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库 > 都市小说 > 稍纵即病[gb] > 第42章
    天际昏亮时, 窗外风雨初歇,寂静的早上,传来扫帚刮地的声, 满地打湿的枯枝乱叶正被工人清扫。


    窗帘紧闭的休息室, 床头灯亮出昏黄。


    白大卦的医生进了来,一番检查, 诊断后给开了药。


    “他心率还好吧?”


    压低音量的对话响起。


    “放心,心率正常。”


    医生走后, 床畔独影擎立,窸窣拆了药盒。


    出去后再进来, 手边多了杯温水,杯子被搁在床头, 洪叶萧斜坐了下来,伸手去揽那滚烫的病躯。


    洪叶萧怀里仿佛煨着块火炉, “不要, 萧萧不要再……会尿的。”谢义柔倚在她肩上, 烧得开始说胡话, 以为又要高频碾他那处。


    “好, 不弄, ”洪叶萧顺话道,“来,把药吃了。”


    他烧到四十度,昨晚天寒地冻的,在楼下吹风着凉了。


    喝过感冒药, 后半夜仍是烧了起来。


    洪叶萧身体向来好, 办公室也没备退烧药,他昨晚喝的那袋感冒药, 是她在员工茶水间的药箱那拿的;指上的创口贴,还是年初,助理看她额角有血痕送来的,血痕是那次老太太怒摔杯子给溅上的,只是她没功夫处理,那盒创口贴一直在抽屉里搁着。


    医生是她找的家里相熟的,祖上还做过她太奶奶的学生,口风严谨,见她休息室有个当红的明星,也并不多问多说,对症开过药,洪叶萧便让他走了。


    “不要,苦。”谢义柔瞥了眼她手心的白药丸,又把脸埋回她颈侧。


    “这是药片,没有昨晚的苦。”她温言道。


    然而,谢义柔就是这样,你越宠他,他有时越矫情;你要当真板了脸,他失去倚杖,反而忍着苦也乖乖咽下去了。


    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前者。


    “我不要。”他脸颊贴着她的颈,温度滚烫,却还在拗。


    “快点,”洪叶萧知道他的调性,硬了语气,“你想烧死是不是?”


    “那就烧死我好了。”他抱着她的肩说,愈发作怪起来。


    谁叫谢义柔昨晚尚才确认洪叶萧的心意,就知道,在西珑湾喝醉那晚,颈尾被她咬出痕的事不是梦。


    大约从那时起,萧萧就想和他结婚的。


    昨晚她那么急切来找他,怕他台风天着凉生病,气得不理他,越发证实这点。


    洪叶萧闻言,把药丸腾了左手,右手赴进被窝,隔着裤,捏了他那几下,捏得他呜呜嗯嗯不愿意起来,想把那手心给拔出来,高烧又没什么力气,在她怀里争抢了几下愈发累了。


    “你就会欺负我。”他泛着泪光说。


    “谁欺负你了,我让你吃药。”洪叶萧一手揽他,一手在下。


    威胁道,“最后问一遍,吃不吃?”


    “就不吃。”谢义柔撇脸搭在她肩上。


    下一秒,洪叶萧使劲儿挼挲起来,她再清楚不过他脆弱的点,劲儿大又巧。


    被子一下扑腾起来,是谢义柔两条腿像鱼一样在扑腾,可是腿再扑腾,半身却被她固坐得稳稳的。


    洪叶萧指腹拧瓶盖似的拧着,又搓筋脉,谢义柔急得呜呃深喘,怕得泪蒙蒙的,抓着她的衣服摆首示停,“萧萧不要搓。”


    “吃吗?”她停问。


    谢义柔这才点头,他知道,被这样急遽弄下去,又会像昨晚那样淋完后吹出来,他怕那种感觉,贪慰过头的濒死感,好像身体不属于自己。


    洪叶萧遂即把那两颗退烧药捻回手心,伸在他面前。


    谢义柔乖巧低头,唇瓣在她手心一碰,含了一颗,就着她递来的水杯,喝水咽了下去,第二颗亦是。


    吃完药,谢义柔依然懒在她身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洪叶萧久抱他,隐约听见门外助理进出送文件的声音,瞥了眼床头时间。


    今天没晨跑,但余的都该照常进行,马上九点半,该开月度例会了。


    她想着,把怀里憩睡的谢义柔放躺下去。


    被窝里,谢义柔犹然勾手缠抱她后颈,高烧得身体发痛,越是诈娇起来,“萧萧,我难受……”


    “吃了药会好的。”她捉着他的手塞进被窝,俯头亲了亲他红得发烫的唇瓣。


    “我一定会烧死的。”他又把手拿出来缠抱住她。


    洪叶萧干脆在被窝抹了把,右拇指和食指腹打捻出一道银丝,沾在他唇畔,“不会的。”


    谢义柔只觉翕孔一刮,唇瓣一凉,懵看她,忽听她说:“要死也是骚死的。”


    谢义柔顿时恼了,“洪叶萧!”


    反应过来哪还有心思歪缠他她,连手臂也撤了回来,剩一双十分漂亮的黑眸气汹汹向她。


    偏偏洪叶萧脱身后,并不避讳,从衣柜摘了正装,站在床畔,解睡袍换了起来。


    谢义柔见状反而赧得撇开了脸,只去看窗户缝透进来的光。


    “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别出来让人看见。”洪叶萧换好套裙,手挽外套,关门临走道。


    于是乎,洪叶萧开例会时,桌角的手机亮出来电。


    她提前知会他别出来,便深谙他是个事精,估摸是不舒服或者要什么东西之类的。


    部门在汇报数据:“上个月,数字墓位共计签约售出一百五十套,销售总额为……”


    她边听着,接了起来。


    那头说:“我再也不理你了。”


    啪,挂了。


    再过五分钟,又打来。


    “你以后,休想再要我叫你萧萧老婆。”


    啪,挂了。


    再五分钟,还打来。


    “……”


    她知道他在闹,便没理。


    散会后回到办公室,人力部部长有份文件来找她签字。


    是南州市一些高校送来的实习名单,这些学校和福延陵签订了就业实习协议,福延陵每年固定提供相应数量的实习岗位,承接学校输送过来的殡葬专业的优秀人才,两厢成就。


    “洪总,这是今年这届学生往各部门分配的名单,需要您签个字。”文件递在桌前。


    洪叶萧大致浏览过,和往年并无二致,只是在遗体处理部的一名实习生分配上,略显停留了一下。


    部长遂补充道:“小程是南州市城市管理学院殡葬专业的,是这届防腐整容做得最好的学生。”


    “平时就刻苦训练,他们院长尤其给我推荐的这个好苗子,建议公司过了实习期留用他。”


    不仅如此,暗地她还听业务部的陶友庆,也就是洪总的远方表舅提过,这批里面的程雪意是洪总的高中朋友,心想得关照点。


    只是,她一时不解片刻的停顿意味什么,“洪总您是觉——”


    “砰。”


    “砰。”


    休息室传出规律的异动,像是什么物件被重重放下,引得人力部的王部长朝那扇紧闭的房门望去。


    “就按正常程序办。”洪叶萧称,挥笔签上了字,示意人离开。


    待门关后,她离椅去推开休息室那扇门。


    只见谢义柔病容泛红,却半趴床畔,高拎起床头台灯,预备重重放下。


    方才规律的响动,正是源于此。


    冷不丁见她来了,谢义柔丢下台灯,收手躺了下去,被团安静隆鼓着。


    “你鼓捣什么。”她啧声。


    谢义柔哪会理她。


    洪叶萧俯就过去,手背在他额头探了下温,“把早餐吃了,该吃第二遍药了。”


    距离上次吃药已经间隔近四小时,早餐是她开会期间孙妈送来的,如今搁在床头未开封。


    话完,知他没反应,便径直拉他手臂抱起来。


    他甚至还抓着枕头或丝被不愿,带起一床的凌乱。


    直到她歉声:“刚才是我说错了。”


    谢义柔这才泪涌,将泪眼擦蹭在她肩窝,由她在后面垫枕头,重新掖好被,让他靠坐着。


    洪叶萧知道他向来面皮薄,是以有些事,譬如他跪在聚餐的桌底下来含她手指;抑或是剥扣子,执她手去贴肤骨;又或是在后角门那做那档子事应激似的淋个不停,她才分外诧异。


    促狭羞弄他是那会儿得去开会,想尽快脱身。


    瞧他默不作声垂泪便知是想起了过去那些事,被那话刺到了。


    洪叶萧默了会儿,从口袋拿出个黑丝绒小盒,打了开,一枚戒指精巧别致。


    她取着往他无名指上戴,骨长匀称,指节粉白,周圈嵌蓝钻,套在指根十分契合。


    “给你戴一会儿。”她说,是响应领证的事,她定制的,昨天刚送来。


    谢义柔垂看着,霎时回神,立道:“不要。”


    “不要?”她复问。


    谢义柔正反手翻看着,又和她无名指那枚握在一起比量,这分明是一对,是结婚才有的对戒。


    “我要永远戴着。”他低声咕哝道,眼角泪色仍浓。


    洪叶萧又环手在他脖颈系了银链,叮嘱道:“平时出门,把戒指摘下来串项链上。”


    说罢便将自己那枚摘下来系在颈间,哪怕从衬衣领口无意露出,也像普通项链。


    “我不要。”他不愿。


    “那还我。”洪叶萧作势要去摘。


    谢义柔一下扑前来抱,蹭她脸、颈项。


    “再戴一会儿。”这句话流露不舍的泣音,话毕又在她怀里看起戒指来。


    洪叶萧知道他这是被哄好了,支起小桌,摆开粥点催他进食。


    谢义柔温顺照做,饭后又吃了退烧药和护心药,连孙妈送来的,他觉着味道难咽的参茶,也一并喝下了。


    做完这些,又低首端详起无名指的钻戒来,发觉她要出门,抬首叫她:“萧萧老婆。”


    眼角噙泪,却分外明澈,白肤尚且带着病红,唇角却是绽笑的。


    斜开的门旁,洪叶萧握着门把的手微滞,“不是生气,再也不叫我萧萧老婆了?”


    谢义柔侧倒在软枕上眷望着她,


    “就要叫,我要叫一辈子,萧萧老婆……”


    “抱歉。”她站在门畔良久,忽而说。


    谢义柔反而愣了下,撇了泪去看她。


    对于她临走去开会的促狭,一开始只是羞赧,忽听她服软才越发委屈起来,本意并不想听她抱歉,那些事本就是他为留住她孤注一掷所做的,她不需要怀歉。


    因此摇头道:“没关系,我知道萧萧跟我闹着玩。”


    门要关上,他又叫住她,“萧萧。”


    遥对上她停在眸底的视线,笑靥幸福,“我爱你。”


    他续接道,昨晚因喷水而没说完整的话。


    “嗯,我知道。”洪叶萧关上门,出去处理公务了。


    *


    小雪这天,领证已有半个月。


    气温越发彻骨的冷,卧室玻璃窗子浮着温暖的雾气。


    谢义柔从柔软的被窝醒来,旁边的位置空了,尚有余温。


    他埋着脸,抱着她的枕头闻了闻,歪敞的领口隐隐现着吻痕,一枚钻戒项链坠在白皙的颈边,枕边的眉宇眼角俱是懒意。


    听见门铃响,他拖着酸沉的身子去开门,是运乐器的工人,钢琴、架子鼓、贝斯……


    逐一安置进被改做录音室的客房,这些都是洪叶萧安排的。


    他开门后,不忘洪叶萧临走前在他耳畔的低语,做在桌旁按时吃早餐,一勺勺,吃得虽慢,但那碗营养粥全喝光了。


    学校的病假到期了,他的工作也在逐渐恢复,最近的正是那场过两日的复出live,地点在工体西路那边,明天便得去一趟live house彩排。


    待工人走后,他吃完护心药,趁着今日最后的空闲,在厨区忙了起来。


    最近在家没少和孙妈学厨艺,然而做的要么糊了要么口味咸了。


    孙妈说不是人人都有厨艺天分,让他别再折腾,好好休养身体,他不乐意。


    萧萧那么爱他,他喜欢自己做好饭,在家等萧萧,然后她回来抱着他、亲他,窗外寒风刺骨,背后饭菜热烟袅袅的场景,这才是“家”不是么?


    只是萧萧夸也夸,最后无疑都劝他别再做了。


    无非是心疼他割破手,或者心脏禁不起劳累过度之类的,以至于他都背着她,等做好再悄悄送去。


    今天他准备煲个排骨汤,稀奇的是,他做汤水这些反而有很高的成功率。


    排骨汤婚前跟爷爷学过,他不记得过程了,但不能再问爷爷,否则如今病后初愈,爷爷更该不让,指不定还觉得是萧萧不好,要他做这些。


    是以他请教的孙妈,花了两个多小时,煲好后,趁着午饭时间,开车去往她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