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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第3章


    缓缓坐下,卫老安抚地拍了拍怀里惊着的黑猫,问打饭回来的沈壁:“小沈还没有给它取名字吧?”


    夏天窝棚里热,沈壁几人于院里的树阴下用黄泥垒了个圆柱,上面用木板订了个桌面,中午时间紧,他们都是在食堂外的树阴下随便决解了午饭,晚上下工回来,身心放松,便会聚在树下,围在这桌旁吃饭或是唠会儿嗑。


    放下手里的端着的一盆汤和一盆窝头,沈壁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着回屋拿了碗筷,给宋舰航、卫老和自己分别盛了半碗汤,剩下的一点倒在小碗里给了黑猫。


    “那我给它起一个可好?”


    沈瓒笑着抬手做了个请。


    “‘王’字旁的瑶,瑶瑶,怎么样?”卫老轻点怀中猫儿的鼻头。


    宋舰航摇着把破蒲扇:“‘瑶’即为美玉、珍宝,又有瑶林玉树的高洁品德,是个好名字。”


    沈壁一怔,这名字甚是耳熟,凝眉沉思了下,才想起二十年前,鹦鹉‘大将军’的另一个名字可不就叫瑶瑶。沈壁摇头轻笑,这还真是够巧合的。


    黑猫精神恍惚了一下,随之便被桌面上摆的汤碗吸引了注意力。


    挣开卫老的怀抱,它跳到桌上,将头伸进碗里舔食了口,唔,不好喝,清汤寡水不说,还带了股苦涩。随之它目光一转,落在旁边的窝头上。


    卫老笑着掰开一块,递到它嘴边。


    黑猫耸着小鼻头轻嗅了嗅,张嘴咬了一口,立马苦了脸。


    卫老看得好笑:“等我一下。”


    说罢,他将手里黑猫吃剩的窝头丢进嘴里,起身回屋。片刻,拿了一袋奶粉,一包点心过来。奶粉递给沈瓒:“别吃了,去烧几碗水,给大伙儿各冲一碗补补,剩下的留给瑶瑶。”


    老人年龄不小,身体也不是很好,沈壁不想接,也不愿惯着黑猫,要知道农忙期间的伙食,已是一年中他们吃得最饱最好的食物了。


    “不用。”抬手一挡,沈壁拒绝道,“它方才刚喝过一碗鸡蛋羹,这是不饿,前几天流浪还不是什么都吃。卫老,您快收起来吧,这小东西机灵着呢,可是惯不得。”


    “是啊。”宋舰航跟着附和道,“它聪明着呢,尝过好东西,稍差一点就不愿入口。咱们就这环境条件,真没能力娇惯它。”


    “以后我来想办法,现下听我的。”卫老固执地将奶粉塞到沈壁怀里,于长条凳上坐下,拆开点心,捏了块递给黑猫,“瑶瑶来尝尝,若是喜欢了明天我再让人去镇上捎几包回来。”


    唉,这深山脚下的农场,离最远的镇上都要二十多里,问题是还没有什么好东西卖。去县里吧,没有一天都走不了一个来回,太偏了!得赶紧让沈瓒来一趟。


    他虽然心下已经认定眼前的黑猫就是瑶瑶,可先前他并没跟瑶瑶相处过一日,光凭赵廉脑中的记忆资料和他查出的内容对比,怕是没人会信。


    黑猫耸着小鼻头嗅着点心的甜香,眼角余光一下一下地觑着沈壁的脸色。


    沈壁无耐地捏了捏鼻梁,“吃吧。”


    黑猫双眼一亮,双爪一伸抱住点心,“啊呜”一声,咬了一口,随之眸中星光流转,幸福地眯了眯。


    卫老看着笑了声,展开油纸将点心放到桌子正中,招呼大家吃。


    左右的邻居均是摇头拒绝了,倒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领着自家六七岁的孙子过来讨了两块,剩下的见无人动用,卫老又包了起来,给瑶瑶留着加餐。


    奶粉,沈壁倒底没舍得动,随之又给卫老放回了屋。


    用完饭又歇了会儿,沈壁拿起扁担随着众人下田,就着月光挑上割好的豆秧送到晒场。


    黑猫跟在沈壁身后亦步亦趋,两趟之后,就跑到一边玩去了,看到有人放下扁担去撵兔子,还欢呼着帮忙围堵。


    结果一晚上人家抓住了两只肥兔子,它闹得一身土,沈壁嫌弃地用干草给它在炕下团了个窝,垫了件旧衣给它睡,不让上炕。


    黑猫委屈地哼叽了声,倒底是睡在了屋里,没了前几天睡在门外,听着黄鼠狼叫的胆战心惊,心里一安,一夜睡得香甜。


    翌日,天边刚露出一点白,沈壁披衣起来开了门,舀水洗漱,黑猫懒懒地翻了个身,撩起眼睑瞟了他一眼,又瞅了瞅外面暗沉的天空,将头往衣服里一埋,又阖眼睡了过去。


    沈壁洗漱后拿起镰刀,在水缸旁的磨刀石上磨了磨,随之戴上草帽拎着镰刀跟着众人往外走。


    “小沈,”卫老取下门口绳上晾晒的毛巾,抹了把水湿的脸,“瑶瑶呢?”


    沈壁指了指自己睡的窝棚:“还睡着呢。”


    “睡着好,多睡会儿正好养养身体。”晾好毛巾,卫老扛起放在门口的梿枷,一边随沈壁往外走,一边又道,“先前也不知流浪了多久,看那一身皮毛,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你放心忙吧,等会儿我抽空回来瞧瞧,要是醒了,我就带着它到晒场那儿玩。”


    沈壁只当老人寂寞想要小家伙陪着解个闷:“麻烦了。”


    卫老摆摆手,出了农场门口两人分开,一个去地里割豆子,一个去晒场。


    摊开豆秧,撵走几拨麻雀,卫老摸出衣服里从沈瓒那讨来的金怀表,瞅了下时间,七点多了。


    他琢磨着瑶瑶这会儿该醒了,也该饿了,起身跟队长说了一声,背着手溜溜哒哒往回走。


    到了沈壁窝棚门口,他轻轻地推开门,目光从炕上扫过。


    沈壁有清微的洁癖,小小的窝棚被他收拾得干净整洁,炕上铺着张半新的席子,围着炕墙贴了一溜旧报纸,上面的薄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炕梢的藤箱上,除此之外,炕上干净得再无它物。


    卫老看得心下一惊,瑶瑶莫不是早已醒来跑出去了?


    单扇的小门被他一把推开,地上的黑猫被惊醒,叫了声。


    卫老低头一看,心疼得忙不迭地跑进去,将它从旧衣里抱起来:“唉,这个小沈啊,咋就让你睡地上呢。”


    “回头卫爷爷跟他好好地说说,实在不行,晚上你就去我那屋,跟我一起睡。”


    黑猫揉了揉脸,四顾了下没有看到阿爹,挣扎着要下来。


    “饿了吧,别慌别慌,卫爷爷给你冲奶粉喝,拿点心吃。”


    想到昨晚点心含在嘴里那股香甜软糯的滋味,黑猫停止了挣扎,乖乖地卧在了他怀里。


    卫老兴趣盎然地打了水,浸湿毛巾给它擦了脸,又舀水让它漱了漱口,随后拿了块点心给它,又烧水给它冲了碗奶粉。


    吃饱喝足,黑猫由卫老抱着去了晒场。


    一路上黑猫那个纠结啊,它想去找阿爹,可是这老头对它这么好,咱不能吃干抹净就玩断交吧。唉,算了,先陪他玩会儿,再去地里找阿爹。


    到了晒场,卫老将它放在地上,自己拿起竹杆到处走着撵麻雀,黑猫见了,一下子就将沈壁抛在了脑后,追着麻雀跑得那个欢啊,整个晒场几千平米那么大,到处都能听到它的叫声。


    跑累了渴了就到卫老身边,讨上几口水,卧在地上歇一歇。


    晒场在山脚下,时不时有那背着猪草、干柴的孩子从山上下来。


    黑猫见了,掰着爪子数了数昨天剩下的野鸡蛋,阿爹一共捡了13个野鸡蛋,给了医生3个,炖了5个,冲了1个,还剩下多少来着?前爪不够,后爪来凑,哦,还剩下4个,不够一次炖的,该上山了。


    想到就做,它这会儿的性子就跟个孩子似的,任性的很,拽着卫老的裤腿就往山上拉。卫老没明白它的意思:“饿了?


    黑猫摇头。


    卫老蹲下抚平脚下的土,探身在晒坪上折了个豆杆给它:“来,要什么写下来?


    黑猫挠了挠了头,握着豆杆一阵困扰,字啊!怎么写来者?


    “喵 黑猫将豆杆塞进卫老手里,眨着碧眼点了点地。


    卫老伸手指向自己:“让我先写?


    黑猫点点头。


    “唉,我一个大老粗,让我握枪还成,写字嘛,还真有点难。 卫老絮叨着抓了抓头皮,“那咱就来点简单的。


    遂写道:“瑶瑶。


    “你, 卫老点点上面的‘瑶瑶’二字,又指了指黑猫,“你叫瑶瑶,记住了吗?


    瑶瑶、瑶瑶……瑶瑶,一声声似有人在耳边呼唤,有老有少,声音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左右手,黑猫站起来四顾了下,没有人在叫自己,一切的声音不过突然闪现于脑中的记忆片段。


    抬起前爪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黑猫双眼懵懂。


    卫老看着没有出声,唯有握着豆杆的手抖得像得了老年痴呆。


    “卫爷爷。 他再写,随之点了点自己,“我。


    “来,瑶瑶,你也写一遍。


    黑猫接过他递来的豆杆,看看他,又瞅了眼地上的字,向后退了步,避开卫老写的字,于身前写道:“瑶瑶,卫爷爷。


    字迹虽然歪歪扭扭,却也看得出来写的没错。


    卫老抖着嘴一迭声地赞道:“对对对,瑶瑶真棒! 扭过头,红了眼眶。


    黑猫咧了咧嘴,又在脚下写道:“我叫瑶瑶。瑶瑶便是我。


    “是! 卫老吸了吸鼻子,一把将猫儿抱在怀里,哽咽道,“你叫瑶瑶,瑶瑶、瑶瑶…… 没错没错,这就是自己寻了五年的孩子,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那份亏欠,在他有生之年,终于有机会弥补了。


    扬手唤来旁边伪装成瘸子的警卫员:“大军,你去农场找贺团长,借他办公室的电话打给李东海,让他赶紧给沈瓒批一月的探亲假,让沈瓒过来。


    “是。


    瑶瑶支了支耳朵,它好像又听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名字,不等它去想这名字是谁,旁边的小道上走来两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只听其中一个扯着另一个的衣袖小声道:“张嫂,听我家那口子说,你家大壮昨晚逮了只兔子,卖吗?


    张嫂一脸为难。


    “半只,我给四块钱,你看可行?


    张嫂一拍大腿笑道:“行。谁让是柳大妹子你开口了呢,等会吃早饭时你来我家,我给你砍。


    “谢了张嫂。 柳凤梅爽朗一笑,“我那门前正好种了一行辣椒,要吗?


    “要要。 张嫂乐道,“正好我家大壮爱吃辣的,中午做个麻辣兔肉给他解解馋。孩子还是五月当午那天沾了点荤腥,这都四个月没尝肉味了。唉!昨天拎着兔子回家,你都不知道高兴成啥样。


    ……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瑶瑶馋得直吸溜嘴,它也想吃肉,还想吃麻辣兔肉。


    作者有话要说: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哈哈,跑出去玩雪了。


    今天就一更了,明天补上字数。感谢在2020010422:51:082020010520:4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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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第4章


    越想越馋,记忆中隐有大盆的炖鸡和杀猪菜从脑中闪过,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口水,瑶瑶抹去地上的字,写道:“上山。”


    “瑶瑶想上山?”卫老诧异道,转而想到这孩子孝顺,应该是想上山给宋舰航那小子再寻点药,“瑶瑶,不用上山,你宋伯伯那腿啊,等会儿我让大军去县里给拿瓶白药回来,用上三五天保证跳下炕健步如飞。”


    宋伯伯?哦,那个伤了腿的男人。它才没有担心他呢,它要吃肉:“逮兔子。”


    卫老哑然,继而失笑地点了点它的小鼻头:“没想到啊,我们瑶瑶还是个小馋猫。”


    “那也不用上山,卫爷爷有钱。”卫老拍拍自己的口袋,他的腿不好,跟着上山只怕追不上小家伙,“等会儿咱去逮兔子的那两家问问,看谁家愿意卖,咱买一只。你沈爸的厨艺不错,让他给咱做个红烧兔肉,好不好?”


    瑶瑶吸溜着口水,连连点头。


    赶在下工前,陆陆续续地有人挑了豆秧回来,卫老起身拿起耙子将豆秧摊开,瑶瑶无事,在他脚下打转,眼尖地瞅见豆叶上蹦跳着的的蝈蝈,兴奋地欢呼一声扑了过去。前几它见孩子们捉了蝈蝈、蚱蜢烤着吃,虽然没尝到一口,可那股顺风飘来的香味却留在了记忆里。


    瑶瑶跑起来不管不顾,卫老手里的耙子差一点落在它身上:“你个小淘气哦,别追了,等会儿让大军帮你捉。”


    瑶瑶举起爪子里的蝈蝈冲他咧嘴笑。


    卫老不由跟着乐眯了眼,随之竖了竖大拇指:“我们瑶瑶真棒!”


    这之后,便是瑶瑶有意寻找,也再没寻见一只。也是,这年头大人小孩肚里都缺油水,割豆秧、挑豆秧时,瞧见了蝈蝈,特别是多籽的母蝈蝈或是肥蚱蜢,早被大人们伸手捉了用毛草串起别在腰上,回头给了自家或是相熟的孩子,亦或者是避着队长,回来后,就地点上一把火烤吃了。


    独独的一只蝈蝈,瑶瑶捏着,一个叫土蛋的孩子看到了,凑到它身前,招手逗道:“唉,黑猫,我用这颗果子给你换蝈蝈怎么样?”


    瑶瑶抬头,土蛋手里拿着个从豆秧上扯下来的青皮马泡,前几天它吃过,苦的。遂摇了摇头,不换。


    “哎哟,还不愿意啊,拿来吧!”土蛋伸手来夺。


    瑶瑶气得抬爪给了他一下,土蛋的手背上立马起了三道红痕。


    “娘的,小爷的手你也敢抓,不想活了。”土蛋的爸爸是营长赵正阳,农场的二把手,小家伙平日被人宠着惯着养成了霸王的性子,哪吃过这亏,一时怒从心起,飞起一脚将瑶瑶小小的身子踢飞在了豆秧里。


    “喵”瑶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刺得人头皮发麻。


    “瑶瑶”卫老心下一慌丢下耙子,疾步赶来,差点没被豆秧绊倒,“瑶瑶。”


    瑶瑶顶着豆叶,惨兮兮地从豆秧里爬出来,气愤得一指男孩喵喵叫道:“坏蛋!”


    卫老抱起瑶瑶,心疼得摸过它的四肢,扭头对男孩喝问道:“怎么回事?”


    “问你话呢,说!”卫老一身气势凌厉而出,男孩吓得一时噤若寒蝉。


    “卫老头你咋回事儿,”孩子的奶奶匆匆赶来,不乐意道,“孩子不就跟只野猫玩闹了下吗?值得你在这大惊小怪,吆五喝六。”


    “什么野猫,它叫瑶瑶。”卫老大怒,双眼瞪得犹似铜铃,一张脸胀得通红,“我们家瑶瑶聪明乖巧,若不是你家孙子欺负它,它能叫得这么惨?”


    这老头平日看着和蔼可亲,整天乐呵呵的一副好说话模样,这陡然发起怒来,说实话张翠兰也有点怵他,遂扯了孙子到跟前问道:“咋回事?”


    “它抓我。”有了亲人撑腰,男孩棒着手哇一声大哭了起来,“呜……奶,你看它把我的手抓的。”


    张翠兰握着孙子的手,盯着上面的三道红痕,心疼坏了,狠狠瞪了瑶瑶一眼:“哎哟,小个兔崽子,没事往个畜生身边凑什么啊……”


    “张老太,你骂谁呢?”卫老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瑶瑶现在便是一只猫,也不是他人能辱的,遂反唇相讥道,“你们一家才是畜生呢。”


    “好你个卫老头,我还没找你的猫算帐呢,你倒是嘴贱地讨打是不是?”张翠兰松开孙子,跳着脚指着卫老喝骂道,“说,你骂谁呢?骂谁呢?也不看看这是哪,你站的是谁的地盘,一个下放的老头子,还想造反不成,在我跟前横个鬼啊横,有种,你咋不上天哪。”


    “你你……你个疯婆子……”卫老气得眼前发晕,大脑一片嗡鸣,“成,我就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你们家能把我一个下放的老头子怎么样?”


    “怎么样!呵呵……”张翠兰连连冷笑,“我也不要求别的,只要你把刚才的话收回,自认是畜生,给我们全家道歉,并赔我孙子医药费、营养费一百块钱。”


    众人倒吸了口冷气,土蛋的手大家看了,没有抓破皮,只有三道红痕,不放心的话,回去用肥皂水连洗三遍也就是了。便是讲究一点,带着孩子去县里打针疫苗,也用不了10块钱。


    张翠兰真会狮子大张口,这是看人家一个下放的孤苦老头,无人撑腰,逮着狠欺负呢。


    “你”卫老气得站不住,抱着瑶瑶一屁股坐在豆秧上,抬头看着张翠兰,双眸一片幽暗,“我若是不给呢?”


    “不给,你以为我就制不住你了?呵,天真。”张翠兰弹了弹身上沾的豆叶,“记工分的那是我侄子,等会儿我跟他打个招呼,一百块钱就用你那点工分抵吧,什么时候抵完什么时候算。”


    这是不给人留活路啊,没有工分就没有口粮,没有口粮,吃什么?


    “老卫,算了,现在不是硬气的时候,赶紧说几句好话,赔个礼,好好的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少出点钱?”有人劝道。


    “我看出来了,这源头啊,就是一只猫。老爷了,我看你不如把猫丢给张老太,要打要杀随她。话顶话的,她也就硬着一口气,你这一服软,咱再帮着说几句好话,这事也就过了。”


    “要我说老卫也是糊涂,这年头自己都吃不饱,还养什么猫,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咦,这猫不是沈壁收养的吗?”


    “真是沈壁收养的那只?”


    “是,没看错。”


    “我看老头子也拉不下脸认错,反正沈壁有钱,让沈壁出呗。”


    “喵喵……”瑶瑶垂头寻找着自己的蝈蝈,明明是那瓜娃子抢自己的蝈蝈,怎么到了最后,好似全成了自己的错?还要赔钱,要说自己抓他一把,他不也踢了自己一脚嘛,为什么就没人提?


    “去,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卫老安抚地拍了拍瑶瑶,听着众人的议论气道,“老子养猫怎么了,吃你们家窝头了。”


    “唉,这老头怎么跟疯狗似的,逮谁怼谁?”


    “卫老!”大军打完电话回来,远远地就听到卫老跟人叫骂的声音,吓得瘸子也不装了,撒腿就往晒场上跑,到了跟前扒开人群,一把将人搀起,“您没事吧?”


    老爷子要是出了事,京市那帮人还不得生吃了自己。


    “你去把贺团长给我叫过来,”卫老推了大军一把,“我倒要看看,这赵营长什么时候成了红星农场的土皇帝,能掌人生死了?”


    赵正阳听到这话,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忙扒开人群架住卫老的另一只胳膊:“老爷子,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要有那本事,可不就跟我娘说的那样,上天了。”


    “嗤”卫老冷哼了声,抱紧瑶瑶甩开赵正阳的手,“来的有一会儿了?”“这不是下工了吗 过来看看 哪想到一来就碰到您老跟我娘在闹口水战呢。”


    “昨天正好得了只兔子 走 去我家喝两杯消消气。”赵正阳一边劝道 一边给自家老娘使了个眼色 可别在说浑话了 再说下去 他这努力多年挣得的位置可就没了。


    别人不知道 他作为顾团长一手提拔的得力干将 哪会不知道老爷子并没有什么下放文件。之所以过来 叫他猜 一是京市得腻了 想换个地方养老 另一个便是避开京市的纠纷。


    “呵 老头子只怕吞下去 消化不了。”一把推开赵正阳 卫老抱着瑶瑶弹了弹身上的豆叶 走出人群 朝农场走去。


    大军冲赵正阳微微点了下头 一瘸一拐地追上老人。


    张翠兰绷着一张脸 扯着孙子从儿子身前走过 冷哼了一声。


    赵正阳无奈地按了按额头 朝众人挥了挥手:“下工了 还不赶紧吃饭去 围着这干嘛?”


    人群一轰而散 也有那相熟的凑来小声问道:“他便是以前的司令 如今也下放在了咱们农场 你怕他干嘛?”


    赵正阳瞪了对方一眼:“再怎么说那也是咱们老前辈 以后说话放尊重点。”


    说罢 转头看到挑担过来的沈壁 忙丢下对方 朝沈壁走了过去。


    “沈同志。”


    沈壁放下扁担 解开绑在豆秧上的麻绳 抽出:“赵营长 找我可是有事?”


    赵正阳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怕 方才我家土蛋跟你收养的黑猫干了一架 惹得家里的老太太跟卫老吵了一场 闹得有些僵。”


    沈壁点头 事他听了 可具体如何 他不能光听一面之辞就乱下判断 遂示意赵正明继续 看他的目的何在?


    “咱农场呢 也不是不让想猫 只是你收养的那只流浪猫 我看颇有些野性难驯。农场里的孩子不少 今天是跟我们土蛋打了一架


    抓了他一把 改天会不会再跟另一个孩子干一场 将人伤了?”


    沈壁推了下鼻上的镜框 平淡道:“所以呢?”


    “沈同志 你看这猫我给换一只怎么样?粮仓那边正好有只猫儿要生产 待它产下猫崽 你随意去挑一只 可好?”


    “那这只黑猫你打算怎么处理?”沈壁犀利道 “杀了吃猫肉。”


    圈起麻绳于头儿打个结挂在扁担上 沈壁扛起扁担:“赵营长不愧是玩政治的 很懂得解决源头 平息两分挣执。可你却忘了调查:卫老和我对它感情有多深?失了它我们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是只野猫!”赵正阳惊道。


    “二十年前 川城商会会长 我国最大的医药商左中赏先生养过一只鹦鹉 赵营长知道吗?”


    赵正阳诚实地摇摇头 那时他还只是吃不饱饭的农家小子 还没参军呢。


    “鹦鹉有灵性 改变了左老先生性格中偏激的一面 这才有了老爷子率先捐出药厂和近九成家产 并联合全国商会给我们诸多资助。”


    “万物有灵 赵营长 黑猫它也是一条命 望惜福。”


    赵正阳一时被沈壁的话震住了 等到了家门口 方猛然一拍自己的大脑门 懊恼道:“娘的 我竟然信了他的话。要说猫是一条命 那鸡鸭鱼猪不也是 也没见他沈壁茹素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上好 还有一章。感谢在2020010520:44:472020010617:5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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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3、第5章


    三间带一耳的正房里,掀帘走出个剪着刘胡兰发型的秀美妇人:“站在门口嘀咕什么呢?”


    赵正阳歪头透过门帘朝屋里看了眼:“娘回来了?”


    朱若云打了盆水放到院子里的石墩上,示意他赶紧洗洗进屋吃饭:“回来了。我听土蛋说,娘跟卫老吵架了?”


    “嗯。”赵正阳飞速地洗了手脸,接过妻子递来的毛巾擦了把,“我闻着肉香了,一只兔子都做了?”


    “没,砍了个兔腿,和着土豆炖了一盆,剩下的中午吃。”


    赵正阳随手一甩将毛巾搭在绳上:“捡着肉盛一碗给我,我给卫老送去。”


    “成。”朱若云去厨房拿了个粗瓷大碗,掀帘进堂屋从小瓷盆里一连夹了四块肉,又舀了满满三勺炖得软烂的土豆,压实地装了堆尖一碗,端着出来递给了赵正阳。


    张翠兰脸一沉,不悦道:“端哪去?”


    “娘,我给顾团长送去。”话落,赵正阳端着碗拔腿就跑。


    “赵正阳,你给我回来。”糊弄鬼呢,她明明听到两口子在外嘀咕了,张翠兰连忙起身去追,一直追到院门口,“赵正阳,你给我回来,你要是敢端给卫老头,今天就别想吃一口饭。”


    “妈,”土蛋不愤地踢了一脚桌腿,点着自己的手背,“你儿子这手上的伤,可是卫老头养的那只猫给抓,你不给我报仇也就算了,还端了一半肉去讨好人家。哪有你这样的妈?”


    “卫老头!”朱若云凝眉斥道,“叫谁呢?哪来的规矩,对老人不喊尊称,再让我听到一次,土蛋,当心你的屁股。”


    张翠兰正一肚子气没处撒呢,回来就听到这话,当下帘子一掀,进屋喝道:“我孙子哪里说得不对,朱若云你要打他?”


    “娘既然认为土蛋说的没问题,那要是有一日他直接叫你张婆子,你也别闹哦。”


    “你”指着儿媳,张翠兰气得浑身发抖,“好,朱若云你好的很,不愧是朱老头家的闺女,有他当年的口才。”


    “娘,咱就事论事,别扯我爹。你也是老人,这走在路上被人尊称一声张奶奶,总比他人喊叫你一声,张婆子好听吧?”


    “我祖上八辈是贫农,受人尊敬不是应该的,他一个下放的臭老头,见了面不拿土疙瘩砸他就该知足了。”


    “八辈贫农!”朱若云似笑非笑地嘟囔了声,“一代穷过一代,养家糊口都做不了,当家得多笨啊。”


    张翠兰没听清,狐疑道:“你说啥?”


    “我说你牙不好,我给你挑点好肉。”


    ……


    赵正阳过来,卫老他们刚吃上饭。


    瑶瑶闻着肉香耸了耸小鼻子,扭头看到端碗的赵正阳,知道是踢了它一脚的胖墩他爹,遂翻了个白眼,将头埋进碗里,把汤泡窝头当成兔肉来吃。


    沈壁瞅了眼黑脸的卫老,又扫了眼宋舰航和大军的腿,无奈地放下碗起身寒喧。


    你来我往地交谈了几句,推拒不过,沈壁接过赵正阳手里的碗,回屋将里面的菜倒进一个小盆里,碗洗净还给赵正阳,将人送走。


    桌上卫老最大,沈壁夹起兔肉给他。卫老手一抬拒绝了:“你要下地,小宋要养伤,你们俩吃。我和瑶瑶、大军等会儿吃完饭就上山,捉只野兔回来,中午加餐。”


    沈壁抽了抽嘴角,老爷子还当自己年轻那会儿,能跑能跳,撵个兔子不在话下。


    一碗菜,宋舰航和大军各自吃了些,剩下的给了隔壁家的小孙子。


    用罢饭,大军收拾碗筷,沈壁蹲在缸前磨镰刀。


    卫老褪下布鞋换上解放鞋,寻了个竹筐,拿上麻绳,又去借了把砍刀,找队长给自己和大军请了假,才带着瑶瑶和大军出了农场,往后山走。


    到了山脚,卫老放下瑶瑶,对大军道:“跟着瑶瑶。”


    瑶瑶耸着小鼻头,撒欢地往地山上跑,一路跑一路嗅,两人一猫跃过捡柴打猪草的老人孩子,一直往里走。


    “卫老,再往里,可就是深山了?”


    “不怕。”卫老对瑶瑶的聪明深信不疑,便是真遇到大家伙,他相信瑶瑶也一定能带着他们远远地避开。


    卫老的固执,大军深有体会,知道劝不住,握着砍刀越发地戒备了。


    “快看,瑶瑶停下来了。”卫老精神一振,“走。”


    两人以为遇到了猎物,遂小心地靠近。然而到了近前,却发现瑶瑶站在一棵大树下,捏着个果子抬头看向树冠若有所思。


    “瑶瑶,”卫老疑惑地跟着望向头顶的枝杈,“这好像是棵橡树。”


    瑶瑶将果子递给他。


    是橡子。


    卫老树上树下一扫,“结的还不少。大军,把地上的捡一捡,带回去。”他们已经进了深山,这片地界腐叶深厚,一看就知往常没有人来,橡子落在地上一场秋雨过后,差不多就沤坏了,倒不如捡了回去。


    “树上的不要吗?”大军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见不得浪费。“今天先不采,改天吧。改天农闲了,我们再上来一趟,把上面的果子打下来背回去,做豆腐做凉粉吃。”


    “还能做豆腐做凉粉?”大军惊奇道。


    “哈哈,可不,早年根据地穷,为点吃的我们什么法没折腾过。”


    说说笑笑,两人一会儿就捡完了地上的橡子,卫老拎着筐掂了下:“嗯,不错,有十来斤,够咱们吃几顿。”


    随后两人跟着瑶瑶又走了会儿,在一丛灌木前停下,瑶瑶看着两人狡黠地眨了眨眼,打了个包抄的手势。


    卫老会意,朝大军摆了摆手,示意他站开点。两人一猫兴奋而又紧张地一步步靠近灌木,瑶瑶恶趣味地陡然一声大叫,吓得灌木丛里安家的野鸡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瑶瑶不敢直接与之硬碰硬,就在一旁跳着脚地起哄,一会儿学狼嚎,一会儿学虎叫,眼见大军伸手捉住扑到怀里的野鸡拧断脖子,随手一丢,反手抽了背后筐里的砍刀,一挥之下又砍伤了两只,瑶瑶兴奋地直接跳到一旁的矮树上,长嚎起来。


    卫老捉了只慌不择路扑到脚下的野鸡,看着乐得发疯的瑶瑶忍不住笑骂了句:“看把你淘的啊!”


    大军一共捉了三只,一死两伤,卫老捉了只活的。


    扯了藤蔓将活着的三只野鸡捆好,跟死的那只一起放进竹筐。两人扒开灌木,只见干草团成的鸡窝里,十七个鸡蛋破了三个。卫老心疼得忙扶起破碎的鸡蛋壳,递给从树上跳下的瑶瑶:“来喝一口,这可是好东西,不但去火,还大补。”


    瑶瑶也确实饿了,忍着蛋腥味,皱着眉将里面剩下蛋黄一口吞下,剩下的两个,卫老和大军推让了一下,一人喝了一个。


    为了去除嘴里的腥味,瑶瑶找了颗野葡萄,两人一猫在葡萄架下,吃了几串,又捡熟透的摘了些,才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吃饱的瑶瑶昏昏欲睡,被卫老捞起抱在了怀里,大军怕林中发生什么变故,扶着卫老走得飞快。


    两人一猫到了山脚,下工的铃声还没有响起,避开晒场,他们走小路回了农场。


    卫老跟大军住一个屋,两人的屋子是半泥半砖青瓦顶,比沈壁那间因为洁癖而自己搭建的窝棚强多了,面积上也要大一倍。


    灶也搭在屋里,平时煮个粥,弄个吃的很方便。


    大军扶着卫老在炕上坐下,自己放下竹筐,扒开上面的青草,拾出葡萄和野鸡蛋,才将三只活野取出来放到地上用个筐子盖住。


    卫老探头瞅了眼竹筐里那只死掉的野鸡,个头不大,看着顶多两三斤,一帮人肯定不够吃,遂吩咐道:“大军,把那只伤得稍重的也杀了,然后拿上钱票去食堂买点土豆、大米,再讨点大料回来,今天中午咱们吃顿好的。


    “哎。 大军性格憨直,卫老说什么就是什么,遂起身拿了钱票,拎着背篓和粮袋去了食堂。


    卫老笑了下,放下抱着的瑶瑶,拿个薄毯给它盖上,自己下地刷锅、添水、烧起。


    水开,大军背着背篓回来,杀鸡褪毛……一番操作,等沈壁下工回来,一走近他们住的这片区域,浓郁的炖鸡味扑面而来,香得人馋虫被勾起,口水泛滥。


    一个个孩子顺着香味跑来,巴巴地蹲在门口。


    卫老指挥着大军捞出已熟的鸡血、鸡肠、鸡肝、鸡心盛出来,分给孩子们。


    瑶瑶嗅着香味醒来,眼见大军端了大半碗的鸡杂出去,立马“嗷 一嗓子叫了起来。


    卫老回头看它这般护食,忙笑道:“大军,鸡肝鸡血留给瑶瑶。把咱带回来的葡萄,洗两串给孩子们吃。


    “好。 鸡肝鸡血一夹出来,碗里真没剩什么了,大军只得将两根鸡肠崭成断,再将鸡心剖开分给孩子们。


    孩子们倒也懂事,没人抱怨,一人尝了点肉味,再接过大军分的葡萄,孩子们就一哄而散,各自跑回了家。


    “小沈, 卫老叫住从门口走过的沈壁,“等会儿过来吃,做着你和小宋哩。


    “好。 沈壁点点头。


    瑶瑶一听阿爹回来了,忙叼着吃了一半的鸡肝,跳下炕,追上沈壁,取出嘴里的鸡肝递给他。


    沈壁嫌弃地看着沾了它口水,和爪上泥粒的鸡肝:“瑶瑶吃吧。


    瑶瑶看了看爪中的鸡肝,又瞅了瞅沈壁,忙抬起另一只爪子拍了拍鸡肝上的泥,朝他递了递。


    它不拍还好,鸡肝上只是沾了那么几粒细小的泥,现下倒好,整个鸡肝上都是泥土。


    沈壁抽了抽嘴角,放下工具,弯腰接过鸡肝,回身到了卫老房前,拿起缸上的瓢舀水冲了冲,给它放进碗里。


    随后又舀了些水倒进洗脸盆里,捏着瑶瑶后脖子上的肉,拎着它洗了洗四个爪子,然后掏出手帕给它擦干,放到炕上:“继续吃吧。


    卫老将一切看在眼里,吃味道:“我照顾了它一上午,倒比不上你照顾它一夜。


    说来沈壁也觉得奇怪,眼前的猫儿好似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认定了他:“大约是缘法吧。


    提到缘法,卫老倒是认同地点点头,沈家父子跟瑶瑶还真是有缘,总能一次次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明天见。


    84、第6章


    两只鸡一盆土豆炖了大半锅,就这样卫老还是怕不够吃,又叫大军去隔壁找宋舰航要了半篮子晒干的蘑菇,泡发后倒了进去。


    米是直接装碗放在篦子上,隔着下面的土豆炖鸡蒸的。


    饭好,卫老捡好肉给瑶瑶盛了一小碗,又亲自舀了碗递给大军:“给赵正阳送去。”他才不欠一碗菜的人情呢,哼!当谁家吃不起肉似的。


    “小沈,”卫老舀了盆给沈壁,交待道,“咱这一排,挨家给舀两勺,日后瑶瑶在外玩,请他们家的孩子帮忙照顾点,别让外面的人欺负了。”


    沈壁点点头,端着盆挨家送菜。


    瑶瑶忙叼起一块肉,跳下炕追着沈壁跑出了门。


    卫老看得摇头失笑,夹了个鸡头,一边悠闲地啃着一边等两人一猫回来开饭。


    张翠兰瞅着大军端来的满满一碗鸡肉,一张老脸青了又红:“若云,给大军盛碗兔肉。”哼!想让她家反过来欠人情,没门。


    朱若云笑容灿烂地高应一声,接过大军手里的碗,将鸡肉倒进自家碗里,掀开锅盖盛了碗麻辣兔肉给大军:“谢谢大军,我正愁今天的菜放的辣椒太多,我娘她有些上火,不能多吃。这下好了,有了你送来的这碗鸡肉,她老人家可是有口福了。”


    张翠兰:“……”


    “我是来送菜的,”大军急得连连摆手,“哪能再端碗回去。”


    “给你,你就端着,”张翠兰板着脸训道,“傻不傻?有肉还不要。”


    朱若云笑着把碗硬塞到他手里:“快端着吧,卫老还等着你吃饭呢。”


    “那个,”大军挠了挠头,“卫老该骂我了。”


    “哈哈……找到了,”赵正阳笑着拎着瓶酒从屋里出来,抬手揽上他的肩,“走,我陪你回去。”


    米饭清香,鸡肉鲜美,土豆酥烂,蘑菇吸饱了浓郁的汤汁,拌在一起每一口都是幸福的味道,围在炕桌的三人看着瑶瑶吃得一脸满足,不由对这餐饭也饱含了期待。


    “卫老,小子不请自来,向您老讨一顿饭。”赵正阳说着掀帘进屋,看到卫老对面坐着沈壁和宋舰航一愣,随之不自然地笑道,“两位也在啊,那正好,我带了酒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沈壁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猜测,卫老的身份应该不只是下放这么简单,所以赵正阳借着陪罪的机会,有心深交,只是没想到,屋里还有他和宋大哥吧。


    他们的身份跟卫老不同,赵正阳躲还不及呢,哪会愿意一桌吃饭,只是他没进屋就把话撂下了,这时倒有些进退两难。


    沈壁知趣地穿鞋下炕,扶起宋舰航,拒绝道:“不了,我等会还要上工,宋大哥腿上有伤,都不亦沾酒。”


    “卫老,屋里有些热,我带宋大哥去屋外吃。”


    卫老脸色难看得想拎起扫帚将赵正阳轰走,理智上却知道不能这么办。他是不怕,便是一直在这住下去,赵正阳也不敢将他怎么样。但小沈和小宋不同,两人下放在此也不知道要待多久,赵正阳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的上上级,一个不好穿个小鞋,还不得将人憋屈死。


    “……好。”卫老指着桌上的大半饭菜,“大军,给你沈大叔、宋大叔端过去。”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我一来倒将你们撵走了?”赵正阳嘴里这样说,却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方才沈壁的位置,自个张罗着倒起了酒。


    “赵营长客气了,你便是不来,我和宋大哥也准备出去吃呢。”沈壁打哈哈道。


    瑶瑶从碗里茫然地抬起头,不明地瞅了瞅卫老、赵正阳,又看眼扶着宋舰航走出门的沈壁,忙抱起自己的碗放在炕,然后跳下地。


    支着两条后腿,瑶瑶扒着炕壁,怎么够也够不到自己的碗,急得不由喵喵直叫。


    卫老看得难得脸上的神情一松,露出了笑意:“别急,等会儿让大军给你端过去。”


    一顿饭结束,卫老顺理成章地喝多了,不等赵正阳走,便歪在炕上眯了眼。


    赵正阳不甘地瞅了瞅卫老,他还没跟老爷子交谈几句呢,更别说套什么交情了。


    卫老这一歪,片刻,就睡了过去,下午自然也就没有去上工,左右他也不指望那点工分吃饭,他还有退休工资、营养补助呢。


    瑶瑶待不住,趴在他身边眯了一会儿就爬起来,溜出家门去了地里。


    成片的大豆上午割完了,一眼望过去,满地的豆茬,和一个个拎着竹篮捡豆子的小儿。


    “你找沈叔吗?”看到瑶瑶,住在他们那一排,中午吃过肉的孩子,呼啦聚来了五个,“大豆割完,他们转去玉米地掰棒子去了。”


    “玉米地不好找人,你跟我们一起捡豆子玩吧。”


    “捡了豆子拿回家,可以抄香豆吃,还可以生豆芽。”


    “我娘说还可以做豆腐。”


    瑶瑶探头瞅了眼他们竹篮里寥寥的十几个豆粒,摇了摇头,要吃豆腐,捡黄豆倒不如上山捡橡子。


    地里散落的黄豆,大人们早在割豆秧时就捡过一遍,留在地里并没有几颗,捡一天最多也不过一小把,太没有成就感了。


    告别一众小孩子,瑶瑶跑到玉米地,顺着气味找到背着筐玉米,从地里走出来的沈壁:“喵”


    沈壁满头是汗地把筐里的玉米倒进地头停着的架子车里,扯起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汗:“你怎么来了?”


    瑶瑶没答,反正它说的话,阿爹也听不懂,它耸着小鼻头围着玉米杆转了转,给自己挑了棵闻着最甜的扯去上面包裹的玉米皮,啃开硬皮吸食着里面清甜的滋水。


    沈壁眉眼一挑,背起筐走来冲瑶瑶摆摆手:“让开,我来。”


    瑶瑶退开,沈壁双手握住掰去棒子的玉米杆,猛然一拽,玉米杆从根部断开。


    去掉梢,沈壁双手一折,玉米杆从中一分为二。啃去硬皮,沈壁将瑶瑶咬过的那截给它:“吃吧。”


    剩下的那截,沈壁吃了口,眸子闪了闪,这甜度都可与甘蔗相媲美了。


    解了口中干渴,沈壁又忙活了起来。


    瑶瑶呆着无聊,先是追着个蚱蜢跑了几步,听到蝈蝈叫声忙弃了蚱蜢去寻蝈蝈,途中遇到两个熟马泡,瑶瑶便忘了蝈蝈啃食起了马泡,刚啃了两口眼角余光瞅到一飞而过的鹌鹑,忙又追了过去……


    这一玩,便玩到了秋收结束,沈瓒到来。


    沈瓒原是想赞着假期年底一起休,然后去东北农场看望父亲,陪他过年。


    谁知李军长突然说他近来表现突出,奖励假期半月,他一听便开玩笑道,那干脆把他的假期挪一块呗,他一次休个够。


    没想到,李军长竟是一口应下了。


    沈瓒大脑一懵,继而心里升起了巨大的恐慌,莫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事?


    飞一般窜到电话旁,沈瓒颤抖地拨通了电话,打到了红星农场,从顾团长那里得知父亲一切安好,沈瓒的一颗心才“扑通”一声放下。


    直到坐上火车,沈瓒还有些懵逼,不明白李东海这一次怎么这么大方,以往他也不是没有立过大功,除了奖章和奖金也没给过其他福利啊?


    从冰城下了火车,沈瓒做汽车到了县上。从汽车站出来,沈瓒拐到百货商场买了吃用和营养品,又马不停蹄地雇了辆马车大包小包地到了农场。


    沈瓒到时是半下午,农场里的人,多数有各队队长领着入山采山货去了。沈瓒一路走来,没有遇到几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他先去了顾团长家打了声招呼,留了一条烟一瓶西凤酒和一包点心。这个时代的人 出门都没有锁门的习惯 沈壁的窝棚亦是如此。沈瓒推开门 双眼一扫 目光便落在了炕下的干草窝上。


    两手的东西往炕上随意一放 沈瓒蹲在窝前 从旧衣服上捻起一根黑毛 又嗅了下衣服上的味道 诧异地扬了扬眉:“养猫了。”


    他爸 那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当年养他便多是放养 没想到几年的农场生活倒是磨出了一副好性子。


    嘴角噙着笑 沈瓒心情甚好地舀水洗漱了下 抬脚上了山。


    彼时 卫老、大军、沈壁和养好伤的宋舰航在瑶瑶的带领下 悄悄地脱了队 进了深山 不但摘了葡萄、枣子、橡子、松子 还打了两只野兔 三只野鸡。


    见到沈瓒的那一刻 驳杂的光影朝瑶瑶涌来 它抱着头趴在地上 痛苦地哼叽了声便晕了过去。


    它像是在做梦 又似独立于梦境之外 旁观着海龟的一段人生。


    那海龟跟它一样 灵性十足 不单会写字 还傻逼逼地将自己收藏的大量黄金给了一船的军人 只为了得到几盆杀猪菜。


    切!蠢得没边了 它要是有这么多黄金


    一定要先给自己造个金窝 然后打个皇冠 随后再做几个摇钱树摆在洞府 天天瞧着开心 无聊的时候再抓把珍珠丢着玩……等等 这想法 不就是海龟在没到沈瓒那厮 还不曾犯蠢时的生活吗?


    笑意渐渐地僵在了嘴边 瑶瑶点了点下巴 心中暗忖:看来这个沈瓒有毒 得离他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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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第7章


    “瑶瑶”从沈瓒出现的那一刻,卫老就将注意力聚集在了瑶瑶身上,见它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忙不迭地跑到跟前,将它瘦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瑶瑶,瑶瑶醒醒……”


    正跟宋舰航寒喧的沈瓒身形一僵,慢动作地扭过身来,目光灼灼地落在了卫老怀里的黑猫身上。片刻,沈瓒抖着唇,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卫老跟前:“它是瑶瑶?”


    卫老不愿自己的主观意识,影响了沈瓒的判断:“我看它有几分灵性,便借用了谢瑶的名字,为它取名瑶瑶。”


    “它……不是吗?”沈瓒一颗火热的心被卫老这么用冷水一浇,忍不住退了两步,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它怎么了?”


    “这猫有些蠢笨,方才不小心撞在树上,晕过去了。”


    “给我看看。”沈瓒接过瑶瑶,摸了摸它的额头,没有流血,没有鼓包,他狐疑地看向卫老。


    卫老讪笑了下:“它本来就有点贫血,再被轻轻一撞……”


    “呼”


    瑶瑶在沈瓒怀里打了个呼噜,卫老的笑僵在了脸上。


    沈瓒似笑非笑地瞟了卫老一眼:“我看它既不贫血,也没有撞到,而是困了。”猫,他是没看出有什么事,倒是卫老,不知为何要给它取名瑶瑶,又引了自己来。


    从卫老喊出“瑶瑶”二字,并将自己的注意力引在一只猫上,所有的不明白,来时的困惑,在这一刻有了答案。李军长没有那么好心突然给了自己一月的假,能让自己放假过来的,在这农场唯一有资格有能力的只有一人卫老。


    抱着怀里的黑猫,沈瓒转身背起一筐葡萄,大步走到沈壁面前:“爸,能跟我讲讲这猫吗?”


    沈壁背起橡子,若有所思地扫了卫老一眼,“边走边说。”


    “这猫来得突然……”沈壁从瑶瑶浪流而来讲起,一直讲到最近的日夜相处,末了笑道,“这猫儿若是个人,我真要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


    沈瓒失笑,继而又伤感地抚过猫儿的脊背:“这世间哪来的一见钟情,所有的感情,都是无数次的擦肩而过留下的浅微印象,日积月累,无形中成了心口的一道遗憾,再相遇,便成就了一场邂逅。”


    瑶瑶醒来,身形一动,立马有双大手护在了它身侧。瑶瑶疑惑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深幽暗的眸子,这双眼的眼形跟阿爹很像,只是里面含了太多的东西,区别于阿爹岁月的沉淀,而是一团浓烈燃烧的火焰。


    瑶瑶下意识地起身退了一步。


    “小心。”沈瓒将它从腿上抱起,探身端起炕桌上的虾仁鸡丝粥,“饿了吧。”


    说罢,舀了一勺温热的粥递到瑶瑶嘴边。


    瑶瑶抬爪推开,扭头四顾,这是阿爹的窝棚,而昏暗的灯光下,除了他俩再无他人。瑶瑶侧耳倾听,门外树下清晰地传来了阿爹、卫爷爷、宋伯伯和大军的闲聊。


    心里松了口气,瑶瑶挣开沈瓒的怀抱,跳下地,回头觑了他一眼,转身跑出了门,奔到沈壁身旁,拽住他的裤腿往回拉。


    沈壁看向端着碗走来的儿子:“饭前,瑶瑶习惯了漱口。”


    “嗯。”沈瓒点头轻笑,“我端的就是漱口水。”


    说着蹲下,将碗凑近瑶瑶:“来喝一口,再吐掉。”


    瑶瑶松开沈壁的裤腿,冲他翻了个白眼,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他多嘴提醒。


    埋头喝了口,瑶瑶咕噜噜地让水在齿间穿梭,随之吐到一边,给了沈瓒一个得意的眼神。


    沈瓒目光柔和,伸手抱起它:“走,喝粥去。里面放了我从南海带来的虾仁,你一定喜欢。”


    瑶瑶吸溜了下嘴,它记得梦里的大海龟就特别爱吃鱼虾,还有浓香的杀猪菜。


    还别说,用虾仁熬的鸡丝粥,又香又鲜,瑶瑶吃得口齿留香,意犹未尽。


    沈瓒摸了摸它鼓胀的肚子:“不能再吃了,明天吧,明天再给你熬一碗。”早知道它在,来时就多带些虾仁。


    “杀猪菜。”瑶瑶在他手心写道。


    沈瓒激动得手一抓,握住它的爪子:“瑶瑶,你记起来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是谁对吗?”要不然怎么会写字,又独独对杀猪菜念念不忘。


    啧,这人真傻,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要问它。瑶瑶翻了个白眼,抽出爪子,身形一转屁股对着他扭了扭:“哈哈……笨蛋!”


    嘛意思?沈瓒有些傻眼,这是否认呢,还是承认了自己就是谢瑶?


    沈壁抱了些晒干的香茅草进屋,“小瓒,把地上瑶瑶的窝丢出去。”


    “你这是?”


    “这香茅草有安神、缓解压力的作用,我给它重新团个窝,希望它今夜睡个好觉,免得半夜又闹腾。”


    沈瓒听得一怔,“它经常做恶梦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恶梦,”沈壁沉思道,“睡着睡着就跟个孩子似的,时哭时笑时叫时闹的,总要折腾一会儿。”


    瑶瑶眨眨眼,它有吗?它怎么不知道?沈瓒若有所思地揉了揉瑶瑶的头,拎起旧窝丢到门外搭的灶前,好做引火用,回身帮沈壁团草窝:“爸,窝放在炕头吧,现在天凉了,再放在地上睡,瑶瑶身子弱很容易受寒。”


    瑶瑶闻言碧色双眸猛然一亮,忙朝沈壁连连点头:“小瓒同学说得没错,阿爹快同意!”


    沈壁轻笑了声,曲指弹了下瑶瑶的脑门:“上炕也行,不要你要记得,一定要讲卫生,不然我就把你丢出门外,连地上都不让睡,听到了吗?”


    瑶瑶忙点头,抬起爪子看了看沈壁,转而伸到沈瓒面前,相比阿爹,还是小瓒好说话。


    沈瓒会意,起身端了温水过来,给它漱口、洗脸、洗爪,随之拍了拍团好的窝:“睡吧。”


    瑶瑶瞪圆了眼,刚醒一会又让它睡,他以为它是猪啊!


    “不睡啊,”沈瓒倒了盆里的水,回身晾好毛巾,走到炕边一把抱起瑶瑶,轻声哄道,“那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44年的初春,机械厂的总工程师沈壁突然接到一个出差的任务,匆忙间将六岁的儿子沈瓒送到外家,托付给了城南棚户区的舅兄苗大柱。”


    瑶瑶眨了眨眼,沈瓒!沈壁!他在讲自己和阿爹的故事吗?


    眸光流转,瑶瑶兴奋地双爪捧脸,殷切切地盯着沈瓒,只待他继续开口,它好想知道阿爹的过往啊?


    沈瓒被它看得脸一红,轻咳了声,继续道:“那一年,久旱无雨,粮食的价格一天高似一天。刚开始苗大舅家有你沈爸给的银钱,过得还好,然而时日一长,便捉襟见肘吃得一日不如不日。”


    “……沈瓒亦不得不跟在表兄尾巴身后,出城寻摸吃的。那一日,我记得是三月十四,沈瓒于城门外的臭水沟里捡了只被火燎烧的金刚鹦鹉……”


    沈瓒不是个好的演说家,讲的故事干巴巴的没有多少趣味,然而随着那只鹦鹉病好后开口说话、下水捕鱼、跟小沈瓒相依为命地一步步在城南棚户区活下来,瑶瑶听得是欲罢不能:那真是个勇敢而又充满义气的鹦鹉啊!


    再等沈瓒讲到鹦鹉的主人找来,他们进了川城商会会长的家,跟着爷爷学字习画,吃各式点心、菜肴,瑶瑶又忍不住羡慕起它的好运来。


    看看人家的主人,再看看有着轻微洁癖、爱训人黑脸的阿爹,唉,真是同为动物,不同命!


    好丧啊!


    瑶瑶恹恹地爬离沈瓒的怀抱,往窝里一趴,扯起一旁的旧衣往身上一盖,阖了眼。唉!它还是睡觉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华丽的房子、漂亮的锦被、好吃的松子糕、甜甜的水果罐头、还有烤鸭,红烧肉……唔,口水要流也不了,


    沈瓒只当它听了一半困了,遂抬起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瑶瑶的脊背,眸子幽暗,陷入了沉思:没有了的记忆,光凭他的讲解,亦是无济于事吧?


    然而,就此让她忘记有关爷爷的一切,还有那些儿时的过往,沈瓒又不甘心。


    不怕,一次记不住,那他就多讲几遍,直讲到,提起这些瑶瑶就能接上话,并对里面的人物有了感情。


    旧衣下轻微的呼噜声传出,沈瓒停手起身,去外面简单地洗漱了下,回来吹灭灯,躺在了父亲和瑶瑶中间。


    沈壁一直没睡,随着儿子的述说,一些往事也从心底翻了出来,想到那晚扣动板机,一枪将逃跑的慧子击毙于船下,沈壁不由地伸手摸像颈间,那里挂着块怀表,指针早已不动了,唯有背面妻子的照片还保存完好。


    “苗苗,我给你报仇了。这一生,我对得你,却亏欠了儿子太多太多……”沈壁紧攥着怀表,心潮起伏,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流入鬓间。


    半晌止了喉间的哽咽,沈壁低沉而又平静地道:“小瓒,你觉得我养的猫儿,就是当年的鹦鹉‘大将军’,是吗?”


    沈瓒霍然一惊,翻身坐了起来:“你知道了什么?”


    随之似想到什么,沈瓒一把扣住沈壁的胳膊,急捉道:“还是瑶瑶告诉了你什么?”


    “它又不会说话,能告诉我什么?”沈壁轻笑,“小瓒,你是我儿子,这么些年便是我对你的照顾有所疏忽,也不可能一点就不知,你的心结在哪,你的快乐在哪。”


    沈瓒鼻子一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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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6、第8章


    沈壁披衣坐起点上灯:“当年你妈妈因为我死的凄惨,抱着幼小的你,我明知不该被仇恨支配,好好的教养你长大才是正理。”


    “然而一闭眼,你母亲去逝的那一幕便像电影一样在脑中循环播放,我陷在其中不可自拔,以至于疏忽了对你儿时的照顾。”沈壁的声音越说越低,暗哑难辨。


    他本该有一个完美的家,那个家里有他志同道合温柔贤惠的妻,聪明伶俐的儿子,往来的友人……


    然而妻子的死亡,就像给他的人生按下了暂停键,一切的鲜活突然嘎然而止,鲜花、掌声和所有的意气风发褪去,画风随之一转,他的人生滑向了一个灰色的界面,那里布满了仇恨与无助,他似一只被命运之网套住的寒鸦。


    他拼命挣扎,灰茫的苍穹之下,他挣脱了枯树上挂住的破网,却也留下了一地沾染鲜血的羽毛。


    “后来,花国建立,机械方面急缺人才,我又被征调入国家研究室,没能掺与你的少年。”


    “我这一生活得自我,无愧于国,却对你和你母亲多了份亏欠。”沈壁一字一句,伴随着这秋夜屋外的虫鸣,狠狠地砸在沈瓒心间,“作为丈夫,我无端让妻子陷入危险,失去生命;作为父亲,我没让你享受过一天母爱,又长时间地缺失在你的成长中。我……”


    沈壁疲惫地怅然一叹,好在儿子虽然早已偏离了他在妻子怀孕之初的规划和畅想,却不曾长歪。


    “爸,”沈瓒眼里灯光闪砾,“跟很多战友相比,我足够幸运了。”生活在那样的乱世,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饱经苦难,跟父母分开被寄养的更不在少数。“我从未怨怪过你,我想妈妈也不会。”


    大雁失偶,死去的那只,若没有瑶瑶的奇遇,也就一了百了,反而是活着的这个,才是最痛苦的。终生独居,处境凄凉,矢志不渝,不再婚配。


    这种苦他在瑶瑶身上尝过。所以,他理解父亲,并感同身受。


    拍着儿子宽厚的肩膀,沈壁欣慰道:“小瓒,爸爸从没说过吧,你是爸爸的骄傲。”


    沈瓒嘴角轻扬,一张脸却越发的绷得紧了。


    沈壁看在眼里,他们父子何其相似,容貌、身高、气度,还有性格与骨子里那份深情,就是如此,他才怕,他怕儿子走了自己的老路:“小瓒,你今年28岁了,可有谈得来的女性朋友?可有成家的打算?”


    沈瓒愣了下,脑中不期然地闪过一道靓丽身影,那女孩好美,厚厚的刘海,黑框的眼镜,遮不住她那挺直小巧的秀美鼻梁,殷红的菱形双唇,白皙而弧度优美的下颌。


    瑶瑶的灵魂从海龟身上离开,无数个夜深人静,压在心口的痛让他辗转难眠,相遇以来的一幕幕,在他脑中不停上演。


    同时响在耳边的还有卫老的话:“这是谢言之女谢瑶长大后的样子。哈哈……别怕,画的其实不像。我前几天偷偷地去见过那孩子,这副画没有画出那孩子的一半美貌,她本人还没有长开,再过几年,只会更美。”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那一年他跟尚飞宇换班,请假去了聊城。


    有了聊城灰暗的巷子拐角,五年来,他不只一次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少女犹如一只百灵鸟儿般地从眼前飞过,背着书包回家,或是和朋友相携着出门闲逛。


    沈壁瞅着儿子红透的耳尖,心下一喜,忐忑暂放:“那姑娘多大了?哪里人?什么学历职业?兄弟姐妹几个……”


    沈瓒面色一窘,倒头躺下扯起毯子往头上一蒙,嗡声嗡气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小瓒害羞了。”沈壁含笑打趣。


    沈瓒一时心尖发甜又转苦,诸多心绪却无法述之于口,遂难受地翻身背对了沈壁。


    沈壁也怕将儿子惹恼,便没再相寻,只要儿子爱上的不是只流转的灵魂就好,熄灯躺下,放下心事,片刻睡了过去。


    沈瓒却心头纷乱,一时碾转难眠。


    “喵呵……”瑶瑶做了个极美的梦,它变成了白天出现在脑海中的那只大海龟,顶着和风暖阳,畅游在一望无垠的大海里,身心那个舒畅啊,心儿不要太美,“哈哈……”


    一头潜入海底,跃过珊瑚丛,遇到的鱼儿纷纷给它让路,齐声唤它龟祖祖,唉啊!这种当大佬的感觉真爽,“哈哈……”


    沈瓒听得莞尔,怕它将父亲吵醒,忙伸手给它调整了个睡姿。


    瑶瑶欢乐地追逐着鱼儿跃出海面,正跟它们逗趣玩耍呢,突然风暴来袭,一个巨浪打来,它被抛飞在半空,然后“啪”的一声,肚皮朝上的拍在了海面上,让一众鱼儿看傻了眼。


    “哇”瑶瑶羞得放声大哭。


    沈瓒一惊,忙捂住它的嘴,抱起它,趿鞋下炕出了屋子。


    “瑶瑶不哭哦,不哭,那不过是梦……”也或许是记忆在恢复。想到这种可能,沈瓒眉眼轻扬,轻拍着瑶瑶的小身子,虽怜惜却也饱含了期待。


    ……


    沈瓒来了,有他跟着一块上山,那收获大大增加了三成。除了上交的山核桃、松子、橡子、榛子、枣、秋桃、李子、山楂、木耳、榛菇、元蘑、大腿蘑、树鸡蘑、白蘑等,剩下的像是野葡萄、山荆子、刺玫果、醋栗、托盘儿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留下。


    至于沈瓒在瑶瑶的带领下,采的一些常用药材还有猎的沙半鸡、野鸭、野鸡、野兔却是偷偷地留下自己吃了。


    这么采摘了七八日,近山的山货被一扫而空,摊在晒场晒干后,由各队长带着大伙儿挑选,分了上品、中品和下品。


    上品和中品运出去卖,下品归入食堂。


    在这期间,卫老带着沈瓒和大军,做了橡子豆腐、果酱、葡萄汁给大家改善伙食。


    瑶瑶每每都吃喝得肚儿溜圆,懒懒地躺在沈瓒腿上,由着他一下一下地帮忙揉着肚子。


    沈壁眼看着儿子每天给瑶瑶洗漱喂饭,照顾得无微不至,还有那落在瑶瑶身上越发宠腻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瓒,你好不容易休假这么久,要不要去附近的县市,去看看你那几位退伍的战友?”


    “等下一次吧。”沈瓒抱起吃饱喝足睡着的瑶瑶,放到屋里炕上的窝里。


    瑶瑶不舒服地哼叽了声,沈瓒忙轻轻地拍了拍它,待它睡熟了,方拿起旧衣给它盖上。


    卫老端着搪瓷茶杯跟来,吸溜了口大叶茶,打趣道:“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养闺女哩。”


    沈瓒脸一红:“我才没这么大的闺女呢。”


    “你要是早两年结婚,这会儿娃可不都会爬了。”


    沈瓒抿了抿唇,不理他。


    “我看你爹都要怀疑你精神不正常了。”


    沈瓒默然,半晌,神色不明道:“再过两月就好。”


    卫老一愣,再有两月,便到了谢瑶出事的日子。


    到时,瑶瑶也不知道能不能离开猫身回去?想着,卫老心情一片沉重。


    “瑶瑶现在还没有想起自己是谁,等到了那日,她能争得过那外来灵魂夺得身体吗?”卫老担心道。


    “你能帮我再请两月假吗?”对上卫老寻问的眼神,沈瓒道,“我想带瑶瑶去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走一走,这样也许能让它想起些什么?为夺体增加些筹码。”所有过往,他已当成故事给瑶瑶讲了五遍,目前看成效不大。


    眼见日期越来越近,沈瓒不由着急。


    卫老摇了摇头,“怕是不好请。你咋不现在就带它出去?”“瑶瑶对我好像有什么误解,别看现在跟我很亲热,我一说带它去镇上或是县里,它明明心动,却还是戒备地一次次拒绝了。 沈瓒无耐道,“我想跟它再相处些时日再说。


    “请假的事啊, 卫老不敢打包票,主要是沈瓒要的假期太长,最近台岛那边又蠢蠢欲动了起来,而沈瓒所属的南海部队又处在第一线,“你让我好好地琢磨一下,看看找个什么借口。


    隔天,农场开始翻地,秋种。


    等这拨忙完,已是半月后,顾团长给大伙放了三天假。


    军人家属和知青有相携着去镇上、县里的,也有结伴进入深山的。怕出事,顾团长给每一队配了两名战士。


    沈壁、宋舰航属于下放人员,没有人身自由,进不了镇。大家一致举手,背上竹筐进山,采摘点山货好过冬。


    农场入冬食堂基本不开火,粮食会在入冬前按人头分下。不会太多,能让你在猫冬的时候混个水饱就不错了,要想吃饱那就要自己想办法。


    所以,农场家家基本从春天就开始存干菜,分的那点地也多数种上了高产耐放的红薯和土豆。秋季农忙结束,积酸菜、采山货、捡柴,大人小孩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只为猫冬做准备。


    卫老、大军不但心粮食,沈壁、宋舰航也有沈瓒支助。然而他们没地种不了菜,北方冬天时间长,人长时间不吃蔬菜不行。


    沈壁、宋舰航准备进深山打点核桃、枣子,跟人换几颗白菜,再寻些果子熬成酱,采些菌子、木耳,冬天配着吃。


    沈瓒和卫老想弄点肉,两人弄肉的理由也不相同,沈瓒是想捉只野猪给农场,请大家对几位长辈多照顾点;卫老是纯粹地想吃肉,多多益善,最好整个冬季肉食不断。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了,今天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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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7、第9章


    一行人上了山,避开农场的知青、军人家属,由瑶瑶带着直奔深山而去。


    耸了耸小鼻头,瑶瑶闻着水汽,带着几人穿过高大的红松,趟过没入脚祼的腐叶,跳下斜坡,站在溪流旁的青石上,朝沈瓒、大军指了指斜对面。


    野猪没看到,倒是瞅见了几头黄羊在溪水边悠闲地啃食着嫩草,沈瓒辨了下,两大三小,倒像是一家五口。


    沈瓒放下竹筐,拿出砍刀,冲大军打了个手势,自己率先冲上斜坡潜伏到溪水上游,同掌杆跃过溪水的大军形成了包抄之势。


    宋舰航举着砍刀坠在大军身后跃跃欲试,沈壁看了下,拿起竹竿专心打起了松子,卫老隔溪给几人吆喝助威,瑶瑶揪了串黑天天,丢进嘴里一边品尝,一边学起了狼嚎。


    惊得逃窜的一只小黄羊前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被跟在后面的宋舰航利落地砍了藤蔓绑住脖子拴在了旁边的树上。


    远处,沈瓒一刀甩出砍在公黄羊后腿上当场捕获,另一只母黄羊也被大军一刀砍翻在地。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随着瑶瑶的狼嚎,密林深处传来了回应,初开始不过是一两声,瑶瑶觉得好玩,兴奋地丢掉黑天天,站在青石上伸长脖子昂着头,放声长嚎,一声高似一声,喊到最后都破音了。


    这一下势闹了,不知群狼们是以为找到了同伴,还是受到挑衅,下一刻,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狼嚎开始响彻山林,惊得鸟雀动物们四处逃窜。


    沈瓒脸色陡然一变,扛起公羊对大军、宋舰舰喝道:“走。”


    说罢,趟溪而过,来到卫老身边,“卫老你抱着瑶瑶。爸,我们赶紧下山。”


    瑶瑶丝毫没有感到大家的紧张,它觉得这一切好玩极了,避开卫老伸来的手,跳下青石,飞身按住一只慌不择路被石块绊倒的野鸭,乐得不行,抱着野鸭冲卫老和沈瓒咧着嘴喵喵直叫:“哈哈……看我多厉害,不费摧毁之力就捉了只鸭子。”


    那表情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看在沈瓒眼里,真是淘气得没边。


    磨了磨牙,沈瓒一刀背落在黄羊脖劲上将其击晕,塞进竹筐里,抄手拎起野鸭拧断脖子,跟着丢进身后的竹筐,抱起瑶瑶大步往外走去。


    跑了好远才进来,还没有玩一会儿呢就走,瑶瑶不愿,挣扎着要下来。


    沈瓒一瞪,恐吓它道:“再动,将你打晕丢进筐里。”


    瑶瑶想到沈瓒方才砍晕黄羊,拧断野鸭脖子的那股利落劲,立马下吓得脖子一缩,乖乖地不敢动了。


    几人紧赶慢赶刚走出密林,便被一大两小三只灰狼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大灰狼上前一步,嚎道:“嗷人类,快把我们狼族的幼崽交出来。”


    几人戒备地抽出砍刀围成圈,瑶瑶好奇地爬上沈瓒肩头,朝几人竹筐里打量了一番,没有狼崽啊:“没有,我们没有抓你们的幼崽。小瓒、大军、宋叔和我,就捉了两大一小三只黄羊和一只野鸭,莫不是什么时候,你们狼族和黄羊一族,或是野鸭一族联姻了?生下的崽儿变了种?”


    “你们的审美也太怪了吧!”瑶瑶惊道,“黄羊也就罢了,怎么连鸭子也……”


    听到这话,两只小狼看着它们的叔父、父亲,一脸惊讶:小猫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蠢货!”大狼抬起爪子利落地各给了它们一记,“都不动脑子吗?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时候口里的食物,也配跟我们狼族联姻?”


    “那可不一定哦,”近段时间,沈瓒迫切希望瑶瑶能记起些什么,晚上睡前不但会把往事当作故事讲给它听,还会教它一些常识,“你们狼族连野狗都能结亲,再多两们亲戚也不奇怪。”


    “放屁!”大狼气得咆哮着连连刨起脚下的腐土,“狡诈的死猫,再敢胡说,”它举起爪子威胁道,“当心我撕吃了你!”


    瑶瑶吓得猛然一抖,伸爪按在心口,可怜巴巴道:“好怕怕哦!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哈哈……”


    狼弟撞撞兄长,疑惑道:“它是害怕呢,还是不怕呀?”


    狼兄挠挠头:“应该是怕的吧,叔父可是狼王,谁不怕?”


    “可是小猫笑了啊?”还笑得前仰后合。


    “呃!”狼兄想了想,“大概是吓得脑抽了。”


    狼王原已是恼羞成恼,正准备扑过去撕了那猫儿,听到这话,怒气立马消了一半:“唉,猫儿,你说没捉我们狼族幼崽,就没捉啊。识相点就赶快将我们的幼崽放下,不然,我唤来群狼,你们今天谁也别想下山。”


    瑶瑶止了笑,瞅了眼沈瓒和大军,又歪头打量了下沈壁和卫老、宋舰航,五人对付三只狼还行,再多来几只,只怕还真如狼王说的那样:“我们真的没有捉你们的幼崽,不信你们闻闻,我们身上可有你们狼族的味道?”


    狼王冲两只小狼使了个眼色,狼兄狼弟围着几人转了一圈,冲狼王摇了摇头。


    “那方才在溪边,你们可有看到一只小狼站在青石上嚎叫?”


    瑶瑶一愣,继而若有所思地嚎了声:“是这样吗?”


    狼王惊得倒退一步,喝道:“你一只猫儿,怎么会狼嚎?”


    “我就是会啊。”见狼王不信,瑶瑶玩心大起,张嘴学虎叫了两声,又学乌鸦哼了几句,随之学麻雀叽喳地玩了个绕口令。


    三狼目瞪口呆地看着它,狼弟崇拜道:“你真厉害!”


    瑶瑶傲娇地下巴一抬:“那当然。”


    “好了,”它极是大方地摆摆爪,“既然说清楚了,你们就散了吧,别挡道。”


    狼王有些不甘地低低吼了声,它有心想将这几人留下,又怕引来人类的报复,进而打破森林的平衡让其他动物得利,可就这么放走,面上又多少有些没脸。


    毕竟它这么一折腾,传到一众动物那里,它们不会问什么原因,只会认定它没本事,连几个人类也搞不定,疯狂跑来拦人,结果还让他们从眼前溜走。


    狼弟倒没有想这么多,它就是打心里觉得瑶瑶厉害,若是它有这么一手口技,哪还会怕虎崽那个家伙。


    “你能教我学口技吗?”狼弟上前几步,看着瑶瑶诱哄道,“收下我做徒弟,日后在这片深林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当然虎熊除外。


    “现在也没有动物敢欺负我啊,谁要敢欺负我,”瑶瑶看着狼王似笑非笑道,“我就招了老虎来对付它。”说来它还要感谢狼王呢,要不是它们,它也不知自己有招其它动物的本事啊。


    狼王看着它那得意的脸,恨得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沈瓒垂头瞄了眼怀里的瑶瑶,又瞅了眼狼王愤恨的模样,反手从竹筐里拎出黄羊,放在地上,带着四人往后退了退。


    狼王正被瑶瑶弄得下不来台呢,见此,赞赏地冲沈瓒瞥了眼,带着儿子、侄子低头啃食了起来。


    沈瓒若有所思地带着四人悄悄朝外挪去,狼王只做不知,狼弟不舍地抬头看向瑶瑶。


    瑶瑶翻了个白眼。


    几人下了山,宋舰航脚一软蹲坐在了地上,抹了把额头上汗,叫道:“妈啊,幸好只有三只狼,再来几只,所有的猎物都丢出去,只怕咱也回不来。”


    “切!老头子要是再年轻几岁,非把它们留下吃肉不可。”卫老遗憾道。


    “狼记仇。”沈壁道,“今天这样就好。”


    “入冬前,我看咱们就别进山了。”宋舰航拄着砍刀站起,腿软道,“我那还有一只钢笔,拿去找人换菜吃。”


    “今天的狼都是瑶瑶招来的,”大军道,“下次上山,不带瑶瑶便是。”


    卫老瞪了大军一眼,赌气道:“哼,当谁喜欢上山似的,下次我和瑶瑶一起留下。”


    瑶瑶掀了掀眼帘,不让它上山,那怎么行,山里多好玩啊,有吃的还有玩的。眼珠转了转,嗯,跟大人们一起进山确实是多有不便,如此,倒不如各玩各大的,它不跟他们一起便是。


    沈瓒抚了抚怀里的瑶瑶,没有说话。


    几人留下了野鸭和一头小黄羊,大军逮的母黄羊送给了食堂。


    鸭子当天中午就炖了,小黄羊也杀了,眼见沈瓒过两天要走,卫老做主,羊身抹上盐挂起来,给沈瓒带去海南,羊头和内脏拿来炖了。


    瑶瑶吃了只鸭腿和半个羊脑,慵懒地躺在沈瓒腿上听他们说话,心里平静而又满足。


    几人说了会儿闲话,纷纷回屋睡起了午觉,沈瓒抱着瑶瑶没有进屋,而是带着瑶瑶到了河边。


    放下瑶瑶,往青草地里一躺,沈瓒双手枕在脑后:“瑶瑶,上午你跟那三只狼都说了什么?”


    瑶瑶扯了朵花戴在头上,跑到水边照了照,冲偏头看来的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啊?


    “那你为什么要它们过来?”


    瑶瑶想了想,跑到他跟前,在他伸来的手里写道:“我没有要招它们啊,我就是觉得好玩叫了两声,谁知它们那么笨,竟误以为我是它们族里的幼崽。唉,真没见过这么蠢的。”


    沈瓒抽了抽嘴角,天下间,能微妙微翘地学其他动物叫的动物应该没有几个。


    “瑶瑶,过两天我就要走了,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看看?”


    瑶瑶一怔:“去哪?”


    “南海。”


    瑶瑶双眸一亮:“有大海龟的地方?”


    沈瓒点点头:“对,有大海龟、小海龟、虎鲸、抹香鲸的地方,瑶瑶想不想去看看?”


    “想。”


    沈瓒精神一振,翻身坐起:“当真?”


    “我是想去啊,可是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沈瓒不解道,“瑶瑶,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误解吗?当然有了,从偶尔闪过的记忆片段可以看出,这人就是个唯利是图的,要不然怎么骗得大海龟给了他们那么多黄金。


    唉,它这么美,跟他走,还不得被他给卖了。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我放不下阿爹。人类也好,动物也都好,他们都有爹娘,我没有娘,只有一个阿爹,哪能抛下他独自远行呢?”


    沈瓒想了很多原因 却没想到会从瑶瑶嘴里听到这个 摸了摸下巴 沈赞好笑道:“你是猫 我爸是人 怎么就成了你爹了。”你不是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看你怎么回答?


    瑶瑶被问住了。


    它睁眼醒来 身处在镇上的垃圾桶旁 看什么都觉得陌生 心里空荡荡地甚是孤寂 它不知自己从哪里来?要去哪里?只是凭着直觉一步步走出小镇 沿着山林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农场外面。


    饿了也不知要吃什么 遇到打柴挖野菜的孩童 不由怔然 脑中好似有什么晃过 随之再看孩子们挖起的野菜 竟一口叫出了名字。


    转头扫过地上的植物 一个个名字、药性、价值便从脑中闪过 还有飞窜的野物。


    它兴奋又惶恐 却也急于证明脑中闪过的东西对不对?遂揪了野草走向孩童……其结果可想而知 它被打得头破血流。


    被孩子们追击着逃进山里 它试着按照脑中闪过的药名药性寻找药材嚼碎涂在伤口上。


    溪水边 它看着额头上慢慢愈合的伤口 不由陷入了沉思 脑中的记忆是对的 那是不是说明它其实很厉害 并不是孩童嘴里的死猫、坏猫、笨猫、蠢猫。


    给自己打足了气 它再次下山 窜进了农场。按理它若是需要玩伴 在山林中寻找交结便是 可不知为何 明明什么都不记得 它心里就是亲近人类。


    那一眼望见沈壁 有什么在脑中炸开 可等它再想


    却是一片空白。


    想不明白 它就跟在了沈壁身边。


    在他身边 它的心不在是无处安放的孤寂 好似找到了什么依托。


    它很喜欢现在生活 平静而又温馨 并不想去改变什么?也怕那种未知的改变!


    “我跟他亲 叫他阿爹有什么不对?”瑶瑶赌气道。


    沈瓒双眸一片温和:“你叫沈壁叫爹 我是他儿子 那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瓒哥?”


    “想得美!”瑶瑶瘪嘴 昨天他讲孝经刚说过长兄如父 今天就想当它哥 撑控它的人生 果然心思狡诈 不是善类!


    88、第10章


    还有两天就要离开,在这仅有的时间里,沈瓒不但想说服瑶瑶跟他走,还想安排好父亲在这的生活。


    没敢停歇,从河边回来,避过还在午睡的长辈,沈瓒找到在树阴下编竹筐的大军,递了支烟:“再上山一趟?”


    大军接过他手里的烟,别在耳上:“不怕狼?”


    沈瓒抿唇想了下:“上午听到狼嚎的不少,我找顾团长,看看他要不要带人上山查看一番?”


    “嗯,”大军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我等你的消息。”


    顾团长住在赵正阳家隔壁的隔壁,沈瓒带着瑶瑶从赵正阳家门前经过,院内打陀螺的土蛋,吓得一溜烟儿跑进了屋。实在是沈瓒一身气质凌厉得惊人,他深怕小猫儿记恨那一脚之仇,跟沈瓒告状,沈瓒修理他。


    瑶瑶蹲在沈瓒肩上,看着土蛋逃窜进屋的背影眯了眯眼:欺软怕硬的家伙!


    “小沈,”顾团长将人让到屋,倒了杯水递上,寒暄道,“你这假期快结束了吧?”


    “嗯,后天走。”沈瓒接过白瓷茶杯,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瑶瑶掀了掀眼帘,这还是它第一次近距离地面对顾团长,以往只是远远地瞅见一个背影,眼前的男人,又黑又壮,面容严肃,声音洪亮,看着沈瓒目含欣赏。


    “后天啊,正好我要到县里开会,那天我开车送你。”


    “多谢。”沈瓒放下杯子,“上午山里狼群出没的事,顾团长可有听说?”


    顾团长点点头,担心道:“我正要带人上山看看呢。今年雨水充足,庄稼长势良好,我们农场的战士也没有上山大量猎杀野物,照理山里群狼应该不缺吃食才对,也不知它们怎么就跑到外山来了。”


    沈瓒好笑地瞥了眼肩上的瑶瑶:“说来,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顾团长一惊,狐疑道,“你?”


    “不是我,”沈瓒一指肩上炸毛的瑶瑶,“是它。这猫儿聪明,不知在哪听过一声狼叫,今天我们在山里遇到几只黄羊,它玩心兴起就学起了狼嚎,想吓唬黄羊好方便我们捕捉。”


    “物种不同,理解有误,猫儿的叫声让附近的群狼以为是自家的狼崽子被我们给捉了,遂追击了过来。”


    “你们没事吧?”顾团长骇道。


    “没事。”沈瓒摇了摇头,“只是我想着,这么一来,猫儿就不适合养在农场了。”


    “确实。”顾团长看着瑶瑶,脑中想着是杀呢,还是丢弃。丢弃了还会回来,保险起见,还是杀了安全。


    瑶瑶激灵灵打了个寒噤,生气地抬起爪子对着沈瓒的后脑就是一记:什么人啊,就因为自己不愿跟他去南海,他就逼迫自己在农场呆不下去。


    顾团长诧异地看着沈瓒肩上的小猫,一副生气行凶的模样:“它听得懂我们说话?”


    “它感觉灵敏,”沈瓒伸手托起瑶瑶的身子,揽它在怀,“你方才露出的杀意,大概被它感受到了。够不到你,近距离的我可不就遭了殃。”


    “我以为只有咱们部队里的军犬聪明呢,看来眼前的猫儿也不遑多让。”顾团长感叹了句,见沈瓒对怀里的猫儿宠爱不已,不由又道,“只是它既然会狼嚎,农场确实是留它不得。不然,但有一日它引得群狼下山,那就惨了。”


    “嗯,理解。”沈瓒安抚地拍了拍挣扎的瑶瑶,“它聪明伶俐,就这么丢出去吃苦受难的我也不忍。这样吧,后天我带它一起回南海。”言语间好不勉强。


    顾团长虽然不解他为何对一只猫儿上心,确也没有阻止,左右不过是只无关紧要的野猫。


    瑶瑶气得抬起爪子狠狠地拍了沈瓒几记,可恶、可恶,太可恶了!谁要跟他去南海,它答应了吗?


    软软的肉垫一下一下拍在手上,不痛不痒,沈瓒低头瞅了两眼就不管它了:“顾团长带人上山几点出发,我和大军想跟你们一起。”


    顾团长抬腕看了下表:“十五分钟后,在晒场集合。”


    “行。”沈瓒抱着瑶瑶起身,“我先回去准备,等会儿见。”


    “嗯。”顾团长送沈瓒到门口,转身去了部里。


    回去的路上,瑶瑶气不过,在他手心写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跟你去南海?”


    “有吗?”沈瓒装傻,“不想去,你可以拒绝啊。”


    瑶瑶气得想骂娘,他都将自己留在农场的路堵死了,不跟他走,自己还能去哪,继续流浪吗?


    再有半个月东北这地方就该下雪了,没吃没喝没地方住,十天半月的它就得嗝屁。


    “瑶瑶,我记得你既怕热,又怕冷,如此倒真不如跟我去南海。南海的冬天就跟这儿的春天似的,阳光和煦,百花盛开,美景处处,食物多样,海鲜不断,你真不想跟我去看看吗?”


    瑶瑶舔舔唇,有些向往。


    沈瓒眼角泛起笑意,没在多言,抱着它回到住处,招呼大军背上竹筐,拿了麻绳、砍刀到了晒场。


    几分钟后,人员陆继到齐,由顾团长分成五队,入山后散开,前往五个方位查看。


    沈瓒、大军跟在赵正阳身旁,带人朝深山进发,目的地正是上午他们捕获黄羊的地方。


    一路上因为人员众多,惊得山间的鸟雀野物四下飞窜。


    其中有一名军人,投扔的手法极准,随地捡个石子、土疙瘩朝着飞起的沙半鸡、野鸡、鹌鹑一丢,不是正中鸡头,就是击中翅膀将其打落。


    “行啊,老李,今晚有口腹了。”有人打趣道,“便是接下来没有打到大家伙,也能混口汤喝。”


    叫老李的军人,年龄不大,二十七八,眉眼冷凝,他侧身避开拍向肩头的手,没吭声,弯腰又捡了把土疙瘩。


    沈瓒扭头看了几眼:“看手法,早前在部队应该是阻击手。”


    赵正阳点点头,低声嘟囔了句:“受家庭成份拖累。”


    沈瓒:“……”


    要不是有老爷子资助的名头在前顶着,他这会儿的处境,怕是比老李还不如吧。


    瑶瑶若有所思地瞅了眼沈瓒,爬上他的肩头看向后面的老李,碧绿的双眼轱辘辘转了转,遂之跳下朝后跑去。


    沈瓒一惊,忙回身追来。


    瑶瑶在老李脚前停下,好奇地看他手一扬,击落了条盘在树上的长蛇。不由眨了眨眼,冲他竖了竖爪。


    沈瓒泛酸地搓了搓牙花子,他从不知道瑶瑶还有慕强的心里。


    老李莫明地瞧了眼拦在身前的沈瓒和脚下的小猫,脚步一转,绕过一人一猫,捡起地上的蛇,追着大部队向前走去。


    瑶瑶斜晲了沈瓒一眼,转头跟在老李身后跑了。


    沈瓒摸了摸鼻子,弯腰捡了把土疙瘩,赶上一人一猫,跟老李比赛似地打起了野物。


    通常是你打只野鸡,我击落只鸟儿,你捉只黄羊,我猎只小野猪。


    看着这么多猎物,瑶瑶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嘻嘻嘻……晚上又有好吃的了,高兴之下,瑶瑶“嗷”一嗓子又学起了狼嚎。


    惊得不明就理的赵正阳等人,立马放下猎物,围成圈戒备地握紧了手中的砍刀。


    老李听得清楚,狼嚎声就是脚下这个碍事的猫儿叫出来的:“你还会狼叫?”


    哇!神枪手跟我说话了。瑶瑶激动得双眼直冒星星,摇着尾巴连连点头:“嗯嗯。”


    怕他不信,瑶瑶直起身子,昂头又“嗷嗷”地连叫了几声。


    随之密林深处跟着回应了几声。


    众人匆匆下山,顾团长了解了原因后,立马叫人将瑶瑶和沈瓒打包送到县城,给买了最后一班去冰城的汽车票。


    瑶瑶恹恹地卧在沈瓒肩头,丧得不行,它还没跟神枪手来个拥抱呢,就分开了。唉,有生之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相见,唔……它的男神啊!


    男神!男神!对于脑中闪现的这个称谓,瑶瑶觉得安在神枪手身上实在是太贴切了。长得俊,身手好,跟着他还有吃不完的肉,咋看都比沈瓒这个奸诈小人强多了。


    唉,伤心!它还想着先套套交情,晚上大家一起喝杯酒,就此成了朋友,隔天找个借口回绝了沈瓒去南海的提议,搬过去跟男神住几天培养培养感情……唉!都怪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一不小心又学起了狼嚎。


    可是……狼嚎声听起来甚是威武啊!


    它以为男神听了,对它会有一种英雄惜英雄,相见恨晚的感觉,近而升级成知己。唉,弄巧成拙。


    买了火车票,沈瓒抬腕看了看表,离发车时间还有三个小时:“瑶瑶,饿不?想吃什么?


    瑶瑶抚了抚咕咕叫的肚子,扭头四顾了下,指了指前面拐角处的国营饭店。


    沈瓒点点头,将两大包山货和中午宰杀的黄羊寄存在柜台那,带着瑶瑶出了火车站,去了国营饭店,要了一碗汤面,三个大肉包子。


    喝了几口沈瓒喂的面汤,瑶瑶啃了几口肉包,就不愿吃了,心情不好,它想它的男神了。


    量很足,味道一般,知道瑶瑶吃东西嘴刁,沈瓒也没勉强,几口将剩下的食物吃完,抱起瑶瑶在附近的供销店买了包腌梅子、一袋水果硬糖,一包瓜子、一封点心就回了火车站。


    含着糖,瑶瑶的心情才算好点,卧在沈瓒怀里,四下打量着候车厅来往的人们。


    有穿着讲究的干部,工人,还有衣着破旧挑着大包小包怀包孩子挤来的农民。


    “猫猫…… 孩子吸溜着口水,指着瑶瑶叫道。


    瑶瑶懒懒地抬爪晃了晃,算是打了招呼。


    男人放下肩上的扁担,规整好行李,抱着孩子在沈瓒旁边坐下,黝黑的脸上露着憨厚的笑:“同志,你带只猫能上车吗?


    沈瓒点点头。


    “唉,还真能啊?早知道我就把家里的鸡鸭挑上了。


    沈瓒抽了抽嘴角,掏出钱包,抽了两张票出来:“我给她买了票。


    男人怪异地瞅瞅沈瓒,又瞟了眼他手里的票,半晌呐呐道:“你这猫养的真主贵!


    就那票钱,都够他们家吃上一年的肉了。


    沈瓒收起钱包,点点头。


    对面一位列宁装的女同志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偏头打量了瑶瑶几眼:“同志,你这是杂种土猫吧?


    杂种!骂谁呢?瑶瑶霍地一下站起来,瞪着眼冲女人呲了呲牙,张嘴就是一声狼嚎。


    女人吓得猛然往后一缩,指着沈瓒、瑶瑶惊慌道:“狼,你带狼上车?


    沈瓒无耐一叹,揽紧发怒的瑶瑶:“不是狼,它早前被人丢进山里,被一只母狼捡到养大,所以有些野性,会狼叫。


    瑶瑶偏头晲了沈瓒一眼,骗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张口就是谎言。


    沈瓒抬手轻敲了它一记,无声道:“还不是为了你。 说它被狼养过,是一种最有效、最合理的解释。


    便是如此,也引得候车厅里的人一阵紧张,深怕沈瓒怀里的猫发起疯来,乱咬人抓人。


    片刻功夫,沈瓒周围的人便都拎着行礼挪走了。


    一人一猫互视一眼,齐齐冲对方哼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


    89、第11章


    从冰城到南海三千三百多公里,现下的火车分了特快、直快、普快、普客,特快时速是一百公里,普客时速四十公里,中间相差可想而知。


    然而便是坐特快,从冰城到南海加上中间停站,转车,绕道,没有个四五天也到不了。


    沈瓒带来的钱大都留给了沈壁,剩下的不多,他买了两张到京市的硬座,京市有直达南海的火车。


    背着行李带着瑶瑶上车,沈瓒拿着票找到位置,两个坐位已被一对老夫妻占住。


    两坐相对,共有六个位置,老人对面是一对夫妻带着个五六岁的男孩,老妇人旁边坐着个十来岁的女孩。沈瓒一边往行李架上放行李,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年轻夫妻跟老人说话。


    行李放好,也弄明白了双方的关系,这就是一家六口。


    沈瓒掏出票:“大爷、大娘,麻烦您们让个位置。”


    瑶瑶忙一指窗口,车厢里空气混杂,它要坐窗边。


    一家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老人只当没听到。


    “大爷,麻烦您让让。”沈瓒再次出声提醒。


    “嗨,小伙子,我说你怎么回事,还军人呢,能不能有点尊老爱幼的美德,没看我老伴都多大年纪了,你叫他出来,这过道哪适合他站,磕到碰到,你负责啊?”老太太叫嚷道。


    瑶瑶咧嘴扫了眼沈瓒身上的空军制服,兴灾乐祸地想:让你出门不穿便装,让人道德绑架了吧。


    沈瓒轻敲了瑶瑶一记,心态平和道:“大娘,我两张票,两个座位,让给您一个,自坐一个,不为过吧。至于大爷,他有子有孙,再怎么着也轮不到我事事孝顺。”


    说罢目光直视对方坐着不动的儿子:“同志,你说呢?”


    “什么轮不到你孝顺,”眼见儿子被说得要站起来让坐,大娘急道,“电视上、报纸上不都说,军人就是我们人民的子弟兵,既是如此,那你就是我们家的孩子,孝顺爹娘让个坐有什么?”


    “扑哧!”瑶瑶捂着嘴乐了,哎哟,沈瓒要有四万万对父母、爷奶、兄弟姐妹和子女了。


    “大娘,”沈瓒瞪了瑶瑶一眼,乐道,“人们常道,百姓疼小儿,你不能光心疼兄长,不疼我啊,那样他人岂不要说,你偏心偏性偏执不讲理。”


    “哈哈哈……”周围的人全部乐了,就有人说,“你们可知足吧,人家两个座位都说让一个给你们了,还想咋地?”


    “便是军人,那就不是人了,站着一路不累啊,你心疼自家儿孙,就多买两张票啊。”


    “不舍得买票也行,男孩不大,夫妻俩年轻有力,就不能替换抱着吗?”


    “孩子第一次坐火车,心里稀罕,想自己坐一个位置。”年轻妻子喃喃地解释道。


    “嗨,你这话说得,和着人家军人就得站着是吧?”


    “我……我站着。”妻子忙扶着椅背,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


    “妈、妈,你别走,我要妈妈。”男孩扯着妈妈不让走,妻子握着儿子的小手红了眼眶,不知道的呢,还以母子俩正在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绿茶、小白花……一串的字眼从脑中闪过,瑶瑶歪了歪头,打量了眼女人无声落泪的模样,不由得叹为观止,便是它这个座位拥有者看到眼前的情况,都要大骂沈瓒是个恶霸人渣了。这年轻妈妈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沈瓒捏了捏眉心,冲女人摆了摆手,带着瑶瑶坚难地挤出车厢,跟人挤站在了车厢相接处。


    一夜过去,瑶瑶从他怀里醒来,瞅了眼面露疲惫的沈瓒,不由心疼了他几分钟。哎呀,可怜的娃,看你下次乘车还敢穿军装不?被人欺负了还不能强硬地回击。


    “你来时,是不是也遇到了这事?”瑶瑶好奇地在他掌中写道。


    “没有,来时坐的是卧铺。”


    “咦,真有钱!”


    “呵呵……”沈瓒揉了揉它的头,“荣幸立了个三等功,上面给发了笔奖金。”


    “呃!”沈瓒来农场大半月,瑶瑶也被他恶补了诸多知识,自然知道三等功不是那么容易立的,相当于拿命来换来。


    “走,”沈瓒抹了把脸,“带你去餐厅吃饭。”


    沈瓒带着瑶瑶挤到餐厅,点了两碗小米粥,十个煎包,一笼灌汤包。


    瑶瑶昨晚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胃口大开,一碗米粥喝完,又吃了一个煎包,一个灌汤包。


    晚上到达京市,沈瓒带着瑶瑶走出火车站:“还有时间,瑶瑶要不要在这玩一天?”


    “除去回南海的车票,你还有钱吗?”瑶瑶在他手心写道。


    “钱的事你别担心,我带有存折,明天去银行取些。”未来如何,他无从猜测,他只想在瑶瑶有限的生命里,带她多体验些不同的生活。


    “好啊!”说实话,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瑶瑶是真不想再接着坐了,它嗅觉灵敏,车厢里那驳杂的味道熏得它脑仁疼。只是人家沈瓒站了一天一夜都没喊累,它一个被抱在怀里的猫儿真要跟他吵闹起来,岂不显得很没素质。


    火车站附近就有招待所,将山货寄存在火车站柜台,沈瓒带着瑶瑶寻了家干净的住下,一人一猫简单洗漱一下,倒头就睡。


    没有团着的干草窝,瑶瑶四肢大张地睡在沈瓒身边,半夜感到热,身子一滚轮,“啪”掉在了地上。


    瑶瑶闭着眼刚哼叽了几声,便被沈瓒捡回去,胳膊圈着安抚地拍了几下。


    热热……瑶瑶挣扎着爬出他的胳膊,睡在了他肩部的斜上方。


    沈瓒知趣地往旁边让了让,紧贴床边。


    睡到半夜,瑶瑶迷迷糊糊地被冻醒,摸索着钻进被窝,靠近热源,趴在了沈瓒胸口。


    沈瓒一激灵醒来,下意识地拎起它的皮毛……后想起是它,忙又捂在了心口暖着:“睡吧。”


    早上,瑶瑶喝着粥,有一下没一下地瞥向沈瓒,面色甚是古怪,它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变成了大海龟,疼苦而又迷茫地漂在海面上。


    突然,沈瓒这家伙带着块钢板从天而降砸在自己身上,砸得那个狠啊!当场就把自己砸晕了。你说什么仇什么怨,白天梦里地欺负它。


    哼!臭男人,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仇报回来。瑶瑶一边想着一边发狠地吸溜着米粥。


    “别光顾着喝粥,”沈瓒夹了段油条递给它,“来吃口油条。这家的油条又酥又脆,你尝尝,很好吃。”


    瑶瑶恨恨咬了一口,嚼巴嚼巴冲他翻了个白眼。


    沈瓒筷子一转,对着另一头咬了口,含糊道:“你怎么了?大早上的,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我咋惹你了?”


    瑶瑶高冷地哼了声,冲他招了招爪。


    沈瓒伸手,瑶瑶写道:“哪里惹我了,你不知道?”


    “你是说昨夜啊。你浑身冰凉地钻进被窝趴到我胸口,我不是一时没想起来是你,下意识地就……”


    瑶瑶碧绿的双眼一瞪:“就什么?”一看就有猫腻。


    “咳!”沈瓒不自然地垂了眼睑,小声解释道,“我是军人,有外物袭击,条件反射地就……”


    和着这家伙昨夜差一点没把它杀了啊!哎呀呀,气死它了:“条件反射是低等动物的特征,你还是人呢,呵,长脑子了吗?”


    沈瓒放下筷子,拿帕子抹了下嘴,心里乐和地看着腿上气得跳脚的瑶瑶,猫儿炸毛,便是如此了。


    “我在骂你耶,你笑什么笑?自尊呢?男人的尊严呢,知不知道维护一下?”


    “同志,”旁边一位老人指着瑶瑶,不解道,“同志,你的猫得了羊癫疯吗? 又跳又叫的。


    瑶瑶:“……


    “哈哈…… 沈瓒瞅着瑶瑶一副雷劈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不是,大爷哈哈……我的猫没有得羊癫疯,它是太有表演欲了,昨天带它看了场戏,今天这不就模仿上了。


    又撒谎,骗子!


    沈瓒扬扬眉,无声道:“不然呢,让人把你当成羊癫疯,领着去医院打针。


    哼!就会狡辩,咋不说你得了羊癫疯,我被你传染上了。瑶瑶心里不服,嘴里气得直哼哼。


    沈瓒见吃得差不多了,带着它起身出了国营饭店,去银行取了五百块钱,回火车站购了晚上七点的卧铺,带它坐公交四处转悠。


    每到一个景点,沈瓒便会带瑶瑶下来,大致地转转,讲解一番。


    中午,沈瓒想带瑶瑶去吃京市有名的涮羊肉,瑶瑶一听羊,就想起了早上大爷说的羊癫疯,说什么也不去,遂改去吃了烤鸭。


    下午又逛了两个景点,沈瓒抬腕看了下表,见时间不早了,带着瑶瑶去百货商场,一式两份买了京八件、杏蓉饼、豆沙饼、牛舌饼、酒心巧克力和奶粉。


    “一份留给你吃,一份给小南瓜。对了,忘了跟你说了,小南瓜是尚飞宇和秋文的儿子,今年三岁了,胖嘟嘟的很是好玩。


    瑶瑶对小孩子没什么好感,记忆开始,它可没少被农场里的那帮孩子欺负。后来,那些孩子见了它,隐有讨好之意,还不是因为吃了卫老给的肉和小瓒带去的糖。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好梦。


    90、第12章


    “三嫂,你看这件毛呢如何?”赵芳拎着件粉红长呢大衣扭头寻问,身旁哪还有大嫂廖念涵的身影。


    服务员一指远处的点心区,一身灰呢列宁装的廖念涵正站在过道边,歪头打量着什么


    衣服放回柜台,赵芳信步走来:“三嫂,要买点心吗?”


    “好像偶到了个熟人。”三年前的偶尔一见,记忆里早已模糊了身影,如今陡然出现在眼前,廖念涵有些不敢相认。


    “谁?”赵芳好奇道。


    “沈瓒,你大哥的朋友。”


    “沈瓒?”赵芳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顺着廖念涵手指的方向,一道身着空军制服的飒爽身影映入了眼睑。


    男子侧身而立,面容俊美,气质独特,此刻正一手拎着个网兜,一手怀抱着只黑猫,眼睫轻垂地指着柜台里的一份蜜饯,跟服务员说着什么。


    “他就是嫂子说的沈瓒?”赵芳看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他。”五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丈夫外出回来,就被秘密调到了特殊单位,一年也见不到两面。


    三年前的六月,她通过申请去看丈夫,刚一进门,便见丈夫正拍着一名空军战士的肩,大笑着说什么偷窥非君子所为,真要想结识人家姑娘,就光明正大地上门拜访,正式结交什么的。


    有多久没有见到丈夫开怀大笑了,廖念涵不由就对那名空军战士多了份打量。


    对于丈夫的打趣,小伙子窘着一张俊脸,抿着唇沉默不语,却红了耳尖。


    “嫂子来了,我就不打扰了。”男子对她点点头,起身告辞。


    丈夫摆摆手,直至目送他走远,悠然长叹了声,也没有开口介绍对方是谁。


    还是她出于好奇,悄悄问了警卫员才知道,对方是南海空军部队的大队长沈瓒。


    三年前的沈瓒,脸上虽然窘迫,眼神却是冷的,而今站在十几米外的男子,尽管一身冷硬,眼里的光却暖得犹如冰雪消融,春暖大地。


    “是不是,叫一声不就知道了。”赵芳说着,大步走向沈瓒,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到了近前,赵芳举起手猛然拍向了沈瓒:“嗨!”


    沈瓒好似身上装了雷达,都没有回头,便身形一晃,避到了一旁,对身后的人置若罔闻,伸手接过服务员包好的蜜饯,转身就走。


    “唉,等一下。”赵芳稳住身形,几步窜到沈瓒身前,双臂一伸将人拦住,“你好,我是赵廉的妹妹赵芳,你是叫沈瓒吧,我哥的朋友?”


    赵廉!这个响在耳边的名字,似一记重锤敲在了瑶瑶头上,爪中抱着啃食的酒心巧克力滚落于地,一幕幕残缺的画面从脑中闪过,夕阳西下那苍凉的墓碑,一队身着军装的警卫人员,卫老,还有一个俯身看来的高大男子,以及一脸担心望来的沈瓒……


    “喵”抱着头,瑶瑶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双耳嗡鸣,意识模糊。


    沈瓒手一松,网兜落地,里面的点心、糖果、奶粉散开,在人们脚下滚动:“瑶瑶!瑶瑶!你怎么了?别吓我……”


    瑶瑶无力地拍了他记,无声道:“好吵。”


    看懂了瑶瑶眼里的意思,沈瓒抱着瑶瑶绕过满地的东西,穿过人群,飞一般朝外跑去。


    “唉,你的东西。”赵芳急得跳脚。


    廖念涵拍了拍赵芳的胳膊,叮嘱道:“小芳,你先帮忙捡起来,我去看看。”


    说罢,急急追了出去。


    一头冲出百货商场,沈瓒四下看了下,瞄准一个僻静的胡同一溜烟跑了过去。


    “瑶瑶,”沈瓒执起袖子,擦去瑶瑶顺着毛发流出的汗,“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瑶瑶眼睑轻颤,画面中年轻的军人与它额头相抵,大量的记忆从自己脑中涌出窜向对方,有震翅而飞的鹦鹉,抚须而笑的老爷子,有灵活好动的灵鼠、山寨,还有飞速闪过的高楼大厦,缤纷世界……


    “沈同志?”廖念涵站在胡同口,试探道。


    沈瓒恍若未闻,一遍遍擦去瑶瑶身上冒出的冷汗,眸中全是痛色与担心。


    廖念涵迟疑了下,取下脖中带的细棉印花围巾:“用这个吧,棉布的吸汗。”


    “谢谢,”看着伸到面前的围巾,沈瓒怔了下,接过裹在瑶瑶身上,“知道兽医站在哪吗?”


    廖念涵点点头:“我们开车来的,要不要让警卫员送你过去?”


    沈瓒一愣,认真打量了下廖念涵,有些面善,却不记得在哪见过了:“你是?”


    廖念涵莞尔一笑:“我是赵廉的妻子,廖念涵。”


    “嫂子好。”沈瓒单手抱着瑶瑶,敬了个军礼,“麻烦了。”事关瑶瑶,他不介意欠份人情。


    “举手之劳。”廖念涵带沈瓒到了车边,吩咐了警卫员几句,转头不忘对沈瓒道,“猫儿没事了晚上来家吃顿便饭,陪我们家老爷子说说话,他多年不见你赵大哥,甚是想念,近来更是小病了几场。”


    若在这之前,沈瓒定然一口拒绝,然而瑶瑶单单只是听到赵廉的名字,便有了这么大的反应,那要是见到他本人,是不是就能恢复记忆了?


    心怀奢望,沈瓒便决定在京市留上几日,看能不借赵老爷子的手,带瑶瑶见赵廉一面,遂点了点头。


    在兽医站并没有检查出什么,不过还好,瑶瑶面上的神情已没了痛苦狰狞,身上也不在冒冷汗了。


    回招待所,取了存在柜台里的换洗衣服,沈瓒又去百货商场买了水果点心和烟酒,才由警卫员带着去了赵家。


    赵家起于明初,因历代家族政治敏锐,极会把握身边的一切机遇,故而传承至今。


    现任家主赵鸿儒亦是其中的佼佼者,民国之初老爷子就以倾家之力,大兴教育。到了民国中期,国gong军中的高中级将领,有九分之一是他赵家一众子弟的学生。


    民国后期,两dang之争已十分鲜明,老爷子壮士割腕,捐出九成家业和诸所学校,家族子弟有文转武,全部上了战场。


    赵廉不是赵家最优秀的弟子,却是最忠于花国的战士。五年前,老爷子得到木珠的消息,在争得赵廉同意后,二话不说将其推了出去,后为了避嫌,再无相见。


    “爷爷,”赵辰不解道,“您不是不让我们打听跟小弟有关的一切消息吗?怎么还专门叫我回来接待他的朋友?”


    赵鸿儒背着手,于自己居住的堂屋门口来回踱了几步:“你可知他的履历?”


    赵辰诚实地摇摇头,五年前,老爷子亲口下了命令,有关小弟的事,一率不可过问、打听、探查。所以,他这后来交结的朋友,他是闻所未闻。


    赵鸿儒驻足,抬头望向天际暗下去的一抹晚霞,“他是左中赏最为欣赏的后辈,其能力不比廉儿差。”


    “当年……”他才是木珠最佳人选,然而那孩子放弃了,光这一点,赵鸿儒都要对他另眼相看。


    “老爷子,小张带着沈同志过来了。”保姆李妈过来请示,“现在可要上菜?”


    赵鸿儒摆摆手:“等会儿。对了,念涵不是说他带了只猫吗,小李你炸盘小鱼干,再熬些米粥备上。”


    “是。”李妈应着退下。


    “爷爷,那我去迎迎。”赵辰道。


    “嗯,去吧。”


    赵辰接过礼品,迎了沈瓒过来。


    沈瓒冲老爷子敬了个军礼,“老爷子。”


    “哈哈……小瓒啊,来来快坐,五三年我受邀去聊城大学讲课,遇到左老,从他嘴中可没少听到你的名字。”


    瑶瑶微微支了支耳朵,又陷入了似梦非梦的画面中。


    沈瓒没想到赵老爷子还认识爷爷,坐在老人身旁,就听他讲起十几年前的那次会面。


    随着老人的讲述,沈瓒的防心一点点被击溃:“老爷子,我能见赵廉,赵三哥吗?”


    赵鸿儒双眼一眯:“我能知道原因吗?”


    沈瓒摇摇头。


    “非见不可?”


    “嗯。”赵家这边若是走不通,沈瓒准备去找当年给赵廉看诊,知道些内情的老军医。


    “我找人问问。”赵鸿儒没有一口回绝。


    “爷爷,爷爷,”赵芳咋呼着跑进来,一眼瞅见沈瓒,笑道,“你丢在商场的东西,我帮你捡回来了,等会我拿给你。”


    “不用了。”沈瓒拒绝道,“都是些吃食点心,赵小姐自己留着吃吧。”在京市不知要留几天,点心放久了就不新鲜了,还不如走时在买。


    “你要送给我吃啊?”赵芳双目锃亮,满是欣喜。


    沈瓒不明白她这么开心做什么,赵家也不是缺吃食的人家。


    “谢谢赵爷爷愿意帮忙。”沈瓒起身躬身一礼。


    赵鸿儒随意摆了摆手,亲自给他继了杯茶,饶有兴趣道:“芳儿也见过小瓒?”


    “是啊,爷爷,”赵芳在赵鸿儒身旁坐下,挎着他的胳膊亲腻道,“下午我和三嫂一起去百货商场,正遇到沈同志丢了手中买的吃食,跑出门外。”


    “对了,三嫂说你的猫病了,现在怎么样了?好了吗?”


    “暂时无碍。”沈瓒不欲多说。


    “给我看看,我早年也养过一只猫,多少懂些……”赵芳说着起身,朝沈瓒伸出了手。


    沈瓒胳膊一动,避开,面色冷凝:“不用,她这会儿睡了。”


    赵芳讪讪地缩回手,目露委屈。


    “李妈呢,该开饭了。”赵辰打圆场道,“小芳你去看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