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入戏
一个爆料贴。
发帖人是匿名,题目就是《今天必须揭露计算机系向念那点见不得人的事》。
“校园霸凌事件,是向念黑了学校监控,把视频加工过发到微博上炒热度的。”
“HT演讲当天,没人碰过演讲的广告牌,是向念自己动了手脚,故意砸伤了自己的脚。做戏给校领导和HT评委看。”
“关于和HT言朔的绯闻,是向念自己发送到论坛上,供别人讨论的。”
“是她做的,全都是她。”
回帖人无数,帖子被置顶,加精,短短一天之内,已经爆了。
甚至还有人全程截图挂到了微博上,成功登上热搜后排,题目大差不差,“C大霸凌事件的真相。”
向念大致扫了一圈,有人求证据,有人不肯相信。
当然,也有人力挺,认为她就是个高段位绿茶心机女。
这上面除了故意砸伤自己的脚这条有些牵强,其他的,向念并不能全盘否认。
她的确做过一些。
哪怕是被爆出来,被骂,她也无关紧要。外人对她的看法本就是无聊的事,换做以往,她甚至连背后操作的人是谁都不好奇。
可是这一刻,她想到的还是言朔。
这种消息,会被推上微博热搜,就算言朔看不到,也总会有别的人讨论。
一旦他知道了,他又会怎么想她呢?
向念握紧手机,默默走到他身边。
刚刚陈子童打来的电话,她不知道他听到了几分。
稍作犹豫,还是决定主动把手机页面亮给他看,非常简洁地附带了两个字,“假的。”
言朔视线淡淡扫过,看起来只当成孩子玩的把戏,并没放在心上。
有关此事,他提都没提,甚至主动问了句,“开题报告写好了?”
向念一愣,“没。”
“那还等什么。”
“我……”向念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杵在原地。
言朔再度开口提醒:“开题报告还没写好,文献也没开始看。开学第二个月有场中期答辩,你想要完成初稿,需要两个月。”
“你的毕业设计,除了选题以外也都没开始。光逻辑你就要写一个月,以及画原型,设计数据库……”
向念莫名其妙被噎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写。”-
当天晚上。
言朔刚洗完澡,便收到了韦昊发来的消息。
他是特地来汇报成果,“发帖人找到了,就是之前因为欺负向念被处分的那个女同学,叫刘玉。”
“多半是因为怀恨在心吧,才搞出这些事情来。但是这同学什么本事,竟然还买上了微博热搜?计算机系的孩子们都不简单啊。”
“删帖了,热搜也撤了。您看下。”
言朔看了眼他发来的原贴链接。
他大致扫了一眼,目光却不自觉在某一句爆料上停留片刻。
“向念对言朔蓄谋已久,早就听闻她过够了苦日子,所以想找个有钱人,以后也能衣食无忧。说白了就是勾引总裁想上位,做个被包养的小绿茶。”
忽然就想起向念接到的电话里,似乎有人喊了句,“你做的那点事,都被抖出来了。”
但,她和自己说,是假的。
言朔目光幽深,一张脸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又向下划了几页,又退出。
随后给韦昊发了条新的指令。
“适当警告一下发帖人。”-
热搜被撤,帖子也被删的干干净净。
陈子童一大清早在电话里大惊小怪,向念则显得平静许多。
这些不好的言论是怎么消失的,她心里大概有点数。
只是有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言朔半个字都没问过她,她也不会再提。
两个人又像打起了哑谜,对这种看似小乌龙的事,根本不上心。实际上,心里又多了几次千回百转,向念无从得知。
她只想安静些,安分些,守在他身边,哪怕只有一天。
她这种心情越是强烈,表现就越是明显。
具体体现为,缠着他,看着他,无时无刻。
哪怕他一直在忙自己的工作,无心搭理她,她也要坐在他身边。
敲键盘也好,看文献也好,只要他人还在旁边喘气,她就安心。
临近过年,向念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提到过年,她还有些感慨。别人家的新年是穿新衣服,收压岁钱,放鞭炮,走亲戚,其乐融融。
而在她从孤儿院离开后,每逢过节过年,她都在打小时工。那几天薪资翻倍,向念乐在其中。
反正新年这种节日,阖家团圆的,和她没什么关系。
但是今年和往年不一样,她好像……也能享受到节日的快乐了。
《跟喜欢的人第一次一起过新年》
类似这种题目的攻略,向念又看了几个,这会收起手机,看向身边的人。
言朔正在回复邮件。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穿了一件黑色居家服,隐约能看到锁骨。低调的性感。
虽然认真工作的男人很迷人,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言朔。”
言朔抬了下眼,语气平静,“怎么?”
“你每年都是怎么过新年的啊?”
他淡淡回应,“不怎么过。”
节日对他来说,本来就没什么概念。
毕竟公司里的事情较多,他也没什么闲心去过节。
向念双手撑着下巴,认真地问,“你想和家里人一起过节吗?”
言朔闻言,动作稍顿,又扔了句,“没想过。”
“那今年我可以陪你一起过春节了。”
言朔两只手还搭在键盘上,这会儿抬眼,看向她。
因为在家里,向念只穿了一件睡裙。
两条小腿白皙,两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一大片脖颈露出来,碎发不安分地略过。
他目光沉了沉。
偏偏她不自知,还对着他弯起眼睛笑,“我做了好多功课,关于春节都已经计划好了,我们分工合作,你去贴对联,你去包饺子,你去挂炮仗,你去点灯笼,你为我准备新衣服,你为我准备压岁钱。”
听到这,思绪回笼。
言朔轻笑了声,嗓音低沉,“我都做了,你做什么?”
“我替你加油,我永远陪伴在你左右。保准让你有个难忘的春节,怎么样,感兴趣吗?”
言朔收回视线,“并不感兴趣。”
向念继续在他耳边念叨,分析这其中的利与弊。言朔忙于处理工作,基本有一句每一句地回应。
向念见状,也就没再打扰。
下午四点,言朔接了个电话。
一转头发现向念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头枕在扶手上,双手抱着白色的毯子。大概是睡得热了,两条腿露在外面,脸上还泛着红晕。
言朔站起身,停在她面前看她。
这些日子,她总喜欢在他身边转。不管是项目组聚餐,还是朋友找她,她全部拒绝,一次家门都没踏出过。
他一直处理工作,话也少,难道她就没觉得无聊吗?
向念似乎察觉到面前的光被遮住,睫毛颤了颤,睁开双眼。
一睁眼就发现言朔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先是茫然地张了张嘴,反应过来后,睡眼迷离地对他露出一个笑。
“嗯……看我看入神了?”
室内没开灯,窗外斜阳打进来,更衬得她唇红齿白。
言朔眸色暗了暗,抬手将她随便脱在沙发上的毛衣盖在了她脸上。
向念:“?”
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你是不是没听过啊?
她刚想爬起来辩驳。
紧接着又听言朔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换衣服,带你出去。”-
向念跟言朔上了车才知道,是要去见傅燃他们。
成宛丝和成阳泽准备回老家过年,年前张罗了一场饭局。
向念倒是可以接受陪他一起去,但是成宛丝不待见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言朔看得出她的顾虑,随口说了句,“你不是挺喜欢成宛丝的吗。”
向念被他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此时只想呵呵。
她虽然一口一个宛丝姐姐的叫着,但并不代表她喜欢和她玩吧?
言朔竟然能有这种错觉,真不愧是你,钢铁直男。
想当初向念对言朔没这么上心的时候,还能跟成宛丝打打太极。
现在又不一样,别说打太极了,打起来都是极有可能的。
果不其然。
向念跟着言朔赶到时,成宛丝刚好在门口迎接。见到向念,明显脸色一僵,差点就把“怎么tmd又是你”写在脸上了。
向念不甚在意,甚至对她露出一个看似友好,实际嘚瑟的微笑。
跟着成宛丝进入包厢,刚推开门,便感受到不同的气氛。
向念抬了抬头,愣了下。
包厢里坐了三个人,分别是成阳泽,傅燃,还有……明萱。
傅燃冲她勾了下唇角,算是打过招呼。
相比较于其他人的淡定,向念明显表情不太好。
她木然地坐在言朔身边,恰好对上明萱投过来的视线。
明萱穿着黑色长袖蕾丝裙,衬得皮肤白皙,再见时仍然惊艳。
向念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成阳泽笑了。
“咱们向小念这是见到明星,惊讶了?”
向念回过神,尴尬地点了下头,“是……”
明萱明朗笑开,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放在桌上,又转到向念面前,“送你的。”
向念一看,是明萱最新的写真集。
是好意,可是……
言朔果然朝这边看了眼,向念感觉到自己在说谢谢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都很不自然。
她怎么躲,到底还是没躲过明萱。
一旦她说点什么,言朔想猜到先前她犯的那点事,简直易如反掌。
然而明萱开口,也不知是冲谁,看似随意地解释了句,“知道今天有位新来的妹妹,想趁机推销一下自己。”
众人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存疑,一个小插曲也就就此掀了过去。
向念偷偷舒了口气,再度看向明萱的表情里都带了分感激。
这顿饭和以往一样,几乎都在几人之间的调侃中度过。
除了偶尔成宛丝和向念明着呛几句,气氛还算融洽。
直到成阳泽笑着聊了句八卦。
“我听说容佳因为徐景祁退婚这事,把北城闹得鸡飞狗跳。诶,之前徐景祁不是当众说过,要去找自己真正爱的人吗?你们有人知道内情吗?我是真纳闷,这豪门联姻怎么就忽然变成了深情虐恋。”
这句话一出,桌上一共六个人,五个人都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说】
祝宝宝们圣诞节快乐!!(*^▽^*)
第42章 入戏
桌上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内情。
于是成阳泽成了唯一一个,真正在认真吃瓜的傻白甜。
“哈,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成宛丝先反应过来,往成阳泽嘴里塞了块扣肉,“闭上嘴吧你。”
成阳泽被噎了个好歹,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抱怨,“哪有你这么对亲哥哥的?”
明萱和傅燃笑开,方才桌上尴尬的气氛终于有了几分缓和。
除了向念。
她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成拳,默默朝言朔投去了一个目光。
言朔头也没抬地往她碗里夹了几只虾,淡淡道,“多吃点。”
和成宛丝用扣肉堵住成阳泽的嘴有异曲同工之妙。
向念只好乖乖低头吃虾。
她看得出来,言朔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情绪到底还是被影响了几分,不大痛快的样子。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要说因为他吃徐景祁的醋而开心,不合时宜。
更多的还是担心。
毕竟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关系,实际上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这一顿饭吃到尾声,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就连向念也跟着喝了点。
成阳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言朔和成宛丝两个人拖着他一个朝停车位走去,向念原本尾随其后。
结果没走几步,被傅燃拦下了。
当时他正站在一旁抽烟,见向念路过,不咸不淡地扔了一句,“我没跟他提过,是想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你一次机会。”
向念脚步蓦地顿住,缓缓回过头看他。
傅燃踩灭手中的烟,语气仍然漫不经心,“言朔最讨厌别人骗他,你悠着点。”
说完,也不顾向念的反应,人已经走开了。
只有两句话,但足以让她僵在原地。
直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交谈声,向念才逐渐回神。
言朔和成宛丝将成阳泽送上了车,正站在车前说话。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到了晚上风格外大。
成宛丝穿得单薄,搓着胳膊,冻得直跺脚。偏偏不肯上车,只想拉着言朔多说几句。
向念跑进几步才将将能听清。
“班上女生那时候都喜欢跟着你,后来有一天没再跟了,你知道为什么嘛?都被我赶走了。我威逼利诱一通,就没人再敢缠着你了。”
向念脚步微顿,站在原地默默听起了墙角。
成宛丝讲的大多是他们从前的事,言朔偶尔回应,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沉默。
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冷。她要说,他就在这陪着听?
向念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随后便亲眼看到言朔将一件外套递给成宛丝,语气平和,“披上吧。”
成宛丝笑着接过。
她比向念高出半头,但是站在言朔面前仍然显得小鸟依人。
“上车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成宛丝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听话地回到了车上。
车门关上,言朔转过身,恰好看到在一旁站了良久的向念。
她系了条红色围巾,巴掌大的小脸就缩在围巾里,只露出冻得发红的鼻尖和一双黑亮的眼。
看到他投来的视线,还弯弯眼睛,笑着问他,“聊得开心吗?”
人是笑着的,醋意却明显到几步开外都能闻见。
不知道为什么,酒桌上的烦闷散掉了几分,带了些明朗。
言朔对着她点了下头,甚至还破天荒地应了句,“还不错。”
“……”
难得的肯定句,竟然用在这上了。
向念气鼓鼓地上了车。
这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
酒精的作用到现在才开始发酵,向念昏昏沉沉,将头靠在车窗上,明显一脸不开心。
成宛丝对她来说是什么?如果是以前,她会非常自信地说,那根本不是个对手。
但是现在,她竟然感到闷。起因是目睹了一场两人的对话。
她明显察觉到,比之前成宛丝和言朔两人在书房里聊了好几个小时的感觉更加强烈。
以至于她原本想忍着憋着,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结果车才开出去一半,她到底还是没忍住。
头靠在车窗上,斜着眼睛看言朔,问了句,“你和成宛丝关系很好吧?”
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提问,实际上,醋!意!升!天!
他竟然当着她的面给别的女生披了件衣服,管你关系好坏!她都不允许!
言朔自然感受得到,他放下手中的资料,胳膊撑在车窗下的扶手上,淡淡地朝她看过来,“不错,怎么了?”
“你们聊什么呢?我听了两句,好像是上学时候的事情哦?”
“嗯。”
“听上去还是青梅竹马,朝夕相伴?挺快乐的嘛。”
“*还行。”
向念被他看上去的确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噎到了。
她收回视线,目光看着窗外飞速略过的风景。
片刻后,她不死心,又问,“我看成宛丝长得不赖,你们关系那么要好,怎么没发展一下?”
言朔扬了下眉梢,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随后答道,“以前没想过。”
“现在呢?要是她现在跟你表白呢?你不想想?”
“可以考虑。”
向念咬牙,一股气涌上来,憋得满脸通红。
她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只需要一根针就可以戳破。
言朔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唇,掩住眼里那一抹笑意。
他是故意的。
成宛丝也是故意的。
原本散场后,成宛丝拉着他说的并不是这些。
是关于他今天带着向念来这场聚餐的事。
她拧着眉,说了很多。
“你知道我不信她,所以你故意把她带来的?”
“你在要我接受接纳她?”
“连成阳泽都知道徐景祁那件事儿,你还扮糊涂吗,言朔!”
言朔听了几句,本就没什么耐心了。
余光一瞟,恰好看到向念朝这边走来。
方才还追问他的成宛丝也忽然话锋一转,笑逐颜开,说了些从前的轻松事。
容易引人遐想。
但言朔默许了,也就是那一瞬间,也开始好奇向念的反应。
知道她在嫉妒。
这种感觉还不错。
眼看着向念化身河豚,马上就快爆炸了。
他到底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向念回过头瞪他,一字一句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车子停在红绿灯处,九十秒的红灯。
司机开了保温杯,喝了口水。
然后目光稍微一斜,便看到车后座的向念一把扯过言朔的领带,恶狠狠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言朔愣了,司机也愣了。
向念还沉浸在那股憋气的劲里,学着言朔之前警告她的样子,故意压低声音道,“我盖过章了的,下次你要是再给别的女人披衣服,我就睡了你!”
司机没忍住,一口水喷了出去。
车内静谧了很久。
直到路灯通行,车子重新启动,言朔才抬手送了下领结。
他视线扫过去,笑意明显,饶有兴致地问她,“喝多了?”
向念扬着脖子,“没喝多。”
“知道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当然。”
“好。”言朔将手搭在她头顶,低垂下眉眼看她,嗓音低沉,“明天我再问你一遍。”-
向念当然记得自己都说过什么。
但她坚持装傻,她可以承认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但是坚决不会承认这对话是在吃醋的情景下发生的!
于是当言朔问起的时候,她两条腿一蹬,“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装傻充愣有一手。
她是打定心思了耍赖,在沙发上瘫着的样子也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言朔站在她面前,看了她片刻,扯了下唇角,笑了。
午后阳光充沛,光晕打在他脸上,说不出的好看。
向念看愣了一瞬,随后吞了下口水,开口说了句话,像是喃喃自语。
“不过,我要是能把你睡了,的确不亏。”
话音落。
笑容凝结。
言朔神情开始复杂。
向念穿着睡裙,不知死活,说话间已经坐直了身子,有意无意撩了下裙摆。随后眨眨眼,对着他歪头笑。
摆明了风情万种,你不上你就不是真男人。
言朔静了静,收回视线,伸手指向书房,“滚去写作业。”
第43章 入戏
年前最后一天,向念收到了酒吧老板娘的短信。
“孟寅这两天联系你了吗?他昨天今天都没来上班,电话打不通。”
向念收到后,便给孟寅发了微信,又打了电话。只是消息没回电话不接。
对他这种百事通,手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开机的人来说,的确有些反常。
向念:“住的地方有找过吗?”
“没找过,不过也有可能是回家过年了,电话我再打打看吧,麻烦你了,丫头。”
老板娘回复完,也没再找她。
这个小插曲一晃而过,但向念隐隐约约总觉得心里难安。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
向念起了个大早,刚一推开房门便看到言朔已经坐在客厅喝咖啡了。
忽然间就涌起一股兴奋劲儿。
“新年快乐。”
她蹦蹦跶跶和他打了个招呼,叼起一个三明治,便跑去拿提前买好的春联。
然而在面对言朔家豪华而不接地气的门时,却略微犯了难。
清早的温度很低,她两只手没拿一会,就已经冻僵。
言朔见她杵在门口,跟了出来。
向念仰头看向他,刚想问,“你这门方便我贴春联吗?喜羊羊的那种。”
言朔已经伸手接过,只当她是个子不够,稍微一抬手,向念整个人便被他圈在了怀里。
鼻尖旁萦绕着他身上的淡香,似乎还带着温暖的体温。
特别有安全感!
向念心情大好,连忙回过身,趁他正着手贴春联的时候,伸手在他腰间抱了一下。
头埋在他胸膛前,又蹭了蹭。
这是新年的第一抱,她心里默默地想。
随后,不等言朔反应过来,她又跑回卧室拿了几串小灯笼。
直接挂在阁楼的扶手上。
抬眼望过去,总算有点年味了。
言朔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但看她难得这么活跃,也就任由她去了。
直到他人被她拉进厨房,要求他开始和面的那一刻,言总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不会。”他板着脸。
“不会可以学啊,有教程的。”向念笑盈盈的。
“不要,麻烦。”他冷硬拒绝。
“包个饺子而已,别这么傲娇嘛。”向念仍然笑盈盈的。
“速冻的不行?”
“速冻的不好吃嘛。”她瘪了下嘴。
“点外卖不行?”
“唉。”向念垂下眉眼,叹了声气。
“我都很久没跟家里人一起过年了,往年的这时候我都在麦当劳打小时工。一小时40块钱,薪资翻三倍。这还是我第一次重新感受到过年的滋味。我也没别的意思,也不想强求你,我就是想吃个饺……”
“行了。”
言朔皱起眉打断她,一双骨节分明,看起来就从未下过厨的手伸向白花花的面里,冷着声音道,“让你添水就添水。”
向念一改失落的眉眼,笑得满脸明媚,“好说。”
曾经有她为了讨好言朔,亲自下厨做川菜。如今有言朔不情不愿为她包饺子,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啊。
和面做馅包饺子,向念读一步,言朔做一步。
折腾起来也没顾上看时间,转眼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客厅里电视开着,向念随手调了个台,放的是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没仔细看,就听个声音,图个热闹。
北方的新年,喜欢在饺子里包提前准备好的硬币,运气好吃到的话,可以和长辈兑换更大面值的钱。
一毛是一百,五毛是五百。
算是新年的好彩头。
向念不光包了钱,还包了枣子花生桂圆瓜子进去,一边包一边念念有词,“这叫,早、生、贵、子。”
言朔擀面皮的手一抖。
向念动作也顿了顿,转头看着他笑,“你别慌,我说说而已。”
他收回视线,重新专注手上的事。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大餐桌上,言朔扔过来面皮,向念往里裹馅,搭配起来倒也顺手。
只是坐了三个多小时,难免有点腰酸背痛。
向念转了转脖子,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走到言朔身边,弯下腰看他。
言朔掀了掀眼皮,本就被拉来做“义工”,情绪正别扭,语气自然不怎么好,“看什么?”
“我累了。”向念笑了下,“想充个电。”
言朔闻言,眉梢一扬,“你想怎么充电?”
话音刚落,向念捧住他的脸,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新年新气象,占便宜要趁早,现在不占更待何时?
言朔浑身一僵,转眼看向她。
脸上沾了面粉,向念只看了一眼,受不住了,开始捧腹大笑。
“抱歉。”向念挥了挥自己的手,“我一时忘记了,弄脏了言总的一张俊脸,我马上帮您擦了。”
言朔看她笑得前仰后合,无奈叹了声气。
老父亲带女儿的既视感。
向念拿了使劲,细心地帮言朔擦掉脸上的面粉。
她刚洗过手,手指冰凉,捏住他的下巴,一点一点,极其耐心。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凑得很近。
两人再靠近一点便能碰到鼻尖,呼吸交错间,向念看向言朔的双眼,有些怔愣。
墨黑的眸子狭长,睫毛也很长。双眼皮薄而窄,有些遮瞳,偶尔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在看向别人时,总让人感觉到疏离和不耐烦。
然而此刻,却直直地看向她。
带着她鲜少见到的耐心和温柔,向念看着看着,一时间忘了动作。
他近在咫尺,她只要凑近一些,就能亲到他薄薄的唇。
向念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她想问,我能亲你一下吗?
然而话还没问出口,言朔眼里忽然挂起笑意。
随后,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抬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向念愣了。
她愣住的那一瞬间,甚至能感觉到脸上面粉在噗噗地往下掉。
言朔看了她三秒,低声笑了出来。
好好的温馨包饺子时刻,不知道怎么的,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向念抓起面粉便往言朔脸上蹭,无论是他冷声警告,还是呵斥,她置若罔闻。甚至追着他抹一边追一边笑,颇有种丧心病狂的感觉。
到最后,一楼已经是一片狼藉。
两人满身满头都是面粉,面面相觑过后,决定各自回房间冲个澡。
向念再一出来,门口摆了几袋子的衣服。
她惊讶地扫了一眼,都是比较贵的牌子。
言朔头发半湿,垂在额前。他换了件深色衬衫,扣子还未系。随口扔了句,“你的新衣服。”
“你真的买了啊?”
“不是你让我准备的?”言朔一脸不耐,“不要算了。”
“要!”
向念抱起来,“我马上换好。”-
很周到,一看就不是言朔那种直男买的。
不光有衣服,连袜子内衣都有。
向念最终选了件酒红色短款毛衣,配黑色半身裙。
出了卧室,第一件事就是在言朔面前转了一圈,问,“好看吗?”
言朔扫了一眼,难得没否认,轻轻点了下头。
向念坐到他身边,用后脑勺对着他,又问,“别光顾着给你自己吹头发,也帮我吹下吧?”
她比以往活跃,活跃得甚至有些过火。
颇有一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感觉,从早上第一个拥抱开始,她就在尽量让这一天过得难忘一些,再难忘一些。
向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明天是分离,那今天就放肆快乐吧。
所以在言朔迟迟没有动作的时候,向念晃了晃身子,撒娇,“我手指头刚刚推你的时候杵到了,你帮帮我吧。”
言朔只好照做。
擦头发,吹头发,最后还在向念的指导下替她梳了个低马尾。
下午两个人又一起做了几道菜,向念亲自为他熬了酒酿小圆子。
全部做完,天已经蒙蒙黑了。
饭菜摆上桌时,春晚正式开始。
市中心一带不准放鞭炮烟花,开饭前向念郑重其事地在音乐软件上播放了一段炮声。
这叫仪式感。
言朔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仪式感,但日子特殊,统统纵容了。
向念手艺不精,饺子露馅了。
完整的没几个,她一边吃一边还笑自己,“露馅了,全露馅了。”
说完,自己又愣了一下。
心思敏感,全当是给自己的暗示了。
随后,又摇摇头。面色凝重地再夹起一个饺子,放在嘴里一咬,吃到钱了,立刻又笑开了。
这一顿饭,她中了很多奖,刚刚那点心事也就慢慢消散了。
看春晚,吃零食。
这一晚,两个人就窝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哪都没去。
向念很吵,吃东西吵,笑声也很吵。
小品实在太好笑了,她时常控制不住拍上言朔的大腿。又在言朔的注视下,默默收回双手。
新年过的很热闹。
好像要把空缺了一年的寂寞,都在这一晚加倍补回来一样。
十二点将过,钟声响起。
在主持人的倒计时中,向念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三、二、一、新年快乐!”
她迅速许愿,“我的新年愿望是,念念有言朔,年年有今日。”
“健康,幸福,发财!”
再次睁眼,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红包。
她用手指稍微比划了一下,嗬,少说都有几万块。
向念直接傻眼。
言朔语气淡淡,随口回应,“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
这大概是最后的糖了,好好吃,多吃点~
第44章 入戏
过了十二点。
向念收到了宋小夏的视频通话邀请。
彼时她刚跟着言朔走到了二楼的露台上,和他使了个眼色后,接通电话。
“学姐,新年快乐!”
向念对着手机笑,“你也是,新年快乐。”
言朔坐在一旁,默默点起一支烟。
向念看了他一眼,主动问起宋小夏,“吃饺子了吗?”
“当然啦,我吃到了三个钱呢。”
“家里热闹吗?”
“热闹,今年姑姑他们都来了。悄悄告诉你,我偷吃了我侄子大礼包里面的奶糖。这熊孩子哭了俩小时呢。”
向念食指抵上鼻尖,笑出声,“看来你今天过得不错啊。”
“是不错,学姐你呢?你在哪里过年呢?我妈还说,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到我家来住上一阵子,我们全家都很欢迎你。”
“不了。”向念摇头,又看了言朔一眼,“我有人陪了,谢谢你。”
说到这,她又道,“对了小夏,上次你带来的提拉米苏很好吃。开学时能再帮我带一块吗?”
“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挂断电话,向念收起手机,往言朔身边凑了凑,“给你带的。”
言朔掐断烟,抬眸看过去,“带什么?”
“小夏的蛋糕啊。”
言朔勾了勾唇,本想说,甜食有什么可吃的。
但话到嘴边,硬生生转换成了一个轻飘飘的“嗯”字。
他不是听不出来,电话后半段,向念都是替他问的。
言朔早就知道宋小夏现在的家庭很和睦,但是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果然,向念没一会,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她过得很好,有人陪,你可以放心啦。”
言朔点了下头。
向念又道,“你呢,今年春节有我陪,也不孤独。”
言朔看了眼身边的人,她一张脸挂着笑,当时便凑过来捏了捏他的肩头。
一边捏一边道,“别动啊,刚刚接电话把我颈椎病接出来了,我得找个舒适的位置休息一下。”
她没顾言朔的反应,调整了一番,随后将头靠了上去。同时舒心地呼了一声,“刚刚好。”
午夜的室外,温度更低了。
向念贴了三个暖宝宝,才有勇气跟着言朔来到露台。
此刻靠在他身边,忽然感觉没那么冷了。
也许是感动她刚刚当着他的面多询问了宋小夏几句吧,他难得没把人推开,真的安安分分让她靠着。
向念偷偷笑了笑。
笑意还未散去,忽然听到烟花燃起的声音,紧接着是“砰砰”两声。
她一愣,仰头看过去。
不远处真的有无数簇烟花窜上去,又在天际炸开,将墨蓝色的夜染得五光十色。
“竟然有烟花?C市不是不让私自放烟花吗?”
“谁这么大的胆子啊,看样子是在住宅区内吧,不怕被罚款吗?”
她疑问尚未得到解答,言朔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通,听了两秒后,又转成公放。
韦昊的声音响起,仅仅比烟花声小了一点。但足够让人听清。
“言总,烟花是三十分钟的,已经点上了,您那边能看到吗?”
言朔低声应了句,“能。”
随后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转头问她,“现在知道了?”
他墨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带着某种调侃的意味,一字一句问她,“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向念有一瞬的错愕,随后别过头,默默看向正在燃放的烟花。
她睁着一双眼,一秒钟都不舍得眨眼似的。全程,连头都没动一下。
言朔见状,笑了下,“倒也不用看得这么认真。”
向念起初没回应,片刻后,才眨了眨眼。
“这是你专门放给我看的吗?”
“不然?”
“可是,你怎么会……”
言朔蹙了下眉,“不是你说要看的?”
向念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那时候也就当做个玩笑,什么你去贴对联,你去放烟花,你买新衣服,你包压岁钱。
她自己都没当回事。
他竟然记得了。
压岁钱有了,新衣服有了,连烟花都有了。
许愿嘛,过过嘴瘾,也没想着会实现。但是一一兑现这种事,是她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待遇,甚至想都不敢想。
怎么会有人将她随口一说的玩笑话当真呢?
偏偏这人是他,偏偏他为了她这种人,当真了。
一时间,她也说不出是感动更多些,还是难过更多些。
在情景和情绪的双重作用下,向念心酸鼻酸一起发作。
她特别想哭,但是她却不能。
烟火点亮了夜空,也点亮了她一张白皙的脸。
同时,还有她眼里流动的泪光。
酒精和夜晚的双重作用,让她格外感性。
偶尔也会被情绪引导,说一些问一些,平时根本不会主动去提及的话。
向念努力将想哭的欲望忍了回去,等泪水都消散得差不多了,她吸了吸鼻子,忽然问向身边的人,“言朔,你说过谎吗?”
言朔愣了下,有一瞬间的不解。
向念补充道,“就是你始终没和宋小夏相认这件事,算不算是一种善意的谎言呢?”
言朔扬了下眉梢,“算是吧。”
“所以说啊,不是每一个谎言都能用坦白来解决。很多时候,谎言下包裹的是很多很多的无奈。当事人知道真相后的给出的反应,也许还不如不知道呢。”
向念重新靠回到他的肩膀上,碎碎念似的讲了起来。
“也许她知道了,会无法接受,会从原本生活给她营造的假象中苏醒过来。”
会觉得被另外一个人骗了这么久,很愤怒。会觉得从头到尾利用了这么久,很可笑。
同时也会觉得,欺骗自己的人,可怕可恶,简直是最可恨的人。
后面的话,她是偷偷在心里面说的。
“我只是忽然有感而发,随口说说的,你……”
言朔却把话接了过来,“你说的那种情况,不是对所有人都适用。的确,有人适合活在谎言里,但是有人却憎恶谎言。在说实话之前,你怎么知道结局是好是坏?”
向念一怔。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没做声,却默默咬了咬下嘴唇。
因为,结局是好是坏,她有判断力,是能预测到的啊。
三十分钟的烟花,一晃即逝。待回声消失,绚烂也逐渐沉没到夜色中。
周围再次回到了一片安静。
所以,她能将他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虽然仍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他看着她,淡淡地问了句,“那你呢,你说过谎吗?”
心跳在胸腔中逐渐强烈。
她双手握拳,抵在身侧。
他这样问她的理由,她自然知道。
无论两人进展如何,言朔大概对她总是要存疑的。
向念没说话,与他对视良久,才开口道,“说过。”
言朔眸色一沉,“比如?”
“很多很多呢,我本来就是个谎话连篇的人啦。说过的谎绕地球可三周,你要听的话,我一天一夜都讲不完。”
“你可以慢慢讲。”
“不要,你听不累,我还嫌讲着累呢。”
说着,向念已经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一场无声的对峙,戛然而止。
言朔也没再多问。
他收回视线,走到她身边,率先推开了门。
还未迈步进去,向念忽然在他身后问了句,“言朔,明年过年,我们还能这样一起看烟花吗?”
“也许吧。”-
大年初一。
微博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和HT有关,FINDU被居心不良的人利用,靠一张偷拍的照片,成功识别了暗恋女孩子的全部信息,并找到其住所,进行日复一日的骚扰。
一时间,网络上针对FINDU的系统漏洞,反响很大。
言朔收到消息,一大早便赶往公司了。
第二件事,和自己有关。
热词条凭空出现在热搜上——“十年前的容夏案”
向念是颤抖着双手点进去的,据知情人士透露,由于被父亲的商战所波及,容誉的小女儿容夏,当年是被先奸后杀。
所以家里人一开始就婉拒了警方和医院的调查。
对于这个名字,想必很多人都比较陌生,所以评论并不多。
但是对向念来说,却是一颗定.时炸.弹。
徐景祁的消息也适时发了过来。
97:“你怎么样?”
97:“我会帮你解决,调查出究竟是谁做的这件事。”
97:“夏夏,你先别怕。”
向念把手机丢到床上,自己也随之仰躺着,木然地看着天花板。
她不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自从上次在讨论组里出现了奇怪的人之后,她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躲在暗处的人,对她造成的所有攻击和伤害,都是循序渐进式的,只等她自己按捺不住。
她的确按捺不住了,可是却无从下手。她只有自己。
晚上九点,言朔还没回来。
向念没心情吃晚饭,只坐在客厅里一遍又一遍给他发着消息。
客厅里开着一盏小灯,整个室内都很暗,和昨天的热闹想比,总显得冷冷清清的。
她裹着毯子,盯着手机,眼睛始终是红的。
一直没回复他的言朔,十点才回给她一条消息,“忙,今晚不回。”
向念眨了眨干涩的眼,抬起手给他回复,“那你记得吃晚饭。”
另一边,言朔收到消息后,也没再回复。
他收起手机,坐上了车。
从启动车子,到开出去,只用了几秒钟。时间紧迫,他心情也更焦灼。
半小时前,他正和全公司的人开会,商讨处理FINDU的漏洞,和回应媒体。
忽然收到了陆城的电话。
对方只简单说了几句。
“言总,你身边的小姑娘,不简单呐。”
“调查事情都查到我头上来了?”
挂断电话,对方给他发了张照片。
言朔看了眼。
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闭着眼睛,被捆在椅子上。
言朔不认得。
直到陆城又发了句,“孟寅,是你那妹子的朋友,没错吧?”
【作者有话说】
我开始了,接招吧(#^.^#)
第45章 入戏
言朔把孟寅带走,又送进医院。
他在病房外点起一支又一支的烟,孟寅也不见清醒。
据陆城的意思,知道被人调查了,本想直接杀了了事,但考虑到这人是言朔身边人的朋友,才手下留情,只是将人打伤。
言朔将烟踩灭,脑海里全都是陆城在他临走前说过的几句话。
“小丫头查的好像不是自己事,是谁的来着?”
“哦对,容夏。”
“只是,容夏的事情,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查呢?”
他话里有话,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离开后,言朔便给韦昊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交代了一件事,“把容夏当年的事查一查。”
韦昊随口说了句,“巧了,正在热搜上挂着呢。”
言朔挂断电话后,看了眼手机上的微博。
没一会,韦昊的资料也发了过来。
关于容夏的案件,摆在明面上的资料并不多。都需要深入调查,才能看到些皮毛。
容夏是容誉的小女儿,当年被歹徒绑架,先奸后杀。据说容誉每年都会去北城的公墓里探望小女儿。
而徐家和容家一直是多年的合作关系,事发当天,徐家正和容家二次合作,接受记者的采访。
是徐景祁冲到现场说容夏被绑架了,这件事才得以在媒体上传开。
容夏出事后,容佳休学一年之后,继续读了高中。大概是妹妹去世,受了不小的刺激,容佳成绩远不如从前,从那年之后,也渐渐从媒体的视线里淡出。
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留学归来,与徐景祁订婚。
看起来,就是一件容家的旧事。
言朔逐字逐句看完,韦昊又发来消息。
“最近容誉一直在打电话,说什么都要与您见上一面。”
“知道了。”
言朔回复完,视线再次扫过资料,某一瞬间,眸中情绪愈发深沉了。
孟寅是在第二天醒来的。
脸色苍白,明显疼的直流汗,但是醒来第一件事却是找手机。
助理搬了个椅子,言朔迈腿坐在他旁边。
垂下头,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腕表。
开口时声线清冷,带着一股逼人的冷意。
“说一说吧。”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孟寅,压低声音,“你和向念的关系。以及,你调查陆城的原因。”-
FINDU被人利用犯罪一事没有在短时间内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向念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吓了一跳,坐起来才发现,昨晚为了等言朔,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和脖子,接起电话。
“新年快乐我的念念。”
向念反应了一会,才道,“新年快乐,子童。”
“HT那事儿你看了吗?你现在还和言朔在一块呢?”
向念下意识忽略后一句,只问,“HT怎么了?”
“都在热搜上挂了好几个词条了,昨天那事儿爆出来,还没解决明白呢。又跳出来几个人说自己曾被骚扰过,我看这是有人故意要搞HT吧?”
向念挪开手机,开了免提,自己这边点开微博热塑看了一圈。
果然都是各型各色的人,忽然爆料自己因下载FINDU,被居心不良的人跟踪。
不少人要求FINDU下架,也要求HT这边给个说法。
向念甚至看到有人要求CEO公开道歉,认为这软件的开发,本就是个错误。
这个要求呼声还不低。
她眉心紧蹙,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停滞。
陈子童还在扯着嗓子讨论这事儿,“我看言总可能要没落了,这件事一出,影响这么大,股价肯定是要跌的了。”
“你当初心心念念想抱的大腿要是就此坏菜,你有没有什么新的打算?”
“我看HT对家的大总裁也不错哦,年纪轻轻,年少有为,长得还不赖。虽然比言朔差点。怎么说,考不考虑攻略一下?”
“念念,你有在听吗?”
“子童,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向念挂断电话,坐在沙发上冷静了好一会。
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给言朔打电话,结果却被拒接。
也许在忙,顾不得接电话。
这种时候,她甚至觉得连一条微信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干扰。
她满心焦急,又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刷着手机。
上午十点钟,向念接到了孟寅的电话。
“我被陆城抓走了,是言朔来把我带走的。”
“不过我什么都没说,和你的关系只字未提,我只说那件事是我自己要去调查的,你可以放心。”
孟寅打来电话,是通风报信,想让她安心的。
结果,向念听完后,有一瞬间,手腕一松,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不明白孟寅调查的那件事和陆城有什么关系。
她只知道,事情好像开始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大年初三。
言朔仍然没回家,电话没有接,信息没有回。
向念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眼手机,又平静地放了下来。
大概是昨天一整天都处于焦虑的状态,她做了一夜的梦。梦里都在等他的消息。
然而当人醒过来,心里面那股情绪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如果没有这些突如其来的事,原本他们是约好今天一起去寺庙里拜一拜,当做是新年新气象。
也不算是约好,一直是向念缠着他的,他还没答应过。
时间还算早,向念洗漱好,披上外套直接出了门。
如果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的话,至少,能亲自去替他祈福。
祈祷那些不好的事情可以早点过去。
清早的山上比市中心的温度低,放眼望去最远处的山峦绕着一层白雾。
向念系紧了围巾,还是能感觉到寒风顺着脖子灌进衣服里,遍体生寒。
整个人很快便被冷空气穿透。
排队请香时,两只脚都被冻僵了。
向念是第一次来,听人说了拜佛的顺序,顺着山脚一路爬上去。
台阶上有积雪化成的冰,路滑且险。她手扶着一旁的扶手,小心翼翼地朝上走去。
等爬完全部台阶,已经是四十分钟后。
她气喘吁吁,手背被冻得又红又僵,甚至还有点疼。
但是一分钟都不敢休息,点灯,请香,从头拜到尾。
每一次跪下祈愿,内心都无比虔诚。她双手合十,将自己的愿望默默道出。
“希望言朔,一切都好。”
她一次次下跪,一次次许愿。十几个佛堂,一一拜下来,到最后下山的时候,她甚至有点头重脚轻。
向念弯腰摸了下疼的有些发涨的膝盖,多半是肿起来了。
下了山,她无视疼痛,又跪下去求了一签。
下下签。
一旁的人正在替她解签时,向念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她看着签文,长长叹了声气。
为求心安,她又买了护身符,是言朔的属相。
之后又去吃了碗素面。
自从言朔出事离开家,她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大概是饿了太久了,忽然吃了一顿饱饭,胃里不大适应。
向念离开后,胃里迟迟不消化,恶心的感觉一拥而上,她跑到公共卫生间离吐了个底朝天。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再乘两个多小时的地铁回家,已经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她摸着不大舒服的胃,刚一推开门,便看到言朔的鞋在门口。
她眼前瞬间一亮。
蹬上拖鞋,她第一件事便是朝楼上看。
言朔这会大概在休息,房门紧闭着。
也对,这么多天都在忙公司的事,肯定是要累一些。
向念放轻了脚步,钻进中岛台,亲自为他下厨。
做菜*的时候才发现,手背被冻伤了。但很奇怪的是,她竟然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累。
只要想到他睡醒了,就能和她一起吃顿久违的饭,她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终于忙完,又是两小时后。
向念将饭菜摆好,坐在沙发上喝了杯热可可。
忽然听到楼上开门的声音,她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你醒了!”
她转头看向他。
言朔穿着黑色衬衫,肩宽腿长。眉眼垂下来,一脸倦色。
听见向念的声音,似乎朝她看了一眼,又似乎没看。并未作声。
他迈开长腿,从楼上走了下来。几乎是无视她的存在,走过中岛台,喝了杯凉白开。
向念一直在他身边转,像以往一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亲自做了你爱吃的菜。”
“不管公司里的事情了先,我们好好吃顿饭吧。你都两天没回来了,消息也不回,我急得觉都睡不好,饭也没怎么吃,你没胃口的话,就当,陪我吃了?”
“对了,我今天出去祈福了,就上次我和你说的那里。我还替你求了护身符呢,结果……”
说到这,她眸色一暗,挂着一脸失落。
“结果回来的路上,丢了。”
她说着说着,像是喃喃自语般,“我明明收得好好的,怎么会丢呢?”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言朔,抬眼看向她。
向念原本是拉着他的胳膊,想把他带到餐桌前坐下的。
但他迟迟未坐下,眼神有些冷。
“祈什么福?”
他沉声开口,语气带了丝冷意。
向念猛地抬头,与他对视。
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一抹讥讽。
“祈福我,被你骗的更久些。”
“对吗?向念。”
他顿了顿,扬了下嘴角,又改口,“不对,应该叫你,容夏。”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的比较急,明天可能会修,呜呜呜
第46章 入戏
陆城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已经够明确了。
结合之前隐隐的猜想,他不难想到向念的真实身份。
从前,他的确知道向念不简单,但从未当回事。
图钱,也无所谓。
图色,于他而言也不吃亏。
时间一久,他还真的陪她玩了场恋爱游戏,有几分当真。
后来发现,从一开始就是利用。目的明确,思路清晰。先接近他,再借着他接近容佳,找到徐景祁。
有些事不想还好,一想起来,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容誉最后那通电话,是言朔接的。
自从之前公开给容家难堪,容誉已经不止一次联络过他。但吃了几次闭门羹,也就消停了。能一天之中联络好几次,还是头一回。
他总觉得自己是要见见,或者说,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话相对自己说。
容誉先是客套寒暄,在被言朔打断几次后,叹了声气。
“您可以不给容家面子,但是您身边的小女孩,我必须得见见。”
向念就是容夏,显而易见,却又未得到过证实的答案。
言朔在那一晚,脑海里全都挤满了向念。
她哭的样子,笑的样子,撒娇的样子。她说了无数次喜欢他,不停地向他表露真心,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全都是利用,还是偶尔表露过真心?
这个问题还没想透,他又想到孟寅,终于有些印象了。
是那时候大晚上围堵向念的小混混之一,稍微调查了一下便能知道他是当地的万事通,能找人办事,也能查人查事,本领不小。
所以,向念出现在酒吧那晚,根本就不是去探望被人打伤的孟寅,而是托他查事情。
所以,那晚偶遇她被小混混追,也是假的。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就在演戏了啊。
言朔冷笑一声。
他已经两天未合眼。
平躺在床上,最终朦朦胧胧入睡时,忽然记起曾经向念问过他的一句话。
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问他,“别人都说我和容佳长得很像,你觉得呢?”
那一刻,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上遍布冷汗。
对她有过信任吗?
他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答案是肯定的,但也一定保留着某些不信任。
不过他可以百分百信任,他也给过向念机会了,不止一次。
只可惜,她一次实话都没有说过。
一次都没有。
言朔垂眸,牢牢地看着她。
也就能将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原本拉着他的双手,瞬间松开了。她错愕了一瞬,又向后退了一步,垂下了头。
半晌,才轻声说了句,“原来你知道了啊。”
难怪是下下签。
难怪他见了她会是那种表情。
其实今天抽到下下签的时候,向念就已经在想了。
对他们而言,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也就是HT难关难以度过,言朔在工作上不顺利一些。
她被人盯紧了一些,接下来的日子会不断制造恐慌。
最坏最坏,他知道了些端倪,再次对她产生不信任的情绪。
但不是不能解决的。
哪怕是以上的事情同时发生,她都有信心慢慢攻克、修补,直到愈合。
可是她没想到会是这件事。
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
但是怎么说呢,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了。
有什么谎言,能瞒得过人一辈子呢?
她只不过一直在逃避罢了。
也就是这一刻,向念像个丧失了全部语言能力的人,愣愣地杵在原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平息言朔此时此刻的怒火。
“你不是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吗?”
他冷着声音问她,没带一点感情。
是非常生气时,才会有的语气。
向念下意识抖了一下。
她死死咬着下嘴唇,试图开口,“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解释。”
“你想怎么解释?”
只要想到她上一秒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拉着他说笑。他胸腔中那一股怒意几乎无法克制。
言朔走上前一步,猝不及防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向上抬。
向念感到疼,但她不敢叫。
只随着他的动作,仰起头,看着他。
无助,惊慌,又绝望地看着他。
她眼里的情绪,言朔视而不见,他垂下眼帘,语气散漫,但句句戳心,“解释解释,如果我没落了,你要怎么抱上新的大腿?”
向念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
的确赶巧。
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利用FINDU做了一次电话监听,刚好听到她和陈子童的对话而已。
他们说的对,FINDU的确不是一个好产品。
加以利用,偶尔也会让一个人对另一人的信任,全面崩塌。
向念握了握拳,对着他摇头,“我是容夏,我都承认。的确,我一开始时想利用你。但我后来都是真心的。我不想报复家人了,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她像在一片蓝黑色汪洋里,抓住了一块浮木,还在抱有最后那点可怜的希望。
可言朔却道,“我又凭什么让你这样的人留在我身边?”
向念声音渐弱,几乎是恳切地看着他,“当年被绑架的人不是我。”
言朔蹙眉打断,“我不知道你们容家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他手指用力,眼睁睁看着她的下巴已经被自己捏红。眼眶中也有泪水隐约在闪烁,满是水光。
心里涌上不忍的感觉令他烦躁更甚。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言朔靠近她,墨黑的眸子里满是疏离,“你到底是谁。”
是可爱的天真的,还是腹黑的,冷漠的。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向念与他对视良久,摇摇头。
泪水随着动作,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我不知道。”
语气里带着绝望,还有些迷茫。
她说,“言朔,我不知道。”
在他面前的可爱娇俏是扮出来的,她应该是冷漠的人才对。可是,长久以来,她习惯了自己这幅样子。
直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是什么样了。
是她入戏太深了吧。
知道真相的他,会抛弃她的,她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只要想到这个结果,她就觉得伤心,天都要塌下来的那种。
哪怕她当年被亲生父母送走,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都是她咎由自取了。
骗子么,谈什么感情呢。
但是希望这种东西,就是这样。落下去,又爬上来,周而复始。
她总觉得,也许会有机会的。
于是,向念红着一双眼,与他对视。
泪水模糊一次,她便用力眨眨眼,让视线变得更清晰,让她能将他看得更仔细。
“言朔。”
她叫他的名字。
“我以后不会再利用你了,你别生我的气。我能……”
留在你身边吗?
像从前一样。
毕竟,我无家可归了啊。
她话还没说完,言朔陡然松开手。
一阵心烦意乱涌上来,他蹙起眉,挪开视线。
最后那点希望,对着他的动作殒灭了。
向念用力闭了闭眼,温热的泪水从脸颊滚落,“对不起。”
她只能说这一句。
也只剩这一句了-
向念只提了个小行李箱,离开家门前,又说了句对不起。
言朔默默坐在沙发上吸烟,没作声。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
他动作骤停。
忽然站起身,将桌上的东西扫落一地。
乒乒乓乓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传了过来。
向念脚步一顿。
她知道他的情绪因她而起,一时间情绪作祟,她抬手在脸上抹了把之后,迈开了步子。
因为没申请留校,她的宿舍楼没开放。
向念带着行李箱兜兜转转,起初感到很冷,最后整个人已经木然了。
她手脚都麻木了,连带着表情都麻木的。
最后,她来到了孟寅打工的酒吧。
进门的时候,整张脸被冻得通红,但是没什么表情。
语气也淡淡的,“收留我几天,我打点零工,开学就走。”
话是对酒吧老板娘说的,她和孟寅有些交情,自然没拒绝。
替她放好了行李,刚好到了饭点。
老板娘邀请她一起吃晚饭,向念摇摇头,趁着客人还没入座,拎起抹布开始擦桌子。
从第一个擦起,头也不抬,很奋力。
老板娘去劝了几次,未果。
看她手背通红,明显被冻坏了,进来酒吧里,甚至还没歇个几分钟就跑去干活。
问她什么,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语气冷冰冰的。
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劝说不成,只好给孟寅通风报信。
孟寅知道了,第一时间给向念拨了个电话过去。
彼时向念正仔仔细细地擦着桌子,重复了几十次的动作,总是不厌其烦。
忽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她动作先是顿了一下,随后立刻将抹布丢到一边去。
脸上难得有了些神色。
她连忙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像是很期待地看过去。
希望变成失望,也仅仅用了几秒钟。
向念握着手机,没有接,反而杵在原地。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就站在那,站了很久。
久到老板娘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边,敲了敲桌子,问,“丫头,你还好吗?”
稍一偏头看过去,老板娘怔住。
刚刚还没什么表情,像个只知道干活的小机器人。竟然有了表情,只不过看起来格外伤心。
还有些无助。
她两只手端着手机,盯着屏幕,任凭泪水爬了满脸。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是跨年夜啦,所以比较早,嘻嘻。
提前祝宝宝们新年快乐。(づ)づ
其实我个人蛮能理解言总的,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
对啦,作者这几天在外面,先提前和大家说句抱歉,可能更新会不稳定,但保证最起码有隔日更。
六号开始恢复日更,么么哒~
第47章 入戏
接连一个星期没怎么好好吃饭。
时常感到饿,就是没什么胃口。
久而久之,向念也习惯了。
离开言朔的这段日子,她住在酒吧老板娘家里的次卧。空间小,空调也不怎么有劲,经常晚上盖两床被子还瑟瑟发抖。
但胜在干净。
向念白天补觉,晚上在酒吧里打工。
其实也不是缺钱,只是想找点事情做,好去填补内心的那个空洞。
终于在连续工作了几天之后,她被流感打倒了。
恰好酒吧老板娘去云南度假,停业了几天。
刚一回家便看到向念缩在被子里,脸色难看得像一张白纸。
眼看着人就要爬起来,老板娘眼疾手快又把她摁了回去,“今天也不营业。”
向念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样?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不用了,睡一觉就好了。”
向念回答的时候都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眼皮,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老板娘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失恋是人生必修课,你也不用为了一个男人要死不活。”
她随口扔下一句,明显看到向念木然的双眼里,闪过水光。
“吃点药,好好睡一觉吧。”
老板娘喂了药,断了水。
向念始终客客气气的,手腕纤细,好像一把就能捏断。大概是因为这场病,几天没见感觉又瘦了不少。
和印象中那个冷冰冰的小姑娘也不太一样了。
以前向念大一的时候来这边打过工,那会儿就是个不爱讲话不爱笑的女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能有三百天都是面无表情。
对人三分客气,不说话时一双黑亮的眼打量起人来,就像能将人看透一般。
现在倒是好了,知道欠人情了,对人温和了不少。
有情绪了,会哭,也会难过。
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能将一个小人精伤成这样。
到了半夜。
向念开始发烧,脸烧的通红。不管怎么叫她,她眼睛始终闭得死死的,甚至开始说胡话。
老板娘一把抱起,直接叫车去了医院。
一米六几的女孩子,背起来没什么重量,轻飘飘的。
也就是在背她的时候,她才听清她究竟在讲什么。
“对不起。”
“你能原谅我吗?”
“我没有家了。”
只有这几句话,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地念叨。
到了医院,打了退烧针,又挂了水,人才终于消停点。
老板娘陪到凌晨四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便给孟寅发了微信,让他明早赶来换班。
天边泛起鱼肚白,病房里没开灯,透着清晨的微光。
她自己这边躺在隔壁病床上,刚准备闭眼睡会,便听到向念蓦地开口说了句,“谢谢你。”
明显是退了烧,清醒过来了。
老板娘朝她看过去,向念平躺着,光线不甚清晰,隐约能看到她的侧脸轮廓,还有脸上泛起的点点水光。
“你怎么又哭了?”
老板娘这下也精神了,干脆坐起身,靠在床头。
向念咬着下嘴唇,起初没说话。
她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也许是生了病的缘故,让她在这样一个夜晚情绪变得格外敏感,还有些想要倾诉的脆弱。
良久,她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梦到他了。”
“你前男友?”
前男友,倒也不算。
但一时间又想不到怎么解释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好点点头。
老板娘平时就没少问她感情问题,奈何向念只字不提。这会也来了点好奇的兴致,又问,“怎么分的手啊?”
“我骗了他,他发了很大的火。”
“道歉了?”
“嗯,但是不管用。”
“撒了什么谎这么严重?难不成是你把人绿了?”
向念摇头。
“既然不是出轨,那我可不能理解了。”老板娘索性盘起腿来讲课,“姑娘,我和你说。男人这种生物,你撒个娇卖个惨哄一哄就好了。但凡你哄不好的,只能说明一点。”
她笑了下,“那狗男人对你爱的还不够深,只要爱得深沉,哪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向念也不知作何回应,淡淡然弯了下唇,“也许吧。”
“不过你到底怎么骗的人家啊?”
向念拉了拉被子,只要稍微一想起,心里像有无数根针一样,反复在心脏穿过。疼的不明显,但是过于细密,有些难以呼吸。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她说话时却很平静,“是一个连身份都做了隐瞒的谎。”
一个从头到尾都想着利用算计,令人毛骨悚然的谎。
稍微把控不好,便会让人觉得全都是套路,从未有过真心的谎。
她是撒谎的人,做了亏心的事,明明她可以一走了之,但她竟然不知道,谎言被戳穿的那一刻,会有这么难过。
老板娘见她一副伤感模样,劝了不少话。
向念沉浸在情绪之中,也没听几句。
只把最后一句听清了,“既然还喜欢,又不能重归于好,那就好好道个别吧,至少别留遗憾。”-
分开半个月后,第一次收到向念电话。
言朔原本在会议室听处理FINDU事件的解决办法。
电话来的猝不及防,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响起铃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朝这边扫了过来,而当事人言朔,只是默默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身边的人开口提醒,“言总,您的电话。”
言朔这才回过神,冷着一张脸,拿起手机,一句话都没说,离开了会议室。
向念的电话,他没有接。
在对方第三遍打来的时候,他直接把手机递给了韦昊,“你接。”
韦昊一脸懵逼,不敢置信,“我接?”
言朔坐回到办公室,开了电脑,处理工作,“我没时间。”
于是这电话,韦昊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电话接通,向念还没来得及说话,韦昊率先道,“向同学,我是韦昊。”
那边沉默了良久,才传来她的声音,带了些失望,“韦助理,他……”
“言总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那开完会……”
“开完会也没法接,最近特别忙。”
拒绝的意思已经够明确,向念再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原本打来电话之前,一直在紧张,纠结。
现在也终于像松了口气似的,语气都带了些轻松,“他过得好吗?”
怎么说呢?
挺不好的。
大总裁变成小鸟胃,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你以为他是忙工作,其实经常对着电脑发呆,工作的事简直毫无进展。
烟不是论根抽,是论捆。
酒不是论杯喝,是论缸。
多年不犯的胃病被引出来了,感冒发烧简直是家常便饭。
最要命的是,时常神游在外。
别人跟他说十句,他能听到一句。
别人跟他说一百句,他能一句都不回。
要用精准的语言来形容,气场更冷漠了,脾气更暴躁了。更沉默,更冷感,更不像个人了。
你也真是够狠心的,离开这么久都不说回来看看。一个电话不发,一条微信没有。活活要把人折磨死。
但是以上,韦昊一个字都不敢说。
只笼统地概括成一句,“挺好的,吃得好,睡得香。”
说完,又偷偷扫了言朔一眼。
矜贵高冷的大总裁,视线聚集在电脑屏幕上,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鼠标上。
一张冷脸没有一丝表情,就连眼神没有波动。
你看他,甚至会以为他是一副静止画面。
只有韦昊知道,他是在侧着耳朵听他们的聊天内容。
向念听到这,也算是放心了,“那就好。”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过得不够好,那就好。
有言朔在旁边听,韦昊也不好多说,匆匆敷衍几句便挂断电话。
将手机乖乖递回去之后,才见言朔终于动了动手指,滑动屏幕上的页面。
韦昊犹豫了一下,才问,“言总,您……不打算和她好好谈谈吗?”
言朔闻言,动作一顿。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反问,“我和她,谈什么?”
韦昊被噎了下,知道自己管不了这事了,只好认错点头,利索地离开了办公室。
向念的电话没再打来过。
生活似乎又回归到了一片平静。
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只是个假象。
在第N次替客人倒热水烫了手,孟寅亲自来替向念道歉打圆场。
随后将人拉到了休息室。
“不好意思。”向念平静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心不在焉的。”
孟寅看她也没说话,叼了根烟,下巴前后动了下,烟在嘴上一上一下地摇了摇,问,“聊会?”
向念擦着手,头也没抬,“聊什么?”
烟被点起,孟寅随口道,“聊你是容夏这件事。”
向念动作一顿,“没兴趣聊。”
孟寅凑近,低声问了句,“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之前为什么叫我做那些事。但我又不明白了,你既然是容夏,你为什么不去继续报复容家呢?”
向念抬眼看着他。
孟寅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你这要爱情没爱情的,成天失魂落魄,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你觉得呢?”
向念把擦过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转身走出休息室,“暂时没想过,我去上班了。”
这一晚到凌晨才收工。
向念拖着一身倦意回到房间,看了眼手机,才看到九点钟左右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徐景祁的。
97:“把你当年那件事曝光到微博上的人我查到了,是容佳。”
向念盯着看了良久,握着手机的手用力,指尖泛白。
她蹙起眉,划到下一条,又是一愣。
韦助理:“言总说你还有些行李在这没带走,明天找时间来拿一下。”
【作者有话说】
言总,一个坚决不承认自己想老婆的倔强男人
第48章 入戏
收到韦昊的消息后,向念回想了下。那天走得匆忙,的确有些东西没能带走。
她忽然觉得,也许感情和习惯就是这样,就算彻底离开,终归是要有些残留下来的。
它就藏在某个角落里,故意不去看的时候,也可以假装看不到,但它又的的确确存在着。
韦昊见她没回复,隔了会又补了条,“没时间取的话,就把住址给我,我帮你寄过去也行。”
“我自己回去取吧。”
向念回复完,把手机倒扣,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当天晚上,她还是失眠了。
对于再次回到言朔家取东西这件事,有所期待吗?
她承认,在收到信息的那一刻,的确是有的。
但是很快又被打消了。
如果她是毫无良知的,没心没肺的,她大可以不要所谓的脸面,再次缠上去。反正她吃准了言朔是个心软的人。
偏偏,她在言朔的身上,有了良心这种东西。
在分开后的很多日子里,她无数次回想起言朔对她说过的话。
“我不知道你们容家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我又凭什么让你这样的人留在我身边?”
虽然每每想起,胸腔里都会觉得闷,觉得钝痛。
可是,他说的都对。
从一开始就是她和容家之间的事,她又何必偏要把言朔拉进来蹚浑水。
而对言朔来说,她这样的人,也的确坏透了。哪怕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也是应该的。
他们要是就此能分开,是好事。
至少言朔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当中。
剩下的难过,她自己吞下,独自承受就好。
反正也是她活该的。
想到此处,鼻子一酸,眼眶中有泪水涌出。
她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耳边回忆起酒吧老板娘对她说过的那句话,要好好道别。
是啊,是要好好道个别才行。
第二天一早,向念便赶往言朔家。
时间是和韦昊提前约定好的,对方说的很清楚,言朔不想和她碰面,产生其他的交集。
所以她算了算言朔离开家的时间,临到了小区前还特地给韦昊打了电话确认。
很周密很谨慎地和他错开。
当初煞费心机蹲人,如今却小心翼翼,生怕再对他造成任何不便一样。
韦昊挂断电话后,主动给言朔汇报,“向念已经到了。”
言朔原本低头看着资料,闻声头也没抬。
车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将韦昊和向念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在小区外的超市里,不会撞见你们。”
言朔想到这,不自觉冷笑一声。
走得很干脆,连取个东西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车子被红灯拦下,韦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韦助理,是我。”
“东西我收拾了一下,有的带不走了,估计要麻烦您到时候处理一下。”
“我把我想带走的东西带走了,指纹锁也消掉了。叫了朋友来接我,很快就走。”
韦昊不自觉转头看向言朔。
后者没说话,他也只能随口应了两声。
挂断电话,他想尝试着劝几句。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看到言朔将手中的资料一手,抬眼,视线与他相撞。
不带感情的,格外冷漠的。
却隐隐能感受到一点情绪在里面,像是生气。
韦昊下意识张了张嘴,言朔沉声道,“调头。”-
向念书包里装着书,手里抱着键盘。
看了眼手机,孟寅大概还有十几分钟才能到,她也没打算久留。最后停在楼梯前看了眼言朔紧闭着的房门后,转身走了出去。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熟悉。
曾经她也算花了不少心思才强行挤进他的世界,离开虽然有不舍,但她必须自觉。
路过门卫时,大叔还在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
一时间,心酸又多了些。
她站在小区前,静静等着孟寅。
三月份。
天气仍旧没有转暖的迹象,风里总带了股似有若无的湿气。从早上出门前便有些阴沉的天,这会儿沉的更厉害,看不见一丝阳光。
向念裹紧围巾,双手不自觉抱紧了键盘。
稍一抬头,恰好看到缓缓朝这边行驶过来的车子。
向念起初不确定似的眯了眯眼,在看清后,心里不由得狂跳了一下。
与此同时,韦昊的微信也发了过来。
韦助理:“取个文件。”
向念看完消息,下意识朝旁边撤了两步,本想躲开。
但是最终又站了回去。
直到车子停靠在小区门前,向念才鼓起勇气似的,走上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
她终于见到了那张在她梦中出现过无数的脸。
言朔冷下眉眼,表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没说话,她一时间也将满肚子的话抛在了脑后。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坐在车子里,一个站在车外,无声对视良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白色雪花纷纷扬扬洒下。落在向念的头顶,睫毛上。偶尔风一带过,还会将夹着湿气的雪吹到她眼中。
向念用力眨了眨,努力想将面前的人看清。
自从离开后,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他。只不过梦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周身冷淡,就像染了江畔的水汽。再大的阳光打到他身上,都看不到一丝丝的暖。
如今再次看到他就在自己面前,她有了真实感。
风持续呼啸,他眉眼低垂,薄唇微抿,透露出一丝丝不耐。旁观她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
也就是在这一刻,向念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的确是高高在上的,不容玷污的人。而她对他来说,却是一个从烂泥中爬出来,企图打乱他全部生活的人。
她就该默默留在不见天日的垃圾站里,任凭自己溃烂腐朽。可到头来,却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利,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机,把一双手伸向了言朔,又将好好的信任捏碎。
不管怎么看,她都不适合再停留在他的世界里,哪怕一秒都不行。
向念垂下头,强忍着没让泪水涌出来。
良久后,她重新抬起头,与言朔对视。
她释怀似的,对着他微微勾了下唇。
微小的表情,却让他原本舒展的表情有了波澜。他蹙起眉头,淡淡开口问了句,“有事吗?”
向念握着键盘的手指用力,指尖泛白。
心里的人在翻山越岭,从高处像谷底跌落,一次又一次。
可偏偏在她脸上没有体现出分毫。
没有失落,没有紧张。
看上去有些坦然,做好了某种决定的样子。
“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是您,不是你。
距离感在无声无息之间迅速蔓延,让人心寒的感觉比他更甚。
她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告别,只不过前几次都在等他心软。带了点小心机在里面。
而这次,好像有些不同。
言朔在返程之前,有想过她打电话给韦昊,或许是在在等着他先做决定。
见到他会哭,会耍赖。就跟从前一样,红着眼拉他的袖子,稍微软下声音,说几句,他也许就会原谅她。
可是她给出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
反常得让人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知道了。”
言朔收回视线,没再看她一眼。
他已经做出要关窗的动作了,又听向念再次开口,“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方便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车内瞟了眼。
韦昊正坐在副驾驶位,对她点了下头。
毕竟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到底还是私下说比较好。
言朔动作一顿,稍作犹豫后,开门下了车。
他站在她面前,低头看了眼腕表,声音平静,“十分钟之内说完。”
“用不上十分钟。”
向念抿了抿嘴唇,看向他,眼神和语气都很认真,“我只是想跟你认真道个歉,再道个别。”
言朔闻言怔了下,最后扬了下眉梢,没做声。
这些话像是憋了许久,向念没去看他的表情,自顾自说着,“我是容夏,很多年前被容家人送走抛弃的人。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想利用你,我对你做了很多隐瞒,因为我想报复容家。”
“你说的没错,我这样的人的确坏透了。我没想再留在你身边打扰你了,今后也不会再靠近你半步。”
“只希望你今后的生活里,不会再出现我这样的人。”
“对不起。”
雪越下越大,她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仍然明亮,可总让人觉得清冷。
划清界限,就此告别。
她来的目的原来是这个。
言朔注视着她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回应。
耳边除了风声,忽然又多了摩托车的声音。
向念投去目光,孟寅已经来了,停在两步开外的位置,看着他们。
“我的朋友也来接我了。”说着,她撤离两步,朝他鞠了一躬,虔诚的,认真的。
“那么言先生,保重。”
她说完这句话,背对着他迈开步子。
身后的人始终没说话,她不知道他*的心情是怎样的,糟糕的,愤怒的,还是平静的?
她只知道,自己快要没法呼吸了。
忍了良久的泪,到底还是没能禁得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眼眶红,鼻子也红。
看向孟寅的那双眸子,满是水光。仿佛下一秒又会制造更多的泪。
孟寅叹声气,接过她的书包,又扣了顶安全帽在她的头上。
哭过的脸被隔绝了空气,她这才有勇气回过头,再次看了言朔一眼。
摩托车发动,耳边充斥着发动机的声音。
她看了他十几秒,重新收回视线。
她说了保重,没说再见。是因为她已经不想给留任何能够再见的希望了。
她只希望,她喜欢的人能够珍重,幸福,一切都好。
车子疾驰而去。
言朔看到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动了动手指。
他蹙着眉头,朝前走了几步,但是脚步过于缓慢和镇定,甚至让人看不出他的意图。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追,是下意识的。
可是她已经走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抱歉各位,我真的是个咕咕精,让大家久等了。
第49章 入戏
言朔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在原地站了多久。
直到韦昊走上前来低声提醒,他才回过神似的,缓缓移开了视线。
回到家。
推开门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是在向念离开后,他每每推开房门会出现的感觉。
空旷感,寂寥感,连空气都比以往凉薄很多。
这对他来说,是不应该存在的情绪。毕竟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早已习惯。
他本以为自己百毒不侵,然而却在无形之中被另一种习惯入侵。将从前自己坚持的原则一再推翻,连渣滓都不剩。
突然决定回家,并不是真的有什么文件要取。
言朔心里很清楚,他折回来的目的。
这几天他不太好,入睡困难,胃口欠佳。后遗症如期强烈,的确是他没想到的。
于是他通过这几天,也想了很多。叫她回来取东西,见见她。只要她撒个娇,大不了就原谅她。
可是得到的反馈却是郑重其事的告别。
言朔心间涌上一股烦躁,他揉了揉眉心,坐在沙发上。
稍一抬眼,便能看到茶几上摆放着的字条。
压在咖啡杯下。
他动作一顿,抬手拾起。
字是向念留的,短短几句话,造成的效果却不比她拖着行李箱离开的那天差。
“你送我的很多衣服我没带走,我觉得那大概本来就不该是我的东西。只有键盘是我应该拿的。
这是我离开容家后的九年来第一次收到的生日礼物,我很珍惜。所以,我只带走了它。
过去的日子,真的很感谢你。同样的,对于我欺骗你的这件事,对不起。
我这个人擅长说谎,过去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也说过不少谎话。
但是以上两句,都是真的,真心的。
大年初二在寺庙求的护身符我找到了,原来在背包的夹层里。是专门为你求的,想着留给你。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扔掉,都好。
你说的很对,我们本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很抱歉。
HT那边我会递辞职信,宋小夏我也不会再靠近。
我会从你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只希望你从今往后,事事顺遂,平安幸福。”
挂在墙壁上的钟表,随着时间的流逝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阴沉的天气衬得整间屋子光线格外灰暗。
言朔静静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握着字条,看了良久。
他像是一个静止的画面,却能实实在在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在不断变冷。
半晌后。
他弯了弯唇,笑了。
挺好的,比起直接从家里搬走,总算是有了个相对体面的道别。
只是道别是单方面的,他没有开口的机会。他本该生气愤怒,把人拽过来好好责问一番,偏偏她又用这种方式给他发了一把软刀子。直直戳在他心头,竟叫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言朔将信纸握成一团,朝身边用力一丢。纸团落地,滚了几圈后才停下。
又拿起一旁的,所谓求来的护身符。
红色的小册子,下端拴着橘黄色的穗。封面刻着平安两个大字。
他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又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他眉头紧蹙着,眉下的眼眶通红一片,隐忍着的情绪似乎随时都可能倾泻而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情绪逐渐沉淀。
他站起身,拎起一旁的西装外套,走出了门。
韦昊还在车中等候,见言朔一脸凝重走了出来,想问又不敢问。
言朔上了车,率先开口,“回公司。”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似乎刚刚发生过的事,只是他这个旁观者的幻觉一样。
言总的初恋,实在是太不顺利了。
韦昊时刻观察身后人的表情,又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给向念回了微信。
韦昊:“你放心吧,言总挺好的,取完文件已经要回公司开会了。”
向念收到消息,动了下手指,回复:“那就好。”
随后收起了手机。
这个天气坐摩托车,实在是一种不怎么好的体验。
她自嘲地想着,如果她没戴头盔的话,大概脸上的泪都会被风干吧。
其实她不该哭的,哭了会让他心软,这不是她本意。
可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再擅长忍耐自己情绪的人,总有绷不住的那天。
她只要看到言朔的脸,听到他的声音。
理智垮掉了,所有可以轻易控制的技能也垮掉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面对言朔,平静开口道别的那一刻,她到底有多想扑进他怀里。
不管不顾央求他别赶自己走。
但是她却不能。
“冷你就抱紧我,我不怕被你占便宜。”
孟寅的声音从车前方飘来,向念短暂回神。
这才想起,她当着言朔的面上了孟寅的车,违背了他之前因为掌控欲的警告。那他应该很生气吧?更讨厌她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好。
讨厌一个人,才不会因为那个人的离开,而感到伤心啊。
要远离,离得越远越好。
向念扬了扬头,泪水涌出。她隔着头盔擦不到眼泪,只能在一片朦胧之中,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狼狈。
她说,“先送我回去拿行李,然后再把我送到高铁站吧。”
孟寅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问,“要去哪?”
“北城。”
她想,她也得主动离他远一点,看不到他才能减轻痛苦啊。
总要做些自己的事来分散注意力才行。
去北城吧,毕竟,她早晚要见见容佳的-
徐景祁得知向念从C市回了北城,特地开车来接。
他心情不错,一边开着车,一边和她说些近况。在向念愿意主动联络自己的那一刻,徐景祁就很清楚的知道,她想通了。
离开言朔身边,他才是能够帮到她的那个人。
“我带你去吃个晚饭,然后你暂时住在……”
“我住酒店就好了。”
向念开口打断。
她哭过了,也坐了几小时的高铁。此时只感觉周身疲惫,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徐景祁一顿,点了下头,“也好。”
向念在徐景祁家附近的酒店住下,刷门卡进房间之前,徐景祁开口叫住了她。
他穿着灰色风衣,始终站在门外,一步之遥地看着她。
笑了下,“你能回来我真的很开心。”
“我回来是为了报复容家的。”她直言不讳。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我会让你知道离开言朔,选择我是正确的决定。”
向念握着门把手微微用力,她抬起头与徐景祁对视,稍作沉默后,语气很平静,“97,从头到尾,我都只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无所谓。”
徐景祁看着她,眉眼温柔,唇畔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弧度。一如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总是温顺有礼貌,不会逾越,给人舒适的距离感。
虽然说出的话却让向念眉头一紧。
“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自从徐景祁和容佳退了婚,容佳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
据说去了好几次心理咨询室。
也是最近才有所好转,逐渐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之中。
下棋,写生,练瑜伽。
她一一捡了回来,身边的好闺蜜也不知是出于欣赏还是鼓励,一直轮流夸容佳独立。
即使没有男人,照样能站起来,找回自己。
这才是她们心中的天才少女容佳。
周三上午。
先前容家给希望小学捐款,容佳特地和几位朋友约了记者,一同前往小学出席授课活动。
孩子的笑脸永远是最治愈的。
也许是来到这个地方的缘故,她心情比平时好很多。
容佳脱掉羽绒服外套,挽起毛衣的一截袖子,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涂涂画画。
她在给孩子们讲除法。
底下的小朋友排排坐,撑着下巴听得认真。一旁的记者举着机器拍的更认真。
其中随行的助理,半开玩笑似的还给身边的小朋友做讲解。
“讲台上这位大姐姐,小时候可是经常得奥赛第一名哦。容佳姐姐数学很好,你们也要好好学习,将来在学校里……”
“是吗?”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口突然传来的一声反问打断。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投去目光。
上午阳光明媚,向念梳着马尾辫,披着阳光走了进来。
她对着众人微微一笑,“抱歉,不是故意打断,你们继续。”
助理见到来人后,面色顿时难看得像糊了水泥一样。
而容佳手中的粉笔,直接从指间脱落,掉在了地上。
向念自顾自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像其他旁听的人一样,两只手撑在课桌上,抬起头看她,“容小姐,请继续。”
容佳面对着镜头,足足冷静了十几秒,才颤抖着手,重新捡起一根粉笔。
黑板上罗列着的,明明是最简单的小学除法。
可是她的心却像长了草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将手中的题讲清楚。
讲完所有的题,手心里已经冒了一层冷汗。
容佳放下粉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
向念却举了下手,语气平静,“有问题。”
她站起身,也不顾旁人的反应,直接走上讲台。
她突如其来的凑近,容佳几乎快站不住了。她面色煞白,不自觉朝后退了两步。
向念却若无其事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化了几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错了。”
说着,她转头看着容佳,笑了下,“是容老师发挥失常吗?”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从小你的数学就是第一。”
她顿了下,故意拉长尾音,听上去更像是在调侃一件好笑的事,“真的吗?”
第50章 入戏
下课铃响起,学生一窝蜂涌出了教室。
一旁的记者听了容佳助理的指示,中断了录制。
教室内被清空,不过总有几个好奇的人站在窗旁朝里看。没过一会又被赶走。
向念和容佳两个人站在室内,面面相觑了良久。
室内光线明亮,向念甚至能看到她的瞳孔在不断放大。
容佳死死咬着嘴唇,双手握拳垂在身侧。她几乎每次见她都是这幅样子,极度紧张和惶恐,好像她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一样。
向念觉得好笑。
受害者还没开始害怕,施加伤害的人反倒瑟瑟发抖,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弯了下唇,转过身把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题目擦掉。
容佳仍然站在原地,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声音压得很低,仍能听出一丝颤意。
“你想做什么?”
向念手上动作停顿了下,随后放下黑板擦,拿起粉笔,随手在黑板上写了道数学题。
“你觉得呢?”
粉笔摩擦黑板,发出吱吱的响声。听在容佳耳中,却放大成了噪音。
她拧了拧眉,“你到底想要什么?”
“容佳。”
向念写完最后一个公式,停了笔。
她伸出一根手指,弯曲,敲了敲黑板,转头问她,“还记得这道题吗?”
容佳扫了一眼,面色更加凝重了。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题,当年因为嫉妒向念,她偷偷用修正液将这道题盖住。
题目没做出来,向念自然也挨了容誉的打。
那天晚上,容佳站在门外,听着门里容誉滔滔不绝的骂声。心里又痛快,又愧疚。
那种极度纠结而相斥的情绪绕在她心头,以至于她一直将这道题目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容佳不由得想起,她生日那天,从众多礼物中找到一张写着这道题目的字条时,那种崩溃和恐惧的心情。
这种心情是她的妹妹带给她的。
向念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她想报复她。
而她面对这种直白赤.裸的警告,又能做什么?也只能装傻罢了。
容佳移开视线,语气僵硬,“不记得。”
“你可以不记得,我记得就够了。”
向念抽了张纸巾擦手,动作慢条斯理。和容佳的慌张相比,她的语气过于冷漠和平静,“这道题就好比我跟你之间的关系。你用了我的成绩没关系,但你不该把我的题涂掉。容家把我送走,和你也没关系。但你不该一次又一次害我。”
说着,她抬眼看向她,“说实在的,容佳,我现在对你只剩下恨了。”
确切的说,是从一开始渐渐变成这样。
她的心软,她对亲情的希望,都被容佳的冷漠和态度,一次次推向憎恶的深渊。
她看着容佳逐渐难看的脸色,不由得勾了下唇角,“就算当年年少不懂事的账可以一笔勾销,但你之前约我单独见面却对我下药,又曝光了当年容夏的新闻。这两件事,我们要慢慢算。”
容佳心里狂跳了一下,终于回神似的,上前一步,“不是,你听我说。”
她很急切,显然是怕了。
想拉住向念的胳膊,又被她避开。她张了张嘴,总想扯一些借口来稳住向念,又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在这方面的确不如向念灵光。
最终,她咬了咬下嘴唇,吐出一句,“我都是有苦衷的。”
向念挑了下眉梢,“苦衷?”
“对我下药是不想我出现,破坏你跟徐景祁的婚礼。对外曝光当年的事,是为了反复强调容夏已经死了的事实。你在赌,如果加个被人侵犯的标签,我一定不敢跟言朔讲,对吗?”
容佳沉默。
“你做的所有的事情出发点都是为了你自己,有什么资格说有苦衷?有苦衷,就能害自己的妹妹了,对吗?”
她的出发点,她的目的,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容佳一时间语塞。
“容佳,我是什么性格,你不会不知道。”向念抬手替容佳理了理头发,压低声音,听上去有些阴沉,“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放下这句话,向念转过身,准备离开。
容佳对着她的背影,却忽然问了句,“所以你想要怎样?和媒体曝光当年的事吗?爸现在身体不好,如果你……”
“和我没关系。”向念冷冷回应。
“那言朔呢!”容佳不死心,“你是他身边的人,当年的丑闻被曝光,你就没想过他会怎样看待你吗?”
向念停下脚步,回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在教室外,容佳在教室内。
已经是中午,阳光最浓的时候。
光透过窗子,照在向念的身上。而她周身却始终散发着一股寒意。哪怕她在笑着,听起来也让人不寒而栗,“哦,他已经知道了。”
容佳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
又听向念补了句,“你这么多年都被罩在容家的温室下沐浴阳光,现在也该结束了,别太贪心。”
向念说完这句话,没再犹豫,转身离开了。
片刻后,容佳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从那天起,噩梦再一次开始了。
只要是容佳去的场合,向念一定会出现。
去参加音乐会,隔壁座位就是向念;去朋友组织的甜点品鉴会,还是能碰见向念。就连到商场拿订制的裙子,都会被向念截胡。
她不知道她究竟怎么做到的。
一开始以为是有言朔帮衬,直到后来她看到了向念身边的徐景祁。
容佳默默收紧了双拳,将礼服袋子递给了向念。
向念对她笑了下,表面上客套疏远,说出口的话却冰凉刺骨,“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的生活是这样的啊。”
噩梦,如影随形。
就像曾经的梦魇一般,刚转过这个街角,却又会在下一个路口碰到。
这小半个月,几乎成了她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家中人似乎并没察觉到她的异常。
再次联络言朔失败,容誉挂断电话有些挫败。他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一旁的容夫人端上一杯茶,试探性地问,“既然他不肯带容夏来见我们,不如想想办法联络到夏夏本人?”
话音刚落,阁楼转角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这一晚,容佳情绪崩盘了。
发了疯似的哭嚎,把房间里的东西摔了个遍。最终还是容誉打电话找来了医生,一针镇定剂推进去,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些。
容佳平躺在床上,剧烈呼吸着。眼泪从眼眶流出,她抓着容夫人的手问,“妈,是不是容夏回来了,你们就不要我了?”
容夫人愣了下。
随后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怎么会。”
室内顶灯在泪水下渐渐模糊,最终变成一片巨大的光影-
向念眯了眯眼,又睁开。
她努力将刚涌出的泪水,忍了回去。
每晚一定会有的情绪波动,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距离离开C市已经有一段日子,她时常会上微博看看有关HT的消息。但结果都是没消息。
究竟情况如何,她也无从得知。毕竟最后一次道别后,她已经删掉了韦助理和宋小夏的联系方式。
那时候,她没想太多,只是想走得彻底点。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一直没舍得删掉言朔的微信。
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点开,又关掉,再点开,再关掉。如此反复。每一次看到聊天页面,都会忍不住向上翻两个人的聊天记录,然后便是默不作声流眼泪。
像是周而复始的凌迟。
她受了多少次伤,吃了多少次闭门羹才加上这个微信。她又怎么舍得轻易删掉呢?
哪怕留个念想呢?也是好的吧。
向念一直这样劝说自己,直到今天中午,徐景祁带她去吃午饭时,对她说了这样一段话。
“别再想着言朔了,他现在自身难保。”
“你以为FINDU为什么会出这么大的事?”
“上次有人调查容夏的事,调查到陆城那边去了,两个人为这事儿有了点实质性的摩擦。陆城已经下手了,如果你想报复容家,最好的选择不是言朔,而是我。”
“你总不想他一边得罪陆城,一边又开罪容家和我吧?是,他的确有本事应付,但细说起来,也没那么好应付。”
向念立刻就想起孟寅帮她调查,却被陆城抓起来那件事。
是言朔把人带了回来,也就是从那一次起,言朔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好像间接拖累他,影响他了。
知道这一点,向念没再犹豫。回了房间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手机。
言朔的微信始终置顶,她强忍着心里那股酸劲把他删掉了。
她带着很大的勇气,像汹涌而至的潮水。
潮水退去,她整颗心都湿漉漉的。浑身再度陷入了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无法好转。
她缩进被子里,眼泪也控制不住,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湿了半个枕头。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向念收到了徐景祁的微信。
97:“明天容佳会去这里。”
向念揉了揉眼睛,看了下定位,又把手机倒扣过去。
她有好几天没看到容佳了,据说她情绪失控,又休养了好几天。这大概是恢复过来了。
曾经徐景祁也问过她,为什么不直接跟媒体公开,他可以帮她做到这一切。
向念没回应。
缓慢而漫长的折磨,远比一次到位要痛苦的多,不是吗?
至于容夏这个身份,她早就不想要了。
如果可以,她更想做向念,只做向念。
【作者有话说】
我剧情实在是卡太久了,没更新真的抱歉,我是鸽王。
这几天荨麻疹反反复复,吃了药就困,加上大姨妈,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但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确是个鸽王。
但是下章言总和念念又要见面了!
我不会那么卡了,爸爸再爱我一次,我错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