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过往
世界变得虚无灰暗,恍若置身于无边的黑洞中,古晋四处奔跑,却始终找不到出去的地方。
脚步声被地面的黑影吞没,他的呐喊无人知晓。
困境中,绝望逐渐腐蚀灵魂,希望一点点消失。
古晋面前漆黑一片,空洞的四周不见半点活物的影子,巨大的恐惧笼罩了身躯,他心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地方密不透风,快要将他的意志蚕食殆尽。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片光照进来的地方。
像是在夜空帷幕下撕开了一道缝,生机乍现,古晋几乎想也不想就朝那方向跑了过去。
结果一个猛子扎进去,他才发现自己跳进了水里,寒冬腊月,冰冷的河水沾上皮肤,像是往骨头里扎进了尖刺,鼻腔瞬间被浑浊的河水灌入,浓密的窒息感勒紧全身,古晋痛苦地张嘴求救,换来的却是更多涌入口鼻的河水。
他在水中四下挣扎,这片河不深,但古晋不会游泳,身躯仿佛背负了沉重的大石头,一个劲儿往水底沉入。
就在他即将因窒息而失去意识时,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伸了进来,毫不犹豫地抓住古晋的衣领,然后将人拽了出来。
跃出水面的那一刻,古晋终于呼吸到了空气,他浑身瘫软,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咳嗽不止,吐出来的水里带着淡淡的血丝,喉咙刀割一般的疼。
寒风吹在身上,卷走了他本就所剩无已的体温,古晋感觉像是在经历凌迟酷刑,浑身剧痛。
几个听闻声响凑过来的大爷跟婶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天,是才良家的小晋啊,怎么掉河里了?”
“我就说刚才从军咋突然就往河里跳,原来是小晋掉进去了。”
“幸亏捞的快,不然就跟下游村的二爷家小孙子一样被水鬼拖走了。”
“人还有气呢,你说点好的行不?”那家馄饨店生意很是火爆,队伍排的很长,陆庭一阵忧心,要是老老实实排队,估计一个小时都回不去。
可他不能离开古鸿禧身边太久,担心会出变故,所以陆庭直接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用钞能力加队。
司隽音交代过,必要的花销不能省,反正事后这些钱都可以找她报销。
很快,陆庭就买到了古鸿禧要吃的东西。
刚拿到手,他的手机就响了。国傲晴将整理好的采购清单和财务报表都递到司隽音面前。
等核算完,司隽音的黑色签字笔重重地陈飞的名字上圈了两道。
“中饱私囊都成家常便饭了是吧?”她冷笑道。
这两个月,她多次接到公司内部匿名举报和合作商举报,采购部部分职员存在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伪造发票、虚报采购金额、暗中砍价甚至是威逼利诱等手段进行吃回扣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公司的正常发展。
其中当属采购部部长陈飞最为猖狂,和几家合作的公司沆瀣一气,甚至大气地承诺给对方公司负责人一半的返点,陆陆续续吞了上千万的资金。
吃回扣在采购部门是很正常的现象,各家公司都有,只要不影响后续的对账和公司经营,老板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不同。
一直以来,维纳斯采购部的账务都很干净。
要不是智讯的采购部副总管暗地里给她送来了两方合作的账本和复印发票进行核对,估计要等到巡查组下来,他们才能知道陈飞这家伙干的好事了。
国傲晴欲言又止:“这次的采购,陈部长带着古鸿禧一起去的,回来的途中,晚上他们还去西圆亭吃了顿饭,共计8200,正在走报销流程。司总,你看这个……”
8200,又不是请公家的人吃饭,搞这么一顿,倒真是有恃无恐,还敢腆着脸走报销。
司隽音眼神暗了下去:“随便找个理由卡他几个月,另外,财务部那些帮忙平账的,名单要查仔细了,一个都不能错过。”
真当她司家是做慈善的,眼皮子底下偷漏金。
国傲晴冷声应下:“是。”
是司隽音的电话。
“警局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已经确认古鸿禧就是杀害许侪的凶手,江队正带着人在去医院的路上,你看好古鸿禧,别让他发觉异样跑了。”
听到这,陆庭当即抓着餐食往回跑。
他身高腿长,健步如飞,提着东西刚到医院门口,就撞见江从灵等人从车里下来,正要往住院部楼上走。
双方对视片刻,江从灵顿时一愣,认出来他就是司隽音安排在医院负责看管古鸿禧的保镖,不由得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古鸿禧呢?”
陆庭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他要吃馄饨,人在病房里,楼上有其他人看着。”
明面上,司隽音只安排了他一个假扮古鸿禧的护工,看顾他的动向。
实际上,同一栋楼还有好几个伪装过的保镖隐藏在暗处,专注盯着古鸿禧。
不然陆庭也不可能放心地出来买东西。
江从灵暗自摸到后腰的枪,故作不经意用外套衣摆盖住了露出来一角的枪套。
身后的手下人则同样检查了一番装备。
为了应对一会儿的突发状况,刚在车上他们的枪就已经上好了膛。
“病房位置在哪儿?”江从灵看向陆庭问道。
陆庭抬手,指了指西侧七楼的方向:“709病房,从这边的电梯上会更——”
他“快”字还没说出口,声音便戛然而止。
江从灵额心一跳,于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就和往窗下看的古鸿禧撞上了眼神。
六目相对,空气沉默了半秒。古鸿禧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我没有歧视他,是他不老实!”
司隽音眉头一挑:“嗯?”
古鸿禧气焰顿时又灭了下去。
这种事能跟司隽音说吗?
他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强迫了,这说出去,他以后要怎么做人?
全公司不是都得看他的笑话?
这个人生污点,会伴随他一辈子。
古鸿禧大脑钝痛,决定捡一些片面的东西说。
他有气无力道:“他经常趁我午休睡着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我个人认为,这已经达到了骚扰的程度,严重干涉了我的工作和生活,我要求调离工作岗位。”
司隽音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不疾不徐道:“我认识陈部长好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其他的同事也都很清楚,对于你口中对你动手动脚的陈部长形象,我觉得,不太符合现实。”
古鸿禧一听,顿时就气红了眼。
司隽音这话,不就是在说他撒谎污蔑陈飞吗?
“他都是装出来的!人设谁都可以立,本性是改不了的,他喜欢男人,还猥亵过上一个离职走人的员工,这些你都可以跟采购部的小光他们求证的!”
司隽音垂下了眸子,脸色淡然:“抱歉,你说的这些,已经涉及到刑事案件调查的范畴了,我这边没有调查的权限和义务,建议你报警处理。”
古鸿禧从未觉得这么无助过,他说的每一句话,提出的每一个指控,都没人相信,司隽音还倒打一耙说他污蔑陈飞。
陈飞在另一栋楼,他们俩一年都未必见得上几次面,司隽音就敢说了解他吗?
还说去报警处理,这种事,没有证据,警察要如何受理?
他作为一个男人,强奸罪首先就不适用,权益无法保证,罪名无法同视,他根本就只能吃闷亏。
“你就是这么对待员工的吗?”古鸿禧红着眼眶质问道:“我为公司付出那么多,为了你付出那么多,到现在毁了容受了伤,我要怎么做才能证明我是受害者?脱光了给你看吗?!”
被大声嘶吼,司隽音的反应出奇的平静。
下一秒,就见古鸿禧脸色一变,然后猛地一个闪身,从窗边消失了。!他要跑!
江从灵暗道不好,当即一个箭步冲出去,并招呼手下人快速奔向了住院部西侧的电梯:“追!”
话音刚落,陆庭已经一把扔了买来的餐食,然后和另外几个刑警拔腿就往消防楼梯上冲。
卫瓦阴沉的目光落在司隽音身上,又时不时看向静默不语的古晋。
是了,这就是古晋未宣之于口的顾虑——他真正要离开的理由。
不管司隽音有没有许诺他高薪,安德森都已经不适合他再继续待了。
一个有争议的人,是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留下的。
古晋性子本来就敏感,要是自己强留下,整日面对那些非议的言论,不出多久,他也会受不了的。
可卫瓦还是觉得不甘心。想到自家总裁以前的作风,小程是一阵忧心。
小程很想叫住古晋,出于同事的身份,也出于朋友的关系,他希望古晋能作出更好的选择。
出了这个办公室的门,古晋将要面临的,是数不尽的质疑和调查。
刚刚在办公室,卫天成将卫瓦臭骂一顿,然后让手下人成立了调查组。
怀疑滋生的那一刻,罪名就已经成立了。听了这话,俞政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古晋则是一脸平静地推着他回了房间。
晚上,洗过澡后的司隽音坐在床上,古晋拿着吹风机,动作轻柔地帮她吹着头发。
等到了十点多,两人温存的时候,司隽音一边喘着气,一边还抽空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前两天这个时候,俞政都因为腿疼睡不着,还是她中途去看了一躺,那家伙才安心睡下。
结果这会儿一直没听到消息,司隽音也就心不在焉起来。
古晋有些气闷,但他不好表露出来,所以就只能更加卖力地让司隽音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如果古晋被查出来在和司隽音恋爱期间有泄密行为,迎接他的,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牢狱之灾。
小程可不相信司隽音会为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助理而大费周章去调度周旋,而且,很有可能,司隽音就是仗着古晋长得好看,所以才玩弄他,趁机诓骗安德森的机密。
毕竟,司隽音跟卫瓦是从小斗到大的死敌,而古晋看着就单纯,没接触过多少异性,所以感情方面空白缺失,很容易就掉进司隽音那种坏女人的陷阱里。
小程不想看到古晋大好前程因为这毁于一旦。“老东西,你的膝盖值几个钱?”
这熟悉的嗓音,古晋扭头一看,就见卫瓦面色阴沉地走出来,边上还跟着文锦薇和伍依以及小程。
“卫总……”古晋喃喃道,顿时又觉得羞赧不已。
小程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扯开了古才良抓住古晋的手,然后将古晋拽到了自己身后。
“古助理,你别怕,有我们呢。”小程拍了拍胸脯对他说。
古晋眸色一动,看着这个平日里偶尔跟他有些不和的助手,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伍依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来,给古晋擦拭西装上被抓出来的灰尘。
对面人一多,古才良心里就打怵,他跟妻子张念对视一眼,狠了狠心,又做出一副可怜扮相来:“你们就是小晋的老板跟同事吧,我们是他爸妈,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古晋了,来看看他。他搬家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住哪儿,过得好不好……”
卫瓦冷眸一眯:“他过得挺好的,你们消失的话,他会过得更好。”
对面两人脸色一僵,没想到古晋的这位老板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
古才良眼角垂着,语气可怜又惆怅:“小晋啊,爸知道你怨我们,但是,你跟鸿禧都是我儿子,从小到大,我也没偏心过谁,吃的,你们俩都有份。你上大学这事,我跟你妈实在是负担不起,早知道你心里这么介意,当初我就是卖了房子,也一定让你去读大学。”
古晋冷冷看着这一幕,心口钝痛。
“你们俩今天来,说这么多,就是想让我去帮忙捞古鸿禧吧?”
话音刚落,古才良和张念脸色一变。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他是嫉妒古晋工作能力比自己强,履历比他漂亮,一入职就深得卫瓦信任,但古晋从没对他展露过敌意,同事一场,作为组内的上下级,他们没有竞争关系,自己也就没有理由去对针对古晋。
小程的眼神里包含了一切,他想张嘴说点什么,可古晋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一言不发地绕过他出门,转而来到了CEO办公室。
卫瓦的状态依旧不是很好,整张脸毫无血色,神色萎靡,双目阴沉发暗。
他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布满了血丝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古晋,像一只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的秃鹫。
古晋瞬间后脊生寒,他强装镇定地关上门,不敢和上司对视,只默不作声走到了卫瓦的办公桌前。
从小的时候开始,司隽音就一直和他作对。从学习成绩到集团业绩,两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相斗多年,你胜我败的情况时有发生,可现在,司隽音竟然连助理都要抢他的,卫瓦不能忍。
“你说我帮不了他,那你就可以?”
古晋从未被人坚定选择过,因此深刻意识到,只有他自己才能让自己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古晋当即就辞了工作,自顾自跑回了学校,拿着那笔钱复读,再没回过家里。
古才良跟张念气得拿着喇叭天天在他的高中门口播报他是个不孝子,造谣说他偷了家里给他弟弟准备上大学的学费复读。
古晋顶着莫大的压力,终于在第二年考上了宁江市的N大,彻底摆脱了过去。
没有父母的托举,古晋靠自己赚得了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他日复一日省吃俭用,勤工俭学,实习期就凭借着出色的业务能力进了大公司,深受领导器重,毕业后更是顺利升职加薪。
一路打拼至今,他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古晋知道求人不如求己,所以他把自己养的很好。
就在他以为这辈子都会平静度过时,父母却带着古鸿禧找来了他的公司。
再次见到古鸿禧那张笑眯眯的脸,古晋下意识冷汗直冒,他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
此刻,他身边没有怒容满面的父母,没有背后藏着刀子时刻准备捅死他的恶魔弟弟。
周围宁静安详。
男人眨了眨眼,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举起手,发现手背上扎着针,药水缓缓输进血管。
而在床边坐着守着他的人,是司隽音。
第 14 章 那个司隽音,是假的
古晋记不清有多久没梦到过从前了。
但他第一次觉得,醒来后能看到司隽音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这说明他的噩梦结束了,他真真切切处在清醒的现实当中。
这给了古晋莫大的安慰。
他现在躺着的,是一间单人病房,很宽敞,装修讲究,环境布置得十分用心。
依照古晋这么多年来当总裁助理的经验,这一看就是VIP病房才有的待遇。
他眨了眨眼,此刻,麻药药效已过,痛感逐渐恢复,额头上刚缝了几针的伤口疼得他眉头一皱。
“是不是很疼?怎么出这么多汗?”
司隽音见他想坐起来,当即伸手制止,表情严肃:“别动,躺着就行,刚做完的手术。”
看着横在他胸前的手臂,古晋只得安安稳稳躺好。
他装作没听到司隽音的问话,默默将梦到的过去的事沉在心底里。
“我昏迷了多久?”通过分析昨夜搜查来的二十三把蝴蝶刀上的样本DNA,化验人员在其中编号为012的那把刀身上,检验出了与死者许侪相同的DNA。
看到这个检验结果,江从灵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凶器找到了,证据确凿,古鸿禧就是杀害许侪的凶手!
必须现在逮捕他!
江从灵激动万分,正要拿着报告转身去给上司批允行动,谁料,负责本次检验工作的同事却忽的叫住了她。
司隽音:“三个多小时。”
从他晕倒到被抬上救护车,再加上做手术,总共也就三个多小时,但他们几个却提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生怕给人砸出什么问题来。
见他能正常说话,司隽音暗自松了一口气,医生提醒说只要醒了就没事。
本以为要等上好久,幸好古晋身子骨硬朗,麻药刚退就睁开了眼。
古晋哑声开口:“小程说,你找我。”
卫瓦好一会儿都没开口,就盯着他,冷冽的气势令整个办公室威压重重。
古晋垂着眸站在原地,镜片下的眼睛深沉而忧郁。
“你真的跟司隽音在一起了?”卫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吞了一块冰,喑哑低沉,充满了浓浓的审视。
古晋心里一紧,而后毫不避讳地点头:“是。”
卫瓦心凉了半截。身边围了这么多人,古鸿禧根本没勇气把陈飞对他做的事直接说出来。
他推开边上拦着他的同事,愤愤起身,双目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陈飞:“你给我等着!”
这个贯会伪装的小人,在部门里多年来装出一副正直温柔的模样,都不知道骗了多少人,难怪小光他们几个一直对他敬而远之,原来是早就知道了他的真面目。
古鸿禧虽然愤怒,但也清楚知道,现在的局势对他很不利,他一没证据,二没证人,就算闹到警察局,也不可能占理。
而且,万一曝光出去,陈飞高高在上一手遮天,他不过一个普通职员,无依无靠,除了被人戳脊梁骨嘲笑,毫无办法。
该死,这个恶心的家伙,古鸿禧狠狠捶了一把电梯的墙壁,眼底的寒光阴暗交织。
他现在感觉浑身爬满了蚂蚁和毒虫,每条血管里都钻得有滑溜溜的条状不明物,它们在身体里到处乱窜,细胞在炸裂,神经根根断开,古鸿禧脑子快要承受不住这可怕的事实。
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多看一眼陈飞他都要吐出来。
电梯降落到一楼,古鸿禧飞快冲出去,朝着A幢的方向跑去。
他要去找司隽音,他要回总裁办!【五、鉴定意见: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古才良与张念为古晋的生物学父母亲。】
看到这里,司隽音指尖发力,顿时将那薄薄的几张纸捏出褶皱来。
她在椅子上坐了很久,脑中混乱非常。
好半天,她才起身,将这几页纸塞进了碎纸机里。
看到原本齐整的白纸黑字的文件化为齑粉,司隽音眸底深寒。
眼见就要到古晋下班的时间了,司隽音收拾收拾打卡下班,然后驱车去了安德森。
收到司隽音说她已经到了楼下的消息,古晋检查了一遍各项工作文件,然后飞速合上了电脑下班。
冬月的天黑的很快,古晋出来的时候,外面已是一片夜幕。
周边的高楼大厦默契地亮起霓虹灯,点点雪花飘落下来,为这座繁华都市添了几分浪漫气息。
古晋找到司隽音平常停车的角落,然后回头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人注意到他后,车门大开,男人迅速钻了进去,结果一下子就扑进了司隽音怀里。
自动车门缓缓合上。而司尔白教授的伴侣郁温书将军——华邦有名的抗战将领,年轻时为国家创下丰功伟绩,现如今退休,主动退至二线,不参与名利场的斗争,和司尔白教授堪称业界的一对神仙眷侣。
这两人,随随便便一个身份,都是古晋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司家能人辈出,光是和司隽音在一起,古晋就已经很自卑了,一想到她上面的董事长母亲司云亭,高级工程师父亲闻简然,学术大拿外婆司尔白教授,外公郁温书将军,还有个少将舅舅,古晋就越发觉得自己拿不出手。
古晋仰头,和正浅笑着注视他的司隽音对视,面前的女子身上熟悉的香味萦绕在古晋鼻尖,闻得他有些迷糊。
车里开了空调,比外面暖和得多。
司隽音将古晋扶起来,然后摸了摸他冻得通红的手:“怎么这么冰,卫瓦这个抠搜的,连空调都不舍得给你们开?”
古晋回握住司隽音温暖的手掌,心里也暖暖的:“没有,是外面气温低,我走了一会儿手脚就冰了。”
司隽音还是把这个仇安在卫瓦头上:“还是怪他,给你安排这么多工作,人都累瘦了,这点冷都抵不住了,回头我要找林姨他们改善一下食谱,好好给你补补。”
她挥挥手,示意司机开车回去。
听了司隽音的责怪,古晋只觉得很幸福。
他往司隽音身旁坐了坐,然后把女子的两只手都包在掌心里:“谢谢,我会好好吃饭的。”
司隽音瞥了一眼男人的动作,唇角微扬,她抽出手,从一旁的收纳柜里拿出自己的保温杯递给他:“喝点姜茶,不算很烫了。”
司隽音的手抽离的那一刻,古晋眼中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
但当司隽音拧开自己的保温杯给他时,古晋立刻就恢复了精神,宝贝似的接过来品了又品。
司隽音的杯子……
有司隽音的味道。
古晋舔了舔嘴唇,没忍住将姜茶给喝了个干净。
等见底了,他忽然清醒过来,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歉道:“抱歉,我都喝完了……”
司隽音接过杯子拧好盖放回收纳柜,不急不慢道:“不打紧,剩下这些本来就是给你留的。”
听了这话,古晋心里才好受点。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方盒,今天店里才做好送过来,打了这么一对,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古晋盘算着,准备回头找个时机拿出来。
谁料,就在他不经意偏头看向窗外时,忽然发现这跟平常回海湾的路不一样。
“咱们这是去哪儿?”男人好奇问道。
司隽音淡定回答:“我外婆家。”
昨晚在林家舞厅的时候,他们几个纠缠的晚,没多少人知道那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他卫瓦的私人助理被司隽音给拐跑了的事,整个宁江城世家人尽皆知。
卫瓦在医院吸了一晚上的氧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是踏马真实发生的。
他的助理,被司隽音给睡了!魂都给勾走了!
卫瓦黑沉的眼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古晋,语气彷徨无助:“什么时候开始的?”
古晋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说:“帝斯倾号邮轮沉没的第二天。”
卫瓦表情一变,满脸不敢置信:“你当时,不是在海上漂了两天吗?”
古晋抿了抿唇,最终选择和盘托出。第二天,两人去公司上班的时候,不约而同穿起了高领毛衣。
古晋左手上的戒指像是开了激光灯似的,一进公司就闪到一堆同事的眼睛。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有关他的新议论声已经在公司传遍了。
文锦薇特意端着餐盘跑过来找伍依打听,八卦中带着兴奋:“古助理是不是求婚了啊?”
虽然他还是冷着脸不苟言笑,但无论什么时候瞧过去都是红光满面,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伍依瞥了眼坐在一旁优雅吃饭的古晋,神秘兮兮地点了下头,压低了嗓音道:“但是我觉得,不像是求婚,应该是领证了。”
因为古晋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况且之前,他从来没戴过钻戒。
再加上,古晋今天早上从到公司起,心情一直都很不错。伍依表格做错了他都没说什么,反而一言不发地自己修改好了。
文锦薇激动地捂住了嘴,脸上的惊喜表情快要溢出来了。
古晋自然是听到了这些有关他的传言。
换做以前,他可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甚至还得想办法费心澄清。
但现在,他只觉得,很爽。
外人眼中他是领证了,而古晋脑海里却在一遍遍循环播放昨晚在车上的画面:
“卫总,抱歉,我骗了你。”
他心情忐忑地将真实情况给说了出来:“当初,我的确被虞霁山关在了邮轮上的密室,但并不是因为他想找我做威建制造事件的替死鬼,而是出于私人感情。”
卫瓦面色发紧,搭在桌子上的手指用力到攥起。
司隽音借着这个由头,对卫瓦开启了无限嘲讽模式。
古晋硬着头皮岔开了两人的话题:“其他的几个监控,我怀疑都是对面用同样的手段找了个跟司总身形相似的人假扮的,并故意让附近的摄像机拍到,为的就是将罪名嫁祸给司总,挑拨你们二人的关系。”
卫瓦很不想承认,但古晋说的条条在理。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自己跟司隽音的关系本来就水火不容,对方为什么非要挑拨他们俩的关系呢?
司隽音对这事看的十分透彻,她一边哼笑一边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
“是啊,对面怎么就想着把祸水泼到我头上呢?”
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饶是节奏一直慢半拍的林言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他摸着下巴,一字一句推理道:“……因为你们俩本来关系就差,所以这种事一冒出来,再加上有监控证据在,即便司隽音解释不是她干的,你们俩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探究真相?!”
卫瓦后知后觉:“所以……幕后主使就是看中了我跟司隽音的恩怨纠葛,才这么放肆张扬地买水军造热度?”
古晋接过话茬:“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其中一张伪造的监控,时间上出现了漏洞,而我就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正是因为他是卫瓦的私人助理,有这么一层身份在,卫瓦才能静下心来听两句案情分析。
而对面更没预料到的是,卫瓦的这个私人总助会和司隽音缠上关系,并且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
司隽音斜睨了一眼卫瓦,讥笑道:“你最近得罪人了吧?”
不然还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人假扮她,故意制造监控录像,还蹲点拍摄了卫瓦被拘押上警车的照片,只为了将矛盾都转移到两人的纷争上。
不得不说,手段确实高明。
如果他们没能发现,或许卫瓦真的会跟司隽音斗个你死我活,最后两败俱伤,成为业界的爆炸新闻,到时候对方就坐收渔翁之利了。
卫瓦眸色沉了沉,最近得罪的人……他还真想不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有甩掉的情人,也有断绝了合作渠道的代理商,出门应酬的时候也给过旁人冷脸。
即便在他看来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但说不准对面会因为这事对他恨之入骨。
古晋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要想知道真相,就得问问一个人了。”
第 15 章 做梦
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文秘书又抱了一堆文件过来,放在了田宇的桌上。
“小宇啊,这些都是卫总明天出差要用的资料,但是古助理跟着卫总出外勤去了,其他人又忙不开,所以就麻烦你先代劳啦。”
田宇看着笑眯眯的文秘书和桌上比他人都高的文件,只觉得两眼一黑。
“文姐,这些一定要明天之前整理好吗?”
田宇苦着脸扫了一眼手机锁屏,把这些全部弄完,起码也要三四个小时,可现在已经三点了,他晚上还有事呢。
一开始田宇还想申请找伍依合作完成,但没一会儿伍依就被总裁办的主任叫去代替古晋开会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文秘书叹了口气说:“真的不好意思,但是这也没办法,卫总跟古助理那边出了点状况,今天怕是赶不回来了,但明天去A市参加强企秋日沙龙的事又耽误不得,我们也在同步准备招标的资料,一时抽不开空,只能辛苦你了。”
古晋也没明白司隽音的意思,还以为她是想利用完跟卫瓦的最后一点情分给他挽尊,当即软下语气劝道:“隽音,这事,恐怕不太妥当……”
司隽音淡定出声:“怎么不妥当?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古晋喉头发紧:“卫总,海难事件过后,隽音说你因为担心我,吃不好睡不好,恢复情况很糟糕,所以才带着我来医院见你。我撒谎说自己被渔民所救,只是想隐瞒我跟司隽音在一起的事实。很抱歉,骗了你这么久……”
说完,卫瓦脸颊抽动,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古晋一样,长长叹息了一声:“……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随着古晋满脸愧疚地攥紧了掌心,卫瓦薄淡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失望感无以复加:“司隽音招惹你你就从了?你们才认识多久,不到一年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多少?她许诺你维纳斯的高薪了还是承诺会一辈子对你好?知道不知道跟她缠在一起,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开除都是轻的!”
男人垂着脑袋,满脸愧意:“我知道,卫总你跟隽音关系不和,可对我来说,司隽音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如果没有她,我今天根本没法站在这里。我喜欢她是事实,我认,我接受公司的一切处罚。”
卫瓦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
他最器重的助理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司隽音,甚至,两人是在邮轮之前就已经有过纠缠,而他直到昨天才得知他们的关系。
“处罚?”卫瓦冷声道:“你知道处罚是什么吗?公司高层已经成立了调查组,现在你办公室的手机电脑估计都已经被搬走检查了。古晋,我不想去怀疑你,但为了手底下那么多人的饭碗,我不得不多一分警惕,实话告诉我,你有没有给司隽音泄露过安德森的项目文件? ”
作为他卫瓦的总助,基本上公司的内部机密,古晋都会接触到。
尽管这段时间以来,安德森并没有出现这种漏洞,但和司隽音斗了二十多年的卫瓦很清楚,司隽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他的机会。
古晋坚定回答:“没有。”张念心里对维纳斯的不满越来越多,直接当着陈飞的面就开始抱怨:“真不知道你们那么大一个公司为什么非要喝酒才能维持同事关系,应该就是你们那老板带坏的风气,一个女人家家,跟个男人一样搞什么酒桌文化。”
女人家家,说的就是司隽音,维纳斯的老板,张念只见过她一个。
陈飞听完,静静立在原地,没有发表看法。
把人送到,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外面的代驾还在等着,他可没时间继续耗在这里,于是陈飞匆匆和古才良夫妻俩告别。
第二天,宿醉醒来的古鸿禧感觉头昏脑涨,胃里更是酸疼不已,他强忍着不适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去公司打卡上班。
等坐上工位,陈飞已经到了,还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古鸿禧就更加不舒服了,他早上连饭都没吃,到现在胃里都还想再吐点什么。
“抱歉,昨晚送你回家,还是你母亲提醒,我才知道你胃不好不能喝酒,这种事你应该提前跟我说的。”陈飞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一脸愧疚道。
听到这,古鸿禧顿时心里一惊。
陈飞人是很好不错,但这性格是不是有点太温柔了?
他昨晚昏昏沉沉的,但也听到了一些张念责怪陈飞的话,心想都被骂成那样了,部长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也没发脾气,现在还来给他道歉,简直太诡异了。
这人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不会是司隽音给他暗地里交代过,用糖衣炮弹来逼他现原形吧?
不然怎么会有脾气这么好的人?古鸿禧局促地捧着手里的毯子说道:“刚刚来送文件的时候,看到你直接睡在沙发上,空调有点低,就想着把我的毯子拿过来给你盖一下,不然会着凉的。”
他今天没穿西装,还是一副严严实实的冲锋衣装扮,头上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他额头上的纱布。
司隽音眼眸一冷。 司隽音看出他的紧张,轻声安抚道:“有我在呢,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古晋抿了抿唇,想说他工作了一天,衣服都没换一套,就这样去,会不会太没礼貌了些。
司隽音眼梢一扬:“我都帮你安排好了。”
古鸿禧今天就来上班是她没想到的,原本以为他在标场输光了钱,起码会再混几天想想办法,没成想一大早就听国傲晴汇报说他来了公司打卡。
“午休时间,谁让你进我办公室的?”司隽音厉声质问道。
古鸿禧明显一怔,攥着毛毯的手不住收紧,他露出了尴尬的笑:“司总,我就是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你——”
司隽音拔高了音量,明显是动怒了:“再大的事不能等上班了再说?我有催着让你午休把文件送过来吗?这是我的办公室,午休时间任何人都不能进,你耳朵呢?”
古鸿禧呆住了,他没想到司隽音居然会因为这事发这么大的火。
在他面前,司隽音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哪怕再生气,也从来不会对着自己发火。
就像上次他提出预支工资,司隽音也只是冷着脸拒绝,而今自己不过是想关心她一下,却反被司隽音吼了一通,古鸿禧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我就是想帮你盖个毯子……”古鸿禧低着头,声音低低的,显得十分委屈。
司隽音根本不想听他解释,指着门口的方向毫不客气道:“滚出去。”
古鸿禧瞪了瞪眼,他垂眸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毯子,然后又抬头看了司隽音一眼,似是不敢置信。
“司总,我——”
“滚!”
司隽音沉声重复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阴森,仿佛下一秒就能给他生吞活剥了。
古鸿禧打了个哆嗦,瞥见司隽音眼底的愠怒,他心跳漏了一拍。
片刻后,他咬了咬唇,极为不甘心地从办公室出去了。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古鸿禧在心里骂道。
他今天特意起那么早来公司,不仅把司隽音办公室的花草给浇了水,就连打印机也顺手给修好了,忙活这么半天,结果司隽音上午半天一直在开会,他都没有献殷勤的机会。
这会儿好不容易逮住时机,想着司隽音在沙发上睡着了会冷,就把自己的毛毯抱来给她盖上,这人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对他破口大骂。
古鸿禧摸了摸自己的帽檐,脑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好像自从标场那回过后,司隽音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些。
当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想着可能是自己说话不注意,让这个大小姐心里不舒服了而已。
但现在来看,这人完全是公主病。不给预支工资就算了,还莫名其妙对人发脾气。
换做旁人,敢这么跟他古鸿禧说话,早给他一刀抹了。
要不是看在她是司云亭唯一的继承人的份上,他才不会忍气吞声在这儿待这么久呢。
等他跟司隽音生米煮成熟饭,当了司家的女婿,到那时候就好好整治这个臭婆娘。
敢对他大呼小叫,当初求着他来给自己当助理的时候什么嘴脸,现在把人弄到手了又是一副嘴脸,有钱了不起啊,万恶的资本家。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CEO办公室,冷哼道:到底还是女人撑不起天,这么大一个集团,就算厉害如司云亭,不还是没生出儿子来,靠着一个女儿如何能继承整座集团,最后不还是得招一个女婿来主持大局。
就司隽音那种骄纵大小姐,一看就不是什么能吃苦的人,难怪司云亭不放心,到现在都攥着董事长的位置不退权呢。
等他把司隽音搞到手,整个维纳斯就是他说了算,区区一百万的欠款,根本不在话下。
午休过后,国傲晴风风火火地推开古鸿禧的办公室门,然后一巴掌拍在他桌子上,顿时,这片狭小空间轰然响起一道斥骂声:
“古鸿禧!你想干什么?总裁手册里的东西你是一个字不看,非要给我找事?”
闻言,外面财务部分部和客服部的员工们纷纷投来了八卦的眼神。
古鸿禧的炸毛声也传了出来:“干什么啊喊这么大声,我又不是听不见!”
国傲晴恨不得一巴掌甩他脸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午休期间,司总的办公室不可以进,谁来都不行,你耳朵是摆设?拿着毯子进去献什么殷勤,司总缺你那一条毛毯吗?”
此话一出,外面围观的职员们脸上纷纷露出了惊讶之色。
“我去,我听到了什么?”
“古鸿禧大中午的跑去司总的办公室??”
“我滴妈,他好大的胆子啊,午休属于私人时间,司总早就说过不容许任何人打扰她休息的,贴身助理也不行,他一个刚来没几天的新人,怎么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啊?太没边界感了吧。”
“从来没见过晴姐发这么大的火,不会是被司总给骂了吧?”
“肯定的啊,古鸿禧是她在带的人,底下人犯错,当上司的肯定要挨训的。最主要的是,古鸿禧太没有分寸了,午休时间诶,司总的办公室哪能是他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怀的什么小心思哦,有点太明显了。”
“还抱着毛毯进去的,咦,这可不好解释。”
到时候他放松警惕,被温水煮青蛙的手段算计得透透的,工作一不留神就露出了马脚,陈飞再顺势告他点小状,司隽音就有正当理由辞退他了。
一想到这,古鸿禧立刻就清醒了不少。
可恶,司隽音果真好手段。
他抬起胳膊横在陈飞面前,挡住了他继续往前靠近的身体,态度冷静道:“部长,我没事。关于我妈昨晚说的话,我向你道歉,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没什么见识,不懂那么多。”
陈飞默不作声收回了搭在古鸿禧肩上的手,咳嗽了几声以掩饰尴尬:“没什么,阿姨她也只是太担心你了,我能理解的。不过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要不先歇歇吧,这办公室就咱们两个,你直接去沙发上睡一会儿,等下午好一点了,我再跟你细说工作上的事。”
古鸿禧一听,想劝他去睡大觉松懈工作,然后回头好反将他一军是吧?
他偏不上当,聪明如他,已经彻底看透了这家伙的小心思了。
于是他摇头,直接表示现在就要开始接受培训,他对采购一窍不通,不快点上手做出业绩来,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司隽音身边呢。
见他坚持,陈飞只好应下,然后先教了他一些常见软件的基本用法,又细说了一下采购相关的流程,让古鸿禧先对着SOP看一段时间,然后把他布置的几个任务做完给他检查就行了。
第一天的工作量不多,但古鸿禧身体不舒服,硬生生干到晚上快下班才勉强搞完。
他把文件给陈飞发过去,对方点开一看,发现列表整理得十分干净,全都按照了他写的文档教程来的,当即夸赞道:“不愧是干过总助的人,鸿禧,你这数据表拉的真不错。”
古鸿禧得意一笑。
虽说他没什么工作经验,但像这种数据分析的东西,他最是敏感,学习能力又快,看两下就会了。
就是这办公软件让他很不适应,打惯了游戏的人,忽然开始用电脑工作,古鸿禧还得去浏览器搜索合并单元格跟删除空白页怎么做。
陈飞大致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就挥挥手,让古鸿禧先下班了。
古鸿禧嘴上应着,实际还是等到了点才去打卡,免得被挑毛病。
陈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摇头失笑。
他从来不把工作带回海湾,就算休息日不得已要打开电脑看资料,司隽音也会自觉回避。
同样,司隽音忙工作的时候,古晋也不会去关注她手里的文件写了什么。
两人之间早就约定过,不会干涉彼此的工作,更不会因着这段感情去违背职业操守窃取对方公司的机密。
古晋的反应看上去并没有说谎,但口头上的回答并不能证明什么,最终的结果还是以调查组为主,因此卫瓦没有发表意见,只沉沉看了他好一会儿,半晌后才出声道:
“古晋,如果你现在跟司隽音分手,我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你在安德森的地位不会有任何变化。”
听到这话,古晋愣住了。江从灵蓦地一愣。
难道在许侪之前,古鸿禧还杀过另一个人?
这个念头刚闪过,江从灵当即惊愕抬脸,和负责痕检的同事对视一眼。
十二年前……“你想回来?”
司隽音抬眼看了看面前冷汗直冒的古鸿禧,眉头一皱:“你在采购部才待了几天,业绩考核都还没开始呢。”
“我不待了!待不下去,我现在就要回来,现在就要!”古鸿禧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一片空白,声嘶力竭地冲司隽音吼道。
司隽音面色一冷,重重拍了拍桌子,手中的钢笔发出一声撞击脆响。
“你以为上班是在玩过家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不想在采购部待,那我这总裁的位置给你要不要啊?”
古鸿禧穿的十分严实,浑身几乎被汗湿透了,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眼角缓缓往下淌。
即便这样,他也没摘下来头上的鸭舌帽。
“那你给我安排在陈飞身边,是何居心?”古鸿禧阴森森质问道。
司隽音一脸莫名其妙:“陈飞怎么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古鸿禧对那几个字难以启齿,只低声愤恨道:“他有病,我不要跟他待一起,采购部我待不下去了,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要么给我调回总裁办,要么我就不来了。”
司隽音一点也没被他的威胁给吓到,反而不冷不热道:“那你去办理离职吧,人事部应该还记得在几楼吧?”
古鸿禧眼一瞪,他没想到自己都来求她了,司隽音竟然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而且,她似乎完全不知道陈飞的事,对他的态度就像一个陌生人。
他攥紧了拳头,怒火在逐渐爆发的边缘。
但最终,古鸿禧也只是软下了语气,哀求道:“司总,算我求你了,我真的不要再去采购部了,我想回来,之前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会做得更好的,求你把我调回来吧,我保证绝对不会再犯之前一样的错误!”
古鸿禧到现在还是没有完全接受自己被一个男人上了的事实,脑子很乱,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飞都能趁着他喝醉了做那种苟且之事,难保以后不会对他继续实施侵犯。
如果继续待在那儿,他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羊入虎口的事,他古鸿禧才不干呢。只见挪开的石壁不再是翠绿色,而是越发灰暗,且杂志裂纹繁多,漂亮的、细腻的横截面越来越粗糙。
赵风羽眼睛一瞪,当即推开卢德庸上前,俯下身子激动地叫道:“怎么回事?快点快点,把整个都给我打开!”
古鸿禧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他再次扭头,观察司隽音,发现对方仍旧是表情淡淡,似乎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她好像,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古鸿禧眸色一沉。卫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还能有什么,你弟都要踩到你头上了,你不关心?”
古晋顿了顿,随即快速转动脑子,恭敬回答说:“不是,因为这个太突然了,我也没准备。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不如我们就静观其变,古鸿禧没什么耐性,在维纳斯估计待不长久。”
卫瓦也是这么觉得的,况且司隽音更不是善类,他们两个对上,就是炸弹对大炮,看谁比谁硬。
日后可就有好戏看了。
想到这,他才稍微缓和了神色,淡淡问道:“对了,你刚要跟我说什么?”
古晋一僵,定定思索了半秒,脑子转的飞快,不动声色改口说:“哦,上次您说的,让我帮忙预约一下去拘押所看虞霁山的事,我看了下这周的行程,大概在周三——”
“不用了,”卫瓦摆摆手:“昨天我跟小程已经去过警局了。”
古晋额心一跳,果然已经去过了。
可为什么卫瓦反应这么平淡?
难不成虞霁山一个字都没说?
不,不可能,虞霁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整死他的机会。
正当古晋头脑风暴的时候,卫瓦凝神思索的声音缓缓传来:“不过没见到人,警察说虞霁山精神出了问题,被送到精神病院治疗了,暂时不能探监。”
古晋一愣,茫然地抬起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卫瓦。
卫瓦一瞧他这表情,就知道古晋也跟他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一样,第一反应都是不太敢相信的。
“虽然很离谱,但的确是真的,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忽然就疯了,我还想找他问点东西来着,都没机会。”
卫瓦长叹一口气,面上一副想不通的惆怅表情,颇为郁闷。
他好不容易休养好身体有时间出门一趟,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听完,古晋站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
难道是他们周六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刺激到了虞霁山,所以他就疯了?
古晋不确定,但觉得肯定跟他的出现有很大关系。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也就是说,卫瓦没有见到虞霁山,自然也就不知道他跟司隽音的事。
所以老板的反应才这么平静。
想清楚后,一切都说得通了。
古晋长吁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但面上仍然极力保持着镇定。
“原来是这样,那看来只能等下次了。”他装出一副遗憾的语气。
卫瓦眉头拧起:“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呢。”
这个节骨眼忽然出了精神问题,很难不猜测虞霁山是在故意装病逃脱法律制裁。
只不过他没有证据,目前都算是瞎猜罢了。
古晋已经没时间去顾及别的,满脑子都是在庆幸卫瓦什么都没发现。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摊牌后离职的打算,但一见卫瓦毫不知情,古晋顿时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要不还是等下次再说吧。
让他自己主动和卫瓦坦白,古晋暂时还做不到。
“对了,晚上跟新城几个老总的饭局,你和小程跟我一起去。”
古晋临走前,卫瓦这么跟他交代的。
古晋没有多问,只安静点头应下。
再看去时,周遭一片惊呼声。
原本边缘翠绿的原石,中间被切开后,就只有外缘那一层的颜色能看,中间全是灰白色的石壁,明显是外包层④。
赵风羽直接傻眼了。
卢德庸仰头哈哈大笑:“赵风羽,这么明显的一个外包层你都看不出来,得亏我多切了一刀,不然我还真成冤大头了。”
赵风羽不敢置信,忙指挥师傅再竖着切一刀,总不能这么大一块,就只有一层绿。
他鉴石这么多年,判断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
师傅没有多言,就按照他的指示继续切,卢德庸却不打算等了,挥挥手笑着离开了人群。
卢德庸那一刀,基本已成定局,但看热闹的人还剩下大半,都等着看赵风羽最后这一刀。
古鸿禧眨眨眼,见司隽音准备走,他不由得出声道:“司总,不看了吗?”
司隽音哼笑:“卢会长赢了,没必要再看了。”
古鸿禧疑惑道:“可赵行长不是还准备再来一刀吗?”
司隽音挑眉:“那你继续看,我准备去切我的毛料了。”
说完,司隽音便跟国傲晴离开了这个切割位。
古鸿禧大致扫了一眼她们去的方向,心里暗暗将司隽音预订的切割桌位记了下来,然后踮起脚尖,眼睛静静凝视着赵风羽的最后一刀。
不多时,司隽音这边的切割工作便开始了。
卢德庸作为观众,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
没一会儿,古鸿禧就过来了,只是这回,他看向卢德庸跟司隽音的表情要恭敬许多。
司隽音随口问他结果怎么样。
古鸿禧斟酌了一会儿,说:“跟卢会长说的一样,全部切开后,是废石。”
卢德庸嘴角笑意更甚。
司隽音对这个结果没有太大反应,只专注于自己的毛料切割。
但古鸿禧实在好奇,便绕到了卢德庸身边,低声向他讨教赵风羽那块原石的问题。
“卢会长,我想知道,您是怎么看出来那石头没有货的呢?”
卢德庸不轻不重哼笑道:“我比你们都先注意到那块毛料,皮壳细腻完美,但纹路中途呈夭折状,蟒纹不明显,花纹也很淡,虽然看上去品相不错,出绿概率很大,可这种却最容易误导人。”
别以为送点东西给他就是嫖资了,一块破表能值几个钱,就算价值上百万,那也不是那家伙可以趁着他喝醉了肆意侵犯他的理由。
古鸿禧情绪激动到浑身发抖,下唇都被咬出血来。
司隽音见了,不由得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跟陈飞相处的不愉快?”
古鸿禧双目微颤,愤恨到了极点。
岂止是不愉快,刚才要不是那么多人在场,他早就一刀捅死他了。
“他……他是gay。”
古鸿禧光是说出这个词,胃里都一阵翻涌:“他喜欢男人,我接受不了……”
司隽音表情一怔,似是也对这个发现很震惊。
她抓着检验报告的手不住收紧,一个令人惊骇的猜想冒了出来。
江从灵追问:“血液样本的鉴定跨度最长可以追溯到多久?”
同事回答:“在目前公开资料里做过的实验当中,时间最久的核酸检测能达到12年。值得庆幸的是,这份样本的基因序列保存完好,还能用。”
江从灵感觉心头有股复杂情绪即将涌现出来。
她一边攥着手里的检验报告,一边对同事说:“一会儿我让晓东发你一份档案,你把刚提取到的样本和那桩案子的受害者DAN做一下对比分析,结果出来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
为了许侪案能尽早告破,上头特意给负责此案的刑警一队开了快捷通道,一切检验和出行活动都以他们优先,所以那二十三把蝴蝶刀的痕检工作才能在十几个小时内就处理完毕。
而要是单独做一对一的检测,只会更快,不再像之前那样排队等上三天。
当然,这是特权,同时也是一种警告,恶性杀人案破获工作拖的时间越久,对社会公众影响就越大,容易引起民众恐慌。
江从灵顶着巨大的压力承接下这份任务,为此已经在警局住了快一个星期了,人都瘦了一大圈。
交代完工作后,江从灵迅速向上级报备了行动,然后带着一支小队,疾速赶往古鸿禧所在的医院实施逮捕工作。
他很清楚,卫瓦的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能作出这个允诺,足以证明卫瓦对他的欣赏和器重。
一个和对家公司总裁混在一起的员工,还能得到这一番待遇,属实不易。
换做以前,卫瓦眼里容忍不下任何一个叛徒,但对古晋,他总是格外宽容 。
此前他换了无数个助理,因为生活脾性和其他因素,几个月过去了总是磨合不来,所以总助这个位置常年招人,直到古晋来了。
这是唯一一个,让卫瓦挑不出毛病的助理。
古晋心思细腻,处事高效,业务能力出众,总是能比其他人多考虑一层,有时候卫瓦都在怀疑,古晋是不是能看透他心里想的,不然怎么会方方面面都给他照顾的如此周到。
古晋喜欢谁,卫瓦都能接受,可偏偏他喜欢上了司隽音。面对这个结果,卫瓦岂止是不能接受,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面前的男人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抱歉,卫总,这个……我做不到。”
卫瓦额心突突直跳,胸腔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烧起来了,对着古晋,他少见的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你以为司隽音是真的喜欢你吗?”
卫瓦敲了敲桌子,心口发酸地提醒道:“你们俩的事曝出来,唯一的受害者只有你!她司隽音能受到什么伤害?又有谁敢说她一句不好?但是你不一样,就算我想保你,安德森也未必能容得下你。离开安德森,司隽音就会让你去维纳斯吗?别异想天开了,她对你不过是一时新鲜。”
说完,整个办公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这叫什么法子?”卫瓦觉得她完全是胡闹:“你要是想给古晋名分地位,直接让他去维纳斯不就得了,分公司说白了,安德森和维纳斯各占一半股份,你我都没法完全做主,我倒不是看不上古晋的能力,但是这样安排,外头的人要怎么看我?”
依照古晋的能力,这总经理的职位他完全能胜任。只不过,对于这种严重破坏了企业形象的员工,不加以严惩,反而还升职重用,这不是太过逆天了吗?
传到外头去,别人还以为安德森疯了呢。
司隽音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司隽音叫了他的大名,而这句命令的话特别好使,古晋听了后,竟真的停住了脚。
司隽音又说:“你转过来,看着我。”
古晋不知道梦里的司隽音要搞什么名堂,但还是听话地转过了身,双眼茫然地盯着她。
司隽音勾唇一笑,揽住古晋的腰就吻了上去,牙齿细细密密啃咬他的唇瓣,舌尖攻城略地,汲取他口腔中稀薄的氧气。
唇上传来熟悉的柔软触感,古晋顿时浑身一僵。
第 16 章 陪床
古晋从手术室出来后,身上的衣服就换成了医院提供的病号服。
司隽音双手环住他的腰,指尖摩挲过他的衣摆,对着古晋的唇瓣轻轻啃咬着。
男人眉头一皱,下意识抓住司隽音的肩膀想要推开她,不曾想,女子却更加大力地勾紧了他的腰,两人的牙齿撞在一起,身躯的接触比原来更为紧密。
古晋瞪大了眼睛。
也是趁着他恍惚的片刻,司隽音眸光中刮过一抹玩味,她抬脚朝前走了两步,古晋被逼着不得不往后退,最终大腿碰到床沿的时候,古晋退无可退,司隽音顺势一推,两人便一齐倒在了病床上。
古晋被摔得有些晕,额头上缝合过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眉头不由得深深皱了起来。
察觉到他的不适,司隽音当即停了下来,紧张地盯着他的脑袋看了好一会儿。
“是撞到了吗?我去叫医生来。”
说罢,她作势就要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这还不好解决?你让古晋去新公司担任总经理的不就得了。”司隽音说道。
话音刚落,办公室内的三个男人均是一颤。
小程目瞪口呆。
古晋难以置信。
卫瓦无语凝噎。
“我就说你怎么会用那张纸换一千万的违约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给我下套呢。”卫瓦没好气地敲了敲桌子,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内无比响亮:“当我看不出来,你这是以权谋私!”
卫瓦现在脑子转的飞快,横看竖看,傻子都知道,司隽音这是在给古晋铺路,做的全都是从她自身出发的益事。
给公司闯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居然还给古晋升职去新公司做总经理,职位仅次于他这个CEO,卫瓦脑子坏了才会这么干。
她坐起身,表情平静,眼中跳跃着志在必得的自信:卫瓦闭了闭眼,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说这么晚了,大部分员工都已经下班,可大厅内还是有那么一些人的。
这两天因为司隽音跟古晋的恋情,导致他们几个的身份都变得敏感起来,走哪都得注意下形象,不然换做以前,卫瓦早就脱了鞋上去跟司隽音干架了。
周围明显有看热闹的狗仔躲在暗处抓拍,司隽音跺了跺脚,脚底板已经开始僵硬了。
她朝手心哈了口气,又一次看向卫瓦:“搞这么多小心思,不如花点钱去把网上的热搜降一下,有点手段全使在自己人身上,分明小人行径。”
卫瓦抱胸,没好气道:“你惹出来的麻烦,凭什么让我去花钱摆平?”
司隽音觉得有道理:“那你不花钱处理,我也不处理了,就那么挂着吧,反正我也没损失多少钱。”
卫瓦恨的是牙痒痒。
这个司隽音,一天到晚不给他惹麻烦就不能活了是不是。
她到底从哪里看出来自己感动了……
“张嘴,喝点水,你嗓子都哑了。”司隽音端起水杯递到他唇边。
古晋垂眸看了一眼,他确实渴了,这会儿也没力气跟她较劲儿,于是张开了嘴,一点一点喝完了一次性杯子里的水。
温水下肚,划过喉咙时仿佛吞了刀片,刮得喉道有点疼。
古晋喝完,眉头皱的更深了。
司隽音留意了下头顶的药水瓶,还有一小半就挂完了。
真是好险,幸亏她现在醒了,不然一会儿药瓶吊完,那就出大事了。
“我买了粥,吃点?”司隽音轻声问道。
古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发现了床头柜上的保温饭盒。
第 17 章 我不喜欢你
看到粥,胃里的饥饿感瞬间就涌了上来。
古晋盯着饭盒咽了咽口水。
见他这般,司隽音笑笑,顺势将保温盒打开。
里面是上下两层,侧边的小隔缝里备有两个勺子。
盖子打开的那一刻,古晋闻到了淡淡的白米粥香味。
司隽音先把最上面的那一层拿下来,然后端在手上,兀自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张嘴。”
古晋抗拒地往后移开了脸,想用没打针的右手接过碗:“我自己吃。”
司隽音故意端着碗绕开他的手:“你单手怎么吃?”“你们俩,是准备结婚了吗?”
司隽音一愣,随即大大方方笑道:“差不多吧。”
她亮起了手上的钻戒,知道俞政肯定是看到了,不然不会突然这么问的:“这呆子自己设计的,好看吗?”
古晋没说话,只是默默往司隽音身旁靠近了些。
俞政眼皮抬了抬,在那颗硕大的钻石上看了好一会儿,而后点头道:“好看。”
小姐的手怎么看都好看。
尤其是手腕上还戴着他送的手链。
自从将手链送给司隽音后,她便经常戴着,每次来医院的时候俞政都能一眼看到她手腕上的那一串,心里暗自窃喜。
尽管现在司隽音手上又多了一枚戒指,但那并不影响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
俞政是这么想的,连带着看古晋都顺眼了很多。
司隽音想了一下,提议道:“你这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不如就直接出院,回家休养,我们都在,那么多人照顾你,恢复起来应该更快。”
俞政怔了怔,下意识看向了古晋。
男人并没有表露出不悦,反而还很大度地说道:“隽音说的没错,家里空间大,佣人也多,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在后花园晒太阳,出门也方便。医生刚才说你现在是复健期,多多活动对身体也好。”
俞政沉默了。听完司隽音的回答,古晋睁开眼,后知后觉:老天爷,他居然又说错了!
他捂了捂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司隽音把人扶起,一边笑一边把他手上的戒指取下来放好,然后从那个红色丝绒盒子里拿出了剩下那枚男士尺寸的戒指。
“看好了,真正的求婚应该是什么样的。”
闻言,古晋放下手,就看到司隽音已经单腿跪在了坐椅上,以一个半跪半站着的姿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从古晋的角度,只能仰头看到司隽音英气淡然的脸。
她俯下身来,举着戒指,缓缓靠近古晋面庞,几乎与他鼻尖相抵。
“古晋,你愿意跟我结婚,和我白头偕老吗?”
司隽音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古晋耳畔,光是听着这几个字,他都要幸福得目眩神迷了。
“说话,我在求婚呢。”司隽音拿戒指抵着男人的下巴,挑眉催促道。
古晋如梦初醒,先是僵硬地点了下头,而后脑子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
司隽音哼笑着让他左手伸出来,古晋乖乖照做,然后司隽音便将那枚与自己同款的钻戒戴在了他无名指上。
看到这一幕,古晋脑中气血上涌,心脏热到快要爆炸。
司隽音神色微妙地勾了勾唇:“看到了没,求婚应该是这——?你怎么流鼻血了?!”
古晋觉得脑子很乱,有点听不清司隽音在说什么,刚想张嘴问一句,就见面前的女子飞快地抽出手边的纸巾捂住了他的鼻子。
古晋也顺势被司隽音抱在怀里。
他扬起脸,眼神茫然,脸颊贴在司隽音温热的身躯上,顿时觉得鼻腔里热流涌动,似乎比刚才的感觉还要强烈。
“怎么流这么多?”司隽音皱了皱眉,一手摁住他的鼻尖,一手去抽干净的纸。
古晋不方便说话,就只能伸手,环住司隽音的腰。
安静的车内只能听见两人彼此的心跳声,古晋觉得他幸福到快要昏倒了。
好一会儿,鼻血才止住。
司隽音将擦血用的湿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是不是最近天气冷,太干了。”
古晋觉得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司隽音拿起手机:“我让管家把中药给你煎上,你的还有两包,没准就是因为压力大了才导致的流鼻血。”
古晋没说话,只点头应和。
剩下快到家的那段路,司隽音扬起手,心情颇好地欣赏起手上这枚戒指来。
古晋自己设计的跟市面上的常见款式不一样,整个指环采用复式宽合结构,核心稳固,棱角分明,边缘打磨得很是光滑,中心的大钻石左右如藤蔓般各自蔓延着两朵星钻,又嵌入了稻穗银叶环在外围,别具一番特色。
内环刻着两人的名字缩写“SJY & GJ”,还标注了一个日期。
司隽音盯着那日期,想了好一会儿。
这既不是她跟古晋的生日,也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更不是他们第一次滚床单的日子。
有点奇怪。
古晋温声解释道:“是咱们俩从帝斯倾号邮轮上跳下去的那天。”
司隽音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一天怎么了?”
古晋抿了抿唇,盯着她的眸子专注道:“那一天,我真正意识到,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是司隽音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而这个世上,能不顾一切选择他的人,也只有司隽音了。
听到这,司隽音眼尾噙着数不清的笑意。
她勾了勾手,古晋便眨着纯良的眼睛凑上前来,然后被司隽音揽住肩颈,两人在车坐椅上拥吻。
啃完香热的唇瓣,司隽音一边喘气一边看着他的眼眸:“现在你是个穷光蛋了,以后出门,都刷我的卡。”
古晋舔了舔湿滑的唇角,有些意犹未尽。
“我很快就发工资了,下个月还有年终奖,我能赚钱的。”
瞧他固执的样,司隽音只觉得好笑:“行,那以后,你赚的钱,都给我买东西,你要买什么,就刷我的卡。房子,车子,哪怕是海岛,都没问题。”
古晋耳根子一红:“我买海岛做什么……”
司隽音亲了亲他的鼻尖,冰凉的手开始不老实地往他羊毛衫里钻,含糊道:“买来,咱们俩整天在上面,做/爱。”
古晋眼睛一瞪,顿时更加羞耻了。
回了海湾,两人又好好温存一番。
十指相扣的瞬间,古晋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不停地亲吻司隽音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甚至想张嘴咬上去,在那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不过古晋不舍得咬司隽音的手。
她的手指长得很好看,骨节分明,又修长有型,开会无聊的时候,司隽音喜欢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要是上面有咬痕,肯定会被人注意到。
于是他转移了阵地,在司隽音肩头的黑狼刺青上细细密密啃着。
司隽音也不甘示弱,直接张嘴咬上他的喉结,在脖颈周围留下了明显的吻痕。
古晋疼得眉头一皱,但现在,痛楚早已被快感取代,他还主动扬起脖子,让司隽音想咬哪里就咬哪里。
他没想过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还能回家。
半个月前,医生说只要能下地走两步,痊愈的概率就能大大增加,于是俞政每天都在努力练习走路。
但复健的过程是痛苦的,仅仅只是扶着墙走了短短几米,他就疼的满头大汗,浑身发抖。
但多日来的练习终于有了成效,现在他可以一个人沿着墙走出好远一大截了。
要不是今天非要逞强多走几步证明他好了,也不至于疼得没坚持住,差点在司隽音面前摔倒出丑。
见俞政垂着脑袋不吭声,司隽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医院条件再好,终归是枯燥的,我坠崖那年也像这样躺过两个多月,我非常清楚,这份滋味并不好受。你好好考虑一下,要是想回家,随时跟我说,我接你回去。”
俞政鼻腔一酸。
司云亭前不久也说过这事。
咨询过医生后,确认他可以出院回家休养,司云亭和闻简然就来征求他的意见。
但俞政不好意思回去。
不管是在老宅和司云亭他们住在一起,还是回海湾司隽音的别墅,他都觉得很不自在。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拖油瓶,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照顾,俞政没脸面就这么回去给他们添麻烦,还不如就一直待在医院。
古晋看出来他的顾虑,主动上前说道:“回海湾吧,医院并不适合长期休养,时间一长,就算你身体能痊愈,心里也会闷出问题的。”
俞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古晋,而后抿了抿唇,思索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对司隽音问道:“真的可以吗?”
司隽音眉眼弯弯:“为什么不可以,你也是我们家的一员啊。”
这下,俞政不止鼻腔酸,就连眼眶也有点酸了。
他匆忙别过眼睛,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住回去,不会影响你们吗?”
司隽音每次来,俞政都能感受到,她跟古晋之间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他先前还看不惯古晋,时常给他们俩使绊子,要是回去了,整天看着他们俩在一起,他这个外人岂不是更加尴尬了。他们要是因此膈应自己,他还不如就烂在医院里呢。
司隽音轻轻一笑,给了他一个微妙的眼神,佯装板起脸道:“只要你不像之前那样把杜蕾斯都换成气球,随便你干什么,我都不会管。”
听到这,俞政羞耻地低下脑袋,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司隽音扬了扬眼梢:“行了,不逗你了,我去安排一下,一会儿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
俞政点头,“嗯”了一声,司隽音便招呼古晋,跟她一起去安排出院事宜。
出了病房,司隽音打了个电话给海湾的管家,让他把俞政的房间好好收拾一下,然后炖点补汤候着。
吩咐完,司隽音下楼,找院长给俞政处理离院的手续。古晋一惊:“为什么……”
司隽音侧过脸瞧他:“我妈把我恋爱的事跟我外婆说了,她跟外公对你特别感兴趣,刚好今天是你生日,他们就让我带你回去,吃顿饭,见见面。”
古晋表情一怔,先是被司尔白教授和郁温书将军要见自己给惊得说不出话,而后听到司隽音的后半句,他再次一愣。
今天……是他的生日?江从灵穿着便装,急匆匆朝着出口走去,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古鸿禧的视线。
这一幕让古鸿禧下意识紧张起来,当即一个转身拐进了屏风背后。
这个警察怎么会在这儿?
古鸿禧脑海翻过各种猜想,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距离他被喊到警局审问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虽说那桩杀人案还没什么进展,可自己一路的规划可是天衣无缝。江从灵当时就很怀疑他,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到最后审讯时间一到,还是无奈将他放了出来。
难道这段时间,那个姓江的女警一直在跟踪自己?
古鸿禧心口一紧,他竟然毫无察觉。
江从灵有发现什么吗?赵风羽的表情越发得意,而卢德庸则是凝神盯着剩下的石料。
等到上半原石又移开了一些距离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可他这段时间,除了去伏彦杉的会所上班,就是在住院,生活十分规律,从那个姓许的壮汉家里拿的手表饰品什么的,都没来得及去卖了换钱,按理说警察不可能再查到他身上。
古鸿禧躲在屏风后,看着江从灵上了车,然后驱车离开,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他复盘了一下自己的杀人计划,发现确实没有遗留下什么,就连当初古晋门口的监控,他也调查清楚了,录像回放只能保存七天,再往前,就算是云端存储服务器都没法恢复。
古鸿禧拍了拍心口,不禁自嘲地笑了声,真是自己吓自己,没准这个警察来,只是个巧合呢,毕竟她要是真的冲自己来的,应该全程都跟着他,不可能这么淡定地离开。
整理好思绪后,古鸿禧回到结账台,蓦地发现付款时效已过,他挑好的那块原石,已经被另一个买家给买走现场开石去了。
古鸿禧咬了咬牙,狠狠瞪了一眼结账台的工作人员,当即回到了切割区寻找起来。
路过司隽音那片区域时,一阵高喝惊呼声传来,现场沸腾不已。古鸿禧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探头往里一瞧。
只见中心的师傅放下手中的电磨钻,捧着那块被钻出明显绿意的原石递到司隽音面前,一脸激动地祝贺说:“恭喜老板,开出了极品帝王绿!”
“帝王绿”几个字一出来,古鸿禧脑子“嗡嗡”作响。周围人的恭维声、惊叹声,以及艳羡的眼神,都让他差点咬碎了牙。怎么他一走,司隽音就出了绿,这女人不是说只是来碰碰运气的吗?
围观的人里有懂行的,立马现场估算出了那块帝王绿的价值,起码1.5个亿。要是拿去做成珠宝首饰,那价格就得往两亿上走了。
听到这话,古鸿禧已经是快要炸开。
好你个司隽音,让我别掺进来,自己却开出了极品帝王绿翡翠,真是把双标玩到底了。是生怕他插一手,开出翡翠来把钱分走了是吧。
古鸿禧胸膛不住起伏,愤恨地推开人往外走,他照着记忆里的样子,目光一刻不停地寻找起那快被人买走的原石。
他现在就想知道,那块毛料里到底能不能开出东西来,卢德庸有没有骗他。
不一会儿,古鸿禧猛地在一个切割台前停住脚。
他仔细看了眼正在进行切割原石的编号,惊讶发现,这就是他那块因为没有及时支付而被迫放弃的毛料。
买走它的人,是个模样憔悴的老头,看上去都快半截入土的人了。
他的推车里还有很多毛料,正在切割的这块是第二块,十分不起眼,许是因为这,那老头的表情也不是多在意这块低价原石。
围观的人不算多,这毛料的外壳太劣质了,还有裂纹,压根没几个看好这老头。
古鸿禧推开人走上前去,眼睛一错不错地死盯着那块已经切到尾部的原石。要是他拿下了,定是希望这里面有翡翠的。可现在原石被旁人买走,要是没东西,他心里才能舒坦点。
水割机刀片拔出来的那一刻,距离原石最近的师傅脚步一愣。下一秒,围在切割台的人不知是谁眼尖喊了一声:“嚯!出绿了!!!”
古鸿禧瞪大了眼睛。而与此同时,这一片区域的所有人立马被这句话吸引了去,桌台前瞬间水泄不通。
老头也十分意外地看过来,就见切割师傅将石头掰开,露出里面晶亮透润的内壁,老头顿时激动到颤抖,仿佛年轻了二十来岁,身子骨一下子就活络了。
是上好的冰种翡翠!
得出结果的瞬间,古鸿禧仿佛被人当头一棍抡上来,差点没有站稳。
“这质地,真干净啊,一点杂质都没有,起码值个500万吧!”
“少了,550都有可能,就是块头小了点,还没巴掌大,不过一刀就出绿,看那厚度,剩下的基本都是翡翠了。”
“这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一块出绿的低价毛料,看来‘狗屎底子出高绿’①是真的,出绿就是大涨!这阿叔捡了个大便宜啊!”
“你上班上糊涂了?”司隽音挠了挠他掌心:“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带你去订餐厅约会的,结果我爸跟我妈前两天突然跟我说让带着你去云江园过生日,刚好,我外婆他们还没见过你呢。”
古晋定在原地。
说实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大学的时候为了生计奔波兼职,没时间去关心这些。毕业后又一直在忙工作,忙完有了休息的空档,一翻日历才发现生日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身边也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更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这种日子于他而言没什么意义,所以古晋就不把这当回事了。
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司隽音就问过他的生日,当时古晋随口说了一下,没想到司隽音记到现在,今晚还这么郑重地要带他跟家里人一起赴宴过生日。
古晋受宠若惊。
“不用紧张,我外婆他们很好说话的。”司隽音摁下挡板,然后光明正大搂着古晋的腰安抚道:“就是想见见你,没别的。”
古晋耷拉着耳朵,显得很没底气:“可是这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准备……”
而且他们要去见的不是一般人。
担心开车路况多变,对俞政的伤情不利,于是司隽音直接申请了转院专用的救援直升机。
审批航线需要一会儿时间,所以司隽音和古晋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静候。
晚上十点,医院静悄悄的,走廊几乎没有人。
司隽音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不经意说道:“我以为,你不欢迎他回来。”
身旁的古晋静默了几秒后,沉声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得过家里。俞政一个人在医院待了几个月,肯定很早就想回去了。”
一直没说,不过是顾及着他在海湾,所以从来没在司云亭和司隽音面前提过自己的想法。
司隽音扭头,眼角含笑:“我怎么不知道,你对他的态度竟然变得这么好了,还能站在他的角度考虑。”
她可记得,这两人在帝斯倾号邮轮上的时候还打过架来着,任谁看都不像是能握手言和的关系。
古晋伸手,握住了司隽音微微发凉的手掌,揣在怀里暖着。
“我就是……想到了我自己。”
古晋轻轻摸索着司隽音手上的戒指,回想起过去时,他神色微沉。
卫瓦第一次和古晋聊这么现实的话题,一下子说了太多话,他自己也一时半会调节不回来,眼眶发酸,心口闷堵。
其实他说的很委婉了,像他跟司隽音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婚姻不可能那么草率。
他穿开裆裤的年纪就已经认识了司隽音,那女人的恶劣程度跟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司隽音一向洁身自好,在感情上没什么可非议的点,但谁能保证她对待伴侣能钟情专一?
古晋一看就没经历过什么感情,被司隽音勾勾手就给骗了过去,卫瓦怎么能不气。
要他亲眼看着古晋自毁前程落入司隽音的狼窝里,摸着良心讲,卫瓦实在做不到。
良久,古晋才抬眼,和眉头紧锁的上司对视。
他只能呼唤自己的手机语音助手,但可惜无人应答。
门窗全部锁死,窗外倒是有一个阳台,古晋趴在窗台上往远处看,入目是一大片漂亮的海景沙滩。
宁江市靠海的地方只有北边的郊区,那一块儿建满了海景别墅,是著名的富人区。
古晋初步判断,他就被关在其中一栋别墅里。
但可惜他只能透过窗户往外看,无法出去。
古晋试着叫了两声,但他的呼喊像石沉大海,好半天,视野中都看不到一个走动的人影。
古晋后知后觉,他这是被人给关起来了……
而自从他醒来后,床的正上方斜角的位置,一个摄像头对准他移动的身影亮起了红灯。
第 18 章 抗拒
房间就三个窗户,个个外栏都加装了一层防盗钢窗,门从外面被锁死,古晋撬锁无望,只能隔着门边敲边朝外面喊。
他不确定房间外是否有人,但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求助的机会。
古晋试过撬锁,可苦于没有工具,气得他对着房门连踹好几脚。然而门的质地太好,承受了他几击之后,依然纹丝不动。
身体还没恢复好就如此动气,没一会儿古晋就觉得头晕发软,不得已坐回到床上歇息。
他头上还缠着纱布,眼镜也不知道去哪了,整个人像是被凭空扔进这地方,无助又茫然。
休息好后,古晋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这不像是刚装修好的地方,但肯定没人住过,家具崭新,床铺整洁,更像是客房。
整个屋子比他租住的小公寓要大得多,还有一间不错的书房,书架上放满了各类书籍,书房的桌子上甚至还有一台电脑,只是连不上网。
靠近床的衣柜很大,古晋打开一瞧,柜子里挂满了男士衬衫和西裤,下层的抽屉放置的是内裤和袜子,另外还有七八套睡衣睡袍,标签都还没拆,似乎是刚买来不久。
他随手拈起一件衬衫,尺码跟他完全契合。
古晋清澈透净的眼眸直直看向卫瓦:古晋眨眨眼,正要细问,就见车子停了下来。
他扭过头朝窗外一看,发现他们现在在一家高奢服装店门口。
司隽音领着他下车。张念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古鸿禧住院有三天了,今晚他们来,儿子突然从抽屉里翻出来几份文件让她跟古才良签字。
他们两个没读过书,不识字,顶多会写自己的名字。见儿子着急要,所以张念两人也没敢多问,匆匆在上面好几页的位置签了名字。
古鸿禧一边将贷款合同装进文件袋,一边没好气地回道:“都说了是公司需要家里人签的一些文件,我上班要用的,你管那么多干嘛?”
儿子这么一说,张念就闭上了嘴。
古才良还想摆出做老子的气势来,结果刚说没两句,古鸿禧就瞪了他一眼:“我现在是病人,医生都说了要静养,你们说话那么大声,吵得我都没法睡觉了。”
古才良立马就不说话了。
就是莫名觉得儿子今天的火气特别大。
古鸿禧何止是火气大,现在已经快要爆炸了。
今天就是预约兑现支票的时间,他一大早就去银行蹲点,结果等到了柜台,被告知还是不能兑现,古鸿禧直接就在大厅发飙了,差点拿椅子砸了办事窗口的玻璃。
被拦下来后,工作人员耐心解释说他还缺少几份证件材料,全部齐全后才能进行兑现手续。
古鸿禧黑着脸走了。
但再等几天,他等不起,他好不容易才约到跟卢德庸明天去标场挑毛料,卢德庸可是个大忙人,只能腾出来两个小时的时间给古鸿禧。
原本他是看不上古鸿禧的请求的,但古鸿禧搬出了司隽音,说自己是她的助理,还扯谎说是司隽音让他来的,为的就是今天再挑一块能出翡翠的毛料带回去给司云亭做生日礼物。
卢德庸没问真假,就只说让他8号早上十点去标场等着,他忙完了就过去。
古鸿禧大喜过望。
人约到了,可钱也得赶紧到手。
眼见支票一时半会儿没法兑现,他手里又没有别的闲钱,古才良跟张念两个人手上更是没有几个子儿,挣的钱全都用来还债了,古鸿禧正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瞥见了路边电线杆上的放贷小广告。
于是他就以古才良和张念的名义各自贷款了50万。
等第2天到了地方,古鸿禧一直等到了11点多都没有见到卢德庸的影子。
已是冬月,气温骤降,古鸿禧戴着鸭舌帽,冲锋衣里还穿了一件高领打底,站在标场门口瑟瑟发抖。
身为住院的病患,偷跑出来本就不合适,但司隽音给他找的那个护工还算有点用处,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反正古鸿禧这两天出来的都很顺利,回去的时候护士也没找他问东问西的。
卢德庸一直没到。
古鸿禧是个很没耐心的人,但偏偏这会儿他给卢德庸找了一个借口,想着这种会长之类的人物有点脾性很正常,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结果都快到12点了,连卢德庸的半个影子都没瞧见,古鸿禧忍无可忍,一个电话打过去,语音提示对方一直在忙线。
店长已经带着员工恭恭敬敬等着了。
见到人来,店员立马将搭配好的衣服领带鞋子呈了上来,司隽音让人把这些都送到换衣间,然后把古晋推了进去。
“先去洗个澡,然后试试。”她说。
古晋还想问点什么,司隽音就“唰”的一下把试衣间的帘子给拉上了。
“在我失踪后,所有人都说我死定了的时候,只有卫总你动员救援队坚持不懈地打捞数天。卫总你这样的人,本不用向任何人妥协,却为了保护歆歆在医院和那些闹事的人周旋。
面对那34条无辜人命,所有人都在讨伐虞霁山的时候,只有卫总你想到要善后安置死者家属,即便和卫董吵得不可开交也要赔偿到位,就连被激进的死者家属捅伤住院也没计较过一句。这些,都是司隽音告诉我的。”
古晋压在她身上,双手掐住她的脖颈。“鸿禧?你现在怎么样啊?你老板说你们整个部门都在隔离,得接受调查,我和你爸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到底怎么回事啊?”
电话一接通,确认对方就是自己儿子后,张念顿时放下了手中洗了一半的碗,偏头和同事客气地说了一声,随即她小心翼翼地抓着手机去了拐角的卫生间,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大堆,急得不得了。
古鸿禧一听她说这么多话就头疼:“你管那么多呢,反正这事跟我无关,过两天调查清楚了就没我事了。”
张念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将满是洗洁精的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小声问道:“那你现在是用谁的手机给我打的啊,是有什么事吗?”
古鸿禧绕开了前一个问题,理直气壮道:“我想吃馄饨。”
张念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吗……那边是没吃的吗?我不知道你在哪儿,要怎么送过去啊?”
古鸿禧刚报出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张念就立马激动起来:“你怎么又住院了?你老板不是跟我说你和其他同事在隔离调查吗,怎么就你在医院?”
古鸿禧不知道司隽音到底是怎么跟他爸妈说的,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他快饿死了,得吃饭。
“你快点把馄饨煮好送过来,这边的饭可难吃。”古鸿禧不悦地命令道。
张念有些为难:“儿子啊,你这个太突然了,我这个月请的假够多了,老板那边可能不好交代……”
古鸿禧一听就火大:“是你的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啊,我从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非要等我饿死才好?我打个电话不容易,这边都不让联系外界的,我还是偷偷给你打的电话。不来就算了,我饿死得了。”
说完,古鸿禧就要挂电话,张念赶忙道:“你等我一会儿!等我一会……我去跟老板说一下,你再忍忍,妈很快就过来给你送馄饨。”
古鸿禧心道:这还差不多。
就在他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张念忽然想起来昨晚家里发生的事,不由得提了一嘴:“对了鸿禧,昨晚警察来家里了,说是因为你们部门的一些事,要调查什么的,他们进了你的房间,把你抽屉里的刀都带走了,到时候你隔离结束的话,跟他们说一下,让他们把东西都还你,不然他们要是忘记了……”
“你说什么?”司隽音起了逗弄的心思,惹得古晋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的,突然裹挟全身的刺激令他几乎无法思考。
但他现在还光着呢,司隽音贴在他身后,能明显感觉到湿透了的衣服。
这会儿只有他是一丝/不/挂的,古晋羞耻不已。
“司隽音!”他咬牙叫道:“你干什么!”
司隽音舔了舔牙,顺势在他突出的蝴蝶骨上咬了一口,然后又安抚性地吻了吻。
古晋不寒而栗。
“谁家的大美人,洗澡居然不锁门,不就是想勾引我吗?”司隽音轻薄道。
一听这话,古晋就知道,司隽音又开始不正经了。
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等我把澡洗完,穿个衣服好吗?”
闻言,司隽音颇为意外,转而又轻佻打趣道:“之前你不是很抗拒来着吗,怎么,今天你老婆不在家,所以就饥渴了?”
古鸿禧嗓音一转,错愕地对着电话那头叫了起来:“他们把什么东西带走了?”
张念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一下子呆住了,说话结结巴巴的:“你、你抽屉里的刀,你平常不是最喜欢收集那些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警察不仅带走了你的一些衣服和鞋子,满抽屉的刀也装走了,说是要配合调查,我怕他们忘记还你……”
“你让他们进我屋干什么?!”
古鸿禧不受控制地吼了出来,对着那头的张念就开始发脾气:“说了多少遍不要让外人进我房间,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进了就算了,还让他们动我刀?我东西都被拿走了你也不拦着点?!干什么吃的!”
听完,张念忽然静了下来。
虽然古鸿禧以前对她也是这个态度,但起码从来没这么愤怒地冲她吼过。
他像是完全暴走了一样,什么孝义礼仪完全抛诸脑后,毫不留情给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张念握着电话,好一会儿才酝酿好情绪,软下声音道:“我当时……跟他们说过了,但是那个女警有搜查令,说你们部门的所有人都要配合调查,还说其他人也是这样……”
“等一下,”古鸿禧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他喉头发紧,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哪个女警,长什么样子?”
张念怯怯道:“个子挺高的,扎了一个马尾,昨天看她警察证上写叫江什么来着……”
张念不识字,江从灵的名字还是昨晚上门警察来搜查,江从灵带队出示证件时自我介绍听来的,可她记性又不太好,所以只模糊记得一个姓,具体的名字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古鸿禧心里“咯噔”一声,犹疑出声:“江从灵?”
张念“哦”了一声:“对,好像就是这个……不过儿子你怎么知——”
不等张念问完,“啪——”一下,古鸿禧猛地把电话给挂了。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
他快步回到自己的病房,里里外外到处找,没发现摄像头的影子。
一阵诡异的阴森感觉自后背蔓延上来。
古鸿禧开始回想自己昨天在病房里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没一会儿就意识到,他连手机都被收走了,陆庭更是木头一个,自己根本不可能透露什么。
那江从灵怎么会突然拿着搜查令去他家里呢?
古鸿禧紧张地咬着手指,在窗边来回踱步。
之前面对江从灵审问的时候,他每一步都计划的天衣无缝,杀人当天穿过的衣服鞋子都烧掉了,就连刀都擦得干干净净。
手里的每一把刀都是他辛苦这么多年才收集到的,向来舍不得乱丢,哪怕十二年前买的第一把都已经开始生锈了他也还保留着。
但现在,他似乎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古鸿禧咬紧了下唇,百思不得其解。
即便能从刀上面提取出什么信息来,江从灵也没理由知道他用的凶器是什么啊。
怎么会如此精准地锁定了他,还带走了抽屉里所有的蝴蝶刀?
古鸿禧眼珠子转转,余光瞥向窗外之时,他脸色蓦地一变。
司隽音眉头紧锁,当即抓住了男人的手腕,手指在上面留下通红的勒痕。
呼吸被扼绝,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痛楚,但双眼却死死锁定古晋的脸。
男人眸中深处烧着一股火。
如果司隽音就这么轻易定夺他的生活,那他也没必要克制那些什么道德涵养,而是该举起拳头,和这人死斗到底。
两人暗中发力,都想制衡彼此。
司隽音屏住呼吸,瞅准时机猛地躬膝朝古晋肚子上重重顶了一腿!
登时古晋脸色剧变,不得已松开手,痛苦地蜷起身子倒在地上。
司隽音撑着胳膊坐起来,扭了扭被掐得发酸的脖子,脸色很是难看。
第 19 章 猫
如果不是被司隽音压在浴室里,古晋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实际上的恶劣程度早就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地面散落着被撕碎的病号服,淋了水后更是湿成一团,跟被丢弃的垃圾一样狼狈地黏在地板上。
司隽音一只脚迈进浴缸,毫不留情踩在古晋的脚踝根骨处,止住他的挣扎。
男人白皙健硕的胸肌上覆满了数不清的啃咬痕迹,脖子也是青了一圈,明显可以看出刚经历了一番蹂躏。
这是司隽音对他的惩罚。
因为古晋刚刚不知死活地偷袭她。
以前的小打小闹,她都可以忽略不计,毕竟那会儿她有十足的耐心,只要能把古晋搞到手,拥有极高演技天赋的司隽音可以把温和大度的虚假人设伪装到底。
但偏偏这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眼见她掏心掏肺跟在人屁股后面追了四个月,古晋毫不领情,过惯了众星捧月日子的司隽音耐性被磋磨殆尽,于是昨晚去而折返,把人弄晕后打包带回了一直没怎么住过的海湾别墅。
气力耗尽,古晋现下已无力挣扎。
司隽音也没好多少,下巴被古晋撞出一块儿淤青,身上的衣服也凌乱不堪,湿了大半。
古晋看向她的眼睛倔强不屈,司隽音便加重了力道,踩得他牙关打颤,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面前的女子举起花洒,任由冷水无情地冲刷在他赤裸的身躯上。
深秋入夜,发凉的水流一刺激到皮肤,古晋浑身都战栗起来。但偏偏他的手腕被司隽音绑得死死的,刚要动就被摁住,花洒对着他头顶浇下,古晋不得已缩起脖子将自己蜷缩起来。
深夜。
小巷街头,一个头戴鸭舌帽、衣着无比严实的黑衣男人扶着墙,缓步前行。
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清晰的脚印。
结果没走两步,他就因为胃部的剧痛不得已弯下腰,然后跪坐在地上。
喉咙涌起一阵腥甜,男人没忍住摘下口罩,脖颈青筋暴起,一大滩血猛地从嘴里呕出。
地面绽开了一朵艳丽的花。晚上下班前,国傲晴从鉴定中心回来了,取来了司隽音要的鉴定报告。
接到电话后,在车间里跟闻简然一起测试Genie系统的司隽音看了眼监控大屏幕上运营良好的数据,摘下了护目镜。
“爸,傲晴找我,我先上去了。”
闻简然点头:“去吧,剩下的我来收尾就行。”
等到司隽音要转身走的时候,闻简然忽然叫住了她:“哎,别忘记了,今晚去姥姥家里吃饭。”
司隽音笑着应下,就看到闻简然小声补了一句:“记得把古晋也带着。”
司隽音扫了一眼周围正在埋头忙活的其他研究员,俏皮地比了个“OK”。
等上了楼,国傲晴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
那份鉴定报告一直被她拿在手里,没人碰过。
司隽音接过后,国傲晴便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办公室只剩司隽音一人。
将文件袋里里外外打量一番后,司隽音才小心翼翼开封,从里面拿出了那份等了三天的亲子鉴定报告。
前面写了那么多的化学分子分析,她一个字都没心情看,直接翻到古鸿禧与古才良和张念鉴定结果那两页:
【鉴定意见:根据本次DNA检测结果,在排除同卵多胞胎、近亲及外源干扰等特殊状况下,支持标记为古鸿禧的样本DNA与标记为古才良的样本DNA来源者之间符合孟德尔遗传定律,即样本的提供双方符合生物学亲子关系。】
【鉴定意见:根据本次DNA检测结果,在排除同卵多胞胎、近亲及外源干扰等特殊状况下,支持标记为古鸿禧的样本DNA与标记为张念的样本来源者之间符合孟德尔遗传定律,即样本的提供双方符合生物学母子关系。】
司隽音眸色一沉。
第二页是古晋的,她目光下移,快速扫到了检验结果。
【四、分析说明:看到这行字,江从灵眼眸一闪,顿时就有些激动。
凶器果然是蝴蝶刀!
江从灵继续往下,翻开第二份报告。
是关于刀面上的杂质成品对比分析。
在标场的时候,江从灵用棉签采集了那把蝴蝶刀上的组织信息送到技术科鉴定,没想到技术科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不明血迹。
但这在古鸿禧看来,却令人无比绝望。
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面色惨白地抓着电线杆站起来,只觉手脚发软。
该死,是因为饿了太久了吗,这几天他呕血的症状越来越频繁了。
虽然偶尔在超市偷点东西,但那远远不够吃饱的程度。
看来得找个医生看一下,弄点药吃,不然感觉坚持不了多久。
古鸿禧抬头,注意到了手扶着的电线杆,上面正贴着他的通缉令。
这东西市里到处都是,逃亡的这几天,古鸿禧浑身都捂得的很紧,白天基本不敢出门,晚上落脚的地方在市郊的桥洞下,连个被子都没有,他不得已从垃圾堆里捡了几张纸壳子扑在地上,又混进附近的小区偷了几件勉强合身的衣服穿上。
大冬天的,他一没手机二没钱,要想吃点什么必须得去偷。
前两天他还想过回家一趟,有古才良跟张念在,怎么也不会让他过得这么难堪。
但转念一想,警察肯定早就蹲在小区附近,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古鸿禧无奈,只能遮着脸,找路边的小卖部借了电话,偷偷给张念打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古鸿禧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妈。”
短暂的沉默后,那头传来了张念哭嚎的声音。医院。
“儿子,你让我们签字的那些,都是做什么的啊?”
“鸿禧!你去哪儿了啊你?!外面到处都是警察,你真的杀人了吗?”
逃亡已经很辛苦了,好不容易找机会打个电话,结果张念还是那副哭天喊地的死样,古鸿禧忍住了想要把电话摔烂的冲动。
他半喘着气,四下看了看,发觉没人注意到这边后,才压低了声音没好气道:“我没东西吃,给我送点钱。”
张念哭腔难抑,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儿子……你在哪儿啊,妈很想你……你真的杀人了吗?我相信你不会杀人的,你回来,咱们去跟警察解释清——”
“我说我要钱!你耳朵是聋了吗说那么多废话!”古鸿禧没忍住厉声打断了她。
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大声了,于是小心翼翼抬眼,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后,古鸿禧强忍住饥饿的怒火压低了声音骂道:“我在外面吃不饱睡不好,你要拿我当儿子就赶紧送钱过来,不然我没你这个妈。”
张念愣住了,她没想到古鸿禧会这么跟自己说话。
她捧在手心里养了二十多年的亲儿子,失踪在外这么多天,张念急的眼皮都合不上,整宿整宿失眠,就连工作都辞掉了,每天徘徊在外和古才良寻找他的身影,结果心心念念的儿子打来的第一个电话不是问她好不好,而是威胁不给钱就不认她这个妈的无情话。
家里已经被催高利贷的人搅得天翻地覆,值钱的东西全都洗劫一空,为了填补上这无底洞,夫妻俩掏空了所有,账户上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但那还是远远不够。古鸿禧锲而不舍地又打了十几通电话,终于,卢德庸接了。
想着有求于人,古鸿禧的态度还算好,客客气气地问卢会长到哪里了。
卢德庸像是才睡醒似的,模模糊糊的“嗯?”了两声,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本想跟亲戚们借,可随着新闻上古鸿禧杀人的消息报道出来,古家所有亲戚吓得直接跟他们断绝了来往。
张念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漫天的雪花落下来,和她花白的头发融为一体。
短短几天,她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腰一下子就弯下去了,身上的衣服只有一层薄薄的褂子,连御寒的棉花都没有。
寒意侵吞了她的精神,心脏仿佛被刀狠狠划开了一个口子,张念清晰感觉到里面流的不是血,而是发苦发酸的泪。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以一种还算平静的语气和电话那头的古鸿禧说话:“……你给妈一个地址,我现在就给你送钱去。”
古鸿禧没有直接报出现在所在的位置,而是说了一个距离此处一两公里的商场,让张念到时候把钱扔在商场后门的第二个红色垃圾桶里,那地方是仓库,白天没什么人,他到时候自己会去拿。
张念抹了把泪,哑声说她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张念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能回神。
也是这一刻,她恍然想起来,这么多年,古鸿禧从未说过一句关心她的话。
哪怕她因为工作累到腿关节变形,腰椎病变痛到直不起来腰时,古鸿禧也只会面无表情地催她赶紧做饭,要么就是要钱。
张口闭口都是钱,古鸿禧眼里只有钱,没有她这个妈。
张念痛心地捂着胸口,缓缓蹲坐在地上,任凭这漫天的飞雪落满身上,整个人彷徨无措。
他们这个家,要散了……
医生给昏睡的古晋处理完额头上的伤势,又给他挂水退烧。
司隽音坐在一旁,听王医生连连叹气。
“司总,他大脑本身就受过打击,身体还没恢复好,怎么能用冷水洗澡呢?现在伤口淋了水,有感染的迹象,又发了烧,如果今晚降不下来,就得送回医院去。”
他看出来古晋身上的伤都是出自司隽音之手,心头一阵纠结。
大小姐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看上的就会想尽办法弄到手。
但以前她感兴趣的,要么是一个职位,要么是一个项目,要么就是一个物件,这次却截然不同——他是个人,活生生的男人。
而且还是卫瓦身边的私人总助。
王医生不禁担心起来,若是这事被董事长知道……
司隽音抱胸,冷眼旁观,对王医生的话不搭腔也不责难。
谁让古晋跟她反着干,不好好收拾收拾他又怎么会乖乖待着。
直到她余光瞥去,蓦地发现床上紧闭双眼的男人眼角划过一行泪痕。
司隽音顿时一怔。
第 20 章 因为我是个正常男人
古晋觉得自己就像那只猫崽,生活好不容易迎来曙光,又被溺毙在了水里。
他做了一整晚的噩梦,置身于无边的深渊中,周围被烈火炽烤,他拼命奔跑也找不到突破的方向,久久无法苏醒。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用毛巾擦拭他的脸,古晋睫毛颤了颤,眼皮怎么也睁不开。
第二天醒来,男人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眼前的景象逐渐由模糊变清晰。
身上不再是光溜溜的,而是被人换上了质地柔软的睡衣睡裤,贴着被子的时候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古晋转过脸,发现身旁睡了一个人。
司隽音换了套跟他身上同款的情侣睡衣睡在外侧,一只手搭在他胸肌上,面色平稳安详。
他想起来了,前天晚上自己在医院跟司隽音说开了心里话后,他就被这人拐到了某块富人区的别墅里关了起来。昨晚两人气势汹汹地斗了一架,司隽音还给他剥光了丢进浴缸里羞辱。
后面他应该是睡着了,但怎么会没发觉自己的床上半夜多了个人呢。
“咔擦”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小程捂着心口泪流满面……原本他还幻想着卫瓦给他升职加薪,但现在,他的未来都要完蛋了!
“司隽音——!”以古才良和张念的名义贷款的一百万,他还不上了。
古鸿禧蹲坐在地上,心脏被万斤重的压力挤压,痛苦蔓延至四肢百骸。
如果下个月还不上,这些钱可是要翻倍的。
就在古鸿禧焦头烂额之时,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病床上的卫瓦用尽全力吼了一声,随即面色泛白,呼吸急促,这一嗓子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以至于卫瓦两眼一黑,就那么直挺挺地再次倒了下去。
“卫总?卫总!”
“哥!”听着耳边的吵闹声,古鸿禧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
他一把推开面前的几人,然后冲到镜子前,扯下衣领,盯着上面的红色印痕看了又看,越发觉得这不像是蚊子咬的。
想到刚才那几人说的话,古鸿禧整个人脸色一白,然后转身,跪趴在马桶上吐了起来。
多嘴的男同事们一见闯了祸,立马一窝蜂的跑走了。
古鸿禧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吐了好一会儿酸水后,他眼前一阵晕眩,几乎要将肝脏都给呕出来。
也是这会儿,他恍然记起,周五晚上在酒店里,隐隐有一段陈飞解他衣服的画面……
当时他实在是醉的太厉害了,就没放在心上,第二天起来也没什么印象,不曾想,脑海这会儿竟是闪出了些片段。
如果……那天晚上,这些碎片的记忆都是真的,那么,他脖子上的印记,就有可能是陈飞留下的。
后面的记忆……陈飞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们一起做了什么?古鸿禧一点印象都没有。
宿醉的他毫无还手之力,而且早上起来浑身都不舒服,要是陈飞对他做了什么,他估计也没法发觉。
想到这,古鸿禧是一阵恶寒,再次趴在马桶上吐了起来。
怪不得周六那天陈飞突然给他发短信,敢情根本不是关心他的情况,而是趁机试探看他还记得多少吧。
古鸿禧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跟同性恋扯上关系。
如今仔细回想一番,好像从他来采购部那天开始,陈飞就一直对他好的不像话。
当时他还怀疑这人是司隽音派来盯着他给他下套的,所以才处处对自己施以好意,热情以待,又是买解酒药,又是带特产,就连品牌方送的名表也随手给了他。
就算是司隽音派来的,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陈飞脱光了衣服侵犯,他丑陋的嘴脸盯着不着寸缕的自己,手甚至摸过他浑身的每一寸皮肤,古鸿禧就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他站起身来,狼狈地冲到洗手池台前洗脸漱口。
洗完,古鸿禧盯着镜子里满脸水珠的自己,眼神锋利如刀。
门外围观的同事叽叽喳喳的,但见古鸿禧转身走出来,所有人顿时作鸟兽散了,生怕走的近一些就被怒上心头的古鸿禧波及到。
回办公室的路很短,古鸿禧却觉得无比漫长。
陈飞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忽然,大门被用力拽开,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古鸿禧沉着脸走进来,然后脱下手腕上的表一把砸在他脸上。
“姓陈的,你找死!”
古鸿禧叫着冲过去,陈飞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眼睛就被表盘给砸中,顿时疼的他叫出声来。
古鸿禧一拳将他轰倒在地,然后骑在陈飞的脖子上,掐住他的衣领咬牙质问道:“我脖子上的印子,是不是你干的?”
陈飞眼睛疼的睁不开,只能勉强张开一条缝。
从这个角度,他望见了古鸿禧脖颈上那块还没彻底消失的咬痕。
男人额心一跳,心脏瞬间收紧。
他不是不记得吗,怎么会知道这是他咬的?
陈飞举起双手喘着气,语气镇定且无辜:“……鸿禧,你在说什么,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古鸿禧面色狰狞地吼了起来:“是不是你干的?上周五你对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陈飞被掐的喘不过气,双腿不住踢踏。
门外听到动静的同事赶紧过来拉架,但古鸿禧力道大的惊人,哪怕被拽起来,他依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掐住陈飞的脖子,就是不松手。
情急之下,越来越多的职员被喊过来,大家齐心协力,这才将两人拽开。
古鸿禧被摁住,仍然愤怒地质问陈飞,唾沫横飞:“狗日的!你对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陈飞尤为无辜地趴在地上,不住咳嗽喘气。
好一会儿,他才能张嘴说点话。
他输光了。
不止那从高利贷借来的一百万,还有司隽音给他的那张百万支票,全都抵了进去。
原本只是打算买上两块碰碰运气,谁料他第一块原石就十分幸运的开出了翡翠,当场300万卖给了一个做珠宝生意的富商。
穷儿乍富的那一刻,古鸿禧觉得自己就是天选之子。
一进场,他就跟在其他人后面偷偷学习如何通过皮壳来判断毛料的出绿情况。
从小他就天资聪颖,学起东西来是轻车驾熟。
等时间差不多了,古鸿禧才试探性买了两块看看情况。
结果出乎意料的,他第一块就开出了糯种翡翠,因为个头不大,所以只卖了300万。
看到交易账户进账的那一刻,古鸿禧欣喜万分。
过了二十多年只有打工才能挣到钱的认知概念的普通人,一下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到手上百万,那种不自觉膨胀的心理早已将内心的理智给撑破了。
他继续抱着试试的态度,又买了好几块,可都没再出绿。
这时,古鸿禧手里的钱,只剩下了不到150万,其中就包括那张百万支票。
他想收手,可一想到那赚来的三百万还没焐热就被丢出去了,不甘的愤懑充斥着脑海。
最后一块,古鸿禧堵上了一切,他在高价区看上了两块,一块150万,另一块大一些,180万。
这俩色泽和皮壳纹路都十分相似,但180万的那块,看起来更为完整。
古鸿禧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屈服于金钱,选了那块150万的,签了背书转让后,那张支票就归标场所有了。
结果把毛料横着竖着斜着歪着切了五六刀,也没看到一点出绿的影子。
古鸿禧当时就瘫坐在了地上。
最让他绝望的是,在他切完后,后面的客人新搬上来的毛料,就是他刚刚犹豫再三不得已放弃的那块价值180万的大块原石。
那块儿第一刀半切就出绿了,而且是极为罕见的纯度极高的血红翡翠,当场竞拍价高达一千万。
古鸿禧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块切开后艳丽血红的翡翠原石。
可他面前摆着更大的问题。“……鸿禧,你怎么了,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男人捂着自己的喉颈,面色涨红。
围观的同事们纷纷问道:“古鸿禧,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有事好说啊。”
“对啊,要是工作上的事,不用闹到这个地步吧,大家都是同事,有什么说不通的,还可以找赵经理啊。”
“卫瓦!”
古晋傻了眼,卫嘉赐和祁庚匆忙扑过去,一边摁呼叫铃,一边把氧气罩给他重新戴上。
病房顿时乱作一团。
有关龙潜集团的诉讼案,维纳斯集团跟安德森集团的律师首次联合在一起提交证据。
也是因此,有关卫瓦涉嫌吸毒案件的谣言不攻自破。
卫瓦身边的助理临时换成了两位副总助,一男一女,比古晋年轻四五岁,手脚同样麻利,只是在业务能力上要逊一些,卫瓦时常想念古晋在身边辅助的日子。
自从他在手机上跟自己请了长假后,卫瓦便时不时问候古晋的状况,那头的人总是在深夜才回复,语气跟往常一样的简短冷淡。
卫瓦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往深处想,多是嘱咐他好好休息。
公司这边,因为古晋的休假,卫瓦特意嘱咐过古晋在受伤休养,不宜打扰,因此总裁办的大多工作都落在了文秘书跟总裁办主任身上,伍依被带着一同赶制进度,不得已在短时间内适应大家的忙碌节奏,倒也积累了一些经验。
只是田宇是龙潜集团派来的间谍这事令她惊讶了好一阵。
第二天来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空了一张桌子出来,伍依还特意询问过文秘书具体情况,得到这个令她难以置信的真相后,伍依惶惶捂住了嘴,她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状况。
田宇跟她同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两人在入职报道当天才认识,因为是同一个部门,同样的工作内容,所以上班这段时间以来关系还算不错。
但一码归一码,同事终究只是同事,得知田宇被捕的消息,伍依小小意外了一下,并没有把这事看得太重,而是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要更加谨言慎行。
古晋请假,田宇离职,硕大的办公室一时间只剩下伍依一个人,经历了几天后她倒也习惯了。
原先需要古晋出面的会议,有一半需要她去代劳,伍依的业务能力得到了极大提升。
总助不在的日子,她和文秘书的关系越发亲近起来,伍依碰到问题就去隔壁办公室找文秘书。文秘书也欣赏她这个知进退的聪明小姑娘,将自己职场上的经验分享了出来。
为了庆祝虞霁山回国,卫瓦、林言、祁庚组了个局,为好兄弟办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接风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