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图书馆的书页翻动声沙沙作响,像秋日落叶般带着某种凋零的意味。鲍玉佳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军事心理学》,目光却落在窗外被铁网分割的天空。距离那次探视已经过去一周,父母的背影和泪水依然像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
"还在想家里的事?" 张帅帅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压得很低。自从那次放风时的短暂交流后,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鲍玉佳合上书,摇了摇头:"我在想,我们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张帅帅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不远处,魏超正笨拙地翻着一本画册,马文平则假意看书,实则竖着耳朵偷听这边的对话。
"记得在新城场站那次联合演习吗?" 鲍玉佳突然问道,"油料股的人为了赶进度,偷偷把航空煤油和普通柴油混用,结果导致两架教练机发动机故障。"
张帅帅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记得。当时导航连的人也差点出事,因为他们为了省事,用了过期的气象数据。"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明悟。那些在部队时看似微不足道的违规操作,那些为了图省事、谋私利而钻的空子,早已为今日的结局埋下了伏笔。
"我以为自己很聪明," 鲍玉佳苦笑,"在银行工作时,利用在部队学的侦察技巧规避监管,帮孙鹏飞他们查账。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我也一样。" 张帅帅握紧了拳头,"在运输连时总觉得规矩太多,想着法子偷懒耍滑。后来跟着武京伟,还以为找到了捷径。"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魏超放下画册,呆呆地听着;马文平的眼神闪烁不定;就连一直躲在角落的危暐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你们在说什么捷径?" 曹荣荣拿着几本医学书籍走过来,轻声问道。她刚刚结束在监狱医务室的协助工作,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下。
鲍玉佳看着她身上的白大褂,突然想起什么:"曹医生,你在卫生队时,见过有人偷卖药品吗?"
曹荣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咬了咬嘴唇,轻轻点头:"见过。有些人把抗生素、止痛药偷偷带出去卖。我当时......当时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图书馆里陷入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在回忆自己在部队时的那些"小聪明"、"小动作"——倒卖物资、虚报账目、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这些当时不以为意的行为,如今看来,都是通往犯罪道路上的垫脚石。
"我以为就我们油料股的人会搞这些小动作。" 魏超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清醒,"原来导航连的、卫生队的都一样。"
"不是岗位的问题," 张帅帅沉声道,"是人的问题。我们总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能找到制度的漏洞。"
危暐突然冷笑一声:"说得好像你们多清高似的。在部队时,谁不想着往上爬?谁不想着多捞点好处?只不过有人做得隐蔽,有人做得拙劣罢了。"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每个人头上。确实,在场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曾利用过职务之便。区别只在于程度和后果的不同。
鲍玉佳站起身,走到窗前,指着外面的高墙:"看看这里。油料股的、导航连的、卫生队的、运输连的......我们现在都在同一个地方。那些小聪明、小动作,最终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回荡,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在众人心上。
程俊杰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图书馆门口,他听着里面的对话,眼神复杂。他想起了林奉超和付书云,那两个曾经让他仰望的军官,不也是从"小动作"开始,最终走上不归路的吗?
"我在想," 梁露突然小声说,她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如果当初有人及时制止那些小错误,是不是就不会......"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制度的漏洞固然存在,但最终的选择权始终在个人手中。
马文平放下手中的书,第一次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说这些有什么用?已经到这里了,还是想想怎么争取减刑吧。"
"减刑?" 鲍玉佳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我们连自己为什么来这里都想不明白,就算减刑出去了,又能怎样?重蹈覆辙吗?"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确实,很多人只想着如何早点离开监狱,却很少思考自己为何会进来。
这时,管教老陈走进图书馆巡视。他看到聚集在一起的众人,皱了皱眉,但没有打断他们的谈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书架另一侧整理图书。
老陈的存在让谈话的气氛更加凝重。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闲聊,而是一次对过去的审判,对自己的审判。
"我承认," 张帅帅突然说,"在运输连时,我偷偷卖过军用油料。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那已经是犯罪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的坦白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我......我利用卫生队的职务,帮人开过假的病假条。" 曹荣荣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我在导航连时,收受过别人的''好处费'',帮他们优先安排飞行计划。" 危暐也出人意料地开口了。
魏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了头。
鲍玉佳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这些坦白来得太迟,但总比永远沉默要好。他想起自己在工商银行时,也曾利用职务之便为孙鹏飞的团伙提供便利。当时他告诉自己这是被逼无奈,现在想来,那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欺骗?
"我们都一样," 鲍玉佳说,"都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都能掌控局面。结果呢?"
图书馆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不同。它不再是对过去的逃避,而是对过去的直面。
老陈在书架后听着这一切,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作为管教,他见过太多犯人,有的真心悔过,有的执迷不悟。而眼前这群特殊的前军人,似乎正在经历某种蜕变。
窗外,天色渐暗。探照灯的光柱开始在高墙内外扫视,像一把把利剑划破夜空。
"该回去了。" 老陈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众人默默地站起身,依次离开图书馆。没有人再说话,但每个人的眼神都与来时不同。那些曾经被刻意掩埋的过去,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小动作,那些对制度的轻视和利用,今天都被摊开在阳光下,暴露在彼此面前。
鲍玉佳走在最后,在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书架间的老陈。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汇,鲍玉佳似乎从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极淡的认可。
走在回监舍的路上,鲍玉佳想起在新城场站时,教官常说的一句话:"军人最重要的不是军衔,而是担当。"
他们曾经都是军人,却都忘记了最重要的担当。而今,在这高墙之内,他们或许正在重新学习这个词的含义。只是这学费,实在太过沉重。
夜色渐深,监狱的灯光次第亮起。对鲍玉佳和他的"战友们"来说,这个夜晚注定无眠。那些被唤醒的记忆,那些被正视的错误,都将成为他们救赎之路上的第一级台阶。
而远在监狱之外,新城场站的跑道灯依然每晚亮起,指引着一架架战鹰安全起降。只是那些灯光,再也照不亮这些迷失者回家的路。他们的航向已经偏转,如今只能在法律的框架内,重新寻找人生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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