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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赛前插曲


    这场训练赛总共有十三支队伍参加。


    其中包括魔J在内的职业队有五支,其余八支也都是本土赛区战队积分榜前十的队伍。


    这种级别的训练赛并不好约,特别是对于魔J这样的队伍,极少参加训练赛,就算是稳定在联盟前三的队伍,想和他们打上一场训练赛也要提前大半个月预约。


    能如此爽快接受DAG的邀请,无非是想在春季赛前对这支新成立的队伍进行一次摸底。


    准确说,是聚焦观察Rays的表现,然后借此机会衡量他的价值和上限,来判定会不会对自身造成威胁。


    训练赛开始之前,祁曜去隔壁试训室看了一眼宿煜。


    试训室没有窗,空间很小,只够摆放两套电脑设备,门口是一个崭新的双人沙发,很简约,单独摆放在那里的时候,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不远处,宿煜戴着耳机,手指跃动在发光的键盘上,正打到中后期的一波关键处,宿煜一边收割敌人,一边顶着伤害进到安全区。


    生病之后,他的注意力没有以往那么集中,打从祁曜推门进来,他就已然分了神。


    但毕竟是低端局,不用动什么心思就能吃到分,即便遇到几个炸鱼的主播和路人王,也算不上是对手。


    宿煜不自知地轻蹙着眉,他略微偏着头,兴致缺缺地握着鼠标操作,敲击键盘的声音明显重了重,那是一种有些压抑的烦躁。


    祁曜刚好走到他身边,一局游戏正好结束,巨大的“Win”撑满了整个屏幕,紧接着弹出结算页面。


    宿煜光速点击返回游戏大厅,但战绩的页面还是被祁曜眼尖的抓取到了。


    “三十七连胜了啊,单排还这么稳,不愧是我哥。”


    祁曜从不吝奢自己对宿煜的崇拜,眼睛亮亮的,忽然浮现出一丝疑惑,问道:“不过你怎么开始打枪炮手了啊,你以前不是除了刀什么位置都不打的吗?”


    宿煜的眸光沉了沉,“枪炮比较好上分。”


    “哦,也是。”祁曜表示认同,粲然一笑,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宿煜的肩膀上,“反正你打什么位置都nb,你是天才嘛~”


    光线填满了整间屋子,宿煜扭过头抬眼同他对视,缱绻的意味很重,一时间空气都变得黏糊起来。


    他的笑意并不明显,但是眼睛里的温柔却深得快要溺死人,轻声回了句:“你真像我的脑残粉。”


    祁曜感觉整个人都要陷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由自主的便觉得喉咙有些滚烫。


    他红着脸道:“一会儿训练赛,晨光教练让我们roll点抢第一波的x资源。”


    宿煜转回视线,匹配下一局游戏,口吻很淡,“想让林渡带前期的节奏吗?”


    “对,但是那个阿杯好像不太乐意,刚刚还闹了一点不愉快,他说林渡没打过比赛,万一除了差错,之后就没人跟我们约训练赛了。”


    他顿了顿,“说白了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觉得别人都不行,就他最行。”


    祁曜一边说着话,一边无师自通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宿煜捏起了肩膀。


    宿煜疼得眉心皱了皱,有点儿疼,他忍着没吱声,隔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怎么解决的?”


    “不知道,他们在battle,我借口抽烟出来透透气。”祁曜无所谓道。


    宿煜微突的肩骨很硬,随着他的力道忽然爆出一声骨节的脆响。祁曜终于松开手,忍不住吐槽,“你多吃点饭吧,浑身都没什么肉,我真怕给你按散架了。”


    宿煜只是笑,没回应。


    屏幕上,匹配对局的时间已经过了30s,他正准备取消重新匹配,界面“咻”的划过一道金色流光。


    祁曜身子往前倾了倾,惊讶出声,“进加位赛了?还是是S级的加位!”


    在浩劫这款游戏里,如果玩家连胜并且始终保持较高水准,那么系统会根据玩家的综合分匹配到更高段位的对局中参加竞技。


    在加位赛中表现优异者,会获得翻倍积分,用打一把的时间,赚到打十把才能攒够的积分,对宿煜来说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比赛开始前的备战广场上噪音纷杂,很多人都开着麦,说话声,叫嚣声,音乐声,电流声…


    全都混成一片。


    “又他妈是把加位赛,打小号的能不能去死啊,拖劳资的分。”


    “真男人就跳天伦城刚刀,来三号房找我ok?”


    “兄弟们,撞千秋了!”


    “卧槽,不只是千秋,撞魔J满队了!!!”


    “千秋?哪个千秋?”


    “千秋你都不认识?魔J队长啊。”


    “不要怂就是干好吧。”


    …


    宿煜在广场上跑了跑,在人群簇拥的中心看见了带着职业标的魔J队员。


    “的确是千秋他们”宿煜看了眼时间,歪过头问祁曜,“但是你们不是约了十五钟之后训练赛吗?”


    一把比赛至少也要半小时,宿煜吸了口气,“他们不会是放你们鸽子了吧?”


    祁曜想了一会儿,迟疑道:“该不会是让二队跟我们打吧…”


    宿煜天伦城落地,率先捡起一把红刀,果断斩杀后一步落地赤手空拳的一名对手。


    祁曜无声地观望着,心里不禁感慨,宿煜这人性子温和,但骨子里的争强好胜怎么都无法抹去。越是遇到强者,越是会激起他的好胜心。


    宿煜手指噼里啪啦敲击得飞快,语速却依旧平缓,“就算是二队也不吃亏,我看过那个乌贼的数据面板,实力很强,算得上顶尖的,如果能遇到,你可以试着切磋切磋。”


    祁曜听到宿煜这样评价乌贼,内心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宿煜好像都没有夸奖过他厉害。


    “行,我领教领教。”说这话时,祁曜是不服气的。


    乌贼是谁,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晋选手,千秋的徒弟,虽然说有种后来者居上的架势,但毕竟没有打过比赛。


    在祁曜看,如果实力过硬,早就上场了,也不至于留到今天。


    可直到他真的在训练赛上遇见了乌贼,才明白宿煜口中的“顶尖”。


    第52章 胃病发作


    X资源boss,会在游戏开局的五分钟后刷新在位于地图正中心的【天伦城】。


    而开局后的这五分钟,【天伦城】将成为弱肉强食的大型厮杀现场。


    因为医疗师复活的被动要在X资源boss退场之后才会开启,所以刚开局就阵亡的玩家,是无法复活的。


    没点儿本事在身上的人,不敢选择这种顶级资源地发育,能在这个阶段正面交锋的,要么是真不怕死的,要么就是对自己的技术感到自信的。


    乌贼就属于后者,即便他只是魔J二队的成员,也没上场打过比赛,但是乌贼深得千秋的真传,心态稳健,进攻性强却不冒进。


    他落地时身边没有武器,眼看着面前的敌人捡了把兵刃,却丝毫不慌,。他不跑反迎,避过横纵几道剑气之后,快速掌握了对方的攻击节奏,彰显出了极高的心理素质和操作的自信。


    乌贼赤手空拳,仅凭着近距离的格斗技能,将那握着刀的人打得连连后退,直接逼到围墙上晕眩了两秒。


    同队的枪炮手和他的配合还算默契,借此机会精准锁头,不费吹灰之力地取得首杀。


    “谢啦,队长。”


    听见小枪炮手愉悦的腔调从麦里传来,乌贼勾了勾唇角,他火速搜完两栋房子,一面给自己的本命武器升阶,一面把路过的枪炮配件有条不紊地进行标点。


    他使用的武器是绵刀,普通攻击范围内,可自动命中敌人,预判成功可以借力反击,四两拨千斤。


    这样的属性,刚好适合他。


    乌贼对鼠标的操纵水平平庸,距离稍微拉开之后,命中率就变得很低,但是他对时机的掌控几乎无人能及。


    而绵刀的存在,就犹如量身定制一般,帮助了他扬长避短。


    绵刀,既是一把聪明刀,也是一把阴险刀,刀刀专克莽夫,克的就是祁曜这种打法凶悍、但缺少思考的激进型执刃者。


    但祁曜没给他这个检验的机会。


    一道迅捷的远程狙袭来,被乌贼一套环刀挡过。


    【您已成功抵挡DAG.Rays的枪炮攻击】


    “什么东西?”乌贼一愣,盯着屏幕皱起眉道:“Rays怎么改打枪炮了?”


    “Rays打枪炮!?”水哥也跟着错愕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状态,他开盾掩护乌贼从一个掩体转移到另一面高墙背面,道:“还有一分钟boss就刷新了,往北面靠,注意客栈二楼有人卡位置。”


    首杀者所在队伍会获得1min的攻击加成,魔J二队整体士气大涨,乌贼不负众望,转移阵地的功夫又配合枪炮手连斩三人。


    DAG训练室里,祁曜前所未有地陷入了焦灼之中,他一遍遍发布召集,但同队的两个执刃者都没有向他的位置靠近,他错失了卡点的时机,他只能被迫从客栈二楼转移。


    马路对面的璇星放了掩护的烟雾,冲过来和祁曜会面,但一转身,发现两个执刃者都没有跟过来。


    “小林!小林!?”璇星急得直吼,:“要刷了,你在那蹲什么呢,过来啊,卧槽!”


    他急的爆粗口,烟雾里还是迟迟没有人影。


    祁曜敲击键盘,毫无水准地放了两枪掩护,什么都没说。


    但是璇星是个暴脾气,他等不了一点儿,恨不得摘下耳机去林渡的机位前替他打,“你怎么回事!你忘了哪个键是方向键了?还是跟我演上了!?”


    “我…”林渡握着鼠标的手剧烈地颤抖,脸涨得不是一般的红,脑门前的头发全被汗湿了,他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我…手抖…我太紧张了…对不起…”


    “…”


    一句话直接把璇星噎得哑口无言。


    因为紧张害怕,所以躲在掩体墙后面不敢动?对一名职业选手来说,这样的理由不能说离谱,简直就是离奇!


    远在千里之外的阿杯冷嘲热讽地接了一句道:“我说什么了?这种没打过比赛的,就这心理素质,还让他带节奏?看给孩子吓的,都他妈快要帕金森了。”


    祁曜的情绪倒是很稳定,他轻哼了声,“你不可笑,看看地图,离我们八百里了,这种局还来独狼玩法,太普信了吧。”


    话音未落,阿杯便击杀一人。他当即开麦,语气里多了些自得,“不自信还玩什么游戏,等着妈妈喂奶?那就看咱们谁能活到最后。”


    也许立下flag的人终究会被打脸,阿杯说完没半分钟,就被围殴淘汰。


    执刃者作为队伍的核心战力,一个早早阵亡,一个坐地自划,只剩下璇星和祁曜两个人,就算不想放弃,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这场训练赛,对DAG来说可以说是狼狈的一战,草率收场,打的稀巴碎。


    晨光及时叫停,没有继续让几个人打接下来的几场比赛。


    队伍最大的问题显露了出来,无关乎技术和战术,而是人与人。一个缺少团结的队伍,终究是无法走远。


    训练室的气氛压抑至极,几个本就不合拍的人,谁也不愿意向下兼容,彼此拉扯,你来我往的不停消磨。


    这件事的本身就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


    阿杯无视晨光的阻挠,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训练赛。


    林渡性格太过内向,摘下耳机就缩在座位里抹眼泪,璇星本来都做好开骂的准备了,可见着这一幕,什么污言秽语都说不出口,观望了半天后,走上去递了两张纸巾。


    “行了别哭了,哭唧唧的烦不烦啊,我们又没说你什么。”


    他安慰人的方式可能有点不对,林渡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小孩抽噎着,抹得眼尾通红,“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我越想好好表现…我就越出差错…”


    他哭得像要断了气,“网上都说…如果这场比赛输了,DAG就完了,没人再跟我们约训练赛了…我搞砸了…”


    “行行行行,你也别什么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


    璇星只觉得头大,做出哥哥的样子哄了哄,“现在咱们打成这样,不全是你的错,分明是那个阿杯先捣乱,一个人离队。今天下午咱们打了那么多把,都好好的,该配合你配合你,结果到了训练赛上,整这么一出。”


    隔了半晌,璇星又开始反省起自己,“我也有错,前期没盯牢你,没及时给你加血,你残血了,所以才会压力这么大。”


    “曜崽也有错。”璇星瞥了一眼祁曜,也就是仗着关系好,口无择言道:“那枪炮手打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往键盘洒把米,鸡都玩的比他好。”


    祁曜无蛧站:所谓地耸了耸肩,他揉揉自己的手指,抬起眼看向晨光,又看了看阿杯空着的座位。


    “就不能把他换了吗?”他直白地开口,“随便找个排名靠前的路人玩家,只要不捣乱的,都能比他强。”


    晨光眉头紧锁,嘴唇抿得很紧,一张脸看上去黯淡又阴沉。他没想过林渡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把大家的离散的心聚集在一起。


    “先去休息吧。”晨光的声音有些嘶哑,神情落寞地摇了摇头,“我和老曹再去商量一下。”


    璇星的心不是一般的大,晨光离开后,他吃了包辣条,便很快从emo的情绪中调整过来,进入到紧张刺激的排位中,甚至和开黑的好友有说有笑地侃起大山。


    林渡去洗了把脸,回来后开了勿扰模式,一边反省一边单排。


    只有祁曜完全提不起兴致,他从训练室走出来,本想去隔壁问问宿煜那把加位赛的战况,可试训室房间的灯却已经熄灭了。


    这么早就下机…


    祁曜的一颗心急速下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急匆匆地爬上了楼,回到宿舍。


    门锁咔哒一声,床上的人稍微动了一下。


    祁曜按下灯的开关,看见宿煜躺在床的一侧,用手臂遮着眼睛。


    “宿煜?”


    祁曜低声叫了一句,走过去俯下身,伸手在宿煜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感受到他整个人正在微微地战栗。


    “不舒服了吗?”


    宿煜侧过头,艰难地抬起眼睛看他,“没事,胃有点疼,刚刚喝了热水,已经好了。”


    “你这个样子,可不像好了。”祁曜拧紧眉头看着他的脸,嘴唇分明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连呼吸都在颤,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他本来输了比赛心情就不大好,看见宿煜这么敷衍自己,更觉得堵得慌。说着就把手伸进被窝,顺着宿煜卫衣的下摆伸进去,按在他冰凉僵硬的腹部,这一摸,摸了一手湿漉漉凉汗。


    “嗯…”宿煜卷起腰腹,双眼闭起,索性摊牌不装了,“没好,还疼得厉害,好像是痉挛了,你先别动。”


    刀绞一样的剧痛在心口和胃之间翻涌,一抽一抽的,他想吐吐不出,缩在被窝里的手和脚都开始止不住地哆嗦,浑身虚汗,感觉下一秒就要昏厥。


    宿煜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温柔地将祁曜的手抚开,他有些费力地喘了两口气,眼睛居然还在笑。


    语气很冷静“我再躺一会儿,如果没缓解,可能需要你送我去趟医院。”


    “别说话了。”祁曜直接弯腰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态度凌厉起来,“还缓什么缓,现在就去。”


    新俱乐部离医院很近,大概十分钟的车程,但路上的颠簸很是磨人。宿煜下车后就在路边蹲下来,脸上和脖子上的汗哗哗地往下淌。


    祁曜废了挺大的力气才把人拖到急诊,经过诊断,的确是胃部痉挛,医生开了解痉止痛的药,扎针的时候,宿煜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祁曜扶着他躺下去,拉上病床周围的帘子,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白炽灯光下,宿煜的眼睛像是潋滟的水波,格外的亮,也格外的脆弱和柔软。


    祁曜神色一顿,看清他眼底压抑的情绪,不由得慢慢握住那只打着点滴的手。


    “你吓死我了,之前都没见你胃疼成这样,站都站不起来,是不是试训室里太冷啊。”


    宿煜仰头看着天花板和雪白的灯带,一圈圈散落下来的光晕将他团团笼罩,他的感官一点点被模糊,积极的情绪也被无形地吞噬。


    宿煜垂眼笑了声,道:“训练第一天就进医院了,这事你回去可要替我保密啊,太丢人了。”


    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这话,轻拧的眉目舒展开来,可说着说着眼角便开始慢慢湿润。


    他侧过头,刚好一滴泪顺着高挺的鼻梁骨滑下来,他认真地问祁曜,“你知道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吗?”


    “我知道,我都明白。”祁曜的眼神缓慢地动了动,止住鼻腔的酸涩,安慰道:“哥,是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咱们慢慢来,量力而行。”


    宿煜:“加位赛输了。”


    “我猜到了。”祁曜蹙了蹙眉,给他掖好被角,“医生说你胃病本来就很严重,情绪还不好,应该是因为紧张压力大,又着了凉,才会导致痉挛。”


    祁曜顿了顿,“但是你一打四,输了也很正常。”


    宿煜像是觉得很累了,他闭上眼睛,喉结滚了滚,道:“我是被千秋单杀的。”


    祁曜怔怔地看着他发颤的眼睫。


    看着他的眉心短暂地皱了下,然后从被窝里抬起绑着腕带的左手。他展开五指,对着棚顶的光,看五根纤长完美的手指停滞在半空,缓慢地伸展、收缩。


    “晨光教练说的对,我退步了。”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眼睛里却全是残忍的痛色。


    “是我自己亲手毁了自己的未来。”


    他可以选择一百种一千种伤害自己的方法,为什么要选择手腕呢…


    “我之前在世界赛遇见过千秋一次,他绵刀的预判很有意思。”宿煜说,“但仅仅是有意思,算不上对手,那时候的我很狂,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但是今天,我明知道他要在什么时候预判我的技能,却仍然没办法在极限的时间里,改变招式轨迹。”宿煜觉得胸闷窒息,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叹,“有了心理负担,手腕一痛,就会觉得自己的左手没有从前那么好用了,越是这么想,就越难操作。”


    “不是因为枪炮手好上分,是因为枪炮手不需要过多的身法和移位,左手的压力会小一些。”


    放弃自己最爱的雷刀,改玩枪炮,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了一把执刃者,却被从前轻而易举碾压的选手反过来压制,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心里不好受,胃病就来了。


    抑郁、手伤、胃病,还有连祁曜都不知道的心脏的隐患…


    宿煜越想越悲观,他不知道拖着这样的身体还能走多远,他忽然觉得迷茫了,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还能够重返巅峰吗?


    祁曜看出他的忧虑,急忙道:“哥,上次你手受伤我们去医院,医生说了,你的手可以恢复的,只要坚持理疗和修复,绝对没问题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只要你不再去伤害它,就还是过去的那只手。”


    “是吗…”宿煜呢喃出声。


    “嗯!”祁曜用力点头,“你等我明天就给你约全江海最好的理疗师,一定把你的手修复得比之前更好用。”


    宿煜轻弯唇角,垂下眼睫盖住汹涌泛滥的情绪,他像小孩一样,抓住祁曜的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上面的纹理和轮廓…


    隔了许久,他唇瓣才动了一动,眸光轻抬,“谢谢。”


    “谢什么?”


    宿煜摇头,他也无从描述出自己的感谢,是谢谢祁曜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还是谢谢他成为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也许,仅仅只为这一刻。


    有人坐在病床边,握着自己的手,目光柔软的,全都倾注在自己的身上。


    一瞬间,宿煜忽然对爱有了浓烈而明确的渴求。


    “喜欢被你照顾,喜欢看你担心我,满眼都是我,会感觉,自己被人爱着,被在意着。”宿煜的眼神很深,像夜里的海,隐约溅起欲望的涟漪。


    “这种感觉,很好。”宿煜垂下眼,微笑着摇摇头,露出几分对自己的无奈。


    他说,“甚至会让我觉得,生病好像也没有那么糟。”


    第53章 记号


    夜晚的时间好像总是要比白天漫长。


    祁曜趴在病床边,抱着宿煜的一条胳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他的手指。


    “哥。”


    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宿煜的腕心,祁曜眨了眨眼睛,盯住他纤细的无名指,说道:“你这里,有一颗痣。”


    那颗痣很精致,偏褐色,落在指骨上,只有曲折时才能看得清晰。


    宿煜垂了垂眸,整个人都状态有些迟钝,“嗯,小时候就有了。”


    他病恹恹地靠坐在床头,疲惫的眼眸有些失神,困意袭来,语速也跟着渐缓,“这么多年,好像什么都在变,只有这颗痣还跟小时候一样。”


    祁曜专注地端详了许久,用目光描摹出那颗小痣的形状,慢慢地展颜笑开,道:“好啦,我可是记住这颗痣的样子了啊,万一哪天你再把我甩了,隔了好多年不见面,到时候我就靠着这颗痣找你,这应该算是你的专属标记吧!”


    宿煜听了这话像是有些难过,他的眼睫颤了颤,苦涩地弯一下唇角,“标记你呢,你有什么不会变的标记吗。”


    “有啊!”祁曜笑了声,他的眼眸瞬间亮起来,跃跃欲试道:“你要看看吗?”


    宿煜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一抹稍纵即逝的狡黠,微微怔愣,“不会在你屁股上吧?”


    “不是不是。”祁曜把周围的帘子拉紧,然后拽着衣摆往上一掀,猝不及防地露出了形状完美的八块腹肌和结实的胸肌。


    在他左胸心房的位置,光裸的皮肤上,赫然纹着宿煜的id。


    Lumen。


    显然是始料未及,宿煜的瞳孔震了下,皱起眉望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纹的?”


    祁曜把衣服放下去,“红凌路巷子里,你跟我表白,还…亲了我,第二天我就纹了。”


    宿煜轻吸了口气,感觉左胸闷闷的疼,“你还真是个行动派。”


    “必须的。”祁曜还没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分享欲爆棚,忍不住讲述起那段过往的经历,他说:“你不知道,胸口这块纹身是真的疼,尤其是字母提白,卧槽,疼得我当时都抽筋了。”


    “结果怎么着,纹身恢复期还没过呢,你就把我甩了。”


    祁曜说这话时没太过脑子,他并没有责怪宿煜的意思,只是想把自己说的可怜点儿,说是博同情,不如说是撒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宿煜的眼睛垂了下去,许久没说话。


    注意到宿煜脸色的变化,祁曜才发觉自己话说得太多了,急忙找补,“害,我开玩笑呢,你说咱们俩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嘛,纹的也不算亏,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揉宿煜的脸,后者歪过头避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居然纹这么个东西。”宿煜厌倦地闭上眼,动了动唇瓣,“幼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祁曜看着宿煜搁在胸前的左手,看着那截刺眼的腕带,特别想怼他两句,但是再一看那张苍白无色的脸,到底还是憋了回去。


    “好好好,我幼稚,你成熟。”祁曜帮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盖住他的左手,“你累了吧,睡吧,我帮你看着吊瓶。”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浅浅地萦绕着,宿煜嗅着这股气息,祁曜的话音才落下没多久,就恍惚着睡了过去。


    他的睡得很浅,也许是因为在医院这种地方,根本无法从心底里觉得安稳。


    护士拔针的时候,宿煜便醒了。他看了眼墙壁上的钟表,刚过半夜十二点,条件反思似的,立刻坐起来穿衣服。


    低头翻过领口,宿煜自言自语着,“这个时间,回去还能打两把。”


    祁曜语调扬了扬,“嗯?你说什么?”


    “今天周六,积分有加成。”


    “疯了吧?”祁曜说,“打游戏不要命了你。”


    “晨光教练对我有偏见,不管因为什么,我都想证明给他看。”宿煜从床上下来,弯腰穿鞋,“用他希望的方式。”


    祁曜很自然地伸出手扶着他,眼底有些怒意,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很冲,“你为什么一定要证明给别人看呢,别人怎么看你真的那么重要吗,大武神又怎么样?晨光看好你,又能怎么样?”


    宿煜微张的唇抿了抿,明显被噎了一下,他避开祁曜的注视,率先起身往病房外走。


    祁曜快步跟上去,直言道:“你现在就回去跟晨光说,你就说你是这个战队的合伙人,你就要上首发,你看他敢有意见吗?”


    “祁曜,”宿煜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他,“这是你的处事作风吗?”


    医院的走廊里,交叠着匆忙的脚步声,宿煜的眸色很深,泛动的光泽一点点消匿。


    他问祁曜道:“现在的DAG,除了晨光,你还能找到第二个愿意过来执教的人吗?”


    祁曜敛着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DAG重组后,面临着诸多难题:缺人,队伍磨合的难度大,筹备春季赛的时间太过于仓促…


    然而这些问题却不是让教练们望而却步的根本原因,很多知名教练都对DAG的执教工作有意向,但是提出的条件都是春季赛后再入职。


    原因很明了,怕背锅。


    DAG有竞圈顶流的Rays,还有待复出的Lumen,有这两个人在,关注度直接拉满。


    这两个人的技术都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春季赛拿不到成绩,被骂的肯定会是教练。


    放眼整个联盟,只有晨光愿意在一个战队最难的阶段加入,几乎是堵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因为他是唯一肯来带我们的教练?所以就要无条件服从他的安排吗?”祁曜一身反骨,声音滞了滞,“你不是这种拎不清的人。”


    “可能是…”宿煜偏过头,眼睛里藏着几分克制,“可能是觉得亏欠吧。”


    “亏欠?亏欠什么?”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宿煜的神色有些紧绷,他沉默半天才道:“晨光有一个弟弟,在美国。”


    祁曜愣了愣,“从来没听说过,你是认识他的弟弟吗?”


    “他弟弟在我爸的公司上班,一个多月之前,因为工作上的一点意外去世了。”宿煜犹豫了片刻,补充了一句,“我爸,是飞瑞制药的…高管。”


    高管?


    股东和高管之间还是有极大差别的,祁曜眼眸阖了阖,心想着这人还是说得保守了些。


    即便这样,祁曜还是佯装出了几分诧异,“你爸居然在飞瑞制药上班!?所以呢,晨光他弟弟的死跟你爸有关系吗?晨光知道你是谁的儿子吗?”


    “他知道。”宿煜说,“所以昨天他发完训练时间表之后单独给我发了信息,他说电竞不是富家公子消遣的玩具,说我心血来潮想打就打,不想打就放弃。”


    “他说如果我没做好打职业的准备,没有端正态度,就算我天赋异禀,他也不会接纳我。”


    祁曜不出声地看着面前的人,才后知后觉,宿煜一直都是个有主见的人。


    凡事他都想的很明白,有时候也是因为想得太明白,才痛苦。


    “无条件服从他的安排,也会让我心里好受一点。”宿煜抿了抿干涩的唇,“起码,我该让他看见我的态度。”


    “什么态度。”


    “打世界赛,捧杯夺冠。”宿煜声音很淡,可这一刻的情绪却很鲜明,他轻声补了一句,“和你一起。”


    第54章 体罚


    车子停在俱乐部楼下。


    下车时,宿煜抬头望了一眼,小楼下面黑漆漆的,复古的红砖和涂鸦全都模糊不见。往上看,只有五层训练室的灯光还亮着,在寒意弥漫的黑夜里,带着一丝肃杀萧瑟的气息。


    大门口的垃圾桶里溢出几缕腐臭,与眼前的景象堆叠在一起,就像是一幅油画中多出来的黑色笔触,难以自洽,也无从消解。


    宿煜很轻地叹了一声。


    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地陷入惶恐和焦虑,这种矛盾又复杂的感觉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就找上他,让他瞬间坠落低谷,心悸不安,然后开始默默地审视自己。


    自责的情绪倾覆而下…


    他怪自己没有选一个更适合的场地,为了一个天台,选择了租在五层和六层。他喜欢天台,他的心需要出口,但并不意味着别人也需要…


    他也怪自己太过于冲动,春季赛还没开始打,团队的规模还没成型,连首发的成员都凑不齐,就提前租了整整两层。


    装修上没少花费功夫和金钱,但是如今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的。


    他拉来投资,只是解决了俱乐部债务和祁曜合同的事。俱乐部的租金、装修和设备的更换,全都是他一个人掏的钱。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已经负债了。


    宿煜脑袋里很乱,忽然开始质疑起自己,是不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毕竟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幸运二字,无论做什么都不会顺利。


    他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慵懒随性,已经习惯性地把所有悲观都掩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俱乐部门口,晨光阴沉着一张脸,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他将宿煜和祁曜两个人拦在门外,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质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他没看宿煜,目光尽然都盯在祁曜身上,恨铁不成钢,“训练赛打成那个样子,还有心情出去鬼混到半夜,马上就要打比赛了,队伍配合的一塌糊涂,你不知道着急是吗!?”


    “我们…”祁曜想要解释,可刚一开口便被宿煜从下面攥住了手腕。


    “我的错。”宿煜的嗓子有点沙哑,说话的声音很低,下意识地把祁曜略微挡在自己身后,“训练赛打的不好,他挺上火的,我带他出去散散心。”


    “散心?心都这么散了,还需要散呐?”


    晨光刚压下来的怒气再次飙升,他看着一个两个不争气的队员,“你们,一个比一个没责任心,跟队友有打过招呼吗,跟我打过招呼吗,就这么一走走了一晚上,电话也不接?”


    祁曜没吭声,垂着眼睛,感受着宿煜握在自己手腕上的五指越发收紧,掌心正在慢慢地往外渗汗,有微小的电流顺着胳膊往肩膀上攀爬。


    晨光凝视了他们半天,丢下句话,“一人五十个俯卧撑,做完了进来。”


    “我做一百!”祁曜抢道,说着便脱下外套塞到宿煜的怀里。


    晨光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片刻,显得很诧异。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俩人的关系走的这么近了。


    宿煜的脸色不太好,嘴唇也发白,晨光看在眼里,心里微动,但还是咬牙道:“该谁的,就谁做,这点体能都没有还打什么电竞。”


    “璇星!”晨光说着冲里面喊了声,眼见着璇星颠颠地跑了出来,依旧黑着脸道:“给他们查着数,一人五十个俯卧撑,做完再让他们回宿舍。”


    “哎,哎,好嘞~”璇星应着,冲着晨光的背影虚晃一脚。


    转过身来,他冲祁曜挑了下眉,干咳一声,“陪我抽根烟去吧,我给你们放水,就当你们做过啦~”


    这要是只有祁曜一个人,早就和璇星一拍即合,勾肩搭背去抽烟了。


    但是有宿煜在,祁曜太了解宿煜的个性,什么偷奸耍滑的事他都不会做,说好听点是耿直,说难听就是傻。


    如果搁在上学那会儿,宿煜就属于典型的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差生眼中的大傻子。


    宿煜把祁曜的外套连同自己身上都那件一并递给璇星,稍微露出半截手腕给后者看,道:“我手上有伤,做俯卧撑…有点困难,我用蹲起代替吧。”


    并不给璇星缓神的时间,他说完便开始做起来。


    标准的深蹲,没有一丁点儿偷工减料。


    “哎哎哎?”璇星试图阻拦,“不用真的做啊,晨教他今天心情不大好,不是冲你们,主要是你们不在的时候阿杯跟他吵起来了,阿杯那人把话说的挺难听的,直接离队了,这气没处撒,你们这个点回来正好撞枪口上了。”


    祁曜把璇星拉开,冲他轻微摇摇头,“没事,让他做吧。”


    他知道,对宿煜而言,做了会比不做舒服。


    祁曜沉默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来到宿煜身边,精炼地做起俯卧撑。


    “诶你们俩?”璇星一个也拦不住,“大半夜的,抽什么疯啊?”


    祁曜率先做完五十个,他长舒了口气,感觉浑身发热,但是很快调整了过来。


    宿煜刚开始的时候做得很快,随着体力的消耗,腿开始酸涨无力。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用手撑着膝盖艰难地直起双腿,粗重的喘息声溢出唇齿,眼前阵阵发黑。


    祁曜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发颤的脊背,和汗湿的后颈,实在是看不下去,拽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够数了,五十个了。”祁曜扶住他,“还好吗?”


    “五十个蹲起而已。”宿煜轻轻拂开他的手,又做了三个才起来,他笑了一下,喘着粗气柔声说道:“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你别跟着我了,我能调节好。”


    这话说得很轻,语气却很重,不容置疑一般。


    说完,宿煜径直走进俱乐部门,他没回宿舍,而且回到了试训室,打开了电脑。


    登录游戏界面后,几条好友申请的消息弹了出来,宿煜点开一看,竟都是千秋发来的。


    【虽然失误了,但是看得出有点东西。】


    【加个好友一起玩吧。】


    【对魔J感兴趣吗?】


    宿煜握着鼠标的手指顿了顿,打开千秋的资料面板,简单浏览了一下数据后,点击了拒绝。


    他的连胜断了,游戏难度也跟着大幅下降,宿煜打了两把,明显感觉队手菜了不少,他没怎么用心,只是凭借肌肉记忆的操作就连续两把拿到首位积分。


    排行榜上的排名又上了一大截。


    宿煜心里稍微明朗一点,眼睛里也有了些许笑意,可就在他准备匹配第三把的时候,心脏忽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几乎是同一时间,胃里也跟着翻涌,有股血腥气逆流而上,顶着喉咙。


    他立刻用手捂住嘴,很想吐。


    看了看房间周围,找不到一个垃圾桶和一个袋子,他想要取消匹配,却在触碰到鼠标的一瞬间进入到了游戏对局里。


    硬着头皮打了两分钟便阵亡了,直接扣了三十分,升上去的名次随即掉了大半。


    晨光就是这个时候,无声地出现在了宿煜身后,他看着屏幕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状态就去休息,该训练的时候不训练,凌晨两点,没必要在这假装刻苦,做样子给我看是吗。”


    宿煜回头看见他,喉咙干涩地蠕动了一下,语调听不出愤懑还是委屈,他只是说:“教练,我很尊敬您。”


    晨光:“觉得我的话难听了是吗?”


    宿煜很短促地皱一下眉,他抿紧嘴唇,竭力抑制着想干呕的欲望,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下,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晨光推了一下眼睛,镜片在灯光下折射过一抹微寒。


    宿煜觉得有些缺氧,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语气还是很淡,“因为我是宿怀远的儿子。”


    晨光明显被他的答案惊了一下,错愕了许久才开口,“你都知道?”


    这种惊诧的神色在他脸上一点点转为愤怒,有一瞬间,和绝望别无二致。晨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认为,我对你的不认可,是因为我在公报私仇?”


    宿煜迎上他的目光。


    晨光的眼底起了一层蒙蒙的水雾,他低头看着电竞椅上的宿煜:“在飞瑞做试药员是我弟弟自己做出的选择,他成年了,试药之前也签约了协议,就算是出事了,我也不至于怪到你身上。”


    晨光弯下腰,把宿煜缩在衣袖里的左手抓起来,露出那段黑色的腕带:“我对你有成见,和飞瑞没关系,和我弟弟没关系,只是我认为一个连自己生命都轻贱的人,不配打电竞,也不配成为任何人的队友,被任何人相信。”


    宿煜的眼神躲闪着,呼吸节奏越发的乱,他还是没办法面对这样赤.裸裸的揭穿。


    空气安静,沉重得压的人喘不过气。


    “宿煜,你给我交个底。”晨光深深地拧着眉头,“你真的好了吗?”


    “如果没好,就回家去,你家庭优渥这辈子都不愁吃喝,没必要在这抗压受苦。”


    “万一你再发作,出了什么事,我也担不了这个责任。”


    晨光的冷眼相待,以及大武神这样遥不可及的试训要求,说到底都是为了劝退宿煜。


    他只是觉得,一个重度抑郁的病人,不该和电竞这两个字挂上联系,即便他是个天才,是缔造了雷怒六连斩的“神”。


    晨光不是害怕承担责任,他只是担心宿煜的身体在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下吃不消,话说的虽然难听了点,但初衷总归是好的。


    试训室没有窗,宿煜却好像听到了风声。


    他忍着不适把左手挣脱出来,垂下眼睫,“我没事的…”


    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宿煜偏过头望着自己的鼠标和键盘,眼睛里有晃动的光。


    宿煜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和祁曜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回想起他们的过往,每一次感情的升温好像都和游戏有关。那如果有一天,他不打游戏了,祁曜会不会离他而去?


    宿煜的心里越发的乱,陡然间的巨大压力就像是重石,压在他的胸口,感觉浑身都血液都在往上涌。


    不动声色的冷峻外表下,积压的情绪无声地坍塌崩溃,宿煜像是被逼急了,通红的眼眸生出一抹戾气。


    “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有数,一定不给大家添麻烦。”他说,“就算是死,我也死在外面。”


    第55章 床上抱抱


    “就算是死,我也死在外面。”


    随着话音落地,宿煜的神色出现了些微的失控,在露出端倪之前,他飞快地垂下了眼睛,握着鼠标退出了游戏账号。


    宿煜手忙脚乱的,像是有强迫症一样,关机,拔电源,然后将键盘和鼠标整齐地摆放好。


    如此结束,他才转过身和晨光擦肩而过,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不语地上了楼,一头扎进洗浴间里。


    祁曜应该是刚洗完澡没多久,洗浴间的地面积了一层未渗下去的水,密闭空间内的蒸汽还没散尽,周遭湿漉漉的,有橙叶沐浴露的清香在朦胧的灯光里缠绕不绝。


    脱了衣服,反锁上门。宿煜站在花洒下,感受着温热的水淋湿他微寒的皮肤,慢慢地包裹住他僵冷的四肢百骸。


    温暖和绝望一并而来。


    他被水浇得睁不开眼,躲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宣泄着被积压到极致的情绪。咬着手背哽咽着掉眼泪,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整个浴室都是咸涩的,一成不变的水声循环在耳边,分不清有多少水,有多少泪。


    宿煜终于悲伤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对电竞的热爱,并不纯粹。他对祁曜的感情,也并不无私。


    曾经,他打电竞是为了路向南,如今,是为了祁曜。他希望自己被爱,被需要,在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通过自己的一技之长,希望维持一段长久安全的关系。


    他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祁曜去魔J,到底有几分是为祁曜好,是担心他误入歧途?


    一向对父子关系避之不及的他,不惜拿出宿怀远作为筹码去拉投资,签对赌,去贷款,去负债…


    热水的温度逐渐褪去,花洒里喷出的水流慢慢变冷。宿煜蹲下去,冷水一下下拍打在他的脊背上,在他白得透光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红痕。


    他一动不动,被寒冷麻痹的同时,狠狠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那里的心跳,每动一下,都剧烈的疼。


    他做这一切的理由,是他自己不想离开江海市,是他的生命中不能少了祁曜。


    看似被动,实则一直将控制权紧紧握在手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不择手段。


    如果祁曜的职业生涯在DAG以遗憾告终,他就是罪魁祸首!


    宿煜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疤,越发喘不过气。


    在洗浴间折腾得精疲力尽后,宿煜回到房间,一推门便看见祁曜靠在床头玩手机等他。


    后者抬头的功夫,头顶的灯就熄灭了。


    宿煜的手指从开关上落下来,摸着黑爬上床,他声音很哑,闷在枕头里,“太累了,我先睡了,晚安。”


    祁曜愣了愣,下意识觉得对方的情绪不对劲,按开床头的壁灯就要往宿煜的床边靠。


    宿煜半湿的后脑勺露在被子外面,灯光的笼罩下,整个人瑟缩着发抖,虚弱的一句气音像极了哀求,“别开灯…”


    祁曜呼吸一窒,很快反应过来,伸手熄灭了灯光。他的眼睛慢慢适应着黑暗,借着窗外的夜色看清宿煜的轮廓,看见他依然在抖。


    “哥…”祁曜起身来到宿煜床边,试探着朝他伸出一只手,声音都不敢放得太大,显得很笨拙,“你…你是发作了吗…”


    宿煜的喘息声粗重又紊乱,他浑身发冷,仰躺和侧卧都难受得要命,只得趴在床上,压着一直闷痛的心口,却抑制不住密密麻麻的、针扎一样的疼。


    他不说话,痛苦地阖着眼眸,压抑着低喘,被恐慌感包围,连呼吸都觉得害怕。


    吸一口气,迟迟吐不出。


    直到他僵硬的身体被扳过来,后背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头枕在一条有力的手臂上,有浓浓的橙叶味扑面而来。


    他的被窝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祁曜没有过多的言语,不声不响地展开手臂,把他整个人揽进怀里,圈紧。


    “别怕,没事的,我在呢。”


    灼热的的呼吸喷薄在宿煜的颈侧,祁曜的唇微乎其微地阖动在那根起伏的动脉上,温柔地轻吻。


    “我在,我抱着你呢,哥…”


    祁曜抱着他,吻着他,同时也感受着他在自己怀里每一次不安的颤抖和挣扎,心难受得像是被人插了刀子。


    他不知道在这之前,多少个漫长的寒夜,宿煜是怎么一个人痛苦地熬过来的。


    宿煜死死咬着后槽牙,后背和脖颈被虚汗浸湿,冷得牙关打颤,他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我…是不是…特…特别狼狈?”


    “没有。”祁曜低头吻在他的肩膀上,“就算是这种时候,你也是好看的。”


    “胡说…”宿煜鼻音很重,“灯都没开。”


    祁曜的声音里有笑意,很笃定,“我看得到。”


    …


    宿煜的呼吸轻了下来,轻得像是不存在了,隔了许久才说,“我明明…都想开了,为什么还是会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悲观,控制不住的产生想死的欲望。


    死了,就什么都不用做了,不用有罪恶感,也不用去思考,不用去纠结是爱多一点,还是算计多一点。


    不用时刻患得患失,担心自己会被谁再次抛弃,亦或者是费尽心机地想把谁留下。


    祁曜明知故问,“控制不住什么?”


    “不知道。”宿煜自嘲出声,“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想死的时候,比想活着的时候多。”


    可以上一秒斗志满满,也会在下一秒陷入濒死的挣扎。


    宿煜觉得自己真的像是疯了。


    特别是晚上发作的时候,身体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激素的影响,脑袋里想的东西似乎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死?”祁曜感觉心口像是被撕裂一般,他克制着哭腔,“…你舍得吗?”


    宿煜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蓦然想起被祁曜随身携带的那个向日葵公仔,他惆怅地说,“我想假装自己是个有能量有憧憬的人,但是假装,真的很累。”


    “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祁曜执着地问,“就没有一件事情,是你有期待的吗?”


    “在美国那会儿,有。”宿煜顿了顿,“想见你,想…亲亲你。”


    “现在不想了?”祁曜的语气稍微有些凶。


    “见到你之后,发现自己想要的更多…”宿煜睫毛垂下,低声道:“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祁曜摸到宿煜还在微微发抖的手,牵着他系着腕带的手一路往下,没入裤腰。


    宿煜陡然一惊,触电般地往回缩,“干什么,玩笑开大了。”


    祁曜疯起来比他还要吓人。


    “没开玩笑。”滚烫的吻再次落在耳廓,祁曜语气沉着,“我成年了,你哪天想要,随时来,我不用准备。”


    他顿了顿,“你要是敢死,就留给别人。”


    第56章 禁赛取消


    宿煜被祁曜搂着睡了一夜。


    清晨醒过来时,浑身的骨架都酸得厉害,他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摸索着地把祁曜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和腿挪开,四肢这才得以伸展。


    两个人盖着同一床被子,宿煜伸腿的时候,脚趾无意中触碰到祁曜的踝骨,只觉得神经都跟着麻痹了一瞬,电流般的感觉蔓延全身。


    他跟祁曜住过一阵子,虽然是睡同一张床,但也是分两床被子,一人一边地睡,中间还会隔着挺大的空隙。像这样身体挨着身体,好像还是头一次。


    被窝里暖烘烘的,稍微动动就能闻到橙叶的香,像是经过一番熬煮,褪去了冷冽和苦涩,与甜腻的体香交缠,留下一片温暖的味道。


    宿煜无声地红了脸,他轻轻转过身来,看着祁曜的睡梦中的脸,目光有些迟缓地落在后者微微上翘、泛带光泽的唇角。


    非常近的距离,再往前靠近一点儿就能触碰到,宿煜的喉结滚了滚,眼睫因克制微微发颤。


    一瞬间,脑子里掠过很多东西,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洗漱回来的时候,祁曜已经醒了,他坐在床边穿袜子,看见宿煜眉眼扬了扬,神色如常地打招呼,“早啊哥。”


    “我…我昨天晚上…”宿煜的神情有些复杂,问道:“我昨天晚上没吓着你吧?”


    “没有。”祁曜一笑,尽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但是你下次发病,能不能别这么一声不吭地窝在被子里憋着,我差点都没发现。”


    “好。”


    “你别光嘴上答应,你得说话算话。”祁曜穿上鞋子站起来,伸出一根小指去勾宿煜的袖口,“来,拉勾。”


    两个一米八多的大高个,面对面拉勾的画面很是违和,但祁曜却乐在其中,他执意拉出宿煜的小指,紧紧相扣。


    “拉勾了啊。”祁曜望着他说,“之后不管什么时候,你只要不舒服了,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否则你在我这里可就没有信誉了。”


    宿煜心头漾起一片暖意,低下头,用指尖碰了碰祁曜的手背,嗓音很轻很柔软,“嗯,我答应你,别操心了,啊。”


    祁曜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转而又盯着宿煜的眼睛问道:“那我…我昨晚吓到你了吗?”


    宿煜微微一怔,回想起祁曜拉着自己手往下摸的情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别开眼睛,点到为止地说了句,“你年纪还小。”


    祁曜不爱听这话,总觉得是宿煜有意跟他划开什么界限,嘟囔道:“你也就比我大三岁。”


    “那就再等三年吧。”宿煜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浅浅淡淡的,看不出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祁曜年纪小是一回事,宿煜没做好心理准备才是首要原因。


    他对这方面的事没有半点经验,虽然说他做什么都挺有天赋,都能无师自通,就像接吻这件事一样,他第一次接吻就能把祁曜吻得大脑宕机,站都站不住。


    但是真到了床上,到了呼吸和身体都厮磨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不敢迈出第一步。


    其实不是因为什么年纪小,只是宿煜一直不明白,祁曜究竟是真的同性恋,还是因为他喜欢自己。


    如果是后者,那他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一时的欲望,自私地拖垮祁曜的人生,成为污点。


    两个人去楼下的包子店吃了早餐,宿煜就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吃了两个牛肉包,感觉胃里暖乎乎的,很舒服,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距离九点训练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宿煜吃饱了就坐在祁曜对面刷手机。


    不出所料,全网一片骂声,浩劫的论坛上,【DAG全员摆烂】的词条隔了一天还活跃在热度榜首。


    再往下看,热门的话题几乎都与他们有关。


    #训练赛秒崩猝死团


    #Rays打枪炮


    #DAG配合


    #晨光发疯


    #Lumen禁赛期


    #这个春季赛非打不可吗


    #救救Rays


    …


    没一个爱看的,宿煜微皱着眉头退了出来,手机忽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晨光。


    【速度来俱乐部,有重要事情。】


    “能有什么重要事情?”祁曜也收到了消息,他放下手机飞快地扒了两口粥,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不知道,回去看看吧。”


    回到俱乐部后,祁曜和宿煜被一同叫进了会议室。


    晨光的扑克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开口说话时,还是能察觉到一丝轻松和愉悦,他说:“我刚刚收到了浩劫赛事官方的通知,他们在今天重新修改了一项条例,条例的内容是:只有在同一赛区退役和复出,才会有半年冷却期。”


    “等等。”祁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宿煜眼眸微微亮了亮,试探着开口道:“也就是说,北美赛区退役的选手在本土赛区复出,不再需要冷却期。”


    晨光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突如其来的喜悦溢于言表,祁曜激动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宿煜,甚至忘记在晨光面前伪装他们之间过密的关系,“哥!你半年的禁赛期取消了!这么说你能跟我们一起上场打春季赛了!!!”


    宿煜的情绪始终很稳定,他看着晨光,问道:“官方怎么会忽然更改条例?”


    在他的潜意识里,每当有一件好事发生,背后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忧患。


    晨光:“前几天我跟老曹去过一趟北京,见了一个官方赛事的负责人,说的是席位和更换战队名的事,但是也借着机会询问了一下,能不能取消或者缩短你的禁赛期。”


    “所以官方就同意了?”祁曜问。


    “没有,他们当时拒绝得很果断,是那种商量不了一点的态度。”晨光稍微思索了片刻,又道:“按理来说,Lumen这样的选手上场,对赛事的宣传和流量热度都很有利。但是他们当时咬得非常死,提到Lumen这个名字就警铃大作似的,一口回绝了。”


    先是拒绝,如今又忽然同意。


    这件事明摆着就很奇怪,但是除了宿煜谁也不愿意深究这背后的种种。


    宿煜能上场,在他们看来就是天大的好事。唯一担忧的,就是宿煜的身体。


    “所以咱们春季赛的首发怎么定,是要阿杯还是林渡?”祁曜顿时有了信心,他甚至口吐狂言道:“要不然就随便吧,我,宿煜,璇星,我们三个上,剩下那个你随便揪一个,会用鼠标键盘的就行。”


    第57章 小吵怡情


    听说禁赛期取消的事情后,祁曜整个人一反常态,他滔滔不绝地和晨光说个不停,毫不吝奢地表现出对宿煜的信任和崇拜,对春季赛的部署和安排,甚至连战队未来几年的发展都考虑好了。


    好像只要有宿煜跟他一起上场,二人合力,再强劲的敌人也能瞬间被秒成渣渣,没什么道理,他就是有这个自信,说是盲目自信也不为过。


    其实作为电竞选手,自信是加分项。


    曾经,宿煜也有这样的特质,但是如今的他,已经快要把这份自信消磨耗尽了。这一年多以来,他发病过很多次,每一次精神的崩溃,都是一次自我的坍塌。


    重塑,坍塌,再重塑…


    他已经碎过许多次了。


    想在一片废墟之中,找回鼎盛时期的状态,非常难,中间隔着一道摸不着、想不透的障碍。


    当他得知禁赛解除的消息,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喜悦多一点,还是忧虑更多一点。他才恍然发觉,半年的禁赛期,其实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一种逃避和过渡的方式。


    如今禁赛解除,也就意味着他必须直面现实:电竞这条路,他到底要不要继续?以什么样的形式继续?祁曜还像最初那样相信他,可他还能做回那个一往无前的热血少年吗…


    宿煜默默地回到了训练室,打开了电脑,他的心情很复杂,大概是开心,但是又多了几分恐惧。


    有五六分钟的时间,他的精神都是恍惚的,就连排进游戏都是下意识的肌肉记忆。


    熟悉的备战bgm响在耳机里,和鼠标键盘的机械声融为一体。门口水壶里的开水正在沸腾,奔腾而出的白雾伴随着嘈杂的水声萦绕不绝,很抽象地变幻成鼎沸的人潮和欢呼,他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赛场。


    落地,捡刀,正面火拼…


    就在他即将从设想的恐惧中脱离出来的时候…


    “哥。”祁曜的声音从耳机外传来,把宿煜从不真切的幻想中拉回现实,他对宿煜说:“放松,别紧张。”


    宿煜感觉一只手轻轻覆在自己握着鼠标的右手上,盖住他手背上那根因为焦虑而凸起的青筋。


    宿煜侧过头,看见祁曜炽热的一双眼睛,正略带关切地望着他。


    和他第一次教祁曜打连招一样,祁曜握着他的手,拖动着鼠标,配合键盘的按键,干净利落地追击上附近的一个敌人,暴击斩杀。


    宿煜浅吸了口气,简单搜了敌人的背包,给刀换了个握把后找了个掩体停下来。他松开手,有些诧异地望着祁曜的眼神,轻轻问了句,“怎么了?”


    祁曜垂了下眼睫,声音压的很低,“你刚刚,好像在发抖。”


    宿煜的喉咙微动,噎了一下,他看着祁曜的眼睛,心平气和地反驳他,“我没有。”


    “那…可能是房间太冷了?”祁曜很明显是给他找了个台阶,他站在宿煜的电竞椅后,棱角消匿,整个人显得很乖巧。


    宿煜“嗯”了一声,回过头继续游戏对局。


    也许是祁曜的话和注视都让他感到不自在,他没法专注游戏,连着几个连招都打的有失水准。


    莫名上来一股燥火,他拧了下眉头,呼吸蓦然有些发窒。


    祁曜看得出他无心游戏,沉默许久后拉下他的耳机,道:“哥,是不是我刚才跟教练说的话给你压力了,我…”


    耳机被扯下的一瞬间,宿煜的火腾地一下冒了出来,他扭过头来不耐道:“祁曜,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打断我吗?”


    宿煜这人一直是温柔的,平日里很少发脾气,也几乎不会用这样凌厉的语气讲话,祁曜被他的话猛然一戳,愣了片刻后直接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


    宿煜对这样的道歉感到惊恐,他避开祁曜的眼神,无力地抬手指了下门,“能出去吗,你这么看着我,我难受,真的。”


    这样过度的关心对敏感的他来说,不是安慰,而是一种变相的刺激,无时不刻地提醒他,他和正常人不同。


    顿了顿,宿煜又说:“很多时候,我真的需要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你能明白吗?”


    世间万事,都是过犹不及。


    祁曜站在原地没动,眼眸微微红了起来,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宿煜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开口,“哥,我是不是惹你烦了?”


    宿煜想开口说话,但刹那间心窝生疼,他按着胸口闷了口气,没吭声,选择无视祁曜,戴上耳机继续游戏。


    祁曜又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无声地出去了。


    宿煜没看见他的背影,却从脚步声中听出了伤感和落寞,只觉得胸口一刺一刺的隐隐作痛。


    他没想冲祁曜发脾气,也不愿意如此恶劣地践踏对方的好意,越想心里越后悔。


    想到祁曜之后做什么可能都要小心翼翼,每时每刻都要观察他的脸色,一言一行都要思量再三…


    宿煜的心跳忽然变得紊乱,他推开键盘,手臂撑着桌沿弯下身,慢慢地调整了一遍呼吸,隔了好久才恢复正常。


    整整一天,祁曜都没再来找他。


    晨光的训练计划还没调整,他们各自训练,各自午餐,到了晚上,祁曜也不打算跟宿煜回同一间宿舍。


    说不上是赌气还是包容。


    经过试训室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迈进门槛,生分地站在门外敲了敲门上的玻璃板。


    宿煜坐在机位上游戏,被声响惊了一下后转过头,看见祁曜和璇星站在外面,璇星嬉闹着去勾祁曜的脖子,催促他出去吃夜宵。


    祁曜皱着眉头去扒拉他的手,让他别闹,看似拒绝,但是刺入宿煜眼底,却像极了是在打情骂俏。


    “我们去吃夜宵,烧烤,要一起吗?”祁曜问宿煜道。


    这句话的本身就很多余,宿煜胃病严重晚上过了九点就不能吃东西,吃了一准会犯病。


    祁曜怎么会不知道。


    宿煜的眼眸暗了暗,他说:“不了,你们去吧。”


    “好。”祁曜清了清嗓,对宿煜道:“我今天晚上跟璇星住一间,就在你隔壁,你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们,我就不打搅你的个人空间了。”


    语气不卑不亢,不温不火,他说完直接走了。


    宿煜想要一个人的空间,并不想要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在祁曜的言语中感受到一丝很强的报复和针对,忽然之间感到很难过。


    难过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烧烤店的肉串还没烤好,祁曜先仰着脖咕咚咕咚灌了一瓶冰啤酒。


    璇星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跟Lu神闹矛盾了?”


    祁曜不说话,默默地又开了一瓶啤酒。


    璇星又道:“你跟我老实交代哈,你俩是不是处对象了?”


    祁曜停下来,“为什么这么问?”


    “你这脾气,八百年没个笑脸的,瞅瞅这些天跟在Lu神后面都要殷勤成什么样子了。”


    璇星心里明镜,他挤眉弄眼道:“就说刚才吧,故意拉我绕道去试训室,不就是故意气他吗,说话也夹枪带棒的,你当我傻啊?”


    “有这么明显?”祁曜皱了皱眉头,“我刚刚的语气,有那么恶劣吗?”


    “也没有很恶劣吧,就是能看出来是不太高兴。”璇星说。


    “是,我是不高兴,我感觉他烦我了。”


    “为什么烦你?”


    “他说他想要一个人的空间,觉得我对他的关心,是一种打扰。”祁曜也觉得委屈,他本来不想跟璇星说这些,但是情绪上头,想倾诉的欲望根本抑制不住。


    祁曜的样子很沮丧,他垂着头握着酒瓶轻轻旋转,声音越来越低,“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了,太近了,他不喜欢,太远了,我不放心,怕他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再憋坏了…”


    璇星无法感同身受他的焦虑,听了之后大声笑骂道:“你没毛病吧曜崽,Lu神比咱们大,比咱俩成熟,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闲着没事操什么老妈子的心!?”


    祁曜轻轻摇头,他没办法对璇星说起宿煜的病,更不能透露宿煜轻生过不止一次的事实。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害怕,他怕宿煜再一次对他感到厌倦,不打招呼地抛弃他,害怕宿煜会毫无预兆地放弃这个世界。


    另一方面,宿煜是冷战的高手,过去他们也吵过架,每一次冷战都是祁曜主动求合,宿煜从来不会给他台阶下。


    祁曜终于发觉,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没有安全感的人。


    璇星啃着刚烤好的羊蹄,满嘴是油,“这羊蹄烤得真不赖,一会儿你给Lu神打包一个也带回去,缓和一下关系。”


    “他胃不好,吃不了夜宵。”祁曜吃着喷香的烤串,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吃什么都没有滋味。


    “这样啊。”璇星应了一声,又道:“哦对了,你知道吗,千秋今天来找我了,问我5y是不是Lu神?”


    祁曜挑了下眉,“什么5y?”


    “yyyyy,Lu神的新id啊!”


    “千秋怎么会知道?”祁曜问。


    “他们在加位赛碰到过两次,然后现在Lu神进了短期上分榜的前十,已经被注意到了。”


    “这种小榜单还有人看吗?”


    璇星耸了耸肩膀,边吃边道:“好像是千秋看榜单的时候刚好划到了Lu神,然后被数据惊到了,他找我的时候是带着截图来的,我一看,那数据是真心牛b啊!”


    “那你说了吗?”


    “说了啊。”璇星哈哈一笑,“我看那是个女号,我就说是你对象,是你帮着给玩的。”


    祁曜“啧”了一声,“你没事瞎扯什么?”


    “瞎扯怎么了,反正千秋也不信。”璇星说。


    “千秋怎么说?”


    “千秋说我放屁,他说他又不是不知道你喜欢男的。”


    祁曜白了他一眼,刚想怼两句,桌子上的手机震了震。


    祁曜凑近屏幕一看,黯淡的眼眸顿时亮起来。


    宿煜发了条消息,内容很短,但却让祁曜的心豁然开朗。


    【气消了就回来睡觉,带两串板筋。】


    第58章 步入正轨


    祁曜收到短信后一秒钟都没在外面耽搁,明明步行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他还是急不可待地打了个车。


    返程途中,他喜滋滋地弯着唇角,又拿出手机看了两遍宿煜发来的消息,那憨憨傻傻的神情和他本人的性情差异太大,以至于身旁的璇星都看得一愣。


    “你谈恋爱可真吓人。”璇星龇牙咧嘴地看着他,嫌弃道:“把你那酸臭味的笑收一收,祁曜,你不会是那种网上说的恋爱脑吧?”


    “滚。”不知道为什么,祁曜对恋爱脑这三个字极为排斥,他白了璇星一眼,严肃道:“我很理智。”


    璇星被他突然之间的变脸逗乐了,来了股杠劲儿,非得追着问:“你怎么理智了,来你说我听听?”


    祁曜还真的就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就比如说,他让我回去给他带两串板筋,我是回去了,但是我没有给他带烤板筋啊。”祁曜自以为客观地分析着,“如果是恋爱脑,肯定对方说什么就照做了,对吧。”


    “啊?”


    祁曜:“他胃不好,这大半夜的,吃板筋的话肯定得犯病,我不给他带是有道理的。”


    “呃…”璇星被噎了一下,心想着恋爱脑发作的的人可不好得罪,于是竖大拇指称赞道:“对,没错,你是很理智。”


    祁曜带着一身烟熏火燎的烧烤味,一推开门,看见宿煜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的桌子前,正在给左手烤灯。


    宿煜没把他当外人,受伤的那只手很坦然地搁在桌子上,瞥过一眼,有些许诧异,“这么快。”


    “本来也往回走了,路上看见你消息。”祁曜的目光轻微闪烁,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小声补充了句,“板筋没买上。”


    宿煜微笑地垂下眼,没说什么。


    祁曜走到他身边,看着旁边堆叠的腕带和敷料,目光偏了偏,小心翼翼地落在宿煜那只受伤的手腕上,开口问道:“手疼了吗?”


    “没有,这理疗灯是缓解肌肉疲劳的,你手酸的时候也可以照一照。”


    宿煜的腕心朝上,纤细白皙的五指微微蜷曲,在红外线理疗灯的笼罩下,皮肤透着粉,连骇人的伤痕都柔软了很多。


    祁曜晃了晃神,一瞬之间的感慨让他的心跟着波动起来,宿煜手腕上的这些伤口看似平静,可每一条都宛若禁忌,被他深藏在腕带之下,一年四季不见天日。


    而今,却被他如此从容地袒露在自己面前。


    这居然是自己能看的!!!


    祁曜外表不动声色,内心戏却比谁都多,此时竟欣慰得想哭。


    宿煜看着他恍惚的神情,再看了看他目光的焦点,不着痕迹地翻过手腕。


    关了烤灯,他问祁曜:“怎么了?”


    “没事啊。”祁曜眉眼的笑意很浅,很自然地融进屋内暖黄色的光晕里。他看着宿煜,明亮的黑眸真诚而纯粹,“哥,我给你涂药吧。”


    他说着拉住宿煜的手,从旁边的药箱里找出药膏,“是这个吧?”


    宿煜没动,任由他拉着,点一下头。


    祁曜把药膏挤出半截,用棉签蘸着,一点点往宿煜的手腕上涂抹。


    自告奋勇涂药的时候,祁曜的兴致还很高,可是在他真正握着宿煜的手涂摸药膏的过程中,一颗心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沉。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垂着的眼睫轻颤,看着伤痕周围的皮肤,甚至能看清脉络分明的肌理,每一条肌理似乎都能延展出背后经历的一切。


    祁曜终于移了移视线,他依旧觉得很痛苦。


    “我自己来吧。”宿煜适时地把手收回来,他没那么娇气,甚至都没用棉签,直接把药膏挤到伤口上,用指腹抹匀,然后很熟练地撕下一段敷料绷带,缠了两圈后绕过虎口固定好。


    祁曜怔怔地看着他,借着微醺的酒意,慢吞吞地开口问道:“说真的,春季赛,你想打吗?”


    宿煜并没有出现任何应激的反应,他的态度很平和,一边整理药箱一边问:“你们希望我替谁?”


    “当然是阿杯,他意识差还爱装b,你禁赛的时候,他觉得咱们俱乐部没他不行,非主攻执刃位不打,跟晨光吵完直接撂下所有人走了,等着我们去哄。”


    祁曜忍不住吐槽起来,颇有一种嫉恶如仇的架势,继续道:“今天得知你禁赛期取消能上场了,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还给教练买了条烟,下午训练的时候好一顿挤兑小林。”


    宿煜不解,“挤兑小林?为什么?”


    “我们DAG的首发位,你、我、璇星,我们三个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他不把小林贬低得一无是处,怎么做队伍的第四人?”祁曜说。


    “晨教怎么说?”宿煜问他。


    “晨教他犹豫了,他说小林的赛事经验不足,怕他怯场。”


    “那小林自己怎么说?”


    “他那闷葫芦还能怎么说啊,他说他不是怯场,他就是掉血了很紧张,这回答,也够离谱的。”


    祁曜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疼,沉默了片刻,又问宿煜道:“话说回来,抛开性格,你觉得小林和阿杯谁厉害一点?”


    他说完感觉问得不太妥当,在他记忆里,宿煜好像从来没有觉得谁厉害过,于是祁曜又换了个问法,“你觉得他俩谁更菜?”


    宿煜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我从来都没觉得小林菜。”


    他顿了顿,道:“我刚去JHG的时候,给每个人都做了天赋测试,小林的单点反应速度稳定在100-110ms,很优秀,包括他其他几项的测试也都不差。我一直很相信数据,所以我觉得他的表现不该是这样。”


    “数据这东西,也不一定绝对吧。”


    “明天开始,我带一带他。”


    听宿煜这么直白地夸奖别人,还要再收新徒弟,祁曜难免会感到嫉妒,他带着几分醋意,云淡风轻似的开口:“行,当初我求着你让你当我师傅,你说你不收徒弟,我缠着你那么久你才同意的,到小林这儿,主动去教人家。”


    宿煜一笑,纵容道:“那不带了。”


    “嘿,我就那么一说,你要带他也是为了DAG嘛,你带吧。”祁曜看着宿煜,眼镜眨巴了一会儿,“你觉得小林厉害,那我呢,你也夸夸我呗。”


    宿煜笑意渐深,他和祁曜对视了两秒,“不用夸,你什么都是最好的。”


    这一句夸奖,祁曜简直比喝了蜜还甜,他一直揣在心里回味,直到第二天和宿煜练刀被血虐。


    对方皱着眉头按了暂停,低沉的声音从显示器后面冒出来,有点儿凶,“祁曜,你让我了?”


    祁曜被叫大名,心猛的一提,脑袋从屏幕侧边露出一半,偷偷瞄了一眼宿煜,坦白道:“没,我挺认真的,是你预判打的太好了。”


    “别给菜找借口,迅冲都能失误,你这联盟第一执刃者的名号,到底是注了多少水?”宿煜的语气稍稍松了松,他退号熄屏,站起身,熟悉的压迫感迎面笼罩在祁曜头顶。


    “二段迅冲斩,做50遍。”


    曾经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祁曜甘之如饴地接受惩罚,甚至觉得50遍不够,他有点儿兴奋,“我做100遍!”


    宿煜:“行,我去找小林聊聊,你练完就来小会议室找我,一起吃午饭。”


    “我们仨一起吃吗?”祁曜问。


    “我们俩。”宿煜莞尔,“楼下新开了一家餐厅,我想请你去吃。”


    第59章 残血恐惧症


    小会议室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零星的座椅,一个支架式的写字白板毫无章法地横在本就狭窄的过道,宿煜经过它时,轻轻推到一侧。


    抬起头,看见林渡端坐在桌子前,好像已经等他很久了。


    林渡上身僵直地靠在椅背上,拘谨地耷拉着眼皮,余光跟随着宿煜的身影,一直看后者坐到自己对面。


    气氛微微有些压抑,宿煜把一杯水放到他面前,道:“先喝点水吧,水温刚好。”


    “谢…谢谢…Lu神。”林渡一张口,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连声音都是干涩的,在称呼宿煜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有些蹩脚地学着别人那样叫。


    Lu神。


    宿煜笑了一下,“你多大来着?”


    “十八。”


    “比小曜还小一岁。”宿煜低声喃喃了一句,望着他,目光平静而柔软。


    “嗯。”林渡不太敢和宿煜对视,略微低着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真切,“小几个月,不到一岁…”


    “别叫什么Lu神了,我比你大不少,你就跟亭一样,叫我煜哥吧。”宿煜看着林渡紧张羞怯的神情,“不想叫哥,就直接叫我名字,宿煜。”


    “煜哥。”林渡抬了抬头,清澈的眼眸蒙着淡淡的一层水雾,带着潮湿的微光。


    “你好像很怕我。”宿煜说。


    “不…不是。”林渡又慌忙地低下头,否认道:“我以为,你是对我在训练赛的表现不满意…”


    林渡不太敢去直视宿煜的眼睛,具体什么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自己本就懦弱的个性,也许是因为训练赛打得的确糟糕,也许,只是源自于宿煜这个人本身的耀眼。


    无论是技术还是名气,连同外形一起,每一样都能把自己衬托得宛若蝼蚁。


    难以启齿的自尊心,让他把头埋得更低。


    “我知道…你的禁赛期取消了…我…”林渡的脸迅速涨红,他嗫嚅着开口,“我的确是应该被队伍优化掉的那一个。”


    宿煜看着他,语气不急不缓,“你以为我来找你,是要来把你替掉?”


    林渡慢慢地抬起头。


    宿煜:“我听晨光教练说,在来JHG之前,你是打单子的,在代练圈有点儿名气。”


    “没…没有什么名气,我只是出单比较快,别人可能就比较愿意找我。”林渡说。


    “一般接什么段位的单子啊?”宿煜问。


    “战神以上的吧,贵一些。”


    “多少钱一把?”


    “我之前在黑触tv做主播,直播打单子,一个跑车一局,跑车30,到手大概17块钱。”


    宿煜略微思索了下,道:“黑触TV不是在去年就倒闭了吗?”


    “嗯,之后我去了圣舰直播,直播的第二天就被晨光教练发现了,带我进了JHG试训,他说我的技术,可以尝试打职业,会在赛场上发光…”林渡的声音越发听不真切,他叹了口气,低声说:“我让教练失望了,我太菜了。”


    林渡的悲观主义像是有着莫大的感染力,宿煜听着听着心里就有些发焦,他不着痕迹地轻抽了口气,“只是一次训练赛,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很多东西都是你自己强加给自己的。”


    他用一种成熟的口吻安慰着作为后辈的林渡,一边品位自己的话一边觉得荒唐,他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强加给自己压力呢。


    林渡摇头,“不是我压力大,是我真的被对手压制了。”


    “我看了训练赛的复盘视频,你最开始的操作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位置角度的劣势,在对刀的时候吃了乌贼一个后背的蓄力纵劈,掉了一多半血量,那之后,你的操作就开始迷惑了。”宿煜看着他,“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跟你说实话吧煜哥,我有残血恐惧症。”


    “残血恐惧症?”


    “就是…我必须随时随地保证自己的血量高于50%,只有那样,我才能正常操作,一旦残血,就会感觉自己随时都有被收割的风险,然后心理压力就特别大,只想躲起来或者逃离,血量恢复才继续。”


    林渡说完这话,看着宿煜微微皱起的眉,自嘲地笑了一下,“煜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没有,我只是在想,晨光教练说这是你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也就是说,在这之前,除了直接被淘汰,你的血量从来没有掉下过50%。”宿煜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道:“我可以这样理解吧。”


    林渡垂下眼睛,点点头。


    “你一般杀人的时候掉多少血?”宿煜问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说的战神局正面拼刀的情况下。”


    林渡:“10-15左右,个别时候掉一丝血。”


    宿煜的手很冰,他低着头搓了搓指尖,随口说道:“既然你杀一个人只掉一丝血,那为什么觉得,在剩下一丝血的时候,不能杀一个人?”


    一针见血的问题,林渡愣了愣。


    “你一定可以的。”宿煜的语气万分笃定,目光笔直地落在他的身上,由衷地称赞道:“从天赋上来说,我觉得你很强,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利用好自己的天赋。”


    林渡感激地望着他,迟疑了许久,问道:“煜哥,我…我能和你练几把吗?”


    “练刀?”


    林渡用力点头,“嗯,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一件事,但是之前和你不熟,不敢说…”


    宿煜微微错愕,“是现在吗?”


    “可…可以吗?”


    宿煜看了眼时间,答应得很爽快,“行啊,那回训练室。”


    “谢谢煜哥!”林渡的眼尾弯了弯,鲜少地露出了愉悦,他率先往外走。


    宿煜也跟着站起来,然而起身的一瞬间,心脏和胃脘陡然传来一片钝痛,他皱了下眉,手撑住桌角闭眼缓了一刻。


    一时间分不清是心脏还是胃,疼得发慌。


    “煜哥?”林渡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吗?”


    “没事。”宿煜扬了扬唇角,道:“你先去训练室上号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第60章 训练


    祁曜做到第78遍【二段迅冲斩】的时候,注意力有些难以集中,他抬了抬眸,正巧瞥见林渡轻快着步伐迈进训练室的门。


    那张向来沉默的扑克脸,竟破天荒的带着笑。


    祁曜揣摩地看了两眼,不知道宿煜跟林渡聊了什么,让后者这么开心…


    他回过视线,心不在焉地按着鼠标键盘,想问却又羞于启齿,别扭半天也只是道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快午休时间了,不去吃饭吗。”


    这话问得很生硬,语气里带着一丝咄咄逼人的戾气,但祁曜自己却没察觉到丁点儿,他以为自己的态度足够亲和,又问了句,“诶?你跟Lumen怎么聊这么久啊?”


    林渡被祁曜身上这股冒着邪风的冷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就…就是…我一会儿应该要跟他对一下刀。”


    祁曜:“跟谁?阿杯吗?”


    林渡的莫名地有些害怕祁曜身上的气场,他畏畏缩缩地低头躲在显示屏后,不敢作声。


    “啧。”祁曜烦躁地挑了下眉,心里暗骂,怎么跟这人沟通起来这么费劲!


    “不是阿杯,是跟我打。”宿煜出现在训练室门口,他端着水杯,缭绕的白雾跟着他的手微微摇晃着,氤氲在眼底。


    宿煜走进来,他的脸和额头前垂落的黑发都有些潮湿,衣袖和领口也被水洇染成了深色。


    祁曜一愣,松开鼠标,盯着宿煜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怎么…”


    宿煜笑了笑,解释道:“刚刚去厕所洗了把脸。”


    他说着从祁曜的身后经过,径直走到林渡对面的机位坐下,先是调了下电竞椅的高度,然后干脆利落地戴上了游戏耳机。


    祁曜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侧脸。


    鼻梁很挺,喉结分明,长睫微翘起一点弧度,窗外的光倾斜进来,在他优越的轮廓上浅浅地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


    淡淡的颜色,温柔美好得像一幅画。


    然而,握上鼠标的那一刻,宿煜的眼神便骤然变了。


    类似于一种精神上的习惯,结合着肌肉记忆,让他在任何时候,只要握上鼠标,就能够一秒钟进入状态。


    如果非要用语言描述,那大概是一种冷静而又富有攻击性的状态,一种极端的坚持。


    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


    祁曜的眸光微微颤动,默默地起身来到两个人的身后。


    他永远会为打《浩劫》时的宿煜心动。


    手法、意识、天赋,连同宿煜这个人本身,都让他深深的倾慕到骨子里。


    宿煜对距离的掌控堪称完美,《浩劫》中的位移组合技有几十种,每一种的移动距离都会有所不同。


    特别是对于一个3d空间来说,想要通过位移组合技躲闪是很简单的。但是想要精准操纵执刃者突击贴脸卡刃,是非常难的。


    如果没有精准卡到对方刀刃的位置,很可能被迎面一刀,如果越过了对方的身位,那么在下一个招式的碰撞之前就已然落了下风。


    所以贴脸卡刃这样的操作,就算是在职业里也是不多见的,成了就是高光,没成就是笑话。


    卡刃晕眩,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林渡刚一开局就被卡了一个晕眩,直接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蓄力刀,血量瞬间掉了三分之二。


    他瞬间慌了,开始结合地形寻找掩体往后躲闪。


    宿煜的刀,比他见过的任何对手都要硬。


    极高的雷刀熟练度,让宿煜的连招几乎没有cd的空隙,他不给林渡一丝一毫喘息的时间,光刃横纵交接,毫不留情地把林渡面前的掩体一一炸为灰烬。


    躲避的过程中,林渡又被磨掉了一半的血量,眼看只剩六分之一的血,他握着鼠标的手指跟着松了一松。


    铁定输了,吊打局,没有悬念。


    林渡眼眶火热,眼神都开始恍惚,以为就要结束了,却见游戏房间里的公麦闪了闪。


    偏冷质感的声音传进耳机里,是略带严厉的问话,“掩体救不了你,你是要躲到血条清零吗?”


    林渡心中一急,盯着自己就要见底的血条,咬了咬牙,从掩体中闪过身子正面还击。


    锵—


    宿煜迎面一刀暴击,林渡直接阵亡。


    林渡睫毛抖了抖,长指从鼠标上移下来,转头看向宿煜,气氛有明显的凝滞。


    宿煜的脸色很冷,他缓缓吸了口气,宽松的卫衣下面,痉挛疼痛的胃腹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狠狠地收了收,“再来。”


    第二把,林渡相比第一把有了些许还击之力,但也只是刮掉了宿煜一丁点血量,坚持的时间依旧不长。


    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


    每一把,宿煜都是在开局就把他打成残血,然后一招一式地磨他的血量给他施压,让他在被动中学会反击。


    从无脑送死的反击,到被迫的反击,再到有设计、有思考的反击。


    林渡渐渐找到了状态,黯淡的眼睛也一点点地燃起光芒。


    祁曜从身后轻轻地捏了一下宿煜的肩膀,低声提醒他道:“要不,先吃饭吧。”


    宿煜这才注意到,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他端着的肩头松了松,看向林渡,语气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今天就先到这吧,明天我们再继续。”


    林渡用力点点头,他站起来,感动地望着宿煜,“谢谢你,煜哥。”


    “我们是一个队的,不用说谢。”宿煜微笑一下,从桌边端过一直没喝的那杯热水。


    看着林渡走出训练室,祁曜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宿煜的衣领,揉了揉他突出的颈骨。


    宿煜任由他摸索,仰头喝了口水,水已经凉了,他稍微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才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祁曜。


    后者垂着眼睛,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他,“说好了,带我去吃好吃的餐厅呢?”


    祁曜故意做出几分可怜巴巴的样子。


    “饿了吧。”宿煜轻声问他。


    祁曜点点头,“快饿死了,肚子一直叫。”


    宿煜抬了抬眉,撑着桌子缓慢地站起来,“穿衣服吧,我带你去吃。”


    “这还差不多。”祁曜的脸上露出笑意,唇角弯了弯,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外套穿好,然后把宿煜的外套也拿下来递到他跟前。


    宿煜撑着电脑桌,迟迟没去接。


    “怎么了?”祁曜靠了过去。


    离得近了,才看清宿煜脑门上密密麻麻的汗,和白得过分的一张脸。只是那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舒服吗?”祁曜心里一揪,抓住他的一条胳膊,把他身体带着转向自己,迎着他的眼睛叫了一声,“哥。”


    宿煜抬了抬眼,两人的视线磕磕绊绊地对到一起。


    祁曜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有哪里不舒服,不会瞒着我。”


    宿煜艰难地喘了口气,腰弯得更厉害,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来,“胃疼。”


    祁曜听了,当即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回椅子上,然后拿起他的杯子快步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端来一杯新的热水,递到宿煜手里,连同胃药一起,忧虑道:“下次别这么拼了,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宿煜云淡风轻地从药瓶里倒出胶囊,像吃糖一样塞进嘴里,然后就着水咽下去,笑着扯了扯祁曜垂在身侧的手,“别这么紧张,就是老毛病,我缓一下就好了。”


    祁曜摇摇头,他看着林渡空着的座椅,“他不一定会念着你的好,不是每个人都值得。”


    说这话时,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嫉妒与偏见,他只是从心底里心疼宿煜,他看不得宿煜用透支身体的方式对任何人付出,也包括他自己。


    宿煜沉默了良久,“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等价交换,无愧于心就好了。”


    他垂下眼眸,目光在颤动的长睫下变得破碎,嘴角自嘲地扬了半刻,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喃喃,“其实,我也是不值得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