾年,等着他的下文。


    江瑾年眼中闪过几分算计,道:【江闻州有一群狐朋狗友,他们一个圈子里利益紧密相连,押妓这种事不会只有江闻州一个。现在江闻州进去了,其他人做为好友,怎么能独善其身?】


    宗聿眼神一亮,江闻州的圈子也是跟着江家长辈的圈子走,他们做为一个利益共同体,以江家马首是瞻。


    现在江闻州出事,肯定是该行方便行方便,表现出他们对江家的忠心。


    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突然遭到弹劾,被指管教不严,纵容家中孩子押妓或者横行霸道,他们真的能心无芥蒂?


    宗聿甚至不需要过江闻州的嘴,只需要去查一查平日都有谁和江闻州鬼混,再来点模棱两可的暗示,让人以为是江闻州为了自己交代了其他人便可。


    信任这东西坚固也脆弱,一次不行就两次,只要怀疑的种子埋下,早晚能够生根发芽。


    宗聿立刻叫来暗卫,让他们着手去办,搞一份名单给宗熠,宗熠会示意御史弹劾。


    宗聿已经能够想到明日的早朝会有多精彩,他转身抱着江瑾年亲了一口。江瑾年被他亲的一愣神,转头看向他,


    自从那日他们在山顶接吻后,宗聿没以前那么避着,但就这样亲上来还是头一遭。


    江瑾年有些意外,宗聿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他放开江瑾年,挠了挠自己的脸,回位置上坐下,转移视线,冲门外问了一句怎么那么慢?


    候在门外的小福子听了,让在外面等候的下人上菜。他们来了有一会儿,见宗聿在忙正事,才稍微等一等。


    吃过饭后,江瑾年和宗聿在房间消食,之前放软榻的地方,被江瑾年拆了后就一直空着。后来江瑾年想了想,还是让人放置了座椅,上面摆了一副棋盘,方便他和宗聿对弈。


    江瑾年在下棋这方面只能说还行,并不是很精通。而宗聿的棋艺,一半学自宗熠,一半学自外祖父。


    他能看透江瑾年的棋局,但他愿意让着江瑾年,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盘棋可以下很久。


    天色擦黑时,白榆进来点灯,明亮的光线结束了战局。


    江瑾年伸了个懒腰,神情慵懒地窝在椅子上,靠着软枕,让白榆下去准备热水。


    军营不比王府,用水没有那么方便,他只是简单洗漱,今夜想泡个热水澡再休息。


    宗聿在收拾棋盘,修长的手指捡起那一颗颗的棋子。


    江瑾年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眼神微顿。


    宗聿小时候挺白净,因为没吃过什么苦头,被他皇兄护的很好。后来上了战场,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训练一天接着一天,白净的皮肤被晒伤掉皮,然后再长好,慢慢地就染上一层古铜色。


    他从战场回来后,人养白两分,杀伐之气亦减两分。整个人器宇轩昂,矜贵清雅又不失威严稳重。


    和那些世家弟子比,他更俊朗高大,充满野性的蓬勃生机,危险而迷人。


    白色的棋子在他指尖,有种强烈的反差。


    江瑾年坐起身,视线从宗聿的手指转移到自己身上。他很少晒太阳,又继承了娘亲的优点,皮肤莹白如玉,那双手修长,匀称,指甲饱满,透着淡淡的粉。


    他以前也想过把自己晒的黑一点,不要那么白,可事与愿违。许是因为身体有异,他除了高一点,在其他方面都显得有点弱。


    他练功习武吃过不少苦头,光是力气这一点就是下过狠功夫,把基础打牢,这样就算外表因药物改变显得柔弱,也不会动摇内里的底子。


    和他相比,宗聿的这幅身体称得上完美,他不禁有些垂涎。


    宗聿感受到江瑾年逐渐火热的眼神,不解地低头审视自己,略显犹豫道:“为何这样看着我?”


    江瑾年拖着下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我挺馋你的身体。】


    宗聿神情一僵,眸光闪烁,有些怀疑自己读错了江瑾年的唇语。他的视线往卧房的方向看去,他已经很多天没和江瑾年同床共枕了。


    山顶的心悸持续了很长时间,他用大量的训练消耗体能,压下自己的欲念。


    江瑾年今日突然来了这一句,让那些压下去的情绪再次翻滚,他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喉结滚动。


    江瑾年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他相信是个习武之人都会羡慕宗聿的身体。


    去备热水的白榆适时进屋,江瑾年起身离去,一切显得是那么的自然随意,和往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两样,除了他留下的那句话让宗聿心痒。


    江瑾年在军营的那几天过于放纵,策马奔腾,拉弓射箭,一点都看不出病弱的样子。


    现在回到王府,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沐浴后他就想歇下,见宗聿还坐在椅子上走神,他过去提醒。


    刚从浴房出来的他身上带着水汽,白皙的面容被熏的发红,那双眼睛亮如星辰,完完全全地倒映出宗聿的身影。


    【殿下,夜深了,早点休息,你明日还要去上朝。】江瑾年提醒道。


    宗聿目光微暗,灯光下江瑾年白的发光,就像是一尊玉美人。寝衣简单地披在身上,隔着那层松散的衣衫,柔韧的腰身若隐若现。


    他现在倒是不避讳在宗聿面前穿一些单薄的衣服,身体的线条很明显,不似女子那般婀娜,胸部过于平坦。


    就算不是朝夕相处,他这个样子多看几眼,也会发现问题。


    宗聿早知他的身份,不觉得奇怪,反而眼神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往浴房去。


    宗聿泡在水中,热流划过身体,他脑子开始有些不清醒,眼前晃过的是江瑾年的那张脸,还有他若隐若现的腰身,笔直修长的双腿。


    氤氲的雾气下,宗聿的思绪有些跑偏,跌入旖旎中不肯抽身。宗聿喉结滚动,热气上涌,面色潮红。


    适宜的水温散不去心底的燥热,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迅速清洗完,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珠,穿上衣服回了卧室。


    卧室的下人已经退出去,屋子里灭了几盏灯,光线暗了许多。


    江瑾年睡下了,薄纱后面,人影朦胧。


    宗聿这会儿心猿意马,呼吸有些重,他在床边坐下,想和江瑾年说说话,等心绪平复了再上床。


    可江瑾年不仅睡了,还睡着了。


    许是习惯在床上和宗聿相拥,他睡的很靠边,侧身而卧,寝衣的带子没有系好,松散的衣襟往下垂落,露出削瘦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他骨架小,看起来瘦弱,但实际衣服下该长肌肉的地方是一点不少。


    宗聿的眼神落入衣襟,仿佛被火燎一般,又飞快地挪开。他见过江瑾年的身体,只这一点引子,他脑海中全是前世偶然所见的真相。


    他坐在床边,无奈地盯着江瑾年,过了好半晌恨恨地咬牙,低声道:“江瑾年,你又耍我!”


    江瑾年这会儿不可能回应他,就算醒着,也不知道此话从何说起。


    宗聿坐着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躺下,他看着江瑾年,抬手将他的衣服穿好,遮住他的肌肤,随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江瑾年,打算不理他。


    可这样睡了还没两息,心里憋屈的宗聿又转过身来,他轻轻地捏江瑾年的脸,看见他不高兴地皱眉,又连忙松开。


    江瑾年无意识地抬手擦脸,感受到身边有熟悉的气息,下一刻就直接蹭到宗聿怀里。


    宗聿这一次没抬手,心里打定主意不抱江瑾年。他还想拉开点距离,可他离床边太近了,再往后退得掉下床。


    宗聿只好止住自己的想法,他想把江瑾年推开,瞧见江瑾年乖乖地躺在他怀里,像只寻到窝的猫,那么安心惬意,顿时又舍不得了。


    他抬手把人揽入怀中,埋首在他发间,嗅着他身上的淡淡清香,在他耳边咬牙道:“我上辈子欠你的,你这辈子就这样折磨我,我……”


    宗聿想放狠话,比如我早晚把你办了之类的床笫私语,可话到了嘴边,他觉得过于孟浪,又默默地咽下去。


    他想和江瑾年过一辈子,余生很长,他不想那么粗鲁地对待彼此的感情。


    他心里总有一份美好属于江瑾年,写满了欢声笑语,是尊重理解和包容。


    他愿等水到渠成,共赴云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