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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第二天早上,当第一抹晨光照射进屋子,赵明笙从美梦中醒来。


    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没有车厢内的颠簸,也没有赶路的紧张气氛,昨日结束之时城中病情也稳定下来,只是刚入睡时感觉有些冷,不过很快就被温暖冲散。


    这几天的困倦仿佛都在这一觉里消弭,整个身体又重新恢复了元气。


    少女从床上坐了起来,先是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任由薄锦滑至腰间,放下手才后知后觉周围环境有些不太对。若说是客房,其中有些摆件过于名贵了,空气中还飘散着若有若无的冷松香,她隐隐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先不去想这些,赵明笙一低头,自己身上还是昨日的那套衣服。


    自己昨天好像是靠着石柱睡着了?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书院夕阳下那个模糊的身影


    就在赵明笙努力回想的时候,屋门被轻叩了两下,冷清的男声自屋外传来:


    “起了吗?”


    宴琢?


    赵明笙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她低头看看自己睡了一夜有些凌乱的衣服,一边手忙脚乱的整理,一边朝屋外应道:


    “起了起了。”


    听到屋内少女有些慌忙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宴琢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赵明笙就着屋里的清水洗漱了一番,挂在一侧的面巾看起来是干净的,她不确定的拿起来轻嗅了一下,与之前闻到过的冷松香如出一辙,清冽却不浓郁的香气窜上鼻尖,有些好闻又上头,令她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


    胡乱擦去脸上的水珠后,赵明笙盯着自己的衣服,犯起了难。


    睡了一夜的衣服上满是褶皱,任凭赵明笙怎么抚都扶不平,在和衣服上的褶皱斗争了小半刻还是无果后她只好选择放弃,先去给宴琢开了门。


    就在宴琢以为自己还要再等好一会儿的时候,门毫无征兆的被推开了,他一抬头,对上屋内少女一张不施粉黛依旧嫩如三月桃花的小脸,额角还带着几滴未被擦去的水珠,一双水眸亮晶晶的,充满了朝气。


    他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日的事。


    酣睡在他怀中的少女乖巧惹人怜爱,睡醒后的少女朝气勃勃与日同辉。


    不论是哪一种的她,都令宴琢心神为之所动。


    宴琢还没说话,赵明笙先盯着他的脸道:“比昨天好多了。”


    没由来的一句打断了宴琢的回想。


    “什么好多了?”


    他沉默了片刻后反问。


    “就是你的脸色啊。”赵明笙摸了摸下巴道:“比昨天见面的时候好多了,看来你昨天晚上有好好休息。”


    宴琢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自己昨天的脸色真的很差吗?


    不过他倒是没反驳,昨天晚上确实是久违的好眠。一想到赵明笙此刻就睡在他的床上,心下就安定看不少,尽管宿在书房的那张小塌上,却比这些日子以来睡得都要安稳。


    男人勾了勾唇角,发出低沉又好听的嗓音:


    “嗯,那你呢,昨日睡的可好?”


    赵明笙先是点了点头,猛然间想起之前的疑问,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


    其实赵明笙也不太确定,昨天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到底是不是宴琢,但她的直觉和感觉却都指向了面前的人。


    宴琢轻嗯了一声,语气故作平淡:“昨晚我去书院巡视,看见你睡倒在石柱旁,就将你带了回来。”


    至于怎么带回来的,他只字不提。


    “谢谢谢。”赵明笙冲他抿嘴一笑,“真是麻烦你了,下次直接喊醒我就行了。”


    “喊了。”


    赵明笙:?


    “喊不醒。”


    一抬眼,才发现宴琢的嘴角续着一抹笑意,那双平日里漆黑深邃的眸子带着些许的戏谑。


    赵明笙这才隐约回忆起,记忆中好像确实有人喊自己来着。她双颊微微泛起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恨不能像鸵鸟一样躲起来。


    原来人家喊了,是自己没醒,也不能怪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为什么昨天居然睡的和猪一样沉!这也太能睡了吧!


    猪:你礼貌吗?


    看出少女有些尴尬,宴琢正准备向她坦白昨日的事,恰逢此时景流提着东西跑了进来,他只好把抵在舌尖的话语咽了回去。


    “殿下,东西我拿来了!”


    景流提着一个包裹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一脚迈进了门槛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太对,只见自家王爷脸上居然带着笑,而赵家小娘子则是满脸通红的站在那里,怎么看都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故事。


    景流:!!!


    他现在冲进来和一百只发光的蜡烛有什么区别?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景流立马以来时两倍的速度向外冲刺!


    “哎!别走!”


    赵明笙盯着景流手*中的包裹两眼发光,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装有她衣物的包裹,她正愁该怎么把身上这身衣服换掉呢。


    被喊住的景流低头盯着自己那只伸出去的脚,迈也不是,收也不是。


    “把东西放桌子上吧。”


    还是宴琢一句话解了他的困局,景流快速的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台上,正准备离开又被喊住。


    “你去把我衣柜里的衣服收到书房去。”


    景流微微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处变不惊的应下了。


    有了昨天的事在前,王爷打算把屋子让给赵家小娘子住这种事在他看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瞧着景流一脸麻木又动作迅速的将收拾好的包裹提出去,赵明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间屋子原来是宴琢的,怪不得她瞧着屋子里的摆设那些都不像是普通客房。


    赵明笙望向宴琢,有些惊讶道:“这是你的屋子?”


    “嗯,怎么?”


    “你把屋子让给我,那你住哪啊?”


    宴琢坦然道:“书房。”


    “这这怎么行!”少女秀气的眉微微皱起,似乎不太接受这种决定。


    宴琢轻笑一声,反过来替她开解:“无妨的,我平日里本就在书房夜宿居多,这间屋子空着也是浪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明笙也不好再说什么。


    装有她衣物的包裹就放在宴琢的左手边,赵明笙偷了个懒没多走两步绕过去,直接俯身去勾,与一旁宴琢的距离一下子缩进了不少。


    自然也就闻到了熟悉的冷松香。


    赵明笙顿时愣住了。


    原来那股好闻的冷松香来自宴琢身上的气息。想明白这一点后,赵明笙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那自己之前还闻了那么久那个帕子,岂不像个变态一样!这也太羞耻了!


    “怎么了?”


    宴琢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明笙一下子回过神来,一把抓起包裹抱在胸前,结结巴巴道:


    “没、没什么,我要换衣服了,你先出去吧。”


    宴琢注意到她不自然的结巴,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你脸为什么这么红?是身体不舒服吗?”


    赵明笙支吾其词,目光也有些闪烁,真正的原因她羞于启齿。


    久久得不到答复的宴琢伸手朝少女额头探去。


    沉浸在羞耻中的赵明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直到有些温热宽大的手掌轻轻贴上了自己的额头,才慢半拍的眨了眨眼睛。


    修长的指节轻轻一搭,指腹的薄茧轻轻擦过少女柔软的肌肤,引起一阵颤栗。


    确定眼前的人并没有发烧,他才撤回手掌。


    赵明笙脑子转的飞快,随口扯了个原由:“我、我没事,就是有些饿了。”


    宴琢不疑有他,“好吧,那你先换衣服,一会儿我让人送早点过来。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了用早点了。”


    听说他要走,赵明笙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悄悄松了口气。


    正当她准备扑倒在床上,好好放松一下。偏偏走到门口的宴琢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回头叮嘱了两句:“不用着急去书院,有黄富仁在那边看着,你认真吃饭,多吃些饭,太轻了。”


    赵明笙不明就里,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看着男人的衣角消失在门口之后,这才整个人扑倒在了床榻上。


    少女躺在床榻之上,羞红的脸颊整个埋进锦被里,鼻尖越发被充斥着冷松香,一想到这和宴琢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赵明笙的脸就越发的红了。


    想将被褥都换掉,偏偏这香味还很合她的意,昨天晚上一夜好眠多半也有这香味的功劳,闻上去就很令人安心。


    纠结了半天赵明笙决定还是不折腾了,反正她应该也在这里住不了几天。她想好了,大不了和宴琢换换,她去住书房!


    很快便有人送来了早点,简简单单的白粥,馒头,小菜。


    看品种应该是一顿很普通的早点。


    可是


    看着一大桶的白粥,和摞的小山一样高的馒头,赵明笙陷入了沉思。


    宴琢走之前说的让她多吃点,就是这个多法这是打算喂猪呢?


    猪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猪:?你礼貌吗]


    第112章


    京城。


    秋闱将至,各家高门权贵之子本该被拘在家中备考,今日却汇聚在这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中。


    能从圈了他们多日的书房中放出来,还要多亏国公府小公爷。


    小公爷近日新寻到了几篇大家字帖,一是想请好友一起来欣赏,二来也是知晓大家这些日子都被拘在家中温书,寻常出不来,想必也是憋坏了,便借此机会也好让大家松快松快。


    寻常宴请也就罢了,这次可不一样,打的是品鉴字帖的正经名头,更何况还是小公爷做东,谁家不给这个面子放人?


    于是乎,整个酒楼的二层雅阁都被包下,众人聚在一起饮酒品,吟诗作对,配上丝竹声声好不悦耳。


    和众人的欢乐相比,被簇拥在中间圈子里的一位少年却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见他簇着眉,似乎是有些不耐。


    陆侍郎家的小儿子陆青远远瞧见这一幕,由觉好笑,便忍不住轻扯一旁友人的衣袖,引他看去。


    他身旁藏蓝衣袍的正是董丞相家的公子董茂彦。


    董茂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清坐在那里的是崔岑后不由讥笑一声,语气不善道:


    “这种诗会雅集对我们这种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从小饱读诗书的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对那些不通文墨的人来说就十分煎熬了。”董茂彦撇了眼崔岑的位置,见他表情淡淡没有什么反应,便越发的口无遮拦起来,“这秋闱在即,有些人怕是知道自己考也考不出个什么名堂,才躲去从军的吧!”


    他故意说的大声了些,引得周围人都往他这瞧。至于他说的是谁,在场的人皆心知肚明。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镇国侯家的崔二少才疏学浅,上学时气跑了三位夫子,至今未曾参加科举,如今听说他跑去从军了,想必也是觉得自己仕途无望吧。


    当初不少人听闻此事后颇为鄙夷,像他们这种权贵之家的子弟,家中自然会有所安排,何时需要自己进军营拼死拼活地去搏一个前程?也就是崔岑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才没人替他筹划。


    周围隐隐响起窃窃私语和幸灾乐祸的笑声,但他们到底不敢太过分,毕竟崔岑的母亲可是曾经的长公主,他的两位舅舅更是当今圣上和珩王殿下。


    就算不给崔家面子,为了他骨子里流淌的那二分之一的血脉也不好当众与其撕破脸来。陆青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便扯了扯好友衣袖提醒道。


    “董兄且小声些,好歹他的舅舅也是当今圣上”


    陆青原是好意,想让他稍微收敛些。不曾想,却被一把挥开。


    “你怎么不说当今圣上还是我姐夫呢!”


    董丞相的女儿,董茂彦的胞姐如今入宫为妃,听说圣眷正浓,董氏一族为此十分得意。


    陆青却被他的这番话惊出一身冷汗,他如何敢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按照本朝的律例来说,只有皇后才算皇帝之妻,其余妃嫔说好听点是妾,说难听点也就是服侍皇帝和皇后的下人,下人如何敢以皇亲自居?他董家如何敢以皇亲国戚自居!


    不过陆青也不敢出言反驳。


    场面顿时陷入了安静。


    董茂彦之前的那番言论崔岑自然也听到了,他本不欲与李宗争辩,毕竟没有指名道姓,若是去争辩到显得自己对号入座。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便随他去。


    只是没想到李宗越说越过分,竟然连圣上是他姐夫这番话都说了出来。


    一声嗤笑响起,少年站起身弹了弹有些微褶的衣袍,用嘲弄的语气不紧不慢道:“小爷我竟不知除了魏兆以外,舅舅何时又多了一个小舅子,怎么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以皇亲国戚自居了?”


    魏兆是当今皇后的弟弟。


    除了与皇帝血脉相连的人之外,也只有皇后一脉能以皇亲国戚自居。但是当今皇后一族十分低调本分,从没在公开场合如此宣扬过,反倒是董家仗着自己有个做妃子的女儿便如此跋扈,着实可笑。


    “你竟敢说我是阿猫阿狗!”


    董茂彦自知失言,但怒火却被那一句戏谑之言挑起,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当众羞辱,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今天若不好好将你教训一顿我就不叫董茂彦!”


    被激怒的董茂彦撸起袖子,显然是准备要给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一个教训。


    场面顿时热闹起来。一边是假的皇亲国戚,但听说董茂彦的姐姐董妃在宫内可是圣眷正浓,风光无量。如今后宫本就不充裕,除了皇后之外就属她的位分最高。此等关系,旁人心中自有掂量,况且的父亲董松风官居宰相,在朝堂之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而另一边虽是真的皇亲国戚,可除了重大节日庆典以外,圣人从不召他进宫觐见,如此看来并不得圣心。镇国侯在世时,崔家自然是门庭显赫,像如今的董家怕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镇国侯走时,崔家的两个孩子还太小,没能继承其衣钵,自然也就渐渐没落下来,这几年崔家在崔老夫人的带领下也一直十分低调。


    就在众人犹豫不绝到底该帮那边的时候,无人阻拦的董茂彦大吼一声,右手重重挥出一拳,直击崔岑面门。


    董茂彦虽然没有崔岑高,但体格到底要比身形瘦削的少年看上去要壮士一些,两相比较之下,众人都认为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吃亏的会是崔岑。


    董茂彦被彻底的激怒了,这一拳丝毫没有留余地,用了十足力道。围观的群众却发现,崔岑一点要躲闪的迹象都没有,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拳头来打他,有些人甚至撇过头去不忍心看下去。


    可就在众人眼看着拳头就要挨上那张俊脸之时,董茂彦的拳头却在咫尺分毫处被迫停下,任凭他怎么使劲也不能再近寸步。


    陆青眨啊眨眼,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崔岑站在原地躲都没躲,就这样轻飘飘地抓住了董茂彦挥来了拳头,就好像捏住了一只小飞虫那样轻易。


    在军中历练的这些日子,崔岑每日都有勤加练习,体格也比之前强上许多,像董茂彦这种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他一个可以打十个。


    崔岑手上微微用点劲,董茂彦便惨叫起来。


    “疼疼疼、你快松手!”


    “你让我松开我就松开?”


    董茂彦忍着痛,不甘示弱地叫嚣:“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定叫我爹爹让你好看!”


    崔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对上一双愤怒的眼睛,挑了挑眉讥笑道:


    “那到真要叫我开开眼界才好。”


    说罢不等董茂彦反应,崔岑抓着他的手腕微使巧劲,拳头就变了个方向,挥到了董茂彦自己的脸上。


    董茂彦来不及反应,硬生生挨了自己这一拳,被打倒在地,捂着被击中的脸颊哀嚎不已。作为丞相家中的独子,他何时受过这种皮肉之苦,当即疼得哭爹喊娘。


    崔岑不过是将他打过来的力度,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又还给他了而已。


    “劲还挺大。”


    这一句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嘲讽。


    周围静悄悄的,无人敢在此时去接话,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董茂彦被拳头击中的部位就高高肿起,远处看脸上就像起了个小山丘。他捂着脸惊恐不已,看见崔岑又举起手,生怕再挨一拳,于是连忙抱头求饶,语气惶恐:


    “别、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只见少年只不过吹了吹自己的掌心,像是吹去什么脏东西一般。听到董茂彦的求饶后少年嗤笑一声,语气中无尽嘲弄:“还要继续吗?不是说要好好教训我一顿吗?”


    “或者说,你们中还有谁想来教训我的吗?”


    少年随意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明明是那么漫不经心,却令其中的一些人背后吓出了一身冷汗。陆青本来胆子就小,现下都快被吓傻了,他浑身都忍不住颤抖,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许是崔岑太久没露面了,他们竟忘了这也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大家看见了董家少爷的下场,哪还有敢教训他的啊!


    在场的恨不得自己变成个透明人,好从崔岑的眼皮底下躲过去。


    就在此时,宴会的主人姗姗来迟,看见眼前的一幕先是一愣,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大概,可没想到崔岑会这么勇,直接把人给打了。


    虽说是那董茂彦咎由自取,但这可是自己攒的局,他要是不劝着点,万一真把人打残了自己也少不得担责,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开口劝导:


    “有事好好说,怎么就动起来手来了。”


    小公爷一边说着,一边朝一旁看戏的人使眼色,让他们帮忙去把董茂彦扶起来。


    可小公爷这眼皮都眨抽筋了,也没人上前帮忙。


    不是他们没看到,而是不敢啊!


    他们竟差点忘了崔岑之前可是不折不扣的小魔王,如今触了他的霉头岂有好果子吃。之前嘲笑过崔岑的人此刻都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


    小公爷暗叹一声,把目光对准了崔岑。


    “崔二郎,今日之事是董家大郎不对,你既然已经给了他教训,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


    崔岑唇角微勾,若无其事道:“既然小公爷都开口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听到他这句,在场的众人才齐齐的松了口气。


    崔岑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小公爷这边也好办多了,他连忙命人将董茂彦的仆人唤来抬其回府中去医治。


    处理完了董茂彦的事,酒过三巡后小公爷端着酒杯找上了崔岑。


    “多谢二郎方才高抬贵手替我找回了面子,二郎今后若是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崔岑举杯与其轻碰,一饮而尽后轻笑:“我倒是要多谢小公爷为我解围才是。”


    “不过现下我倒是有一事请教小公爷,还望小公爷相告。”


    原本兖州赈灾之事暂以落定,朝廷也有意向兖州派遣大臣,接替宴琢打理后续事宜。所以崔岑便先行一步押解犯人回京,宴琢则在兖州继续主持大局等待朝廷派遣之人。可他归京半月有余,却迟迟不见其余人归来,为此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崔岑想着小公爷的父亲掌管着赈灾之事,想必会知晓些内情,这才前来赴宴。


    小公爷笑道:“崔二郎言重了,你问就是了,若我知道定会告知一二。”


    刚才崔岑没当众落了他面子,此刻他也乐意帮他一回。


    “不知小公爷对兖州那边的情况可曾了解?”


    小公爷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斟酌了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兖州那边的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崔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太好是何意?是如何不好?”


    小公爷不便明说,只沾了酒水在桌上写下两字引崔岑去看。


    “什么!”


    少年面色巨变,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起身时还差点掀翻了身后的椅子。


    “你说的可当真?兖州怎么会突然爆发了”疫症。


    怕被别人听去,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崔岑硬生生的隐去了后面两个字。


    小公爷被他的大动作吓了一跳,连忙示意他小声些。


    “关于兖州这些事儿,父亲与我说的也不多,我只知道,那边眼下十分凶险。”


    小公爷微微叹了口气,“具体的你再想知道也只能去问圣上了。”


    小公爷本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崔岑还真的听进去了。


    “对,你说的没错,我该直接去问圣上。”


    说罢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小公爷不知他为何要问起兖州之事,看他走的如此急想必也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只好摇了摇头又去招待起其他好友。


    京城,皇宫。


    皇帝面沉如墨地盯着手中的折子,薄薄一层的纸张紧攥在指尖,捏的都有些发白。


    一旁侍奉的太监总管见状举止越发的谨慎起来,只听他小心翼翼道:


    “回圣上,董妃、董丞相以及其子在外求见。”


    宴瑜合上手中的折子,语气有些不悦:“他们来做什么。”


    太监总管头更低了些,“说是有冤屈向陛下禀告。”


    “有什么冤?能有那些兖州的百姓冤吗!”


    皇帝明显今天心情不好,董丞相这个时候来也是时运不济正好撞枪口上了。


    “罢了,让他们进来吧,朕倒要听听他们是有何冤情。”


    殿门一开一合,董妃那哭天喊地的声音便钻了进来,好几天没休息好的晏瑜听了直头疼,他半瞌着眼揉了揉太阳穴额,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把他们放了进来。


    说实话董妃长得并不差,说不上倾国倾城到也是一副小家碧玉耐看的长相,就是为人太做作,平日里在她的云辰宫里也是作威作福,动则便打骂宫婢,稍有不顺她心意的便要受责罚。


    啪的一声巨响,惊地殿中几人俱是一惊,董妃的哭声更是掐在了嗓子里。


    晏瑜冷着一张脸,道:“有事便说,这般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见皇上恼了,董松风连忙朝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见好就收,别耽误了正事。


    董妃只好收起了之前的惺惺作态,抹了把眼泪。扯过一旁的胞弟亮出他脸上的青紫,泪眼汪汪道:“今日臣妾的弟弟去赴小公爷的宴,宴上与人起了口角只不过多争执了两句,结果就被人打成这样!陛下您看,这人下手也太狠了,臣妾可就这一个弟弟啊!”


    牵扯到自己的爱子,董松风也顾不得:“这人也太过分了,臣家中可就这一只独苗,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臣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宴瑜抬眉看去,只见董妃胞弟的脸上青紫一片,一边的脸颊高高鼓起,说是肿的和猪头一样也不为过,两只眼睛更是肿的像这大殿上的青砖缝一般。


    宴瑜记得董丞相的儿子之前的相貌就算不上俊,现在是真丑,多看两眼都辣眼睛。他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问道:


    “哦?是谁这般大胆,连董丞相的爱子都敢打,还下如此重手。”


    董松风:“回圣上的话,打人的是那镇国侯家二郎,崔岑。”


    “崔岑?”


    “是啊,就是崔家那小子把我儿打成重伤,圣上要为老臣做主啊!”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抹了两滴眼泪。


    “那崔二郎下手如此狠毒,圣上定不能轻饶他啊!”


    晏瑜盯着殿中演戏的一家子,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虽说崔岑从小就不着边际,惹出的乱子也不少。但他本性并不坏,宴瑜这个当舅舅的还是知道的,绝对不会因为两句口角便动手伤人,更不会无故打人。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否真如董家所言还待查证。


    “还请陛下为我们做主啊!”


    见皇帝沉默不语,三人复又跪了下去,颇有此事不解决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这等逼迫的架势令晏瑜的脸色更沉了,身为帝王却被丞相一家桎梏,天子之威何存?


    董丞相在朝堂之上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些私下里结党营私的事他也有所听闻,只是苦于没有实质的证据,这才奈何不了董家,没想到董家竟会如此过分,真以为这天下都姓董了不成!


    就在此时,又有小太监进来通报:“镇国侯家的小儿子崔岑请求面圣,如今正在殿外候着,可允他进殿?”


    晏瑜眉尾微挑:“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崔岑那小子不是一向最不耐宫中这些凡俗礼节,不喜往宫中跑吗?”


    小太监:“崔二郎说是有要事找圣上。”


    宴瑜看向殿中几人,董家的人估计也没想到崔岑来的这么快。


    这告状的还没走,被告的人就已经侯着了?


    宴瑜:“他有说是什么要事吗?”


    小太监微微摇了摇头,“崔二郎并未说明,奴才也不知道。”


    宴瑜淡淡扫了眼殿中几人,缓缓开口:“让他进来吧。”


    很快崔岑便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见他进来,董丞相冷哼一声,随即扭过头去。


    崔岑一眼就瞅见了殿中的董家三人,他用脚趾头都能猜的到,董家三人这个时候来面圣是为了什么。


    真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不过就算是董丞相来了,崔岑也不怵他们。


    崔岑在董茂彦的身边站定,规规矩矩地向圣上行了大礼。


    晏瑜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少年,语气中带着些愉悦:“免礼,朕瞧你最近不仅长高了不少,在这礼数上也进步不小。”


    崔岑:“树长一岁况且多一圈年轮,又何况我呢,过了一岁生辰,自然也是要有长进的。”


    他这么一说,晏瑜这才想起来,崔岑的生辰前段时间已经过了。


    宴瑜点点头,笑道:“你今年的生辰礼朕忘了,是我的疏忽,回头我让人给你补上。”


    崔岑摆摆手:“不用再劳烦,舅舅万里日机,国事为重,这些小事怎好再劳烦您去记挂。”


    回想起今年这个格外特殊的生辰,他忍不住勾起唇角,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生辰礼。


    崔岑越是这样说,皇上反而越觉得亏欠了这个外甥,当即吩咐下去,赏赐了许多贵重物品,补上了这份生辰礼。


    “那就先谢过舅舅了。”


    谢过恩,崔岑便施施然地站了起来,顺便还理了理衣袍。


    留下还在殿中跪着的董家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还跪着呢,这舅甥俩就唠起家常了?


    皇帝还记得他们今天是来干嘛的吗?怎么还没惩罚就先赏赐上了!


    这简直不能忍!


    董妃猛地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皇上怎能如此厚此薄彼,臣妾和父亲弟弟都跪了这么久了,也没见皇上让我们起来!”


    她何时受过如此委屈,自己的膝盖都要跪紫了,打了她弟弟的崔岑却能如此待遇!宴瑜品了口茶,垂下的眼帘掀都不掀,“不是你们自己要跪的吗?”


    董家三人语塞。


    “再者,要朕给你免礼,你们可曾给朕请安了?”


    董妃面色一白,他们一进来就光顾着哭诉了,确实还未曾行礼。


    董丞相到底浸淫朝堂多年,立马反应过来伏跪在地,故作恳切:“是臣太过心急所以莽撞了,还望圣上恕罪。臣给圣上请安。”


    董风松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心底却一片阴沉。最近这段时间,他越发感觉皇帝羽翼渐丰,成长速度可怕的惊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刚登基可以任他们拿捏的毛头小子了。若是再不小心谨慎些,他们董家会不会就祸到临头了?


    宴瑜就静静看着他行完一整套礼,末了轻笑:“行了,朕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爱卿怎么还当真了,快起来吧。还有董妃也起来吧,仔细跪伤了膝盖。”


    董妃率先一扭腰站了起来,全然忘了之前的冷遇,娇嗔道:“就知道圣上还是心疼臣妾的!”


    董丞相何尝不是心底一松,之前的那些想法都被他抛掷脑后,皇帝到底还是年轻,朝中的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依仗他们这些大臣。


    想通这些,董松风一甩衣袍,趾高气扬地站了起来。


    他扭过头挑衅地看向崔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瞥见那崔家小子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想起刚才的窘态,顿时怒火中烧,可又不能当着圣上的面发作,一张老脸憋地通红。最后也只能以狠狠瞪了一眼崔岑收场。


    董茂彦也在小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见到崔岑,和崔岑视线对上之时,想起之前的遭遇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眼见这一幕的董松风对崔岑更添了三分恨意,他平时连骂都不曾骂过一句的儿子,如今却被吓成这样,这叫他如何能忍。


    “臣之前所说之事还望圣上明鉴啊!若因为他是长公主的孩子您就选择包庇,岂不是寒了我们这些老臣的心。”


    事情还没有定论,他却好似认准了皇上会包庇崔岑,看似言辞恳切,实则绵里藏针。


    宴瑜暗骂一声,老狐狸。


    他虽然不信董家所说,但这事到底要有一个结果,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要听听崔岑是怎么说。


    宴瑜抬眼看向少年,薄唇轻启:“董家小儿子脸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是我打的。”


    少年站的板正,话也说的爽快。


    没想到崔岑会直接承认下来,董家三人狂喜,董妃更是喜于言表,“崔二郎都承认了,圣上还不快快将他治罪!”


    那语气恨不得立马就将崔岑就地正法,杖打个五十棍。


    整个大殿上只飘荡着董妃激动的声音,主位的人却沉默着。


    董松风倒还稍微冷静一些,察觉事情有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眼下这个能将崔岑治罪的机会也不容他多想。他也跟着道:“事已至此,圣上还不将其治罪,莫不是真的有心包庇吗!”


    董丞相步步紧逼,宴瑜不好敷衍过去,只好把视线转向了崔岑,“你既已承认,那你可认错?”


    崔岑:“人虽是我打的,但我不认错。”


    宴瑜挑了挑眉,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认为自己有错?”


    崔岑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董茂彦说的那些话不只我听到了,皇上不信的话也可以去问一问在场的其他人”


    崔岑还没说完,就被尖声打断。


    “你胡说!明明是你打了人还想污蔑我弟弟!”


    董妃言辞激烈,好看的五官都有些扭曲。


    董丞相气的胡子都在抖,就差指着崔岑破口大骂。


    “皇上,彦儿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莫要听那黄口小儿的挑拨!要我看就该把他关到大理寺去”


    话说到一半,董松风猛地和皇帝的视线对上,那眼神中的冰冷令他心中一颤,还想再说点什么,喉间却紧到发不出声。


    龙椅上的男人单手撑着额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深邃的眸中看不出喜怒,只一双狭长的眼目不怒自威。


    “你们,是在教朕做事”


    第113章


    董松风惶恐跪倒在地,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无。


    “微、微臣不敢”


    宴瑜收回目光,看向当事人之一的董茂彦。


    “崔岑刚才所说你可承认?”


    董丞相和董妃连忙将满怀期待的目光投向他,只要他嘴里吐出个不字,这一切就能翻盘。只可惜,他们望眼欲穿也没等到董茂彦的反驳。


    董茂彦有些发紫的唇瓣微微颤抖,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他本就心虚,圣威之下哪里还敢再编排出什么时候谎言。


    瞅见董茂彦这样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董松风心里咯噔了一下。


    知子莫若父,尽管不愿意承认,他心里已经明白,崔岑说的那些竟是真的!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当时看见自家小儿子脸上的伤,只顾着来告状了,也忘了问具体情况,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要是知道董茂彦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打,打死他都不会闹到圣上面前来!自家儿子今天犯下的这个罪过,往小了说是言辞不当,往大了说那可就是意图不轨啊!


    董松风平日里虽宠爱这个儿子,但也断断不会为了他搭上自己的前途,还有董家的前途!


    他连忙去向儿子使眼色,就算说了这些话,眼下这种情况也不能承认啊!但董茂彦此时像只淋了雨得小鹌鹑,连头都不敢抬,又怎么收的到来自董相的眼神讯号。


    结巴了半天的董茂彦,在皇帝如冰刃一般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不过是一句戏言。”


    听到这话,董松风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这样说和直接承认有什么区别!这不是*自己把话柄往外递吗?


    果然,皇帝听闻冷笑一声,“好一句戏言,那朕是不是还得喊你一声小舅子?”


    被点到名的蕫茂彦惶恐不已,顾不得脸上的伤,忙不迭地磕起头来。


    董松风也跟着跪了下去,附和道,“皇上息怒,彦儿还小,童言无忌,皇上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都是一家人,你怎么动不动就跪呢?你们还不快把岳父大人扶起来!”


    一旁有太监上前去扶,董松风哪敢让他扶啊,连忙把头磕得砰砰响。


    “皇上折煞微臣了。”


    皇帝这次恐怕是要借题发挥了,董松风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咬咬牙狠心道:“这逆子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皇上就打他五十大板也好让他长长记性吧!”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认定皇上不会真的要了董茂彦的命,于其等着皇上降旨发落,不如自己先表个态,也好平息圣怒。


    果然,这话一出,皇上的表情也松动了许多。董松风再接再厉,“等回去之后,臣一定会严加看管这逆子,半年内都不许他出门。”


    这马上就要秋闱了,此时禁足意味着就会错过此次考试,下次考试又得再等三年,董丞相为了说动皇上也是下了血本了。


    晏瑜压抑住想要扬起的嘴角,微微颔首。


    “一句玩笑话而已,这本来就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即然董丞相都这样说了,那就照你说的这样做吧,朕允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看,我可没打算罚你,是你自己上赶着要罚的。


    “对了,也别一百大板了,我看董公子那身体也受不住,就改为五十大板好了。”晏瑜万分体贴道。


    董松风瞬间气血上涌差点没当场昏过去,皇上的这番话说的好像是他非要打自己儿子板子一样!还故作好心的减了板子,到是搞得他里外不是人,好人都让晏瑜给当了!


    他朝自己的那一双儿女看去,果然,收获了两双充满怨念的目光。


    董茂彦没想到自己的爹爹居然会建议皇上打自己五十大板,还要将自己禁足半年导致错过这次秋闱。要知道,自己为了这次的秋闱可是准备了好久,就等着这次大显身手,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想到这里,董茂彦控制不住自己的怨恨,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了父亲的身上,他甚至忘了,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的过错。


    董妃也不能理解父亲的这番计谋,以为是父亲想处罚弟弟。听闻这番话,正揽着弟弟小声啜泣的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把扯住父亲的衣袍,哀嚎:


    “爹爹!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小弟身体本来就不好,五十大板下去可是会死人的!”


    一双儿女的愚笨表现令董松风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哪里是养了一双儿女,他这是养了两个冤家啊!


    董松风沉下脸,用力将衣袍从女儿的手中抽出,神色有些阴狠。想他一世英名,怎么生出来的两个儿女却如此蠢笨不堪!


    别说现在只是打一顿板子的事,就算皇上要董茂彦的命,他也会交出去的!不交能怎么办,难道要护着他,然后看着整个董家为他陪葬吗?他可是为了董家的大局着想!


    董妃被扯的踉跄了一下,眼前这个绝情的父亲让她感觉好陌生,这还是从小疼爱他们的父亲吗?她深感无力,却又不甘心,凭什么弟弟要去受罚,而始作俑者却还好好的站在一旁看他们的笑话!


    想到这里,董妃忍不住把不甘和怒火发泄在少年身上,她对准崔岑尖声:“你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还不够,还来克我的弟弟!”


    说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这是在殿前,不是在她自己的云昙宫中,等她反应过来这话十分大逆不道的时候,为时已晚,两道冰冷的视线刷的一下向她射来,周身的空气都她甚至不敢去看少年脸上是何表情。


    少年长睑半敛任由黑色羽睫遮住眸中的情绪。


    扫把星这个词其实不是他第一次听到了。从父亲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天,这个词就在他的耳边出现过,母亲病逝后,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更高了。那些昔日和睦友好的国子监同窗,好像换了一副面孔,当面没说什么,背地里却一直在说他是个扫把星。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把那些说他是扫把星的人按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一顿,打到自己拳头都破了皮,打到他们认错为止。这种事遇见一次打一次,渐渐的那些人就不敢再这么说了。


    过了没多久,京中倒是又传出了另一种说法,说他是京中纨绔,没人敢惹的小霸王。


    要不是祖母拦住了他,他恐怕还会去将那些人打上一顿。


    他至今还记得祖母说的那番话,她说:


    “他们不了解你,也不想了解你,所以给你加负一些莫须有的名头,但你要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要忘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就够了。”小老太太一边替他的伤处抹上药膏一边谆谆善导,“至于其他人是怎么评价,你不必去理会。”


    崔岑放下紧攥的拳头,放过了那些人。


    但转头,他却听闻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惩罚,吃的苦头可比挨他几拳头重多了。


    原来,是崔老夫人亲自登门,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如实说给家中长辈听。崔老夫人表示,她教育孙子明理为君之道,可不是为了任旁人去欺辱!


    如此这般,那些长了嘴还不如不张嘴的混小子们自然少不了责罚,该家法伺候的上家法,该禁足的禁足。


    从此之后便彻底阻绝了那些声音。


    崔岑睁开眼,眸中一片清亮。


    再次听到扫把星这个称号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本不欲再理会,耳边却传来了瓷盏砸在地上嘣裂的声音。


    “崔老侯爷一生驻守边疆,镇国侯为国捐躯,长公主悲伤过度追随而去,崔家满门忠烈,不是尔等可以信口雌黄的!”


    帝王的声音冷而利,破碎的瓷片飞溅到董妃身边,令她忍不住抖了抖,但这还没完,晏瑜接着道:“你口中的‘扫把星’在兖州百姓旱灾吃不上粮的时候是他带人千里迢迢送去粮,而你那个时候又在做什么?”


    董妃被问住,那些小事她哪里会记得住。


    “你若是不记得了,那朕来告诉你。”晏瑜起身,来到董妃的面前,居高临下道:“兖州大旱,百姓受苦受难,你却只想着去行宫避暑。朝廷如今正是缺粮之际,皇后诫勉各宫缩减吃穿用度,厉行节俭。而你非但不听,还将负责通传的宫女杖责了一番!”


    一定是皇后娘娘跑去皇上面前告状了!


    董妃低着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怨恨。她身为后宫嫔妃,本就应该享尽荣华富贵,那些难民吃不上饭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像往常一般通传了十二道膳食还点了盅燕窝银耳羹,就被皇后身边的宫女说教了一番,这叫她如何能忍。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眼下的情况还是先认错求得皇上原谅为上,董妃咬咬下唇,带着一丝委屈道:


    “皇上说的是,臣妾不是有心的,以后不这么做就是了。”


    理智回笼,董妃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说那番话,一顿责罚肯定是少不了,自己会不会因为那番话惹得皇上厌烦啊?


    顶多也就是禁足上一段时间吧?


    自从进宫以来,也没少禁足,大不了她就在云辰宫安安静静待上一阵子算了,这样想着,董妃偷偷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冷漠的眸子。


    “董妃御前失仪,传朕旨意,将其贬去冷宫。”


    帝王的旨意来的突然,董妃四肢僵硬的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向皇帝。


    她就这么失宠了?就因为她的一句无心之言?


    董妃追悔莫及,大哭道:“臣、臣妾知错了!皇上!”


    一向趾高气扬的董妃声泪俱下,泪水将脸上的脂粉冲刷的惨不忍睹。


    董丞相也呆住了,今天怎么了,刚折进去一个儿子,现在又赔进去一个女儿。儿子打就打了,可女儿如今的妃位是他在朝中稳固自己地位依仗,不能就这样白白丢了!


    董松风连忙开口劝阻,企图让皇帝收回成命。


    “皇上息怒!小女刚才只是过于着急了,才有些口不择言了,定不是故意那样说的。还望皇上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仿佛在提醒着晏瑜,这么多年是怎么忍耐过来的。晏瑜冷笑一声,当初他还是皇子时,董家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等他加封太子眼看登基有望之时,董家见风使舵,像苍蝇一般贴了上来,为了荣华富贵甚至不惜将已经与他人定亲的女儿塞进东宫。


    而他那时候为了制衡各方势力,只能默默忍了下来。


    想起这些不好的过往,晏瑜的目光更冷了,紧接着又下了一道旨意:“董丞相教子无方,罚闭门思过一月。”


    这些年董家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眼下这个机会虽不能一下子将董家扳倒,但也能狠狠地从董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伤其筋骨。


    董松风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他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因为一件小事阴沟里翻船。当前朝上局势瞬息万变,一个月不得上朝,那不是摆明了自己失了圣心,那些老狐狸还能安安心心和自己一条船吗?


    这个答案连董松风自己都不敢保证。


    “皇上”


    董松风还想再辩解些什么,宴瑜一个皱眉,一旁的太监侍卫立马得到了信号。上前将董家三人一齐带离殿上,该禁足的禁足,该去冷宫的去冷宫,该受刑的受刑。


    以京城消息传播速度,恐怕不出一个时辰,大家就都会知道董家失势了。


    三人去向各自不同的方向,但董家未来的方向却是一致的,你且看他高楼起、高楼塌。


    董妃一个人头发散乱着被架至冷宫,因为平时对宫人太过刻薄,竟无一人愿追随其前往冷宫。她充楞地坐在冷宫冰凉的地面上,秋风裹挟着凉意,争先恐后地从窗缝钻进来,耳畔仿佛还回响着弟弟的阵阵惨叫。想起爹爹让她一定要重得圣心的叮嘱,董妃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纵使她再愚钝,此刻也明白了,皇帝早就想拿董家开刀了,恰好董家自己就递了一把刀过去,不宰你宰谁?而且,她也不是因为刚才的那番话失了圣心,应该说,从一开始圣心就没在她这里过。过去的一切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四顾这凄凉到鸟雀都不愿踏足的冷宫,董妃心灰意冷的喃喃:


    “一个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圣心的人,又怎么会重得圣心呢?”


    第114章


    董家三人一走,殿上立马清净了许多。


    晏瑜一开始也没想到能借此契机,解决自己的一大心头之患,他看向一旁的“功臣”,心情大好道:


    “你小子最近真的是长进了不少,今日的事,也是多亏你了。”


    崔岑不敢托大,只道:“是董家自食其果罢了。”


    晏瑜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兖州之事,我还没好好嘉奖你一番。”


    前不久,兖州的犯人由崔岑押解回京,晏瑜才乍然得知他这外甥竟从了军,还在兖州立下如此大功!想到这里晏瑜的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当真是虎父无犬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崔岑:“今日来不是为了讨赏,是有要事想问舅舅。”


    晏瑜摊开一封奏折,一边批改一边示意他继续说。


    “兖州那边可是爆发了疫症?”崔岑开门见山的问。


    晏瑜批改的朱笔停顿了片刻,他抬起头微叹一声。


    “确实如此。”


    原本兖州赈灾之事暂以落定,朝廷也有意向兖州派遣大臣,接替宴琢打理后续事宜。所以崔岑便先行一步押解犯人回京,宴琢则在兖州继续主持大局等待朝廷派遣之人。可他归京半月有余,却迟迟不见其余人归来,为此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直到今日才从小公爷那听说,竟是因为兖州突然爆发了疫症。


    崔岑急了:“怎么会突然爆发了疫症?兖州现在情况怎么样?我押解那些罪臣回京时带走了一半的人马,那边人手可能不太够,舅舅可曾派人前往增补?”


    晏瑜盯着眼前这个满脸写着担忧的少年,那张和阿姐有三分相似的脸令他微微有些恍惚。说起来他也许久没见过崔岑了,上次朝堂之上事从仓促,他还未曾来得及好好看一看。少年精隽的五官虽随了母亲,却丝毫不显女气,反而眉宇间经过此次兖州的历练脱去了几分稚气,尽显少年意气,隐隐有着镇国侯当年的风范。


    晏瑜心中却有一丝欣慰,不知不觉中,少年已经成长了不少,开始忧国忧民了,若长姐和崔将军还在,一定会为他感到自豪。


    不过看到手中的折子,他又忍不住叹气。少年郎尚能想着这些,那些朝中的老狐狸却为此推三阻四。


    晏瑜将手中的折子抵了过去,示意崔岑看一下:


    “朕确实也有心派人去增援,可你看看这些个老狐狸,一个二个都和朕耍心眼,昨日还精神健朗,听说朕要派他去有疫症的兖州,今日就告病了,还上折说身体不好恐不能担此重任。”


    一个昨日还在醉花荫痛饮三大杯的人,今日却突然告了病假,递上来的状子,字里行间诉说不尽身体病痛,就差写自己明天就要归西了。


    “这已经是第二个如此的了。”


    朝上的其他人对此也都避之不及,一提到兖州的事,一个个就像嘴巴被糨糊封住了一样,没一个敢开口说话的。


    想到这里,宴瑜颇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朝廷上那一派,他是不放心用的,能让他放心用的,偏偏又这般不堪用。


    就在此时,一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大事不好了皇上!”


    晏瑜皱眉,问:“何事如此慌张。”


    “兖州闹出疫症的事此刻已经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了!还有传闻说珩王殿下也染上了疫症,已经快”不行了。


    小太监一抬头看见皇上阴沉着脸,吓的他后半句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少年听到这里没沉住气,一把拽过小太监,“哪里听来的荒唐话,也敢来污圣上的耳朵!”


    “算了,让他说,朕也想听听京中的人对此都是什么看法。”


    晏瑜有些疲倦的摆摆手,示意小太监继续说。


    小太监哆哆嗦嗦道:“他们希望将兖州封城,将那些染上疫症之人烧死!”


    还未见过世间残酷的少年愣住了,“将兖州封城,那兖州的那些百姓怎么办!还有那些染上疫症的百姓,也不是没有可能治好,不试一试就想着直接烧死他们怎么行!”


    晏瑜对此却并不意外,他早就料想过,兖州的事一旦宣扬出去会是个什么结果。人本性便是趋利避害,更何况世人对疫症的恐惧,就注定兖州会成为众矢之的。


    崔岑上前一步,想都不想开口道:“不如派我带人前往兖州支援。”


    宴瑜抬头看他。


    论人选,确实没有比崔岑更适合的了,他去过兖州,熟悉兖州的地形,对那边的情况也比较了解,是个令人放心的人选。


    只不过


    宴瑜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兖州现在情况凶险,宴琢的事虽然不知真假,但朕不愿看你也如此。”


    崔家一门忠烈,到了崔岑这一辈嫡系就剩下他这一支,就算看在崔家满门忠烈的份上,他也不能这个时候把崔岑派去兖州,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没法和皇姐交代。


    崔岑还想再说些什么,晏瑜摆了摆手,道:“此事不必再提。”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崔岑捏紧了拳头,一脸不愿,他没办法就这样干等下去!


    少年一掀衣袍,跪了下去。


    “还望舅舅成全。”


    晏瑜没吭声,大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又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又是什么事?”晏瑜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奴、奴才这里有兖州刚刚送来的急报。”


    这个时候兖州送来的急报,让二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小太监送完急报便匆匆退了出去,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承担怒火。


    宴琢皱着眉,打开了这封急报。


    崔岑也为之捏了一把汗,内心祈祷着不要是什么坏消息。


    正想着,忽闻皇帝大笑道:


    “行了,你也不用想着去兖州了。”宴瑜抬起头,紧皱的眉眼松懈下来。“是好消息。”


    “信上说,兖州的疫症已经找到了治疗的方法,有了对症下药,相信感染上疫症的人不久之后就可以痊愈。”


    崔岑愣住。


    “从前书上也有过关于疫症的记载,因为每次疫症都会有所变化,之前的药方并不适用,必须要重新开始研究,为何这次如此迅速?”


    “宴琢在信上说,这次之所以这么快就找到治疗疫症的方法,还要多亏了一名女子。是她带领着郎中不眠不休了好几日,这才研究出了治疗疫症的方法。”


    说完这些,宴瑜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信中的描述参杂着大量的溢美之词,仿佛那女子集世间所有美好品质于一身。要不是宴琢这一手苍劲有力的笔锋字迹如假包换,他都差点以为这封急报路上被人掉包了,他可从来没见宴琢这样夸赞过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一位女子。


    晏瑜十分好奇,能令他那样一个冷言少语的人都不加掩饰夸赞的女子,是何等出奇。


    “朕还是第一次见宴琢如此夸赞一个女子,有机会朕一定要见一见她。”


    崔岑一心只听到圣上说兖州的疫症已经有解治之法,心中刚刚安定下来,听到后半段只觉得好笑,甚至有闲心调笑道:


    “能让小舅舅如此夸赞的女子,怕不是心上人。”


    晏瑜也这样觉得,此刻他好奇心和猫抓似的,但现在再好奇也没有用,一切都得等宴琢回来之后才能知道。


    他将目光放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说起来,你呢?有没有心上人?”晏瑜絮絮叨叨,“你可别学你小舅舅一般,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成家。”


    话题突然聊到了崔岑的身上。


    心上人?


    少年郎莫名就想起了一双含笑的眼睛,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皇帝心领神会,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看样子是有的。


    “是哪家的千金,不妨说出来,朕给你们指婚。”


    晏瑜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崔岑张了张嘴,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却又在关键时候咽了回去。


    她并非是哪家的千金,虽在宁远侯家养大,但终究不是宁远侯家的千金,她现在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崔岑不确定舅舅是否会介意她的身份。


    少年摇摇头。


    “还未有。”


    少年明显是在遮掩,但晏瑜此刻无心去深究。兖州蔓延疫症的事和宴琢危在旦夕的谣言已经在京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这些事情背后一定有居心不良之人存心利用,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安抚民心,消除百姓心中的恐惧,不能让他们有丝毫的可乘之机。


    另外最好能顺藤摸瓜将这幕后捣鬼之人揪出来!


    晏瑜收敛起眼中的神色,冲着少年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些。


    “朕交给你一个任务。”——


    兖州。


    也许是入了秋,天气一天天渐凉,连日来竟然也下了几场秋雨。窗外雨声滴答,书房内宴琢低头批改着公文,从淅沥的雨点声中分辨出景流的脚步,头也不抬的问道:


    “那封急报送出去了吗?”


    “回王爷,早就派人加急送出去,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京城了。”景流咧着个嘴进了屋,将手中的包裹小心翼翼的放下后,这才拂去肩头的水汽。“您要的东西我也拿来了。”


    “嗯,先放那吧。”宴琢写完最后一笔,将手中的毛笔搁置一旁,静静等字迹风干。“东边的水渠修建的如何了?”


    “昨日便已经完工了。”景流答道。


    兖州这次旱情之所以如此严重,抛去天气原因以外,水利并不发达也是原因之一。当地的老百姓大多靠天吃饭,遇上雨水丰盈之年那庄稼长势也就喜人,遇上百年难遇的旱灾那庄稼便颗粒无收。


    也不是他们想如此,而是当地的农田大多距离河流主干道较远,一些离得近的河流分支又细小,旱灾一来,用不了多久就枯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深井,供给吃的水都勉强,更别说是拿去浇地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庄稼枯死。


    这些宴琢都看在眼里,但修建水渠也是一门学问,在哪里修建也需要深思熟虑。如果地势过低,来年到了雨季就会容易形成洪涝灾害,如果地势过高,再碰上干旱天气照样会容易枯水。


    他去实地考察了一圈,最后发现东边的地势比较适合,随即下令,在东边修建一条水渠,以便农户浇灌庄稼。


    一部分士兵在书院照顾那些染上疫症的百姓,另一部分也没闲着,开槽、填土、修筑都是力气活,他们从天亮干到天黑,却连声累都没有喊过。当地的百姓看在眼里,深受感动,那些年轻力壮恢复的好一些的百姓自发的加入他们修筑水渠的队伍。众志成城之下,水渠很快便修好了。


    听完景流的回答,宴琢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目光朝景流之前拿来的包裹扫去。


    景流应勤地将包裹递了过去,包裹里面装着珩王让他找的一件披风,他翻找了好久才从箱子底下找出来。景流一边往外递包裹一边道:“最近天气有些转冷了,王爷是该多穿一些。”


    宴琢接过包裹,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是我穿。”


    不是王爷自己穿,那是给谁穿?


    景流脑子一转,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哦,王爷最近都忙着修筑水渠的事,眼下水渠也修好了,要不要抽空去书院那边看一下患者的情况。”


    “嗯。”


    男人淡淡的应了,然后从书案前起身,稍微舒展了下筋骨就朝门口走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抓紧了手中的包裹。


    第115章


    宴琢来到书院,却不见赵明笙的身影。


    询问之下才得知是去了厨房。


    几场秋雨下来,原本被薅秃了的野菜又突突地冒了出来,让人感叹生命力顽强的同时,泪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下。


    绿油油的野菜!


    是绿菜啊!


    朝廷运来的粮食,像米和面这一类暂时是不缺的,但绿菜就没办法了,到底条件有限,从京城到兖州路途遥远,绿菜根本存放不住,只有土豆白菜一类的能经得住放。


    吃了大半个月的土豆,大家的面色都快和土豆差不多了。


    这雨后冒出来野菜简直就是希望之光!


    刚长出来的荠菜最嫩,和肥瘦相间的猪前腿肉一起剁成馅,无论是包饺子还是包包子都好吃。


    曲曲芽清洗干净后用开水焯上一遍,泼上油再淋上蒜汁也是一绝。


    赵明笙正指挥着厨房里的伙计,将清洗干净的野菜下锅,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在喊珩王殿下安。


    一转头,看见宴琢杵在门口。


    “殿下怎么来了,水渠那边已经修好了吗?”


    赵明笙知道宴琢准备修筑水渠的事,对此她也是十分赞成。有了水渠,那兖州百姓今后的农业灌溉问题就容易多了,一想到水渠修成以后兖州百姓不用再为缺水浇地的事发愁,她便忍不住粉唇微弯,笑嫣生动。


    宴琢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嘴角微勾:“嗯,已经修好了。你这边情况如何,那些患者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家的病情都有在好转,有几位患者今天就可以痊愈离开书院了。”


    赵明笙轻描淡写的说着,但宴琢知道她背后为之付的艰辛却一点也不少。


    这段时间要不是有赵明笙和那些郎中在,黄富仁的那些伙计根本忙不过来,书院恐怕也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赵明笙带着那些郎中,白日里在书院忙上忙下的救治病人,夜里还要和众位医者聚在一起,探讨医方。不分白天黑夜的忙碌,日以继夜的研究,一天也不曾松懈过。正是他们这份不懈的努力,多次挑灯夜战的钻研,不断的调配,才最终成功提炼出治疗最有效的配方。


    “辛苦了。”


    宴琢没再多说什么,该说的他都已经在送往京城的信中说明,相信皇上一定会对他们有所嘉奖。


    他看着赵明笙挽起的袖口,问道:“今天怎么想着到厨房来了?”


    “这几天雨水丰盈,伙计今天在后院发现了一些刚长出来的野菜,便采了回来。我准备给那些痊愈准备离开书院的患者做顿好吃的,就当作为他们祝贺和践行了。”


    男人点了点头,顺手挽起袖口。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赵明笙想起他之前的“丰功伟绩”,顿时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一个能把白粥煮成黑粥的男人,怎么敢让他进厨房啊!


    “不用不用,这都快弄好了”


    “好。”


    宴琢也不勉强,放下袖子乖乖等在一旁,只是眼帘有些微垂。


    看到他这副有些落寞的神情,赵明笙顿时有些于心不忍,他只不过是想帮忙而已。


    赵明笙心软了。


    她想了想,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来一个石头制成的捣蒜罐子,还有一根用来捣蒜的石杵,拍了几瓣蒜扔进去,然后一股脑地塞给宴琢。想到还有饺子,她又多准备了一些蒜瓣扔进去。


    吃饺子哪有不沾蒜汁的道理。


    “捣蒜会吗?”


    怕宴琢不会,她还比划了下捣蒜的动作。


    宴琢认真地观摩了一下她的动作,然后自信地点了点头。


    看着那双复又明亮起来的眼睛,赵明笙松了口气,放心的把捣蒜这个任务交给他,转过身去继续忙活她的事。


    焯过水的野菜变得格外翠绿,散发出清新的气息,就等浇上蒜汁拌匀了就可以吃了。


    就在此时,赵明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咔嚓一声,她猛地扭头去看。


    只见捣蒜用的石罐,从底部碎裂开来,裂成了两半,一半顺着桌沿咕噜噜地滚了下来,嗵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把地面都砸出一个小坑。


    而始作俑者正举着裂开另一半,呆愣在原地。


    石罐:我裂开了.jpg


    赵明笙:!!


    捣个蒜都能把石碾子捣碎,您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石罐自己可能也没想到,本来能传承几代人的它会如此“英年早逝”,只可惜它遇见了宴琢。


    她觉得自己刚才就不该心软,她不心软,石罐也不会“英年早逝”。


    不愧是厨房杀手!


    宴琢呆愣了一会儿,皱眉看向手中的石罐,似乎是在嫌弃石罐怎么这么不经用。


    对上赵明笙视线的一瞬间,宴琢的眼神有些闪烁,他不过是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气,是这石罐自己裂开的。


    “那个是不是我太用力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犯了错的小心翼翼,又像是干了坏事被发现的狗狗。


    赵明笙扶额。


    不是你太用力,难道是石罐自己想开了?


    她正想说些什么,一抬头撞进一双墨色的眸子,墨如水的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那张俊美到极致的脸庞配上那有些迷茫的神情,令赵明笙心头一跳,她还是头一次见这张一贯冷脸示人的珩王殿下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像是山中不谙世事的神仙,初遇凡尘的事情所困。


    赵明笙艰难地撇开眼,呼了一口气。


    嗯,一定是厨房的烟火太浓了,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赵明笙一边这样想着,从宴琢手上接过碎裂的石罐,甚至还开口安慰道:“没关系,一定是这个石罐质量不好,这个碎了也没事,我这里还有备用的石罐。”


    赵明笙打开柜子,发现就剩下一个备用的了,要是在被霍霍了可就真的没有了。


    她拿出最后一个石罐,有些犹豫的看了宴琢一眼。


    “要不”


    就在她想保住这最后一个岌岌可危的石罐时,宴琢突然很通情达理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情要和黄富仁交代一下,我先去找他了*。”


    赵明笙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好,那你先去找黄伯父吧,他就在外面。”


    宴琢颔首后转身准备离开。


    赵明笙瞅着他这些日子以来有些消瘦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对了,再过一会儿就能开饭了,殿下要是不嫌弃的话,一会儿也来尝尝吧。”


    宴琢回想了一下那段日子在山中品尝过的手艺,那些鲜美的滋味他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甚至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头也不自觉的点了点。


    “好。”


    送走了宴琢,赵明笙这才专心下来好好准备她的午饭。


    蒜瓣剥洗干净后捣成蒜泥,一部分留出来用来做凉拌野菜,一部分加入醋汁调味。准备好这些以后,那边负责包饺子的伙计也已经包完了。


    这个时候赵明笙才发现,饺子包的有些多,厨房里的灶台有些小了,一锅煮不下这么多的饺子,分批煮的话要多费一些时间,恐怕会耽误了用饭的时间,二锅的饺子也不如头锅的好吃。


    她想了想,索性让伙计将施粥的锅拿了过来,就在院子里架起了火,直接用这口大锅来煮。


    水还未开锅,便引得众人前来围观。


    不足五岁的孩童摇晃着头上的两个小啾啾凑了过来,天真的发问,“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啊?是在准备煮粥吗?”


    赵明笙笑着揉了把她的小脑袋,弯唇道:“今天不喝粥,咱们煮饺子吃。”


    “太好啦!今天不喝粥啦!”


    小丫头高兴的蹦哒起来,两个小啾啾一摆一摆,脸上也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高兴完了她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赵明笙的掌心,又问道:“那,饺子是什么啊?”


    赵明笙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旁的妇人应该是她的娘亲,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她拉扯至身边,柔声道:“穗丫头,你吃过的啊,咱们家前两年也是包过饺子的,你不记得啦”


    说到最后,妇人低头瞅见自己女儿瘦瘦小小的身躯,巴掌大的小脸上瘦的只剩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她,声音戛然而止。


    穗丫头今年四岁,身量却连三岁的孩童都比不上,就是因为吃食跟不上营养。她刚出生那两年,家里情况还好些,这两年是越发穷困,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错了,哪里还包过什么饺子。


    这两年真的是委屈她的穗丫头了,从记事起便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还三天两头的挨饿,也不能怪孩子不记得饺子是什么。


    小丫头一岁多吃过的东西,怎么能指望她会记得呢。这两年粮食紧缺,他们这些大人忍忍也就罢了,就是苦了穗丫头了,别说饺子了,连像样的吃食都没好好吃过几顿。看到四岁的女儿身量还和两岁的孩童一般,她的眼眶就忍不住发酸。


    小女孩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努力踮起脚尖,稚嫩的小手笨拙地擦去妇人脸上的泪水。“娘亲别哭,我不吃饺子了,我喝粥。”


    女儿懂事到令人心疼,妇人顿时哽咽到说不出话来,俯下身抱着小女儿呜呜地痛哭起来。


    赵明笙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拍了拍母女俩的肩膀。


    “吃,为什么不吃,今个包的饺子可好吃了,小穗一定要多吃几个。”


    “大家伙一会儿也放开了吃,管够!”


    听了这番话,大家顿时热情高涨,一个个都跷首以盼起来。


    水开后,包好的饺子一个个下了锅,滚上三滚,就变得白白胖胖起来。满满当当的一大锅饺子,飘散着香味,任谁看了都要垂涎三尺。


    大锅前,人们自觉地排好队伍,人手一个碗,被这香味儿勾的魂都快出来了,但谁也没有抢到跟前去,反而乖乖的让出了前排的位置,让老幼先去打饭,其余的人则有序不乱的等待着自己的饺子。


    在赵明笙和几个伙计的齐心协力下,不出一会儿大家就都端上了一碗热乎乎的饺子。


    这些人里面,有一些已经痊愈,今日就可以离开书院的百姓。


    那天被赵明笙救下的那名腹痛的妇人就在其中。


    她端着碗,还没吃,先红了眼。


    她是真的没想到,得了疫症的人还能痊愈。她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机会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她格外珍重地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小心翼翼的吹凉后咬了一口,饺子皮被咬破了一个小口,汤汁便迫不及待的顺着小口流进唇齿间。


    是荠菜饺子。放在兖州旱灾以前,算不得什么,平常百姓家里也可以包来吃,但在这个绿菜稀少的时期,就显得格外珍贵。野菜的清新,和猪肉的鲜香混杂在一起,没有多余的调料,却将野菜和猪肉的香味提炼到了极致,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


    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在场的其他人也深有同感,但他们顾不上感慨,一个个都在狼吞虎咽,好吃的说不出来话。


    “慢点吃,别噎着。”


    “不够还有,吃完了再来盛,大伙今天敞开了吃。”


    “小妹妹吃的真干净,再来一碗吧。”


    一碗简简单单的饺子,配上简简单单的凉拌野菜,大伙却都吃的很香。


    宴琢和黄富仁谈完公事,一回来就看到这幅热闹的场面。


    饺子的香气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子,令他喉间忍不住上下滚动。


    头锅的饺子被瓜分的一干二净,二锅饺子也很快就煮好了。


    赵明笙手持着笊篱,低头查看着锅中饺子的情况。余光瞥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端着碗递过来,她没多想,照例盛了满满一碗饺子递过去。


    “谢谢。”


    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传进耳朵,赵明笙才猛然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


    是宴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排进等饺子的队伍。


    赵明笙咬了咬唇,有些歉疚道:“忙起来就忘记给你留一碗,这第二锅的饺子可能不如头锅的好吃。”


    “无妨。我等会吃也可以,这碗盛好的你先拿去吃,后面的我来。”


    说完,宴琢将手中的饺子塞给她,自己则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拿过笊篱,上下颠了颠。


    别说,这笊篱还挺沉。


    赵明笙来不及拒绝,宴琢已经替代她的位置。


    “下一个。”


    男人身躯如竹,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挽起袖子。


    赵明笙目不转睛的看着,笨重的笊篱到了他手中倒像是一把轻盈的剑,他手腕微微一动,笊篱便随着他手腕的动作,上下翻飞,撇去汤沫,只留下白胖的饺子到入碗中。这一套动作下来,不像是在打饭,到像是挽了一个剑花,赏心悦目。


    第116章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吃,一会儿饺子都凉了。”


    宴琢注意到她一动不动的身影,挑眉道。


    听到宴琢的喊话,赵明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久,白瓷的小脸上慕地升起红晕。她连忙撇开视线,应了一声后端着饺子就近找了一处坐下。


    等到给剩下的人都盛完了,宴琢这才也端着一碗饺子来到赵明笙身旁。


    走近才发现,少女捧着饺子碗,螓首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宴琢:“怎么不吃?”


    赵明笙回过神来,微微叹气:“我没事,就是感觉心里堵堵的”


    宴琢顿时变了神色。


    “不舒服?”


    在战场上被敌人砍了十几刀都面不改色的战神,却因为眼前少女的一句话慌了神。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先伸手探向了少女的手腕,试探脉搏。


    赵明笙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羽睫微颤了几下。但她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宴琢理解错了,连忙摆手解释道:


    “不是身体不舒服,是看到他们吃碗饺子都格外开心,有点心疼。”


    宴琢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想差了,紧张的情绪过后,指尖所触及的细腻质感变被放大了无数倍。那温润的质感令他一向稳健的手轻颤了一瞬,但是理智和礼教让他慢慢曲回指尖。


    “哦。”


    他轻应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赵明笙凝视了一圈,接着道:“朝廷送来的粮食虽多,但是绿菜偏少,他们现在还有野菜饺子可以吃,再下几场秋雨就要过冬了,到时候可就连野菜都没有了”


    民以食为天,京城的贵族天天大鱼大肉,兖州的百姓们却连菜都吃不上。


    宴琢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会儿。


    “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想到过,朝廷那边前一阵子我已经将兖州的情况呈报上去,附言希望第二批物资中除了粮食以外,多配送一些蔬菜,但是蔬菜在运输途中容易腐烂”


    这也是赵明笙发愁的地方。


    冬天能继续种植蔬菜的地区在湖州,京城冬季所食的蔬菜多是从湖州供应,而兖州恰好是距离湖州最远的地区。湖州的商贩要先经过京城才能到达兖州,天高路远,运送物资真的很不方便。


    往年,大家都会提前在地窖里存放一些耐放的菜,但今年因为旱情影响,普通菜农种的那些菜苗,成活下来的不足十分之一,根本不够大家吃的。


    虽然水渠已经修建完毕,灌溉能够跟的上耕种,但到了眼下这个季节已然不适宜大面积耕种了。再加上本来就属于偏北方的地区,再过上一段时间,等天气冷下来,蔬菜还没成熟就全冻死在了地里。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既能保证让兖州的百姓吃到菜,又能能保证菜在运输途中不会腐烂呢?


    冥思苦想的赵明笙瞥见不远处的一小碟醋汁,脑袋中有灵光一闪而过。


    “对了!”


    “我怎么把这一茬忘掉了。”


    赵明笙一拍脑袋,高兴道:“新鲜的蔬菜运不过来,那可以腌制成酱菜啊!用坛子密封好了再运过来,这样就不会坏了。”


    虽然还是比不上新鲜的蔬菜,可总比每天吃土豆红薯这些没滋没味的强。一想到青山村邹大娘家腌的酱菜,赵明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算没有新鲜蔬菜,有各式各样的酱菜来做配菜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宴琢点点头,认可了她的提议。


    “好,我会向朝廷提议下一批物资多运送些酱菜来。”


    赵明笙冲他感谢一笑,“那就劳烦你了,你也快吃吧,一会儿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这话后,她意识到自己碗中的饺子也快凉了,连忙将视线转向自己手中大碗,看清碗里状况的一瞬间,气息却窒住了


    好大一碗饺子。


    她前面没注意,现在才意识到宴琢给自己盛了多少。


    哦,不对。


    是自己给宴琢盛了多少。


    她可是按照一个成年男人的饭量盛的,满满一大碗的饺子。


    自己盛的饺子,撑死也要吃完!


    赵明笙认命的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


    嗯,真香!


    就这样一连吃了十几个,赵明笙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她望向碗中。


    尽管已经吃了不少了,可碗里还剩下七八个饺子。本着不想浪费粮食的心情,她又塞了两个下肚,就再她准备塞第三个的时候,一旁的宴琢开口了。


    “吃不完就算了。”


    宴琢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饺子,一抬头就看到小姑娘明明已经吃不下了,还在皱着鼻子硬撑。


    小姑娘有些倔强的摇了摇头,“不行,不能浪费粮食。”


    男人听后轻笑一声,大手一伸,将她碗中剩下的饺子尽数倒进了自己的碗中。


    赵明笙来不及阻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你要是没吃饱还可以去盛,锅里还有,这些是我吃剩的”


    话音还没落,宴琢已经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那几个饺子消灭干净,动作迅速却不失优雅。


    宴琢轻描淡写道:“我吃饱了,只是不想你为了几个饺子撑得难受。”


    赵明笙一愣,没想到宴琢一点都不嫌弃她吃过的,但转念一想他也是为了不浪费粮食,也就释然了。


    她起身道:“那我去给你盛碗饺子汤。”


    赵明笙刚才就注意到,宴琢的那碗饺子也不少,再吃了这七八个,他估计也撑了。


    喝碗饺子汤,既可以暖胃,又可以原汤化原食嘛。


    吃过饭后大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负责给痊愈的患者最后再诊一次脉的郎中开始工作了。


    “小伙子,恭喜你啊!你的疫症已经全好了!”郎中面带笑容,由衷的祝贺着。


    他面前站着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伙,肤色微黑,名叫牛飞。也许是因为年轻,体格比较好,症状比较轻,所以也是最先痊愈的这一批。


    听完郎中的祝贺,牛飞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俺没听错吧,大夫您刚刚说俺的病好了,可以离开了?!”


    郎中有些哭笑不得得又重复了一遍,“是的,你没听错,现在你身上的疫症已经治好了,你可以离开书院,去和家人团聚了!”


    说完郎中还要去给别的病人诊脉就先行离开了。


    牛飞呆愣在原地片刻,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明明前几天还难受的要死,今天就痊愈了。


    听着旁边人的恭喜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捡回了一条命,顿时激动得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


    激动完,他咧着个大嘴,又找上了大夫。


    郎中正在忙着查看其他患者的情况,扭头一看又是他,顿时有些无奈:“怎么,还不相信?”


    牛飞挠挠头,憨憨一笑:“俺信!俺信!俺是想过来谢谢您,您就是俺的再生父母!”


    郎中来不及阻止,只好看着他深深鞠了三个躬。


    “好了,谢也谢过了,那你没别的事就快回家去吧。”大郎中冲他一笑,随即准备离开,那别还有好几个患者等他去医治。


    “俺俺还有一件事”


    就在牛飞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说的时候,一位伙计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大夫,西区那边人手不足,您这边要是没什么事就麻烦您赶紧来看看吧!”


    治病救人要紧,牛飞连忙让开来,看着郎中离开,牛飞的头慢慢的垂了下去。


    郎中说他可以离开书院去和亲人团聚了,可他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他离开了这里又能去哪呢?


    牛飞陷入了深思。


    今日有一批痊愈的患者可以离开书院,此刻郎中已经给他们都通知到位了,书院中洋溢喜悦的气氛。


    赵明笙却发现他们其中有个青年垂着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一点也不像个痊愈的人,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


    看见这一幕的赵明笙脚步一顿,走向了那名青年。


    “你怎么看起来并不开心。”


    牛飞在原地沮丧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有人在和自己搭话,他一抬头瞬间两眼放光,是那位救了他们的小娘子!这些天下来,大家都知道了要不是面前这位小娘子日以继夜的努力,他们才能好的这么快。


    想到自己之前的打算,牛飞急切的上前几步。


    赵明笙被面前这个小伙子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还好宴琢在一旁,大手一伸,将他拦了下来。


    “有事便说,不必靠的这么近。”


    宴琢有些不悦的开口。


    牛飞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小娘子再厉害到底还是一个小姑娘呢,自己这样直愣愣地冲过去吓着人家小姑娘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不起啊,俺太莽撞了。”


    赵明笙摆摆手,问道:“你是有什么困难吗?”


    牛飞道:“也没有什么困难,就是”牛飞犹豫片刻,还是鼓足勇气道:“俺能留下来吗?”


    “留下来?”


    “嗯!”


    牛飞坚定的点了点头。


    “俺的这条命是你们救回来的,俺看你们那么辛苦,就想着替你们分担一些。”说到这里牛飞的神色坚毅了起来,“让俺留下来吧!你让俺做什么都行,只要能帮上大家!”


    像他这样能够知恩图报,主动留下帮忙的人,赵明笙没有理由不答应,而且感染过疫症治愈后就不会再被传染,牛飞留下帮忙也不会有再被感染的风险。


    她爽快的应下来:“好,那你回头去伙计那报道,他们会给你安排的。”


    “谢谢!”


    牛飞一听自己能留下了,高兴的眼睛都笑没了,一连鞠了几个躬后就跑去找伙计报道了。


    有了第一位痊愈离开书院的病人,其他病人就算病还没好全,但内心也更加坚定的相信,他们一定可以被治好!刚进来时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神中如今充满了希望和光!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等到最后一位病人也痊愈,整个书院上上下下都忍不住爆发出欢呼!所有人一直紧绷的神经这一刻才放松下来。


    欢呼声过后,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有病人的,也有那些医者和跑腿伙计的,赵明笙瞥见一旁的黄富仁都偷偷抹了两滴眼泪。


    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每天担心害怕自己能不能挺过去的不止是患者,其他人整日里也提心吊胆,每日与这些患者接触就会有被传染上的风险,他们家里也上有老下有小,万一被传染上家里可就少了个顶梁柱,但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坚守在书院,没有任何人临阵脱逃。


    值得庆幸的是,在严格防护下,及时阻断了传染源,没有任何人被传染。大家都平安度过了这次危机,


    赵明笙发自内心的替兖州的百姓感到高兴,眼睫弯弯,一双水眸掬满了笑意,


    赵明笙发现一抬头对上了宴琢的视线,和宴琢对视,彼此眼中都有笑意。


    此时天空飘起了雨丝,当湿润的雨气一点点渗入干涸的土地,随着呼吸沁入肺腑,每个人的心情都百感交集。


    赵明笙深吸着湿润的空气,又缓缓地吐出去,整个人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知道,兖州的难关算是过去了。


    身上沾染点点凉意,内心却感觉暖暖的。


    “要不要出去走走。”


    赵明笙抬头,宴琢不知何时撑起了一把油纸伞,来到她身边,遮住了飘洒而落的雨丝。


    “要!”


    赵明笙连忙道。


    一进城就直接进了书院,然后就再没出去过,忙起来的时候倒也不觉得闷,现在闲下来了正好想去其他地方转转。


    忽然,赵明笙感觉肩膀一重,她偏头,肩头被披上了一件月牙白的狐裘,白色的毛发闪烁着银光,每一根都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正想拒绝,这件狐裘的原主人开口道:


    “外面凉,披着吧。”


    秋雨丝丝而下,雨势虽然不大,但到底是有些凉意,赵明笙没再推辞,接受了他的好意,抬手扯了扯领子,葱白的指尖拾起散落的系带,认真的系好。


    穿戴好后,顿时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谢谢啦。”


    少女的声音细细柔柔,震得人耳朵微微酥麻,引得宴琢一瞥。


    柔软的皮毛贴在少女的脸颊,一张小脸小半都埋在其中,仿佛有流光浮动的水眸看上去又大了一圈,银白的光辉衬得脸色更加粉嫩,显得格外娇俏可爱。


    宴琢目视前方,却把刚才那一瞥看见的绝色风景深深记在了心底。


    他摸了摸微微发红的廓,故作淡定道:


    “走吧。”


    第117章


    伞下,两人肩并肩走出了书院。


    可天公并不作美,这场秋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才出了书院,走了没几步,飘洒的雨丝就停了。


    宴琢只好有些遗憾的收了伞,轻轻抖落伞面的水珠,将收好的油纸伞握在手中。


    此时已是云消雨霁,阳光散落一地,照射在还积蓄着小水坑的青石路上。


    二人顺着街道走下去,街上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比起之前空无一人的街巷已经好了很多。


    雨停后,街道两旁开始有人张罗着支起摊子,赵明笙原先还以为是兖州百姓自己摆的摊子,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摊位旁边还插着商队的旗号,不知是打哪来的商队。


    赵明笙抬头去看一旁的人:“这些商队是打哪来的?兖州已经可以对外开放了吗?”


    “商队是黄富仁邀请来的,兖州现在已经解除戒备了,只要愿意来的我们都欢迎。”宴琢背手而立,笑着道:“你可以去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赵明笙疑惑了。眼下旱情刚刚过去,稍微富裕一点百姓都拿银子去换高价粮了,更别提其他不富裕的百姓了,他们口袋里估计剩不下几个铜板,又哪会有闲散的银钱来买东西什么旁的东西。


    这些问题她都能想到的事宴琢不会想不到。


    这个时候那些摊位也已经收拾妥当,赵明笙将信将疑的朝摊位走去,美目认真地扫过一个个摊位,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和以往商队不同的是,这些摊位上售卖的并非是外地的特产或者是精美的首饰把件那些,反而都是一些平时日常用的生活物品,有穿的也有用的。


    就算是这些日常的生活用品,也没有几个能买得起吧,赵明笙猜测。


    可是很快,眼前的场景打翻了她之前的猜测。


    摊子一支愣起来,街道上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闻讯赶来的人们,很快便将不算宽敞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明笙:???


    原来大家都这么有钱的吗?


    赵明笙注意到,不远处的摊位前,一位背着箩筐衣着有些褴褛的少年已经驻足在摊位前看了好久了,而他面前摆放着一对最普通的蜡烛。


    蜡烛这个东西可不便宜,京城最便宜的蜡烛也得五十文一对。


    少年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才有些拘谨地开口:“大哥,你这蜡烛多少钱一对。”


    见他有意要买,赵明笙又凑近了些,想听听摊主怎么说。


    摊主身形高大,臂膀看上去也很魁梧有力,人很利索,听到有人问价立马爽快的回答:“蜡烛三十文一对。”


    赵明笙摸了摸下巴,价格还算公道,就是不知道少年能不能买得起。


    只见少年从兜里掏了半天,只摸出来五个铜板,他抿了抿嘴,似乎有些囊中羞涩,犹豫片刻后,手一踹又将五个铜板放了回去。


    就在赵明笙以为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少年却将背着的背篓卸了下来,放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听起来很沉。


    赵明笙抬眼瞅去,是一筐劈好的木材,每一根劈的粗细大小都刚刚好,整齐的摞在一起,这样一大筐木材必然不会轻,难为他背了这么久。


    “大哥,我用这筐木材换可以吗?”


    少年的话让赵明笙吃了一惊。


    蜡烛的贵重自然不必再说。至于木材,旱情严重时,许多树木都耐不住干旱枯死了,城外的枯树随处可见,并不用什么成本,一个人,一把斧头,顶多费上些力气活而已。这一筐木材就算拿出去卖,恐怕也没有人会买。


    用木材换蜡烛,这不是拿老板开涮吗!


    赵明笙看看摊主那一身腱子肉,再瞅瞅少年瘦弱的小身板,等会儿摊主暴脾气要是上来了,他这小身板恐怕一拳都接不下来!她得再靠近一些,好在摊主等会儿动手的时候能帮少年挡下这一拳。


    可下一瞬,摊主的回答却让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当然可以。”摊主笑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少年自是惊喜万分,连忙将箩筐递给了摊主。


    “不多不少刚好四十斤。”摊主称了称报出一个斤数。“原本木材是一文钱两斤的,但我看你这木材劈的整齐,就给你算一文钱一斤吧。”


    摊主算了算,从兜里掏出来十文钱递给少年。


    “给,这是多出来的钱。”


    赵明笙傻眼了,还能这样?


    大哥,你这不是在做生意,你这是在做善事吧!


    少年有些拘谨的接过十枚铜钱还有一对蜡烛,满怀感激的向摊主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等到那个少年买好了蜡烛走人了,赵明笙还没反应过来。


    宴琢走了过来,看到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怎么看傻了。”


    赵明笙回过神来,不确定道:“朝廷不准备下发物资了?”


    宴琢摇了摇头:“粮食会正常供应,每三日按人头发放一次,一直发放到来年的秋收。但是其他物资”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发放完最后一批御冬的衣物后会慢慢取消供应。”


    怕赵明笙不能理解,他又解释道:“其实这些物资朝廷也可以供给到来年秋收,但是我认为,可以适当的鼓励百姓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换取想要的东西,而不是一味的等待朝廷的供给,毕竟朝廷不可能一直无条件的给他们供给物资。”


    说完他朝赵明笙看去,不知她是否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少女正巧也看着他,一双水眸炯炯,像是掬了银河灿烂在其中,目光赞叹中带着些倾佩。这一眼,令宴琢破天荒的恍了神。


    “这样对兖州百姓来说更好,你是对的。”


    虽然兖州的百姓遭了大难,今后也有许多难关要渡过,但是朝廷管辖的地州不止有兖州,就像初学走路的婴孩,父母总要放开手,他才能学着走的更稳。就怕父母因为担心孩子磕到碰到所以一直不肯撒手,那孩子自然永远也学不会走。况且,如果一直依靠朝廷的供给,时间长了便会形成依赖,于民来说也是不利的。


    宴琢的目光是长远的,并没有拘泥在眼前的困难上。他的这些想法和做法都令赵明笙十分的倾佩。不愧是曾经仅靠三万兵马,便将来犯边境的敌国十万大军打的落花流水,不光有武力,更还要有脑力。


    宴琢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出神,却不敢再去看少女那双明媚似春日盛阳的眼睛,率先走到前面去,为她讲解起来。


    “在这里,不仅可以以物易物,还可以将物品售卖给商队。”宴琢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东边的摊子。


    一名妇人拿着绣好的帕子递给摊贩换取了一些铜板,再用卖绣品的钱去购买新的素帕和丝线。还有一些七八岁的孩童,在城外挖了野菜回来,抛去家中所食,多余的也拿来换取物资。


    摊主也照单全收。


    有力气的出力气,没力气的也可以靠着手艺过活,就算是老弱妇孺也可以靠自己有所进项。


    少女兴致勃勃的逛了起来,宴琢在一旁陪着。


    谁能想象,京城传闻中能治小儿啼哭的战神,如今居然在陪女人逛街。


    逛完了城内,又登上马车去城外逛了一圈。马车轮轱辘轱辘转了一刻钟,停在了一处田地旁。


    正巧黄富仁也在这里,正带着伙计给农户帮忙翻地。


    看见珩王从马上下来,连忙过来问候。


    “珩王殿下安。”


    宴琢也向他点头示意。


    “黄掌柜好久不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身后的马车走去,黄富仁这才注意到,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只见马车帘被掀起,露出一道清丽的身影,身披一件白色狐裘,柔顺绵细的皮毛织就成上好的银缎包裹住少女的香躯。到了马车边上,也不用人扶,身着白色狐裘的少女灵巧的跳了下来,动作和那丛林间的小狐狸一样敏捷。


    不是赵明笙是谁。


    一旁正准备去扶的宴琢,只好收回了伸出的手,有些无可奈何道:“小心崴着脚,下次可不能这样莽莽撞撞往下跳了。”


    语气中不易察觉宠溺意味令黄富仁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想起之前的事,眼前的场景也不足为奇了。他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赵家这小丫头以后怕是有大造化呢!作为“过来人”,他一眼就能看出珩王眼中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能得到珩王殿下的青睐,这小丫头今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而看小丫头现在恐怕是还什么都没察觉,也还没开窍呢。


    只见少女冲男人点了点头,回过头来便朝他热情的招了招手:“黄伯父好巧啊,原来你也在这。”


    黄富仁这段时间也是忙得脚后跟都沾不了地,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但整个人却反而显得更精神了。他也许久没见没见到这赵家小丫头了,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书院那边也没什么事了,刚好就出来转转。”


    赵明笙自马车上下来,看着田地里辛勤劳作的人们似乎在准备耕种,于是好奇的问:“他们是在种什么,现在种下去等到了冬季不会冻坏吗?”


    黄富仁笑着答道:“这是冬小麦。北方特有的一种农作物,这个季节种下去刚刚好,冬季也不会冻坏,等到来年四月就可以成熟了。”


    赵明笙点了点头,看来不用等到秋收,明年春天就可以有收获。三人一起围着田埂转了转,又去水渠看了。


    逛完这一圈,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黄富仁向*宴琢请命:“珩王殿下,兖州这边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安排妥当了,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了,小民准备近日启程返京了,实在是放心不下家中小女独自在京。”


    因着女儿从小没了母亲,性子也比较孤僻不太与外人交往,黄富仁怕她被别人欺负,以往走商都会把女儿带上,从来没有把女儿一个人扔在京城这么久。


    宴琢自然点头应允。


    “我本就也打算过两天便返回京中,你若是不急,可同我们一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兖州目前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朝廷派遣的官员也已经在来的路上,明天便可以到达。皇帝那边的意思也是让他核心派遣的官员做好交接之后就尽快返回京城。若不是兖州疫症之事,他们早在处理完灾情之后就该回京复命。


    黄富仁松了一口气,笑道:“好,那我这两天刚好休整一下商队。”


    赵明笙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回去了,很是惊喜。在兖州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祖母那边以为她回青山村了,青山村的父母那边又以为她还在祖母跟前。所以来兖州的事两边她谁都不敢告诉,也不敢写信联系她们,就怕一不小心穿帮了。


    “黄伯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上一段时间,黄姐姐也可担心你了,我之前在京城偶遇过她,她还特地去寺庙里为你请了平安愿。”


    黄富仁听完很是有些感慨:“这丫头有心了,不枉费我这么疼她。”


    “是啊,如今黄伯伯平安回去了,黄姐姐也可以去寺庙里还愿了。”赵明笙笑嘻嘻的说着。


    黄富仁大笑了两声,“我们此番能平安回去,还不是多亏了你这个小丫头,要不是你,我现在能不能平安还不一定呢。”


    “我们大家能平安,兖州百姓能平安,是我们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而并非我一人所能完成的,更非我一人的功劳。护送药材一路不辞幸苦日夜兼程的是商队的伙计,照看病人不舍昼夜的是那些郎中,开凿水渠精疲力竭的是那些士兵。他们都是值得称赞的。”


    赵明笙笑着道:“而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罢了,我可不敢独居此功。”


    明明最值得称赞的那个人,却把自己轻描淡写而过。


    黄富仁心中一廪,方才是他想差了,有如此胸怀的人不必借谁的光,她自己就如同那灼灼之华。他相信,假以时日,她就算不凭借珩王殿下的势,也必定会靠自己成就一番大作为。


    一旁的宴琢弯了弯唇角,看似平静的胸腔下是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两天后,休整好的队伍启程返回京城。


    一路颠簸之后,总算回到了京城。


    赵明笙本想回到京城之后,便悄悄的雇一辆马车返回青山村,总之不能让祖母知道她没回家这件事。


    可是一进城门就被眼前的阵仗给惊到了。


    乌泱泱的人群蜂拥在两侧,最中间的那片空地上则是一抹明黄


    居然是圣上亲临了。


    第118章


    车队缓缓向着城内驶去,离那抹明黄越来越近。每个人的内心都十分的激动,能得圣上亲临那是多大的荣耀啊,够他们吹嘘一辈子了!


    除了赵明笙。


    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逃跑。她端坐在马车里,车轱辘每转上一圈,她的内心便焦急上一分。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她去兖州的事可是瞒着祖母和家里的,一会儿要是下车参拜圣上,她去兖州的事岂不就暴露了。她刚刚仅匆匆一瞥便已经看见了好几个从前熟悉的身影,她相信自己一下马车,众目睽睽之下立马就会被那几位认出,再去告诉祖母。可若躲着不下马车,对圣上又是大大不敬。


    这时候,赵明笙余光瞥见之前带过的面巾,顺手拽了过来。她手里攥着面巾,听见有马蹄声向她靠近,过了一会儿马车窗扉被轻叩了两下。


    她本能感觉是宴琢,于是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来的果然是他。


    今日的宴琢换上了他随军的银色鱼鳞软甲,骑在他的座驾上,就像是一座孤傲的雪山。马上就要归京了,但他面色上却并不见喜悦,反而有些沉重。


    赵明笙心想着自己的事,并未注意到他的反常。


    “圣上怎么亲自来了?”她眺望远处乌压压的人群,有些忧心道,“不仅没清查,守卫也没带几个,周围还聚集了好多百姓。”


    她不理解,身居大内的皇帝,为何会如此兴师动众的在城门口摆驾迎接,要知道,人潮汹涌之下未必不会藏有心怀祸端之人,万一


    宴琢沉默了一瞬,赵明笙的话中意他自然是清楚的。皇帝此番动静太大,还没清场,又正值他们回京,来看热闹的人很多,皇帝本不宜出现在这里。


    但是圣上亲临这件事,他一开始就知道,或者说,这本就是他和皇兄计划中的一环。皇兄这样做,一来是想体现对此番前往兖州赈灾将士的看重,二来也是为做诱饵以身犯险,故意放松戒备引出暗中贼人。


    宴琢本欲开口告知其实情,一抬头,先对上了一双水眸,虽有翩跹细长之密睫做掩,但眼底那呼之欲出的慌张还是显露无疑,甚至让脸色看上去都有些苍白。


    他不禁楞了楞,本欲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还是不要吓着小姑娘了,于是换了一套说辞开口:“无事,此次兖州顺利度过难关,圣上高兴所以才特意前来迎接我们回京,一会儿进了城内记得要下车参拜。”说完他话锋一转,“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赵明笙随口诌道:“我这是第一次见圣上,有些紧张”


    宴琢听闻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紧张了,他笑着安慰道:“别紧张,皇兄这个人其实很随和的。”


    但是他的安慰并不奏效,因为赵明笙哪里是为这个紧张啊。


    她咬了咬唇,突然道:“一会儿我能戴面巾面圣吗?”


    虽然还是有些不敬,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虽然不能理解她为何要这般,但宴琢还是点了头。


    “好,圣上若是问起来我会帮你说的。”他顿了顿,接着道:“一会儿跟在我身边。”


    明明都提前准备好了,但到了跟前他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可不像从前的他。可能是心中有了牵挂,所以他也不再是那个可以一往无前的利箭。


    赵明笙却只当他是担心自己到了圣上面前会紧张,她抬手把面巾挂上,再抬头的时候哪里还有紧张的神色。


    “现在没事了,不必为我担心。”她笑道。


    戴了面巾的她就是无敌的!


    面巾下的笑容看不真切,那一双弯弯的美目中的笑意却是实打实灿烂灼人眼,热烈的情绪撞进宴琢的胸口,让他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围观群众中有那眼尖的一眼就看见了高头大马上的珩王,高声喊道:


    “是珩王殿下回来了!”


    原本还算安静的人群立马沸腾了起来,不管是那以嫁做人妇的,还是云英未嫁的,都忍不住心脏怦怦乱跳,又拿眼睛去偷瞄那道马背上的身影。


    虽然珩王平时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面孔,但耐不住他生的俊逸非凡,那张冷淡的脸反倒为他多了一丝禁欲的味道,再加上他的身份和战功赫赫的生平,这些加之在一起就足够引得京中半壁女子为之倾慕了,哪个少女不曾幻想过能得嫁这样一位夫郎呢?


    只见那道被众人目光追随的身影,轻扯缰绳,修长的双腿一夹马腹,掉头向后面的一顶马车走去,说了两句话后竟还笑开了。


    要知道,珩王殿下可是那出了名的冷面阎王,众人何时见过他笑啊,还笑的如此温柔灿烂!


    “也不知马车内是哪家的小娘子竟如此好运。”有人感慨道。


    京城中心怀爱慕的还真不少,御史大夫家的小女儿便是其中之一,她早早就侯在进城必经的酒楼包厢内,只为看一眼爱慕之人的容颜。如今看了珩王殿下的一展笑颜,更是被迷的五迷三道,激动的脸都红了。


    忽听身旁的姐姐这样说,她顿时急了,“大姐姐,你怎知那马车中就是一定是位姑娘,说不定是位男子呢!”


    她不愿承认珩王会对一个女子笑得那么开心。


    被喊做大姐姐的紫袍姑娘轻笑一声,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道:“要不要打个赌?你若猜错了回去便好好临上一月字帖。”


    “赌就赌。”御史大夫家的小女儿轻哼一声,“那大姐姐输了怎么办。”


    “你不是想要我那条火狐围脖吗,我若输了便给你。”


    小姑娘一下子来了精神,“好!一言为定!”


    等车到了御前,众人眼睁睁看着珩王先一步下马,侯在马车旁,过了一会儿马车帘掀起,一位女子踩着几凳下了马车,而他就在一旁隔着一臂的距离。既不唐突,这位女子途中若是绊着磕着他也能很快施以援手,可谓是细致入微了。


    答案自见分晓。


    紫袍姑娘戳了戳着身边西子捧心的妹妹。


    “要不要再来打个赌。”


    小姑娘不知是为了珩王殿下佳人在侧难过,还是为了回去之后要练字而难过,“这次又是赌什么?”


    “就赌马车里的这一位究竟是不是珩王殿下的心上人。”


    瞅着珩王殿□□贴细致的举动,她突然有些丧气道:“不赌了,不赌了。大姐姐,我们回去吧。”


    紫袍姑娘伸摸了摸妹妹的头顶,笑着道:“好。”


    远远望去,佳人面覆一白巾,露出一双灵动的美目,身着寻常人家的衣裙,浑身也没个珠翠穿戴,但盖不住身段窈窕。和珩王殿下并肩站在那里,倒也相得益彰。


    自然也有那心中不甘,忍不住要酸上两句,“怎么还带着面纱啊,怕不是面目丑陋见不得人。”


    说这话的人,是谨王的独女,怀平郡主。


    她自小娇蛮惯了,全京城也没有人敢招惹她,自然也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据说也曾扬言非珩王不嫁。


    但是珩王根本不记得她,估计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一旁的小跟班心里想着但是面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附和道:


    “就是,就是,看那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哪家的千金。”


    怀平郡主倚窗掩齿嗤笑,“不会是从兖州来的难民吧,见珩王殿下心善就狗皮膏药赖上了。”


    这话可以说是十分刻薄了,但隐藏在有些嘈杂的环境中倒也不太明显,可就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一道目光直直的向她射来。


    怀平郡主浑身一颤,顺着目光看去竟是珩王在看她。


    若放在平时,收到来自珩王的目光,怀平郡主一定会欣喜不已,可眼下的这道目光十分可怕,冷若寒霜,像一道冰刃似的扎在她的身上,令她浑身发冷忍不住的颤抖,忍不住低下头去躲避。


    珩王为何会用这般目光看自己?莫非他是听到了自己的那番话


    想到这里怀平郡主不可置信的抬头,可珩王根本没看她,视线都在自己身旁那位女子身上,就仿佛刚刚那道目光只是她的错觉。


    “应该听不到吧”她有些讪讪地自言自语道。


    除了她,还有一人也不可置信的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


    崔岑此次陪同圣上一起,迎接赈灾队伍凯旋,一开始他也颇有兴致的猜测着,马车上的那位恐怕就是舅舅信中所描述的那位奇女子。


    可等那位女子下了马车,崔岑立刻如遭雷劈一般,浑身僵硬的杵在原地。


    尽管那女子蒙着面纱,可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人竟然是赵明笙!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兖州赈灾的队伍里,她不是应该好好的待在青山村吗?


    还没等崔岑问出心中的疑问,另一边,御辇中那道明黄的身影站起身,踱步走了下来。


    见帝王有了动作,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参拜行礼,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在上空中。


    “参见圣上。”


    那道身影走到晏琢与那位带着面巾的女子面前停下,面带笑意地冲大家道:“众位不必多礼,一路来辛苦各位了,此番兖州之事,你们无畏的表现朕很满意。”


    晏琢抱拳道:“臣弟,幸不辱使命。”


    晏瑜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将他扶了起来。“都平身吧。”


    说完,他看向晏琢身边的那位女子,转而问道。


    “你就是晏琢信中的那位大功臣吧?”


    赵明笙扯了扯嘴角,怎么一个二个都喜欢把功劳推给她,难道是在考验她的意志坚不坚定吗?


    她低了低头,道:“大功臣不敢当,兖州当时的情景,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熟视无睹,民女也只是尽自己可能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还多亏了珩王和众位将士的共同努力。”


    晏瑜听她谈吐清晰,声音如清泉一般只让人觉得舒服,不由多看了两眼,就注意到她所佩戴的面巾还一直未曾摘下来过,正准备出声询问,却听对面的女子惊道:“小心!有暗箭!”


    在圣上开始问话的时候,赵明笙余光就注意到不远处的高阁上有一道黑影,当时她心里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余光也一直紧紧跟随着那道黑影。果然,就一句话的功夫那黑影已经找好了角度,将手中的弓拉满,寒光一闪,锋利的箭羽从弓箭上释放。


    崔岑一心系挂在赵明笙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惊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利箭飞射的轨迹,正是朝着晏瑜的背后射去。他连忙出声提醒道:“圣上快躲开!”


    晏瑜大惊,但一时间也不知该往哪躲。


    就在危机之时,晏琢一个箭步上前,将晏瑜护在身后,手上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鞘,看似轻轻一挥,那支箭便在空中被劈成了两截。


    只有眼尖的人发现,晏琢那拔剑出鞘的速度比那支利剑飞射的速度还要快上三分。


    赵明笙看了看地上被斩成两截的箭羽,再抬头去看那高阁上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他好像本来就没打算一击必中,这只箭只是一个发起进攻的信号。


    果不其然,还没等晏琢收起剑,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突然暴起,边缘的禁卫一时不查,腹部挨了一剑,他死死捂住伤口,高喊道:


    “护驾!护驾!”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又有十几个手持武器的站了出来,同样普通百姓打扮,一齐往皇帝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真正的百姓早已尖叫着四散开来,争先恐后的远离纷扰的中心。


    仅有的几个禁卫奋勇抵抗,但是几个人怎么能招架的住十几个人,很快便败下阵来。晏琢一挥手,这次随行的将士也加入了战局。


    一剑刺破其中一个人的胸膛,晏琢挑开他裹在外面的衣襟,果然里面露出来的部分是谨王靡下将士的军服。他回头看了一眼赵明笙所在的位置,她和圣上一起被崔岑保护在身后,暂时是安全的。他放下心来,回头接着砍翻了一个拿着短刀的刺客。


    晏琢眉间紧蹙着,眼前的情况并不容乐观。目前虽还能抵挡片刻,但是敌人的增援源源不断,恐怕再过一会儿就要抵挡不住敌人的进攻。


    就在此时,一声激脆的哨鸣由远及近的响起,仿佛是要划破天际。


    只见大批的禁军终于赶到支援,为首的正是影流!


    第119章


    周遭乱糟糟的,刀剑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赵明笙身处其中却一点也不曾害怕,甚至有点想为他们摇旗呐喊。


    前方的崔岑一脚将提着刀冲过来的刺客踹翻在地。


    赵明笙盯着少年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心想着崔二狗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她印象中还停留在那个倒在树丛里满身伤痕还断了腿,如同受伤小兽一般的少年。


    她抬手扯了扯面纱,猜想着崔二狗到底有没有认出她。


    大批的禁卫军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将刺客团团围住。有了他们的加入,战局很快被扭转,一番斗争后,所有刺客都被制住。


    崔岑这才回过头去看被他护在身后的少女。


    少年看向敌人的眼神锐利非凡,像是一把初成的宝剑,在锻造师的手里一点点被打磨出剑芒,却在看向带着面纱的女子那一刻,收敛起所有锋芒。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赵明笙就知道他是认出自己了,心里莫名带了点开心,冲他回以一笑。


    少女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尽管遮住了半张脸,但少女未遮住的那双眸子依旧灵动,里面像是盛满了秋日里清泉闪烁着细碎的光,令他有些恍惚,差点沉溺在那片波光中,让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在青山村的那段时光。


    看着赵明笙平平安安的站在那,他原本有些不安的心脏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有太多话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唇瓣微动了几下,最后只剩下一句简单的询问: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简单却带着熟稔的口吻。


    赵明笙摇了摇头,她一直被崔二狗护在身后,就是想受伤也没机会啊。她正准备回答他,却发现在崔二狗的背后,那个刚刚被他踹翻在地的刺客不知道什么时候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提起刀就朝着他的背后砍来。


    “小心!”


    赵明笙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崔岑推开。


    刚听到这一句,就被一股大力推开的崔岑堪堪回头,就看到了令其呲目欲裂的一幕。闪着寒光的刀刃已逼至赵明笙身侧不到三寸,他眼睁睁看着赵明笙不躲反迎了上去,眼看就要划破她那细嫩的脖颈,可是他整个人却不受控制的倒向另外一边,来不及去施救。


    一想到这是赵明笙为了救他而去挡刀,崔岑心脏骤紧,整个人如至冰窖。


    明晃晃的刀刃伴着刺客狰狞的表情,迎面而来。赵明笙的内心却异常的平静,虽然推开崔二狗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但她也没有那么傻,要用自己的肉身去挡刀。


    只见少女身段灵活,腰身向后沉了三分,刀尖堪堪划过耳侧。躲过这次攻击之后,立马开启了反击,以手为刃向着刺客持刀的手腕狠狠地劈去。


    刺客甚至还来不及反应,手上的刀就被打落在地。


    快、准、狠。


    一旁目睹了的禁军都忍不住想要叫好,离得近的禁军甚至听到了咔嚓一声。


    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划过耳侧的刀尖将面纱的系带斩断了,随着少女的动作,脸上的面纱也随之滑落,露出一张令刺客看了也为之呆滞了一瞬的脸。


    有美色在前,手腕上钻心之痛甚至慢了半拍才传遍全身。


    他后知后觉地惨叫道:“啊!我的手!”


    看着飘落的面纱,赵明笙暗道一声糟糕,千算万算还是将脸露了出来。她现在只寄期于周围还未离开的百姓中没有熟悉之人。


    崔岑站稳了身行便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可是他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出现,反倒是持刀的刺客已经抱着手腕疼得满地打滚了,看样子应该是断了,一旁的禁军冲上前将其制住。


    崔岑:好像不需要他出场了。


    刚才那一幕真的是又惊又险,稍有差池赵明笙掉的可就不只是面纱了。崔岑沉着脸,随之而来的后怕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万一她没躲过呢?万一她没打掉刺客手中的刀呢?万一


    他已经不敢再去回想刚刚那可怕的一幕。


    见崔二狗还呆呆地愣在原地,赵明笙走过去在他眼下挥了挥手,开玩笑道:“怎么了?吓傻了?”


    下一瞬,她就被少年按入怀中。


    赵明笙推了一下没推动,指尖却感受到对方的身躯在颤抖。她微微愣了一下,是被吓到了吗?


    赵明笙没再推开他,反而轻轻拍了拍崔二狗的背,安慰道:“放心吧,没事啦。”


    “我说你”少年的声音哑的厉害,“以后别这样了。”别再这样不顾危险的来救我。


    别哪样?是不是她刚刚推崔二狗的那一下太用力了?


    赵明笙回想着刚刚的力度,反思了一下自己,果然还是出手太重了,吓着崔二狗了吧,赵明笙心想。


    “好好好。”她像哄孩子一般应承着。“下次我会轻一点的。”


    崔岑被她莫名其妙的话气地一下子笑了出来,知道她肯定是想差了,但又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听到到他的笑声,被按在怀里的赵明笙松了口气。不过,几月不见,怎么感觉这小子又长高了不少?


    感觉自己已经矮了一个头的赵明笙闷闷地想着。


    大局已定。


    宴琢将手中剑入鞘,抬眼看向赵明笙的位置。只一眼,眉间便紧紧地蹙了起来。


    只见崔岑将少女像小鸡崽一样护在怀里。尽管知道这是为了保护赵明笙的安全,可他的眉间还是忍不住蹙起了一个大疙瘩。


    他下意识地就抬脚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刺客都已经被拿下了,还护着做什么,你这般像什么样子。”晏琢对着崔岑冷声道。


    崔岑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不妥,一张脸唰地通红,急急往后撤了一步,慌慌张张地看了看四周。


    好在周围人都在忙着清理局面,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听到崔二狗被训,赵明笙连忙替他解围道:“崔二崔二郎刚刚被吓到了,我是在安慰他。”


    崔岑:


    晏琢咬牙,“有这样安慰人的?”


    赵明笙回想了一下之前她难过的时候,祖母也是这般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于是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下晏琢脸更黑了。


    就在此时一旁的护卫惊呼,“圣上!你受伤了!”


    宴琢一愣,顾不得其他,连忙来到皇帝跟前查看起伤势。


    尽管层层围护,但宴瑜的手臂上还是被不长眼的刀剑划了一道约莫一扎长口子,正往下汩汩地流着血。


    禁军统领连忙单膝跪在皇帝面前,满脸歉意:“是属下救驾来迟了。”


    景流拿着珩王的信物前来调兵的时候他起初还不怎么相信,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才同意前往,确实耽误了一些时间。他要是早来一些,圣上说不定也不会受伤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晏瑜甩了甩手上的血珠,不甚在意道:“来的还不算太迟,小心谨慎一些是对的。”


    宴琢眉间蹙着,沉声道:“赵家五娘子医术不错,不如让她替皇兄检查一番。”


    见皇帝点了头,他又唤来赵明笙,有些客气道:“还劳烦五娘子替圣上查看一番。”


    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生疏,但赵明笙也没细究,事从紧急,她点头应下。


    检查完伤口,赵明笙松了口气:“还好,剑上没毒。”


    听到这番话,宴琢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好在敌人这次算是临时起意,很多地方准备的还不够充分,但凡他们再准备充分一些,把剑上涂上毒,这会儿宴瑜恐怕就要毒发身亡了,今天这局棋输的就是他们了。


    想到这里,在场的众人无不后怕。


    宴瑜却反而满不在乎,眯了眯眼,笑道:“那朕还挺走运。”


    赵明笙将随身带的创伤药拿了出来,指尖轻敲瓶身,在皇帝的伤口上均匀的撒了一层药粉,原本还不断涌出的鲜血很快便被止住。


    见者无不称奇。


    宴瑜的眼睛也亮了几分,不愧是晏琢夸赞过的人。他清楚的感觉到,原本灼痛的伤口渐渐缓解了,甚至还有些清凉之意,只有亲身体会过才知道其中之妙。


    “你这药倒是有奇效,是哪家药堂出的?朕怎么从没见过。”


    赵明笙一边将伤口包扎,一边答道:“先谢过皇上称赞,只是这药并非是哪家药堂所出,而是民女自己配制的。”


    宴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当着众人的面没再细问,但心里却记下了这个事。


    包扎完毕后,赵明笙将剩余的药粉交给了一旁侍奉的小太监,并嘱咐他明天再换一次药。


    正说着,有禁军前来禀报。


    “从刺客身上搜到了一些东西。”


    他将搜来的东西呈上,是几封信件和一个令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谨王手下的令牌。


    “另外,景护卫还在附近的酒楼包厢内发现违抗圣旨私自回京的谨王,与违抗圣上禁足指令私自出府的董丞相,已将他们一并捉拿,听从圣上发落。”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自信,可能以为本次计划十拿九稳,竟然就藏在临近的包厢内,只为亲眼目睹皇帝被刺身亡的全过程,刚好被景流逮个正着。


    宴瑜抬了抬被包扎好的手臂,心情大好道,“看来是有好戏看了。”宴瑜抬了抬被包扎好的手臂,心情大好道,“走,摆驾回宫。将捉拿的这两人一并带回宫,朕要亲自审问。”


    走上御辇的那一刻,他回头道:“对了,赵家五娘子,要不要随朕一起?刚好朕还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


    圣上都发话了,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她哪敢不从,更何况听说有好戏看,好奇心也驱使着她点了点头。


    谁知,赵明笙这边刚应下,一旁的两个男人突然异口同声道。


    “皇兄,我也想去。”


    “舅舅,我也想去。”


    宴瑜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看了看这个,又瞅了瞅那个,而后轻笑一声:“那就一起吧。”


    于是乎,三人一齐跟上了回宫的队伍。


    第120章


    赵明笙并非第一次进宫,之前也有随祖母以及赵家的其他姐妹一起进宫赴宴的经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圣上处理公务的大殿。


    本着好奇的心,她稍稍打量了下四周。


    阳光透过窗栅照射在支撑大殿的六根梁柱上,上面盘桓着六只五爪金龙,被这阳光一照顿时金光灿灿,仿佛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在发光,只是不知是实心,还是只是表面镀了一层金粉。


    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龙椅,背后雕刻着和玺彩画,龙与凤的身影交杂在一起。


    目光所及之处自是富丽堂皇,但都是些旧样式,像是很久之前就摆放在这里了。


    听闻圣上初登基的那几年国库甚是空虚,但其并没有大肆征收国税来丰盈国库,反而一再降税,让普通百姓有喘息之机。就连后宫的皇后娘娘也在提倡节俭之风,现在后宫的衣食用度比其先帝在时已经缩减了一半有余。


    赵明笙看着自新帝登基后并未新添置多少奢侈之品的大殿,心中微微触动。怪不得兖州灾情一出,国库立马可以调拨大量粮食支援,这些都得益于新帝登基后这些年的勤俭。若放在先帝在世时,国库里能有余粮就不错了,是绝不可能拿出来这么多赈灾的。


    有这样一位君王,是民之所幸。


    等了没一会儿,以景流为首的两个侍卫押解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来到大殿上,他们头上用黑布套着,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所在何处。


    “放开我!我可是丞相!你们不能这样!”


    “我可是世子!”


    其中两个人剧烈挣扎着,叫嚣着,非常的聒噪。景流只后悔没提前把他的嘴堵上。


    “放开他们吧。”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自殿堂最高处落下。


    原本还拼命挣扎的董松风,听到这个声音后身体瞬间僵住。头上的黑布被取下,重回光明的他立马抬头向上看去。


    明黄的殿堂之上,年轻的皇帝就坐在他的龙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董松风腿一软,蔫了下去。


    “回禀皇上,卑职在搜查刺客痕迹时发现这三人在城门附近鬼鬼祟祟,行迹十分可疑,卑职怀疑他们伙同刺客,便将其了带回来。”


    晏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像是才看到他一般,故作惊讶道:


    “哟,这不是董丞相吗?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董丞相这会儿应该还在禁足中吧,怎么会被景侍卫在城门处撞见?”


    董松风欲哭无泪,他也不想自己出现在这里啊。见到禁军将刺客都擒住了,知道这次行刺计划失败了,他和谨王合计了一番正准备逃跑,就被那个脸黑的侍卫给抓住了。眼下到了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切都在小皇帝的掌握之中。


    董松风面色煞白,如果不是见识过他的手段,他还真会以为这只是君主对臣子的一句单纯询问。他身旁的*齐世子此刻更是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


    见董松风吓得说不出来话,晏瑜又将视线转向他旁边的谨王。他一边转着手上的扳指,一边故作随意的开口。


    “还有谨王,朕并没有下旨召你回京,你就不怕朕给你个擅离职守之罪?”


    谨王神色一紧,低头道:“回禀圣上,千秋节快到了,臣不过是想回京给您和皇后娘娘庆贺而已。”


    一旁得赵明笙惊讶的眨了眨眼,谨王这话说得漂亮,这是在给圣上挖坑啊。


    若他真是为了贺寿而来,圣上却要执意为此怪罪于他,虽合乎法理,倒失了情理。


    若不是眼下还在审讯,赵明笙倒想为他鼓两下掌。


    晏琢在一旁冷笑一声,谨王不愧是老狐狸,谎话张口就来,眼都不眨。


    而他身旁的齐世子相比就差远了,此刻只知道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啪的一声。


    一块铜制的令牌被扔到谨王的面前。


    “这就是你给朕送的大礼吗?”晏瑜眯着眼,语气冰冷。


    令牌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铁证如山,他倒想看看这个老狐狸还会如何狡辩。


    “前几日臣不慎丢失了这块令牌,看来是被贼人偷了去,故意栽赃陷害给我们。”


    谨王佯装镇定,只是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强装。


    “哦?是吗?”晏瑜身体微微前倾,他盯着谨王的眼睛,像是相信了他的说辞一般,笑道:“那是朕错怪谨王了?”


    齐尚一听事情可能会有转机,立马来了精神,咋咋呼呼开来。


    “没错!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们父子!圣上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那日齐尚听信了赵明珠的话,转头就把珩王可能会在兖州染病身亡的消息告诉了父亲。珩王是圣上的左膀右臂,他要是一死,他们父子俩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也就没有了。


    父子俩一合计,暗中串通董丞相开始了谋划,就等着晏琢病逝的消息传来,他们就起兵造反。


    可坐等右等就是不见珩王染病身亡的消息,反而是兖州疫症得到控制的好消息不断传来,甚至到最后有传言说兖州的疫症都已经消除了,再过几日晏琢的人马就要返回京城了。


    气的谨王一连好几天都没睡好觉,对齐尚也没个好脸色。齐尚自知给错了情报,自然不敢再去触其霉头,转而将怒火都撒到了赵明珠的身上,一连好几天,连她的院子都不曾踏入过。


    生气归生气,可谨王又不愿意就此罢休,他现在可是骑虎难下。谋划了这么久,眼看鸭子都要入锅煮了,如果就此收手,到时候损失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恰逢此时,谨王安插在宫内的眼线传来消息,皇帝计划在赈灾队伍回京之时亲自去城门迎接,甚至随行之人只打算带几个护卫和太监,守卫十分松懈,是个动手的绝佳机会。


    此事对于谨王来说,是最后的选择,野心勃勃的他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就连失了圣心,还咋禁足的董松风也难免心动。谨王又趁机对他许诺下诸多的好处。他难抵诱惑,便咬牙答应了,冒着诛九族的危险与之合谋。


    三人合计后,一拍即合,动手!


    然后就有了今天的事。


    齐尚正想趁此机会说点好话,好让圣上放过他。可下一秒,他就感觉有一道凌厉无比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好像要把他扎个窟窿。齐尚抬头看去,皇座之上的人嘴边依旧蓄着笑意,可那抹笑容却让他感觉如临深渊。


    “那京西城外的五千兵马也是朕错怪你了?”


    谨王猛然抬头。


    圣上怎么会知道他暗藏在西城外的兵马!


    说来也巧,黄富仁因思念家中女儿从兖州先行一步,归京时在西城外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踪迹,便立即上报给了晏琢。


    有提前做好谋划,此刻那五千兵马已经被制服。


    “你的这份大礼,朕收下了。”


    皇帝小儿脸上的笑容在谨王看来何其讽刺,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那西城外的五千兵马,是他最后的底牌了!他本来打算着,若刺杀计划成了,那五千兵马就会随着他一声令下攻入皇城,助他夺得皇位。若刺杀计划不成,凭借这五千兵马他也可以顺利逃出京城,回到他的封地自拥为王,等待来日东山再起。


    可如今他还没来得及逃出城,就被抓了回来。


    他总算反应过来,恐怕从一开始就是皇帝的圈套,那些所为“可靠的消息”,应该也是皇帝有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诱他出手。


    “这些都是你设下的圈套!你诈我?!”谨王愤怒地挣扎起来,对眼前这样一个结局并不甘心。


    晏瑜眯了眯眼,笑的像个狐狸:“兵不厌诈。”


    “你若不是心怀异端,又怎会落入我的圈套?”


    谨王怒视了他许久,终究败下阵来。


    他自以为给皇帝挖了个坑,最后跳进去的却是自己,谨王面色灰败的瘫软在地上。


    晏瑜冷声道:“传朕旨意,谨王父子意图谋逆,羁押至大理寺,听从审问,女眷禁足于羁侯祠听候发落。至于那些参与谋逆的士兵,放弃抵抗者从轻处置、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侍卫带走了谨王父子,晏瑜将目光转向了董松风。


    “圣、圣上,老臣只是一时糊涂啊!”董松风哆哆嗦嗦道,见谨王也没有再翻身的余地,便迫不及待地把所有罪责都推了过去,“这些都是谨王的主意,都是他逼迫我的!”


    他自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哭丧着一张脸,寄希于皇帝能对他网开一面。


    晏瑜盯着他,面无表情道:“董丞相,难道还要朕来提醒你曾经做过什么吗?”


    “二十年前,你因为一己私欲,构陷当时的苏丞相,害的他家满门抄斩。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你造下的类似罪孽还少吗?”


    董松风噤了声,他没想到皇上竟然什么都知道。但就算是他做的又怎样,仅凭这几句话,若是没有切实的证据,也无法将他定罪。


    打定主意的他,一口否认。


    “老臣冤枉,苏丞相的事与我无关啊,老臣怎不知自己何时构陷与他了?”


    晏瑜在心底冷笑,好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死心。


    他道:“宣崔堪进来。”


    在殿外等候多时的崔堪,立马一掀衣袍,走了进来。


    原本崔堪此时应该是在大理寺听候审讯的,是晏琢上书将他先行保出来,又将调查苏丞相当年一事真相的任务交给他。


    打劫兖州粮草一事失败,崔堪却活着回来了,董松风也曾怀疑过,但崔堪声称是因为逃跑及时并未被发现,他也就放下了疑心。


    有着之前的合作关系,董松风对他也多了些信任,更方便了他的行动。


    崔堪不负众望,很快便将当年苏丞相之事调查清楚。


    “启禀皇上,臣这里有关于董丞相构陷同僚以及收受贿赂的证据。”


    将手中的证据递交后,一转头就看到董松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似乎不相信他居然会出卖自己。


    崔堪暗暗捏紧了拳头。


    眼前的这个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惜陷害同僚以至于苏家满门抄斩。而他,作为苏家的后人,还曾一度与之同流合污,一想到这里崔堪的内心就忍不住颤抖,他恨董松风,也恨自己。


    晏瑜一目十行地扫过崔堪递上来的证据,然后啪的一声合上。他盯着董松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开口道:


    “传朕旨意,董相陷害同僚、霍乱官场,现革除其官职、查抄多年来贪污受贿所得,其全族亲眷按律当”


    “等等!”董松风突然出声,他抬起头眼底红的快要滴血,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崔岑听他开口,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皇上觉得我其罪当诛,那他呢?”董松风近乎疯狂,“要杀便将我们一起杀了!不然我便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圣上包庇崔家!”


    他就是想在黄泉路上拉一个陪葬的。


    不等皇上开口,崔堪便直直的跪了下去。


    “罪臣承认曾经犯下的所有罪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皇上能让我临死前看到董贼伏法,好以慰我苏家在天之灵。”


    “苏家?!”董松风满脸惊恐,“难道你就是当年苏家的那个小孙子!”


    “没错,当年是崔将军救下了我,并将我当作他在外的私生子带回了崔府。”


    崔将军义无反顾的将当时的苏堪带回府中,救下了苏家的最后血脉,却也因此破坏了他和郡主之间的感情。


    崔堪低垂着头,知道所有真相后的他,如今再回去看他的那些可笑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没脸再喊崔将军一声父亲。


    董松风有些恍恍惚惚了起来,他曾陷害了苏相一家,如今栽到崔堪的手中,仿佛冥冥中自有因果轮回。


    他看着崔堪的脸下一秒神情十分惊恐,“你是苏相对不对!是苏相来找我索命了!”


    董松风整个人连滚带爬的想要逃离这里,一边爬还一边尖叫道:“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他神色癫狂,激动万分,叫嚷的声音十分刺耳。


    晏瑜正要命人将他带走,就见董松风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面色痛苦的开始抽搐,抽了没几下就不动弹了。


    一旁的侍卫受命上前查看,却发现董松风就这样被吓死了,回禀过皇上后连忙将他的尸体拖了出去。


    真是坏事做多了,心里有鬼,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看到董松风的下场,崔堪闭了闭眼。董贼已死,苏家大仇得报,他也可以安心赴死了。


    他知道自己做的那些错事,足够皇帝下旨将他秋后问斩,当秋天最后一枚落叶打着旋落下的时候,也就到了他人生的最后时刻吧


    赵明笙看着身旁的少年向崔堪走了过去,他默默地走到崔堪身边,开口喊了一声:


    “大哥。”


    崔堪抬起头,眼神有些闪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逃避些什么。


    “别喊我大哥了,你现在也知道了,我其实并不是你大哥。”


    “不。”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眸格外坚毅,他盯着崔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大哥。”


    崔堪眼神微动,沉默许久后,他开口:


    “二弟,对不起。”


    他终于说出了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这句对不起。


    少年冲他咧嘴一笑,也跟着跪在了他的旁边。


    “臣愿意用崔家世袭爵位求圣上免我大哥一死。”


    晏瑜摸着下巴,望着面前这对兄弟俩。


    “你可知道这爵位有多难得,对崔家来说有多重要。”


    “我知道。”少年没有任何犹豫。自带一股子傲气,“既然我祖辈能凭借汗马功劳得到一个世袭爵位,那我自然也能凭自己的能力再为崔家再争个爵位回来。”


    崔堪还来不及阻止,就听圣上道:


    “行,朕允了。”


    说完,崔氏兄弟俩就被皇帝以还有其他事要密商为由赶出殿去,慢一步就怕崔岑反悔了似的。


    崔堪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走出皇宫,迈出大殿的脚步还有些迟疑。今天的太阳格外的大,在他出现的瞬间便将他整个人笼了进去,灿烂的阳光把他心底最后那一丝阴霾也驱散的一干二净。


    他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许久不曾露出过的笑容。


    一旁的少年却忍不住嚷嚷起来。


    “把珩王留在里面也就算了,为什么赵明笙也在里面,凭什么就把我赶出来啊!”


    崔岑气的跳脚。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