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许昭宁哀哀叫出声
许昭宁彷佛置身一场没有尽头的暴雨中。
丰沛的雨水灌溉进全身, 他张口喘息,又被制住口鼻,舌尖被拽出, 迎接男人粗暴的疼爱。
他感觉到今晚的裴翊不太一样。
温柔化身为粗暴, 和风细雨变成了迫不及待, 连早已学会的深浅有度都要重新学习。
过度的刺激让许昭宁哀哀叫出声。
眼泪又一次被男人吻去,滚烫的潮湿落在那颗泪痣。
男人低声问:“是因为这颗痣?这么爱哭。”
不……
是因为你……
许昭宁背脊贴到了冰凉的床靠, 一下一下敲打着, 发出有些钝痛的声响。
他受不住, 哭着逃离。
又被男人拽住脚踝, 强行摁至身.下。
有些发狠的声音靠在他耳边,“你想去哪?”
“你以前从不这样……”许昭宁哽咽。
男人闻言, 动作一顿, 像是恍然惊觉什么, 收敛了力气,抱着他道歉。
“对不起,宁宁。”
许昭宁听这三个字听得快烦死了。
他抽泣着扒开男人的手, 男人紧紧抱着他, 不住地道歉,动作却又重新开始。
“对不起, ”男人亲吻他,“乖宁宁, 一会儿就好了, 宁宁乖。”
他哄骗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生疏。
许昭宁像是回到了儿时襁褓中。
他被紧紧包裹着,被一遍一遍诱哄,在甜言蜜语中被榨干了所有。
他咬着手指, 直至最后,哭声都开始颠三倒四。
……
行至凌晨,窗外还真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许昭宁含着泪,不知是睡还是晕了过去,极度的疲惫令他陷入深深的梦中。
面前,身处暗处的人久久地凝视着。
他没有吻掉那颗最后的泪珠。
他的拇指摩挲着许昭宁透红的脸颊,将那颗摇摇欲坠的泪,涂抹到了他被吮得发红的痣。
轰隆隆——
闪电与雷声罕见地交叠在一起,透过拉了半扇的窗帘,将屋内彻底照亮。
裴昼隐深邃的五官在黑暗中时明时暗。
一种冷静、愉悦、迷茫交加的情绪,在他的脸上糅杂,冷漠像一层融化的面具,也像一层禽兽的糖纸外衣,被暴雨浇得无处遁形。
他几乎是痴迷的目光,将许昭宁全身上下打量一遍。
许昭宁被他弄得很糟糕。
初见时像个在壁橱中被好好打扮的洋娃娃,如今像是个任人揉搓的玩具,腿也合不拢。
随便哪里被他轻轻一摸,直打颤。
白日里得知许昭宁和裴翊复合的暴怒,在此刻已全然消失了。
只剩下满足,无尽的满足。
原来欲.望被满足的滋味是这样,令人心神愉悦,他的灵魂都在躯壳中微微发颤,几乎要脱离本体,在空中漂浮几圈再回来。
然而就算是灵魂,估计在此时此刻,也会紧贴着许昭宁。
愉快填充着裴昼隐的每个细胞,令他暂时放下了嫉妒、憎恶。
就算是复合了又能怎么样?
他们两个复合,他反倒能更好的掌控许昭宁,整个裴家上下,除了和他父母常住的那些佣人,剩下哪里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裴昼隐从不否认自己的恶劣。
他不是什么好人,曾经为了裴家的掌管权,使过的计谋,做过的事,比很多人一生的手段加起来都多。
若不是为了维持外界的形象,可能他连他父母都早已舍弃。
弟弟的恋人又如何?
又不是真的结婚了,就算是结婚,也能离婚,不是吗?
裴昼隐又在许昭宁唇上心安理得地亲了两下。
……
许昭宁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
从前裴翊照顾他,很少完全不管不顾,昨夜也许是小别重逢,又想他想到发疯,把许昭宁搞得叫都叫不出来。
睡过去后根本没做梦。
醒来时,身上干爽整洁,裴翊抱着他清理过。
然而,他却在自己的房间里。
也就是裴家安排给他的那间客房。
昨夜的一切犹如一场春梦,过后了无痕迹,要不是身上的酸软提醒着他,他可能还真以为做了一场梦。
拿着盲杖往外走时,他发现裴翊用盲文给他留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最近裴家厨房里会做的餐食,又告诉他让他该如何找人点菜。
这是他住了两天,从来没人告诉过他的事情。
之前裴翊怎么没告诉他?
疑心像水面上被风吹皱的波纹,泛起一瞬,接着又被抚平。
也许是前几天裴翊自顾不暇。
他自己都顾不住,饭菜都是佣人端过去劝着他吃,又怎么可能想得起来告诉他该怎么在裴家生活呢?
许昭宁拿着盲杖出去,又在走廊里遇见了个人。
裴昼隐。
因为昨日被裴昼隐闯进房间质问的事,许昭宁对他心有余悸,主动避让。
裴昼隐却停了下来。
他今天精神状态似乎正常,很平稳,没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也没对许昭宁动手动脚。
“去找裴翊?”他问。
许昭宁怕他再跟着,没说他去吃早餐,只简单点了点头,算是就着他的话找台阶。
两人擦肩而过。
然而几分钟后,又一次在裴家的餐厅撞上。
裴昼隐倒是没有嘲笑他,只是声音听着有笑意:“来吃饭?”
许昭宁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后,裴昼隐坐在了他的旁边。
距离有些太近了,许昭宁身形僵硬。
裴昼隐却像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那样,询问了起来:“听说昨天裴翊一天都有好好吃饭?”
聊裴翊,许昭宁倒是还能和他聊下去。
尽管他们之间……有过那样污糟暧昧。
许昭宁依旧是“嗯”一声。
裴昼隐道:“说起来,我们裴家还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他可能过不了几天就饿死了。”
许昭宁听着他的语气,却不像特别感激的样子。
他不愿和裴昼隐多交流下去,埋头吃饭,小声说:“没什么好谢,就算是陌生人,该帮我也会帮。”
裴昼隐意味不明:“是吗?”
许昭宁迅速吃完饭后——裴昼隐似乎也吃完了,两人又是一同起身。
他已经顾不得裴昼隐是不是故意的,只想赶紧远离他。
然而越是慌乱,越是出糗。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外走时,裴昼隐忽地顿住,伸出指尖指了指他的脖子。
“你的这里……大概在你喉结和锁骨之间左侧三分之一的地方。”
许昭宁猛地捂住脖子。
他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东西。
裴昼隐状似无辜,“是被蚊子咬了吗?”
第22章 第 22 章 很像是……吻痕。
裴翊叫了许昭宁好几声。
许昭宁回神, 手还捂在锁骨处——虽然痕迹是被裴翊弄出来的,可他还是忍不住羞耻。
他知道亲吻会留下痕迹,而裴昼隐之前也在他身上……怎么可能不清楚?他这是在明知故问!
裴翊问他:“你今天怎么了?感觉魂不守舍的。”
许昭宁摇了摇头。
他对裴翊同样心情复杂。
明明已经分手, 他也打定了主意不想复合, 可昨天夜里还是没忍住诱惑, 和裴翊上了床。
裴翊的视线落在许昭宁遮遮挡挡的手上。
许昭宁的手腕处,有个玫红色的印记。
很像是……吻痕。
很新鲜、很鲜艳, 应该是刚留下不久, 明晃晃地待在他的手上。
可是, 谁能在许昭宁身上留下这种痕迹?
裴翊问:“宁宁, 能不能帮我拿张纸巾?就在你右手边的位置。”
许昭宁没做他想,移开捂住锁骨的手, 抽了一张纸给他。
被他遮遮掩掩的地方, 反而干干净净。
裴翊不动声色, 假装没有看见,依旧笑着道:“今天家里会来园艺老师,要不要过去看看?”
在房间里憋着也是憋着, 许昭宁点了点头。
*
园艺老师是个很和煦的中年人。
本来他是不授课的, 不过许昭宁和裴翊在他身边搭话,他也会应和, 一来一回,倒是搞得像什么花艺小课堂。
和园艺老师说话时, 裴昼隐不知何时进了花房。
裴翊的视线与裴昼隐对视。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在看见裴昼隐的瞬间,并不是高高兴兴对大哥打招呼,而是下意识扫视裴昼隐身上。
可紧接着,他反应过来——这是他亲哥, 他能在亲哥身上找到什么?
许昭宁手腕那个位置……就算是他自己咬出来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裴翊扯出个笑容:“哥,你这个时间不去忙,怎么有时间过来?”
“看见你们和老师聊得开心,过来看看你们在学什么。”
在裴昼隐声音响起的瞬间,许昭宁的背脊就僵住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裴昼隐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也许是见识过裴昼隐喜怒不定的一面,他对裴昼隐的感情便只有紧张和惧怕。
裴昼隐和园艺老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接着,在两人不远处施施然坐了下来。
正好能将许昭宁完整印在视线中。
许昭宁和裴翊都有些不自在。
好在,裴昼隐一如既往的安静,尽管存在感很强,却并未多插嘴。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园艺老师都没什么影响,他倒是乐意和这些富家少爷们说说话,过后能拿到手的报酬也多。尤其是裴家,属于富人中比较大方的。
“其实打理花束也是比较耗费精力的一件事,都说爱人如养花……”
听着老师说话,裴翊忽然想起什么,“宁宁,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出去玩?那时候也有个老婆婆拦着我们,说什么爱人如养花,推销她卖的花。”
许昭宁嗔怒,“你好好听老师讲课。”
裴翊觉得他这副老老实实的模样乖巧可爱极了,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许昭宁觉得他在嘲笑自己,更恼怒了,摸到他的手,在底下掐了他一把。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全被裴昼隐扫入眼底。
他淡淡地盯着,眸色暗沉了一瞬。
许昭宁勃然小怒:“我让你好好听课,有什么好笑的。”
“我不是在嘲笑你,”裴翊凑近他,贴着他的脸颊窃窃私语,“就是觉得你太可爱了。”
许昭宁一怔。
随后,他的耳根弥漫上来一股淡粉色。
他坐在满园芬芳的花园中,稚嫩而生涩的表情莫名动人,人比花更娇艳几分,无神的双眼也衬出几分水盈盈的灵活。
园艺老师也笑着道:“我不是那种学校里古板的老师,接受‘学生’上课说小话。”
许昭宁更是红着脸把头垂了下去。
这可能就是“家教”和在学校里公共教师的不同,像裴翊这种人,不用遵守学校里的规则教条,倒显得他跟个小古板似的。
园艺老师又道:“你们感情可真好。”
奉承裴翊从小到大听得耳朵起茧,却从来没有哪一句话,能让裴翊像今天这么高兴。
他一时间又是苦涩,又是开心,悄悄握住许昭宁的手。
许昭宁犹豫一瞬,没有挣开。
裴昼隐的视线死死定格在两人相握的双手。
——从昨晚到早晨的好心情,只需轻轻的一秒钟,便能被击碎。
他头一次发现,原来他的情绪也能在短时间内产生剧烈起伏。
许昭宁的手腕上翻,露出了那枚艳红色的吻痕。
是他留下的痕迹。
暂时被缓解的欲念,在情绪的波动下,又蠢蠢欲动,更深层次的渴求疯狂翻涌。
被触碰过的肌肤发痒,从神经深处递出,他磨了磨牙,以掩盖瞬间的失态。
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和许昭宁上了床,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念头?
小情侣你侬我侬,裴昼隐犹如误入的局外人,被排斥在外。
或许本来也是。
裴翊与许昭宁光明正大的接触,裴昼隐却只能在暗处窥伺。
甚至于,许昭宁现在还在认为,昨夜和他上床的人,是裴翊。
或许他现在对裴翊表现出的依赖,也有昨夜裴昼隐的“功劳”。
裴昼隐闭了闭眼。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等裴翊许昭宁和园艺老师聊完天,裴翊再侧头看时,只看见了空荡荡的椅位。
园艺老师注意到了,“你们兄弟的感情看起来也不错,你哥哥明明对花园园艺不感兴趣,却还是一直看着你们。”
裴翊微怔:“是吗?”
许昭宁更是莫名的紧张。
这一节突如其来、气氛微妙的园艺课,就这么在平静中结束了。
裴翊彷佛有心事——这几日他的心情,除了对着许昭宁强作欣喜,根本没怎么高昂过。
许昭宁想让他好好休息,上完课之后,他也累了,打算去睡个午觉。
两人暂时分开。
裴翊去了书房,却迟迟没有敲门。
只要是裴昼隐在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浸泡在书房中,从前是被裴夫人逼迫着学习,到如今是自愿处理工作。
平日很少有人敢打扰他,佣人经过他的书房时,都会屏息凝神放轻脚步。
裴翊的手举起了好几次,在又一次鼓起勇气敲门时——门自己开了。
门内,露出裴昼隐平淡如水的脸。
“有事?”
裴翊干笑一声:“没什么……”
他的视线往书房内飘去,裴昼隐察觉到他的探究,主动大大方方地让开了路,返身回去。
“想进就进。”
裴翊这才回神,顿时有些懊恼。
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裴昼隐是他亲哥,从青春期至今,没对谈恋爱表现过任何的念头,他怎么能因为许昭宁手腕上不明来历的痕迹,就将两个人都怀疑了?
裴翊已经踏进去的脚缩了回去,“我没有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你等会儿下去吃饭吗?”
他还是不够大胆。
裴昼隐与他对视,勾了勾唇角。
裴翊也跟着笑了笑。
裴昼隐淡淡道:“好啊。”
*
尽管才不久刚下过雨,太阳一出来,屋内的温度便又升高了。
许昭宁没有如自己设想的睡午觉,而是在处理客户的问题。
他最近不接单,但还是会有老客户来咨询他,他能线上解答的,会帮着线上解决问题。
在许昭宁听客户录制的钢琴音入神时,忽地听见了敲门声。
他一顿,没有拿盲杖,而是在屋内摸索着过去开门。
对方也很有耐心地等待,没有催促。
开门的一瞬间——对方便掐着他的下巴吻了过来。
略微粗暴的一个吻,许昭宁都听见了牙被磕到的动静,他眉头蹙起,含糊不清道:“你干什么?放开我……裴翊!”
对方在听见他呼唤的名字时,停住了动作。
许昭宁闻到了他身上的花香,是他们今天在花房待得时间太久染上的。
对方松开了他,静静盯着他看了片刻。
接着,像是报复似的,含住他的唇,用虎牙磨蹭,亲昵又暗含危险。
“宁宁,今天的花艺课,开心吗?”
第23章 第 23 章 “你哥不像个好人。”……
短短一会的功夫, 许昭宁觉得裴翊像变了个人。
明明之前独处,碰个手都是极限。
可现在却能若无其事地和他调.情。
这令许昭宁产生了些许的违和感,然而不等他的疑心停留, “裴翊”便放开了他。
对方犹如视察, 似乎在屋内扫视了一圈, “刚刚在干什么?”
许昭宁莫名有几分紧张。
这让他想起他和裴昼隐相处时。
这两人不愧是兄弟,不仅声音相似, 生活中偶尔也能让他恍惚。
许昭宁道:“没什么……不过是有个客人来咨询。”
裴翊一向对他的工作不感兴趣。
这源于裴翊是个音痴, 不是彻底的五音不分, 但唱歌也绝对不在调上。
曾经他说过, 对许昭宁心动是见过许昭宁弹钢琴。
后来许昭宁细想,怎么想都像是见色起意。
不过, 这大概也是爱情最初的本质。
因为感情都是后面慢慢培养起来的。
出乎意料的是, 这次裴翊倒是配合他, 多问了几句:“找你线上调试钢琴?钢琴这种东西,线上能说明白?”
许昭宁一愣:“你以前不是对这些从来都不感兴趣吗?而且,你不是对钢琴一窍不通?”
裴昼隐一顿。
他差点忘记了。
小时候的裴翊皮得像只猴子, 寻常人根本制不住他, 裴家前脚安排钢琴老师来教课,下课时他能把琴键拆得七零八落。
与他相反的, 是裴昼隐。
裴昼隐对钢琴的兴趣也不大,但是他从小沉稳, 坐得住, 硬生生被裴夫人摁在钢琴前学到了十级。
裴昼隐清咳:“看我哥弹过。”
许昭宁意外:“你哥居然会弹钢琴?”
裴昼隐:“这有什么好意外的吗?”
难不成他看起来比裴翊还音痴?
哦对,忘了许昭宁看不见。
“主要是你哥,”许昭宁不知想到什么,乐了一下, “他不像是对艺术类的东西感兴趣的人。”
这点他倒是没判断错。
裴昼隐对这些确实不感兴趣。
“是吗?”他不动声色,“那在你眼里,我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许昭宁顿住,和裴翊提起他哥,总让他不自在。
脑海中频频闪过之前在度假酒店时,他对着裴昼隐扒开衣服,而电话那头还连着裴翊……
停,不能再想了。
“怎么聊起你哥来了,”许昭宁垂头,是个逃避的态度,“我也不了解他。”
裴昼隐眼眸逐渐暗沉。
本来可有可无,许昭宁的逃避,倒更想让他听听许昭宁在他弟弟面前,是怎么评价他的了。
“说说嘛,”他拿捏着弟弟的语气,“反正我又不会告诉他。”
许昭宁想了想,“我和他不熟。”
裴昼隐语气平淡:“嗯。”
“不过我总觉得,”许昭宁道,“你哥不像个好人。”
裴昼隐:“……”
许昭宁继续道:“是你让我评价的,不要再跟我维护他,我不想听。”
裴昼隐沉默了。
片刻后,他换了个话题,彷佛从来没问过,也好像没从许昭宁那里听见对自己负面的评价。
*
吃饭时,裴翊早早坐下,等着许昭宁下楼。
先下来的是裴昼隐。
在他出现后不久,许昭宁一起跟着出来,就好像……两人刚从一个房间里出来一样。
裴翊先前冒出的想法,经过一个中午的沉淀,已经被他压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未免太过荒谬,也许是许昭宁和他分手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才让他胡思乱想,连他亲哥都编排上了。
因此,裴昼隐和许昭宁一前一后出现,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三个人各占据一角,彼此之间距离都不近。
吃到一半,裴翊忽然道:“对了,我想了想,明天我们要不要出去玩?哥,你也很久没有好好放松过了吧,每天都是工作,不如我们一起出去玩一玩呢。”
又是他熟悉的作风。
很多时候,裴翊的热情总显得那么“不合时宜”,譬如此时,裴昼隐的工作哪能说不干就不干?
况且,他们两个出去,身边跟着个裴昼隐,算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裴昼隐擦了擦嘴,淡淡道:“不去。”
裴翊也没勉强,“那宁宁……我们两个?”
他真实的目的在此。
许昭宁一时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他留下来本来就是为了他,他直说,他有可能不答应吗?非得拐弯抹角。
“好。”他说。
*
隔天早晨。
一大早,许昭宁和裴翊就出发了。
车上,裴翊略有些忐忑,他在许昭宁面前,不再那么理所当然,反而变得小心谨慎。
“宁宁,”他问,“我昨天说得那么突然,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
许昭宁笑了笑,“不会,这不就是你的性格吗?”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裴翊的心血来潮。
然而如今再纠结那些,许昭宁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到了目的地。
许昭宁万万没想到,裴翊把他之前的那个朋友约了出来。
在听见对方的声音时,许昭宁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昨天吃饭时,裴翊要把他哥也一起叫上。
恐怕就是害怕场面失控,需要他哥来把关。
“我来介绍一下,”裴翊扶着许昭宁的肩膀,“这个是我的好朋友,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前不久刚回来,她叫霍婉。”
霍婉笑着冲许昭宁打了声招呼,“久仰,裴翊一直和我说起你。”
裴翊对着许昭宁低语:“我们之前……可能有点误会,今天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聊开?”
许昭宁浑身僵硬。
他本已不想再回忆,那天裴翊说过他什么。
——可为什么,裴翊非要把他们之间不堪的记忆再扯出来?
明明那一晚,他默许了裴翊和他上床,已经是让步。
裴翊的行为,像是一个赤裸裸的耳光,又一次扇在了许昭宁的脸上,让他觉得羞耻。
许昭宁转身想走。
接着,他听见了裴翊有些紧张的声音。
“……哥?你怎么来了?”
裴昼隐的脚步声靠近,走到了许昭宁的身边。
他似乎是刚从哪里赶过来,许昭宁闻到了他身上沾染了一点不属于他的香薰气息。
“不是你叫我来的?”裴昼隐道。
许昭宁头一次因为他的到来,而长舒一口气。
第24章 第 24 章 “我怎么觉得,明明是你……
场面一时间有些复杂。
裴昼隐在, 大家都变得沉默稳重,生怕说错了什么话。
霍婉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想招惹麻烦。
而裴翊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许昭宁解释。
他偷瞄许昭宁的脸色, 觉得许昭宁现在实在算不上开心。
解释的事情或许要找机会了。
忽地, 许昭宁放下了杯子, “我去个厕所。”
裴翊立马也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许昭宁垂眸, “不用。”
裴翊厚着脸皮, “让我陪着你吧, 这种陌生的地方你要怎么找厕所?还是我陪着你更保险一点。”
许昭宁道:“我可以叫服务员。”
裴翊哽住。
望着这两人一来一回的拌嘴, 裴昼隐的脸色晦暗不明,双手交叠, 拇指摩挲着袖口。
许昭宁自己敲着盲杖走了。
裴翊见状,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像一只粘人的小狗。
一时间只留下了霍婉和裴昼隐。
霍婉打小就怵他,比裴翊还害怕他这个大哥,更是不敢和他搭话, 只尴尬地笑笑。
“霍小姐, ”裴昼隐状似不经意,“听说你从国外回来后, 很少应别人的邀约,怎么今天裴翊约你,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出来了?”
霍婉一愣。
这不太像是裴昼隐能问出来的问题。
大部分男人都有给人当爹当长辈的爱好, 哪怕他们的辈分并没有高多少,但裴昼隐从不。
谁都知道,裴昼隐除了钱和权,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更不喜欢掺和他们这些年轻人的圈子。
霍婉不清楚他问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她尽量小心谨慎,不想掉入裴昼隐的圈套:“这不是之前裴翊和我说话,导致您……弟妹?误会了,我帮忙过来解释解释吗?”
误会。
裴昼隐眸光轻闪,这应该就是之前裴翊和许昭宁闹分手的原因。
“什么样的误会?”
“这……”霍婉不知道该不该说。
裴昼隐放缓了声音,道貌岸然的唬人,“他们的事情闹得家里不安宁,我总该关心关心。”
这么一说,霍婉明白了。
……
许昭宁知道裴翊一直跟着他。
他不想搭理裴翊,于是便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
直到裴翊上前拉住他的手腕,轻轻扯他,“宁宁,我可以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许昭宁站住,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裴翊的触碰,令他感到无法忍受,只想尽快抽离,“解释那天你没有在背后和你的朋友一起议论我?”
裴翊哑然。
许昭宁道:“还是解释,你我的感情当中,你没有对我产生过厌烦的情绪?”
“——当然没有!”裴翊拉紧了他,“宁宁,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对你从来没有产生过厌烦……”
“那也没有过动摇吗?”许昭宁质问,“在你妈不喜欢我,但是我也不配合讨好的时候;在我被带去秀场,哪怕人靠衣装,眼睛还是照样看不见的时候……”
“宁宁!”裴翊低吼了一声。
许昭宁住了嘴。
眼睛,是他心里的一道疤。
裴翊爱他所爱,感他所感,久而久之,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他的眼盲,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默契。
裴翊的声音有点颤抖,“你骂我就好了,骂我什么都行,但你应该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因为你的眼睛……”
许昭宁也有些鼻酸。
裴翊拉起他的手,贴在脸上,“我倒情愿你打我一顿,随便你打,随便你骂,可是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打你骂你有什么意义?”许昭宁声音发闷,“就算你没有那么想过,可是你对我性格的不喜欢,是真实的。”
裴翊僵住。
许昭宁的声音委屈且哽咽,“你那天跟你朋友说,你情愿我是她那种性格,可是裴翊,你当初喜欢我,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这种性格吗?”
他擦了擦眼泪,抽出手,“如果你根本不喜欢我的性格,那谈什么喜欢我呢?”
裴翊没了动静。
许昭宁有种果然如此的失望,他摇了摇头,咬着唇自己一个人走开了。
……
裴翊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原处。
霍婉看他脸色不对,“怎么了?又吵架了?你对象呢?”
裴翊这才回神,擦了擦流下来的泪,“他……他不是自己先回来了吗?”
裴昼隐抬眸,慢慢坐直了身体。
霍婉道:“哎呦喂,这是又吵架了?我早跟你说过你下跪也比找我来靠谱,你非不信,他一个瞎子,自己一个人跑到哪都危险,还不快去找。”
裴翊瞪她,“别叫他瞎子。”
裴昼隐起身,率先他们走了几步。
裴翊问:“哥,你干什么去?”
裴昼隐头也不回,“找人。”
本来裴翊没觉得紧张,这下也被搞得有些急切。
霍婉盯着裴昼隐的背影,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明明是你对象,你哥比你还急呢?”
裴翊道:“我哥只是比我有安全意识,你瞎猜什么呢?”
霍婉住了嘴。
*
许昭宁走出去大概十分钟,才发现自己应该是走错路了。
裴翊不知道找的什么地方,地广人稀,连服务员都没撞到,他在陌生的地方方向感差,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好几圈,那些伤心的情绪顿时散开。
忽地,他的盲杖似乎是打在了铁栏杆上。
许昭宁拿开盲杖,手抚摸上去,被上面的尖刺给划了一下,立刻出现了个血口子。
他“嘶”一声,指尖凑到鼻尖,闻到了血腥味。
“——别动。”
男人迅速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许昭宁没第一时间判断出来他是谁。
对方捧着他的手,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拿着手绢简单处理了一下,帮他包上。
许昭宁愣住,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清爽的味道。
还有不同于裴翊的,低沉的嗓音。
“刚刚刺伤你的铁丝生锈了,回去要打针。”
带着热意的手,像是不经意,包裹住许昭宁冰凉的手。
许昭宁:“裴、裴昼隐?”
裴昼隐沉默片刻,“反应这么迟钝?”
许昭宁慢慢后退半步。
想抽出手,却在男人的力道下不能动弹,挣扎也显得很无力。
裴昼隐凝视着他,嗤笑:“不仅胆子小,还笨。”
许昭宁:“……”
第25章 第 25 章 ……许昭宁,嘴唇像是被……
忽地, 裴昼隐的目光顿住,死死盯着许昭宁的嘴唇。
……许昭宁,嘴唇像是被人亲吻过。
有过亲吻这瓣唇的经验, 裴昼隐自然知道这里无人触碰时是什么模样, 被人碰过后又是什么模样。
被亲过后什么模样, 被咬了又是什么样。
——他们接吻了?
裴翊好像还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许昭宁在他愣神的瞬间,趁机抽回手, “谢谢你, 不过我自己能行。”
忽然的抽离, 打断了裴昼隐的思绪。
裴昼隐的声音不知为何冷了下去, “你能行?你要是能行,也不会撞到护栏了。”
许昭宁一时窘迫。
裴昼隐嘴毒的话酝酿在喉咙里, 始终没能说出来。
他意识到, 以他现在这个“哥哥”的身份, 不管是质问许昭宁和裴翊吵架,还是问他们有没有接吻,都没有资格。
裴昼隐眼中情绪翻涌。
许昭宁无知无觉, “我这是走到哪里来了?”
裴昼隐回神, 在四处张望了一圈。
他只顾着找许昭宁,连过来的路都没留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 许昭宁能惹得他这么牵肠挂肚?听见他走散,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裴昼隐理直气壮:“不知道。”
许昭宁的脸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像是在质问裴昼隐, 他们之间到底谁才是瞎子。
裴昼隐不慌不慌:“要么原地等着, 总能等到有人来找,要么我们自己找回去的路。”
小朋友都知道,和家长走散了要原地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裴昼隐在身旁。
许昭宁各种复杂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也没有什么落单的惶恐。
有个人陪着, 确实能好很多。
哪怕这个人是他不喜欢的裴昼隐。
许昭宁犹豫道:“那我们……还是等等吧。”
裴昼隐不置可否。
接着,许昭宁发现了他这个选择的错误。
他和裴昼隐,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气氛一时间僵持住。
他觉得自己和裴昼隐这样一起站着,怪傻的。
几分钟后。
“要不……”许昭宁弱声道,“我们还是自己找找回去的路吧。”
反正是在营业场地里,这个地方就算再怎么大,也不至于大到把人走丢。
如果路上能遇到服务员就更好了。
裴昼隐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许昭宁觉得怪怪的。
好像他说什么,裴昼隐都听他的似的。
他被自己这个诡异的想法搞得浑身一震,逃避似的,率先走在前面。
裴昼隐任由他摸索着走,没有开口提醒的意思。
直到许昭宁跌跌撞撞,摸到了……一颗树?
裴昼隐这才施施然道:“你再往前,应该能进深山老林了。”
许昭宁无语凝噎,裴翊究竟带着他来的是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很多达官贵人喜欢过来放松,”裴昼隐像是知道他想什么,“裴翊选这里,应该是顾忌霍婉的身份,她这两年在国外当模特,小有名气,来这种地方不会被认出来。”
许昭宁一愣。
原来又是为了霍婉。
裴昼隐观察他,视线在他脸上扫过,漫不经心问:“吃醋了?”
“怎么可能?”许昭宁立刻反驳,“我吃裴翊朋友的醋干什么。”
裴昼隐像是嘲讽,“我都没说谁,你怎么知道我在问什么?”
许昭宁张了张嘴。
他一时间不想再和裴昼隐说话,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这一来一回,倒是让他对裴昼隐的惧怕降低了不少,只剩下对裴昼隐恶劣的讨厌。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走哪个方向,摆烂似的,随便乱走。
然后就踩到了松软潮湿的土壤。
他的脚没有反应过来,脚下的路质地变软的瞬间,以为自己踩空了,大脑先传来一阵眩晕。
他双腿一软——接着,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稳稳扶住。
后背靠到了一个宽阔中,带着点熟悉的胸口。
“告诉过你,再走就进树林了。”
不知道是不是许昭宁听错了。
他总觉得裴昼隐无奈的语气中,夹杂着一点……柔和?
裴昼隐问:“脚有没有崴到?”
许昭宁怔愣着摇了摇头。
裴昼隐松开他,手直勾勾朝着许昭宁的脚踝摸,被碰到的瞬间,许昭宁哆嗦了一下,总觉得裴昼隐的动作太过自来熟。
裴昼隐一贯强势的风格,根本不给许昭宁拒绝的机会,在许昭宁被握住脚踝站不稳时,他直接横抱起许昭宁。
许昭宁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他悬空时,不安地蜷缩了下脚趾,随后耳边听见脱衣服窸窸窣窣的声响。
被放下时有一瞬间的失重感,屁股坐到了柔软的面料。
是裴昼隐把他的外套脱了下来。
这件不知道价值有多高昂的外套,轻飘飘成了许昭宁的屁股垫。
被小心细致地检查脚踝时,许昭宁的汗毛先他的理智一步竖了起来,他抗拒的手伸出去,结果好像碰到了裴昼隐的头发。
裴昼隐……靠他这么近吗?
是弯着腰,还是蹲下来,还是半跪着,在看他的脚?
许昭宁触电般缩回手,局促到脚趾扣地,“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是吗?”裴昼隐质疑的声音,“不会在逞强吧?”
许昭宁没听出他是故意的,还乖乖摇头,“没有,真没有。”
他感觉自己的脚背,好像被抚摸了一下。
他还傻傻的没觉得是冒犯。
裴昼隐“好心”提议,“那不如就这样等着吧。”
事已至此,许昭宁也没了别的意见。
和裴昼隐待着纵使煎熬,可被他状况百出的行为一搞,似乎也变得没什么了。
许昭宁祈祷着裴翊能快点来。
裴昼隐似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外套覆盖的地面就那么大,已经被许昭宁坐了,他坐下后自然只能直接接触泥土,许昭宁数次想开口,把外套还给他。
不等他说,许昭宁的手机响了起来。
许昭宁愣住了。
——都快把他有手机这件事给忘了。
那他们在这里等什么?直接给裴翊打电话不就好了?
来电是朗读模式,开了外放,备注是简洁的“爸爸”。
“喂,”许昭宁起身,走远了一点,“爸,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裴昼隐起身,静静地看着许昭宁走远。
他没有像许昭宁想象的那样坐下,他有洁癖,接受不了泥土沾染衣服。
许昭宁纵使走远,这片地方就他们两个人,说话声也避免不了被听见。
裴昼隐没提醒他这掩耳盗铃的行为。
相反,他听着许昭宁和家人打电话,若有所思。
“怎么又要钱?这个月初不是刚打了吗?”
“我当然知道他要上学,但是我当初上学的时候,不是没有花这么多钱吗?”
“你该不会被谁给骗了,染上了什么不该有的消费吧?”
对方似乎被许昭宁的话惹怒,隔着很远,裴昼隐都听见了对方生气的训斥。
许昭宁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
最终,他说:“这是这个月最后一次,不管怎么样,你们把那些不该报的兴趣班都退了。”
“我对我弟弟狠?”许昭宁笑了一下,“可是当初我上学的时候,你们也没在我身上投入那么多,怎么到了他,就什么都答应呢?”
他挂断了电话,由于情绪起伏,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自己静了很长时间,这才回到裴昼隐身边。
“很不公平吧。”裴昼隐忽然道。
许昭宁蹙眉,“你偷听我……”
“不是我想听,附近就我们两个人,不想听也能听见。”裴昼隐道。
许昭宁泄气,“算了,听见就听见吧。”
谁家里还能没点矛盾呢?
就算是裴家如此富贵,裴昼隐与他父母不也有罅隙吗?
裴昼隐盯着他沮丧的侧脸,缓缓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没有必要那么辛苦?”
这句话被远处裴翊的呼唤给覆盖掉了。
裴翊一路小跑过来,焦急得满头是汗,“宁宁!”
裴昼隐的脸色如常。
许昭宁听清了他的话,却不敢深想,逃避似的,走向了裴翊。
裴翊上下打量他,“宁宁,你没事吧?”
许昭宁摇了摇头。
裴翊注意到了他手上裹着的手绢,微微一愣。
他们家,只有裴昼隐会随身携带手绢,都是特别定制的,每一条的上面都有金丝边。
裴昼隐先找到了许昭宁,却没有立刻带着许昭宁回去,反而和他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
两个人独处。
他的手绢还到了许昭宁的手上。
问题是——裴昼隐有洁癖。
他从来不让人碰到自己,手绢的存在也不是为了擦东西,而是为了在有需要时,隔开他与旁人的接触。
“这是什么?”裴翊拉住许昭宁的手。
许昭宁道:“哦……我被铁丝划了一下,你哥帮我包扎了下伤口。”
裴翊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可紧接着,他又看见,裴昼隐微微弯腰——从地上,把他的外套拎了起来。
脏的外套。
裴翊了解他哥,他知道他哥从来不在外面随便乱坐,就算是他拿着外套垫了一下,也该直接扔掉才是。
可为什么又捡了起来?
这外套,是给谁坐的?
裴翊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试图看出些什么。
许昭宁低着头,小声道:“快走吧。”
“等等,”裴昼隐忽然道,“你需要去医院打针破伤风。”
许昭宁顿时皱巴着一张脸。
裴翊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抢先道:“哥,你不知道,他特别害怕打针,小时候为了躲疫苗,还自己从医院里跑出去过。”
“是吗?”裴昼隐视线淡淡地落在许昭宁身上,“可打针总比得病好,不是吗?”
“这倒是没错,”裴翊勉强扯了扯唇角,“那我带着他去趟医院。”
裴昼隐不置可否。
他没阻止,也没主动提出来送两人,倒是让裴翊长舒一口气,握紧了许昭宁的手。
裴昼隐的视线终于从许昭宁身上挪开。
裴翊心中像被什么堵住,又要告诫自己,子虚乌有的猜测,不能当真。
可在和许昭宁一起走时,还是没忍住,搂住了许昭宁的肩膀,用半个身体挡住了裴昼隐的视线。
待两人走后,裴昼隐在原地站了片刻。
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拨了个电话。
“想个办法,现在把裴翊给支走。”
*
许昭宁静静地站着。
有过之前的教训,他不再自己擅自走动,裴翊让他在原地等着,他也就乖乖等着。
有道脚步声径直朝着他走来。
“您好先生,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对方笑着对他道,“有位贵宾让我们先将您送到停车场。”
许昭宁不明所以,“这位贵宾是否姓裴?”
“是的先生。”
许昭宁并不知晓,裴翊已经被支走。
上车时,车门自动向他打开。
许昭宁收起盲杖,摸索着上前。
在进入车内后,身形不稳,差点直接倒进车座,手撑住时,似乎碰到了一个人的大腿。
他吓得连忙抬起手。
“怎么了?”似乎是裴翊的声音。
许昭宁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是之前他闻习惯了的,裴翊身上的花香,最近裴翊户外活动得不多,太阳味道没有了。
他抬起的手被“裴翊”给攥住。
只剩下他们独处,许昭宁抿唇,没再给裴翊留面子。
他甩开了裴翊的手。
对方僵了僵,像是没料到他会直接甩开自己。
而前排的司机,更是瞪大了双眼。
——裴昼隐去主动牵他弟弟的恋人,已经足够叛经离道,可他是怎么敢直接甩开裴昼隐的?
司机视线闪烁时,直直撞进了裴昼隐警告的眼神中。
裴昼隐在警告他不要出声。
前挡板被裴昼隐升了起来。
许昭宁默默坐下后,自己缩在了角落里,离他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裴昼隐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无非是吵架了。
可,他们吵架,却要他来哄?
裴昼隐不知该气该笑。
他的手又一次伸过去,这次搂住了许昭宁的腰,动作中带着几分强势。
许昭宁这次直接打了他的手。
……一点力气没留。
和在裴昼隐面前的小心翼翼不同,对着裴翊,他肆意且不收敛。
两厢对比,许昭宁的双标令裴昼隐眉宇间不自觉带上了一点怒气。
可他又不清楚,为什么会对许昭宁区别对待的态度而生气。
许昭宁冷声道:“别和我说话。”
车内陷入了沉默。
脾气真大。
裴昼隐面无表情地想。
沉默了许久后,裴昼隐的语气变了变,有些刻意的柔和。
“能不能告诉我,我错哪了?”
第26章 第 26 章 ——他是我的。
“裴翊, ”许昭宁的声音透着几分不敢相信,“你是觉得我们的架还没吵完?”
当然,一直吵起来才好。
裴昼隐无不阴暗地想。
闪过这个想法的瞬间, 裴昼隐愣了一下。
他为什么会希望, 许昭宁和裴翊吵架?
明明许昭宁和裴翊吵起来, 对他最不利,他借着裴翊的身份和许昭宁接触, 如果裴翊的身份也不管用了, 那么他如何来接近许昭宁?
——用他自己的身份呢?
裴昼隐陷入了一瞬间的焦躁。
因为他意识到, 许昭宁惧怕他, 对他保持着防备,用他的身份来接近许昭宁, 恐怕是个很困难的事情。
但拿着裴翊的身份, 替裴翊哄人。
同样让裴昼隐想骂人。
凭什么呢?
裴昼隐道:“怎么会?”
他顿了顿, “我知道,今天我把霍婉带来,你心里很不舒服。”
许昭宁冷哼。
裴昼隐道:“……我错了。”
许昭宁的脸色虽说没和缓多少, 却也没最初那么难看了。
他撇过头去, 故意不对着他那一侧,“行了, 去医院吧。”
裴昼隐:“你不是害怕打针?”
“我害怕打针的话,就能不打了吗?”许昭宁冷嘲热讽, “在这点上, 你还不如你哥。”
裴昼隐难得在他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好话。
上一次听见许昭宁提他,还是在说他“不是好人”。
“我怎么不如他了?”裴昼隐追问。
许昭宁道:“起码他理性聪明,乍一看像个正常人。”
他这番话,完全是在回敬裴翊当时对着霍婉说的话。
亲近的人最知道扎哪疼。
如果在他面前的人是裴翊, 恐怕早已脸色大变。
他面前的裴昼隐,同样也沉默了。
许昭宁以为他被自己的话所伤,抿了抿唇,有些后悔。
他最讨厌吵架时上头,什么伤人的话都往外说,可他竟然也成了这种人。
“行了,”男人的语气似乎真的有些低沉,“先去医院。”
*
许昭宁怕打针,真的不是开玩笑。
他没失明前的幼儿园时期,当时流感肆虐,学校强制要求打疫苗。
他本来对针头的惧怕程度并不高。
当时打针的消息一传出来,整个班级的小孩都在哭,只有他好奇地探头探脑,看着四周哇哇大哭的孩子不明所以。
这种从容淡定一直持续到医生把针头亮出来。
雪亮的银针在医生的手中排气,由针尖呲出一条水珠,消毒棉球轻轻在皮肤上转了一圈,针头还没注入,就已经感觉到了刺痛。
等针头插进去时,许昭宁小嘴一瘪,眼泪姗姗来迟。
明明他是最晚哭的孩子,但是这段经历给他的心理阴影极大。
就算是失明,他脑海中还能完整地描绘出来针头的模样,消毒棉球触碰到他的皮肤时,鸡皮疙瘩瞬间能起一片。
这次护士给他消毒时也一样。
“别紧张,我们打针之前需要做皮试哈,比起打针稍微有点疼,得忍一下。”
比打针还疼?!
许昭宁的脸色都变绿了。
棉球触碰到他,他瑟缩了一下。
裴昼隐看着他竖起的汗毛,明知道许昭宁看不见,还是下意识护住了他的双眼。
温暖的大手覆盖住了许昭宁的半张脸。
许昭宁瞬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脸往对方腰腹钻,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贴住了对方温暖的皮肤。
硬邦邦的,几块肌肉的形状都能感受到。
接着,许昭宁的小臂一痛。
他攥紧了男人的衣服,手心出了一点汗,等松手时,衣服都留下了皱巴巴的痕迹,他浑然不知。
手下意识往皮试的地方摸。
裴昼隐眼疾手快,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别摸。”
“对,先别摸哈,”护士连忙道,“这个需要在你手臂上待够半个小时。”
她左看右看,“小帅哥,你找了个好男朋友啊,不仅长得帅个子高,还这么细心体贴。”
许昭宁笑了笑,“是吗……”
裴昼隐忽然打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和裴翊终究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这里人多眼杂,护士再描述下去,他不确定许昭宁会不会发现蹊跷。
哪怕在不久之前,他甚至还因为裴翊的身份而感到厌烦。
“没什么感觉,就是疼,”许昭宁没察觉什么,“皮肤紧绷绷的。”
护士道:“这是正常的,不是过敏反应。”
等护士走了,裴昼隐的手摸着许昭宁的脸。
柔嫩的皮肤在指腹下,一掐即破,他哂笑,“刚刚在车上的凶劲儿呢?”
许昭宁变了脸色,又一次打掉了他的手。
只是这次,像是被哄好了,说话也嘟嘟囔囔的,“要你管。”
“你要是不想让我管,”裴昼隐道,“等一会你打针,我就不陪你了?”
许昭宁:“……”
他掐裴昼隐的腰,撒娇的力道,气呼呼道:“你想走就走,没人拦你。”
接着,他问:“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威胁人呢?”
裴昼隐一顿。
裴翊当然不会威胁人。
他是家里的好孩子,父母的好儿子,所有恶劣的、阴暗的,都是裴昼隐。
许昭宁接着叹了口气,像是并不在意他随口说出的威胁。
或者,因为是裴翊说出来的,只要是裴翊,开这种有点过分的玩笑也没关系。
他像是苦恼,“半个小时的时间怎么这么长呢?”
都不用裴昼隐想着该怎么圆。
在许昭宁的眼中,只要是裴翊,一切都合理。
裴昼隐的心情一瞬间跌落,和许昭宁相处的每个瞬间,都像是在坐一辆决定着他情绪晴雨表的过山车。
裴昼隐的眼神暗沉,深不见底。
他忽地发现,也许是他的方向错了。
他嫉妒的,并不是裴翊能得到许昭宁的身体。
他更嫉妒的,是许昭宁对他、对裴翊的不同。
就算是他得到了许昭宁的身体,和许昭宁沉沦在欲海,一遍遍和他做.爱,可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
他在许昭宁这里得到的,永远都只是,许昭宁对裴翊的爱。
并不是许昭宁对裴昼隐的。
在许昭宁的眼中,裴昼隐依旧是那个可怕的大哥,只要稍微靠近,他能像只吓坏的猫那样瑟瑟发抖。
可当他以裴翊的身份时,哪怕稍微露出马脚,对许昭宁来说,也全都可以包容。
许昭宁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频率变了。
他抬头问:“你怎么了?对医院里的空气不适应吗?”
“……不,”裴昼隐恢复了平静,“没事。”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平静。
等打完针,过了观察期,许昭宁和“裴翊”一起回了家。
家里给许昭宁打的那通电话,让许昭宁有点焦虑。
他本来不想引着“裴翊”进他的房间,而是想看看有没有能接的单。
有时候,感情或许重要,但生活高于感情。
可“裴翊”似乎觉得,他打了针之后,连行动都要注意,于是在上楼时,就将他横抱起来,抱着他慢慢悠悠走。
期间还碰到了几个佣人。
这几个佣人先是诧异,呼吸都变了变,接着小心道:“少爷。”
裴昼隐“嗯”了一声。
许昭宁觉得奇怪,一般这些佣人,不都喊裴翊“二少爷”吗?
可能是因为裴昼隐不在家吧。
“裴翊”对佣人的态度,也有点过于冷漠。
许昭宁推了他一下,小声道:“让我下来自己走,我会走路。”
“你会走路?”裴昼隐的语气像是很惊讶,逗他,“可是刚刚不是有人被打针吓得腿软?”
他这样调侃,又变回了许昭宁熟悉的那个裴翊。
许昭宁把头钻进他的颈窝,脸都红了。
裴昼隐喉结滑动。
他没忍住,还没回房间,就在许昭宁的额头上吻了吻,哑声问:“还生气吗?”
许昭宁听着他的呼吸,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连忙挣扎了一下,结果裴昼隐直接踹开了房门,将他摁在床上。
“生……”许昭宁有点结巴,“生气。”
这并不能阻止裴昼隐。
他的呼吸逐渐向下,吻一点一点,渐近到许昭宁的唇。
这里,今天被别人吻过。
尽管那个人才是许昭宁的正牌男友。
裴昼隐的眼中酝酿着一场停歇不下的风暴,有什么亟待破土而出,他的手掐住了许昭宁的下巴。
许昭宁道:“真的,我今天还有工作……”
“什么工作?”裴昼隐不假思索,“为了给你家里人工作?”
许昭宁一愣,犹如梦中骤然抽离,暧昧的气氛顿时散去,“你怎么知道?”
今天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裴昼隐。
说漏嘴了。
裴昼隐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
他有一种毁掉一切的冲动,撕碎这层虚假的关系,告诉许昭宁,他面前亲吻他的人究竟是谁。
他要光明正大的命令许昭宁,命令他不许再和裴翊有任何亲密举动,命令他远离裴翊。
戳破许昭宁这层虚浮到可笑的爱。
他爱着裴翊,却连在他面前的是哥哥还是弟弟都分不清。
——许昭宁却又一次不给他机会。
“你哥告诉你的?”许昭宁表情不太好看,“我就知道,你哥这个人……”
“他怎么?”裴昼隐有点没忍住,“在你的眼中,他真就这么差劲?”
许昭宁道:“现在的重点是你哥吗?”
本来和好就没多久,眼看又要吵架。
裴昼隐盯着许昭宁发红的眼尾。
他是真的伤心了。
涌动的情绪又渐渐收敛,裴昼隐声音艰涩,“是我不好。”
和许昭宁在一起道过的歉,比他这辈子加起来都多。
许昭宁垂眸,“裴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和我家里暂时就是这么相处的,就像是你改变不了你和你妈的相处方式一样。”
裴昼隐的手抚摸着他的眼角。
许昭宁一愣,这才发现,他眼眶有些湿润。
这次,“裴翊”像是开了窍,情商一夜之间得到了进修,不再和他掰扯他家里人的不合理。
“我知道。”他说。
在“裴翊”又一次吻上来时,许昭宁没有拒绝。
可能吵完架的感情总是更浓郁,“裴翊”逮着他折腾。
好在许昭宁身体的柔软度还可以,被他一边压着一边亲时,身体折叠的曲线比得上舞蹈生,却也没闪了腰。
中间他想逃离,被男人抱了起来,站着。
今天在医院里隐约感受到的腹肌,这下切实地体会到了它的发力方式。
许昭宁陷在这个令人头晕目眩的怀抱中。
他总觉得,裴翊最近的风格过于强烈。
被抱进浴室时,他都有点站不稳,腿软得像两条面条,被男人捞着腰,贴着冰凉的浴室瓷砖上,水打在他的脸上,被男人贴过来,在亲吻中喝了个饱。
等抱着许昭宁出来时,许昭宁陷入了昏睡,眼皮下垂,像被胶水黏住。
桌子上,他的手机又震了几下,他也完全没听见。
裴昼隐起身,拿起他的手机。
看着备注为“裴翊”的消息,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操作,毫不犹豫地删掉了对方所有的痕迹。
*
裴翊是半夜回来的。
忽然有个老总给他打电话,说要谈合作的事情。
本身谈合作是用不着他的,只是他属下说对方非他不可。
这是个挺重要的客户,裴翊不想过于掺和裴家的生活,可也不想当个坏事的废物。
结果去了之后,对方扯着他聊天聊地,就是不聊合同和到底为什么非要点名要他。
还是裴翊忍无可忍,追问到底,对方这才给他一个答案。
然而憋到最后,憋出一句“你小时候我抱过你”。
裴翊觉得匪夷所思。
酒桌上,也难免被灌酒。
才回家,他本想找许昭宁,今天和许昭宁吵架,还什么都没解释。
许昭宁不高兴,他的心也就安定不下来,像是梗着什么,寝食难安。
可一身酒气,去招惹许昭宁,只会让许昭宁更生气。
裴翊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头,全在许昭宁身上吃了。
他顺风顺水活了二十多年都没学会看脸色,到现在看了个遍,只盼着许昭宁能消火。
想着许昭宁,裴翊便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从沙发上起身,跌跌撞撞往楼上走。
拐角处,他扶着墙向前时,忽地浑身一僵。
开门声响起,他不等对方看见他,率先藏在了墙后,酒劲儿去了大半,整个人无比清醒。
——他清晰地看到,他哥,从许昭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裴翊只感觉一阵眩晕和恍惚。
他倒情愿是他喝醉了产生的幻觉。
再抬头时,裴翊的心差点跳出来。
裴昼隐正施施然站在他的身侧,面色如常。
“回来了?”
裴翊的呼吸急促,脸色涨红,几近窒息。
裴昼隐道:“喝了这么多酒?”
裴翊颤声道:“哥,我刚刚好像看见,你从宁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嗯?”裴昼隐道,“你看见了。”
这是一个很平淡的陈述句。
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也没有什么愧疚与心虚。
裴翊的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自欺欺人,“宁宁是又发烧了吗?还是打完疫苗身体不舒服?你进去照顾他的?”
“没有啊,”裴昼隐像是不理解他在问什么,“他没舒服,不过你这一身酒气的过去找他,恐怕他真要不舒服了。”
到了这时,他还表现的像个称职的兄长,嘱咐道:“等酒气散了再去吧,道歉也不急在一时。”
裴翊脑袋嗡鸣作响。
他傻傻地看着裴昼隐,盯着他面不改色的脸,视线向下,看见裴昼隐不太整齐的衣服,还有略带潮气的头发。
分明是一副刚洗过澡的模样。
裴翊眼前一阵阵发黑。
“哥,”裴翊声音干涩到像被砂纸打磨过,“你是我的亲哥,你是我亲哥哥,你……”
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裴翊嘶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忽地,今晚那个合作人的脸又在眼前闪现。
——分明和他不熟,却非要点名和他见面。
还有,还有。
之前他和许昭宁出去玩,明明是两个人的行程,最后却变成了三人行。
明明度假庄那边确认过一切无事,可负责人非要叫他回去。
还有才开始一段时间,许昭宁对待他大哥的态度很不一样,两人像是闹了别扭。
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
再往前倒推,裴昼隐第一次见到许昭宁时,许昭宁的反应。
裴翊只是不懂眼色,他的过往经历并不要求他读懂任何人的脸色,可他不是傻。
“是从……上次出去玩?”裴翊逐渐哽咽,“还是,你见到许昭宁的第一眼开始?”
还是,两人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见过第一面?
裴翊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哥在国外待了半年,在此之前他和许昭宁彼此从未听说过,他是知道的。
也许是他太过狼狈、失魂落魄。
裴昼隐在观看了半天后,终于开口,“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翊犹如溺水之人,猛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他怔愣地盯着裴昼隐。
“我看你是真的喝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裴昼隐似乎想拍一拍他的肩膀,以表兄长的慈爱,手在空中停顿一下,到底是没有真的拍上去。
裴翊又想起今天被裴昼隐捡起的那个脏掉的外套。
“今天你脱下来的外套,是给谁坐的?”他出神似的询问。
裴昼隐像是想不起来了,“什么外套?”
裴翊僵硬地站着,像是凝固成了雕塑。
裴昼隐收回手,依旧那么自然优雅。
“时间不早了,我看你也不是很清醒,要我叫个佣人扶你去睡觉吗?”
裴翊没有回答。
裴昼隐当他是拒绝,微微一笑:“早点休息。”
房门在裴翊身后缓缓关闭。
门落锁的声音响起,裴翊如梦初醒,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在安静的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响。
他走向许昭宁的房间,站在房门前,却没有推开房门的勇气。
推开这扇门,他会面对什么?
是亲人和恋人的双重背叛吗?
不知不觉,眼泪已经盈满眼眶,他咬着牙,猛地推开了门!
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床上的人。
许昭宁睡得迷糊,他的体力已经被折腾耗尽,抬头的动作都做得软趴趴。
“裴翊?”他含糊着打了个哈欠,“你发什么疯。”
裴翊一言不发。
走向床边的每一步,都像是带着沉重的枷锁,他甚至觉得脚下的地板似乎变成了橡泥,吸着他,不让他往前。
许昭宁半睡半醒,“记得把门关上。”
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怒火掩盖了一切,裴翊上前,掀开了许昭宁身上的被子。
许昭宁激灵了一下,睡意去了一半。
他试探着问:“等等……裴昼隐?”
只有裴昼隐会这么暴躁,不由分说地为难他。
裴翊忍住眼泪,开始解许昭宁身上的扣子。
许昭宁捂住领口,他已经完全清醒,害怕道:“你是谁?到底要干什么?”
雪白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
细碎的吻痕还没消散,零零散散遍布在肌肤上。
许昭宁眼中也有了惧意与泪意,在双膝上的布料也减少时,忍不住开始挣扎。
“松开我……松开我!”
手指口口的瞬间,许昭宁眼泪掉了下来,不管不顾,给了对方一耳光。
刚刚好打在裴翊的脸上。
裴翊的脸被打偏,心如死灰,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许昭宁重新爬起来,穿好睡衣,蜷缩在房间里某个角落,与床上的人呈对立状态。
他无神的大眼在房间乱飘,更显得可怜巴巴。
“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裴昼隐,”许昭宁声音充满哭腔,“再有下一次,我会直接告诉你弟弟!”
裴翊僵在床上。
他像是没听懂许昭宁的话。
许昭宁擦了擦眼泪,“不,我现在就要给裴翊打电话……”
他拿出了手机。
裴翊像个生锈卡顿的机器,头一点一点转向许昭宁的手上,接着想到,为什么许昭宁那么笃定,开门的人是他?
为什么是叫“裴翊”而不是“裴昼隐”?
许昭宁已经把电话拨了过去。
手机铃声在裴翊的口袋里响起,两人一时间都僵住。
熟悉的铃声,像是一种无言的讽刺,在许昭宁不敢置信的表情中,裴翊掐断了铃声。
许昭宁不敢相信,“……裴翊?”
“怎么会是你?”
许昭宁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滚落,他蹙眉,有种困顿的伤心。
“你什么时候去喝的酒?”刚刚过于恐惧,现在才后知后觉闻到空气中的酒精,“你不是、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裴翊还僵硬着。
指尖一股滑腻腻的湿润,他怔愣地盯着看,朦胧的月光中,液体有种反光的晶莹。
这本该是许昭宁的“罪证”。
许昭宁委顿在地,“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我……”裴翊张了张嘴。
——许昭宁什么都不知道。
他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裴翊难以看穿这究竟是一场即兴的表演,还是真实的困惑。
他突然想起,在许昭宁和他哥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曾认错他们两个人。
许昭宁说过,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很像。
今夜“充满困惑”与“恍然大悟”的次数太多,令裴翊也开始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这比电视剧还要荒谬残忍。
他亲哥,欺骗了他的恋人。
许昭宁还在困惑地掉眼泪,他不明白裴翊为什么喜怒无常,也不敢深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站起身,摸索着,手指着门口的方向。
“你先出去。”
裴翊终于动了。
他缓缓从床上落地,声音嘶哑,已经不复最开始的开朗明亮,“宁宁……”
“出去!”许昭宁低吼一声,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明天会从裴家搬出去。”
他看上去要崩溃了。
“不要,不要,”裴翊抱住他,“对不起。”
他神情恍惚,这句“对不起”都不知道是替谁说的。
“我今晚……”裴翊道,“就是刚刚,趁着你睡着,下楼喝了点酒。”
许昭宁身上的颤抖逐渐停止。
那种可怕的猜想,在裴翊的话中远离了他。
裴翊道:“喝醉之后,人就有些犯浑。”
“我想起我们今天吵架,”他一字一顿,话语艰涩,“突然很害怕,害怕你离开我。”
他绝口不提,也不质问,许昭宁刚刚脱口而出的“裴昼隐”是怎么回事。
许昭宁的身体还是发冷。
他任由裴翊抱着。
“对不起,你打我吧,”裴翊把他的手放在脸边,“我喝醉了酒,酒品不好,是我的错。”
许昭宁这次没有犹豫,一巴掌扇了过去。
裴翊又挨了一巴掌,语气却没有什么变化,握住许昭宁的手轻轻吹气,“疼不疼?”
他好像又变得正常了。
许昭宁的眼尾艳红一片,声音还带着鼻音,“大半夜下楼喝酒,你是不是有毛病?还是又想吵架?”
“对啊,我真有病。”裴翊顺着他的话骂自己,凝视着他脖颈间的一枚刺眼的吻痕。
曾经许昭宁的手背上,有过一样的痕迹。
原来暗处觊觎的人,早已在他不知情时,大摇大摆的炫耀过。
只是他傻,从来没当真,自欺欺人。
“我要不是有病,”裴翊忍住泪意,“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扔在楼上,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呢?”
还有居心叵测的人。
许昭宁道:“原来你也知道我今天迷路了很难受。”
裴翊听他委屈的声音,突然一阵摧心剖肝似的痛。
他疼得快直不起腰,带着泪意抬眸时,与门外早已观赏他们许久的人对视。
两人隔着几米,一人眼神中是后知后觉的狠,一个是隐晦深藏的妒。
无声的对视中,裴昼隐张了张嘴。
——他是我的。
第27章 第 27 章 上一秒还和他甜甜蜜蜜,……
清晨, 裴翊顶着两只红肿的眼,早早坐在了客厅。
他与许昭宁之间的气氛微妙的僵持。
他忙前忙后,殷勤至极, 就差没亲自把水端到许昭宁面前, 而许昭宁似乎不太爱搭理他, 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昨天打针的地方还疼吗?”
“还行。”
“让我看看。”
许昭宁不太乐意,埋头吃东西。
裴翊判断了一下, 这才判断出来许昭宁打针的是哪个胳膊。
他伸手握住看了一下, 接着, 又看见了许昭宁的小臂上, 有块晕开的青色。
不像是吻痕,倒像是撞的。
他摁了一下。
“嘶, ”许昭宁呼痛, “这是昨天做皮试的地方, 你昨天不是不让我碰吗?怎么今天你又碰?”
他看不见裴翊的脸色僵硬到难看。
昨天他吩咐了司机陪着许昭宁一起去医院打针,不用说,也被他的好哥哥包揽过去, 顶替成了他的“工作”。
楼梯间, 裴昼隐穿着正式的西装三件套,缓缓而下, 视线与裴翊在空中对视片刻。
两人同时移开视线。
裴翊像是没看见他,给许昭宁揉了揉没青的皮肤, 意有所指,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不一样。”
许昭宁抽出手,他也听见了裴昼隐下楼的脚步, 在裴昼隐面前,他不习惯和裴翊举止亲密。
裴昼隐施施然在他们面前坐了下来。
裴翊磨了磨牙。
从前没发觉,就算是爸妈都在家,裴昼隐何时这么主动的来找他们吃过饭?
要么是公司有事提前走人,要么是家里三催四请,他才肯坐下来好好和家人用餐。
裴翊望向无知无觉的许昭宁。
他发过誓,要一辈子爱护保护许昭宁。
可为什么,许昭宁置身于危险中这么久,他才发现?
宁宁,他可怜的宁宁。
裴翊丝毫不认为许昭宁在此事中有任何的过错。
许昭宁小口小口吃东西,突然眉头紧锁。
裴翊今天像是看孩子似的看他,见状立刻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柔声询问:“是不好吃吗?你可以吐掉。”
许昭宁本来没发现是他的手,以为是纸巾,等吐掉之后,裴翊给他擦了擦嘴,他这才发现,脸顿时爆红。
他羞耻极了,两只手握住裴翊的手指。
白皙细嫩的手指比裴翊的白了一个色号,小了一整圈,和裴翊麦色的皮肤形成对比。
低声问:“你干什么?”
裴翊是从来不嫌弃他的口水,还吃过他吃剩的饭,可那都是他们独处时……裴昼隐还看着呢。
裴昼隐喝了一口咖啡。
“没事,”裴翊没有正视他,“我们谈恋爱,怕什么?”
许昭宁恼怒:“谁跟你谈恋爱。”
他还没答应裴翊什么呢。
裴翊没再作声。
上床的事情,他不可能拿出来说,更不可能当成他们复合凭据。
用完早餐,许昭宁受不了这个气氛,率先上了楼。
独留下裴翊和裴昼隐。
裴昼隐全程并无表示,似乎不管裴翊和许昭宁如何动作,都跟他没有关系,一如既往地淡然。
只有裴翊知道,完全不是这样。
裴昼隐低头看着财报,又翻了两页。
窒息的沉默中,裴翊顶着裴昼隐深邃的眉眼,英挺的身形,怎么也想不通,他那么克制理性的大哥,能干出那种事。
兄长的滤镜一夕之间全部破碎,他发现原来亲情也那么靠不住。
经过一夜的沉淀,裴翊的情绪已经变得没那么激烈,他只是还是想不通。
“为什么?”
裴昼隐道:“什么为什么?”
与他相比,裴翊还年轻,还太稚嫩,他不懂上位者对待错事的态度一贯的爱装傻,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东窗事发,裴昼隐却还是能在第二天道貌岸然地下楼和他们一起喝咖啡。
裴翊沉默了很久,“你这样对他,有没有想过等他发现了真相,会有多痛苦?”
“想过啊,”裴昼隐笑了,笑容耐人寻味,“所以你最好还是别让他发现。”
咖啡喝掉最后一口。
裴昼隐起身,也上了楼。
裴翊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
佣人来了又去,桌子上的餐具都已经被收拾干净,还有佣人特意从花房里摘了新鲜的花朵,摆放在桌子的中央。
花朵娇嫩欲滴,沾染了露水,舒展着翠绿的叶片,裴翊忽地想起在花房上课的那一天,裴昼隐也像今天这样,静静地坐在身后看着他们。
裴翊痛苦地抱住头。
他低吼一声,将花瓶拿起,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巨大的声响吓坏了佣人,他们捂住胸口,面面相觑。
*
露台忽然多了一架钢琴。
许昭宁被人引着去了露台,他不会在裴家乱走动,这里也从来没来过,引着他过来的人什么都没交代便走了。
他摸索了片刻,摸到了那架钢琴。
温润的质感在指尖流淌,他眸光中闪过欣喜。
“斯坦威?”
“是,”男人从他身后冒出来,自然地从背后抱住他,“你试试喜欢吗。”
许昭宁诧异道:“你买的?这里是三楼,这么高的地方,是怎么运上来的?”
男人轻笑:“钞能力。”
许昭宁反应了片刻,他不常上网,对于这些谐音反应不过来。
男人似乎觉得他呆呆的挺可爱,又笑出声。
他坐在琴凳上,将许昭宁拦腰抱在他的腿上,许昭宁猝不及防,扶住他的肩膀稳住身形,有点天真的疑惑。
“钢琴不能日晒风吹,连温度不合适都会影响它的音质,你放在露台,隔三差五就要维护,还有可能直接坏掉,花几百万只是为了图个好看?”
“不啊,”裴昼隐把头搭在他的肩上,“图你个高兴。”
许昭宁后知后觉,“给、给我的?”
“不然呢?”裴昼隐谨记着自己的人设,“我又不会弹。”
许昭宁被他的大手笔给震住。
一同涌来的,还有担忧,上一次裴翊给他买一身衣服,就被裴夫人那样羞辱,这次几百万出去,该不会……
许昭宁抿唇,“我不要,你去退掉。”
“为什么?你不喜欢?”
许昭宁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你不该花这么多的钱,只为了给我买架钢琴。”
“这钱很多吗?”
许昭宁顿住。
裴昼隐这才反应过来,这钱对他不多,可对于名下没有资产,还靠着家里发零花钱的裴翊来说,确实很多。
裴翊这个废物。
裴昼隐忍不住嗤笑。
他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担心过他没有钱。
属实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你放心,之前我妈针对你的那种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了。”
裴昼隐牵引着他的手,“你摸摸看。”
没有任何一个懂钢琴的人能拒绝斯坦威。
在许昭宁摸上手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这钢琴的不一般,弹了几个琴键后,忍不住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弹了一个完整的片段。
音乐在他的指尖缓缓流泻而出,许昭宁的神情专注而陶醉,阳光下,脸上的肌肤都彷佛发着光。
裴昼隐看着入了神。
他喉结滑动,想着,忍一下吧。
可他内心某个地方像是在发烫。
抱住许昭宁的手忍不住使劲,像是要把许昭宁镶嵌在怀中。
等许昭宁弹完,裴昼隐的脸已经凑了过来,亲吻着他的唇角,气息暧昧。
他低声问:“想不想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许昭宁道:“不想。”
他能感觉到男人的不同寻常,不需要他猜。
裴昼隐自顾自道:“我想在这里g你。”
许昭宁脸色涨红。
他生怕三楼这里也有人,光天化日还是露天,实在是太超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如果他不是个瞎子,此刻恐怕已经左顾右盼去打量附近了。
“你……”许昭宁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同时他又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割裂。
上一秒还和他甜甜蜜蜜,下一秒就能僵硬疏离,碰他都小心翼翼。
裴昼隐问:“要不要和我玩个游戏?”
一准的没什么好事。
许昭宁别过头,“不要。”
裴昼隐的唇与他的唇贴近,若即若离,“游戏很简单的,不玩吗?你的牙齿不许碰到我的舌头,如果碰到了……就罚你弹一首曲子。”
他的语气越来越含糊。
最后,直接贴住许昭宁的唇,吻了进去。
许昭宁明明不想和他玩什么见鬼的游戏,可在裴昼隐舌头伸进来的瞬间,还是下意识配合,维持着嘴巴长大的弧度,任由裴昼隐吮吸他的舌尖。
他的身体后仰,越来越靠后,双膝被分开,转瞬间被直接被压在琴键上。
钢琴发出乱七八糟的错音。
“不行……”许昭宁艰难地发出抗议,“会有人看见的。”
裴昼隐的手握住他小腿,顺着细嫩的手感向上。
他笑着道:“不会。”
不会有人有这个胆量。
试探越来越过火,到最后许昭宁感觉已经不像是试探,像是真的要在这里。
他推搡男人的胸膛,嘴巴发麻,“裴翊……裴翊!”
男人停住了
而同时,在露台楼梯口刚站定没多久的裴翊,眼红到要滴血,透过露台的玻璃,死死盯着两人。
在听见许昭宁叫他的名字时,他浑身一僵,痛苦地闭上双眼。
第28章 第 28 章 “丢死人了,我怎么会和……
该走的。
为了面子, 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他也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悄然离开。
可裴翊的脚像是被胶水黏住, 浑身木僵, 就是迈不开腿。
夏日的热浪裹着园林里的水汽, 中和了炎热的温暖,许昭宁与男人紧紧抱着, 为男人短暂的收敛而放松。
突然有冰凉的触感贴上脖颈, 许昭宁又是一抖。
裴昼隐不知何时拿着水果, 正沿着他后颈的曲线缓缓滑动, 花香混着阳光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弹首我想听的,给你奖励。”
许昭宁手指发颤, 琴键发出断断续续的音符。
他都坐在琴键上了, 还怎么弹?
这种坏极了的逗弄方式, 让许昭宁有些许的恼怒。
裴昼隐轻笑一声,将裹着水珠的葡萄抵在他唇边:“张嘴。”
果肉的酸甜在舌尖爆开时,男人的拇指擦过他嘴角, 指腹的温度灼烧着皮肤。
衬衫不知何时被解开两颗扣子, 男人的手掌覆上他心口,随着呼吸节奏轻轻按压。
裴昼隐状似不经意询问:“既然你这么喜欢弹琴, 不如不再当调律师,当个钢琴家?”
许昭宁道:“这不是我能奢望的。”
裴昼隐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他, “这不是奢望。”
他抬眸时, 眸光忽地凝固在某个方向。
许昭宁的表情同样有瞬间的困惑。
他总觉得,男人的语气过于笃定自信,和以往鼓励他要积极努力的口吻不太一样。
在许昭宁入神时,男人忽地又一次将他抱起。
“节奏乱了。”
许昭宁的大腿被琴键硌出了红红的印子, 被迫抬起圈住男人的腰,葡萄汁滴落在他锁骨凹陷处。冰凉的液体顺着肌肤纹路流淌,男人俯身含住那片湿润,牙齿轻轻刮擦,震得许昭宁浑身发麻。
他推了推男人的头,小声喊:“裴翊,不行。”
这次男人没有停下。
露台外的蝉鸣愈发聒噪,许昭宁的后背抵着滚烫的琴盖,裴昼隐扯开他衬衫下摆,用葡萄在他腰线处画圈,凉意与体温碰撞出颤栗,他收紧了双腿。
忽然,许昭宁无神的双眼睁大,小腿发颤。
男人的手捏着葡萄,几乎有些爱不释手,汁水四溅,染脏了两人的衣摆。
许昭宁的脸贴在男人颈窝,呼吸短促,抱着男人的胳膊才不至于滑下去。
在一声声的蝉鸣中,他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
脑海中飘过许多,比如他明明让裴翊住手,可裴翊丝毫不听他的话,被压出的音调是低音区的A2,不愧是好钢琴音准真不错可他一点也不想要了。
他一会儿要怎么下楼。
他小腿近乎痉挛,攥紧了男人的衣领。
在脑海一片嗡鸣声中,他张开嘴,报复似的,狠狠咬住男人的脖子。
躁动的血液在狂跳,男人的心跳有些吵。
对方发出一声轻笑。
脸颊被充满宠溺地咬了一口,许昭宁停止最后一下痉挛,灵魂涣散成了一片片碎片。
最后一个想法是,要洗衣服了。
男人亲吻他湿热的侧脸,“舒服吗?”
*
许昭宁生气了。
他生气时就不想理人,不过估计裴翊一点也不知道他生气,就算是知道他生气,也乐在其中。
傍晚时,裴翊来敲门。
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低沉,一瞬间许昭宁差点将他的声音和裴昼隐的声音弄混。
但是对方叫他“宁宁”,只有裴翊爱这么叫他。
许昭宁打开门,并不想给他好脸色,“干什么?”
裴翊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脸上。
许昭宁的脸上,有一枚很轻很淡的吻痕,才留不久,还泛着淡淡的粉。
他移开视线,“今天我同学给我打电话,叫我出去玩,你要不要跟着去?”
许昭宁没察觉他的异常,怪道:“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他们邀请的是你又不是我。”
“可是上次,我喝了酒,”裴翊笑容比哭还难看,“你不是还生气了吗?他们总灌我酒,如果你能在旁边的话,他们就不敢了。”
许昭宁置气道:“你就不能不去?”
他的坏脾气总对着裴翊发。
裴翊从前乐在其中,总觉得这是一种信任的表现,可如今,他很怕在许昭宁的脸上看见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那……”裴翊顿了顿,“就不去了。”
许昭宁听着他低落的声音,小脾气都有点发不出来了。
总觉得有点可怜。
他清咳一声:“算了,我陪你去。”
裴翊似乎高兴了起来,“真的?”
“但是,”许昭宁有点警惕,“这次没有霍婉吧?”
裴翊连忙摇头,保证道:“绝对没有她,都是我大学的室友。”
他也不想着跟许昭宁辩解什么了。
只要能暂时把许昭宁从这个家里带出去。
别再和他大哥碰面。
许昭宁转身去换外出的衣服,“帮我把门带一下,你进来。”
裴翊一顿,还是选择了进去。
他不是没见过许昭宁的身体,可这一次,他眼神飘忽,不敢落在许昭宁的身上。
等许昭宁换好衣服,他都不知道。
还是许昭宁叫了他一声,他才回神,“好了?”
“好了,”许昭宁有点莫名其妙,“你发什么呆呢?”
白天时还恨不能把他吃了。
裴翊扯出个笑,去拉许昭宁的手,“走吧。”
……
这个时间出门玩,除了吃饭之外,不是唱k就是酒吧,年轻人的夜生活总是丰富和有激情一点。
许昭宁看不见这些繁华,在ktv的包厢里,只能用耳朵去听裴翊室友跑调的演唱。
裴翊的室友第一次见许昭宁。
和他预想中不一样的是,他的室友对他还挺有礼貌,不知道是不是被裴翊提前警告过,和他打招呼时也很有分寸。
也没人问许昭宁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有人知道许昭宁的职业,还让他点评一下谁唱歌最好听。
“你是不知道,我们的耳朵广受鸡哥折磨,说他五音不全他还不信,天天在宿舍唱歌,这下好了,来了个专业人士,你跟他说说他到底跑不跑调?”
许昭宁沉默了一下,“谁是鸡哥?”
所有人都沉默了,接着,发出一阵爆笑。
“靠,我们宿舍是别想做什么歌手明星了,合着都跑调啊哈哈哈。”
“都以为鸡哥很突出,合着就没人在调上呗,裴哥对象直接问谁是鸡哥,笑死我了。”
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
许昭宁也难得笑得开心。
他们自己调侃自己,许昭宁倒是有些替他们不好意思,缩在裴翊身边,听他们说说笑笑。
玩了没多久,有人出去上厕所。
“出事了!”有人急匆匆回来,“梁子得罪人了。”
裴翊正色道:“怎么回事?”
“刚刚在厕所里,梁子撞见有人……那个,他就说了几句,谁知道对面来头不小,拿着厕所里的拖把砸了他的头,明明是对方先动手,结果经理不分青红皂白把梁子给扣下了!”
裴翊起身,“我过去看看。”
许昭宁被留在原地,有些彷徨,拽住他袖口,“我也去。”
裴翊一顿,有些犹豫。
他看见了许昭宁脸上不加掩饰的小心,顿时心软。
赶到现场时,裴翊的室友正被保安压着。
裴翊这张脸还是管用的。
对方看见他之后,声音有些发慌,“裴、裴二少?这是您朋友?”
裴翊声音不太高兴,“你们凭什么打人?”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不快把裴二少的朋友放开!”男人的声音有几分谄媚,“对不住对不住,我给您朋友叫个救护车,医药费我全包了,今天这事属实是个误会。”
裴家人的身份不管到哪里都好用。
都不需要裴翊发脾气,一场对于普通人而言灭顶的灾祸,只需要他刷个脸,一切都解决了。
救护车到底是没叫,裴翊让这个姓王的别浪费医疗资源,叫了私人司机把人送去的医院。
这个人还想给裴翊塞名片。
和这个人在厕所里的女人嗤笑一声,有些不耐烦,“丢死人了,我怎么会和你这种人睡。”
接着,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姓王的愣了愣,也顾不上给裴翊塞名片,连忙去追。
“刚刚那个是施小姐,”裴翊低声跟许昭宁说,“好像前不久跟陆家的公子订婚了,不过和她在厕所里的人不是陆家的。”
许昭宁一愣,“出、出轨?”
“不能算出轨,”裴翊道,“圈子里各玩各的情况很普遍,订婚多数都是为了利益,她在外面玩,应该也是陆公子默许的,否则不会这么张扬。”
许昭宁露出个复杂的表情,彷佛是嫌弃。
裴翊观察着他的表情。
尽管他知道不应该,可还是忍不住。
“我哥……”他轻轻道,“以后的婚姻应该也是这样,他不太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谈恋爱,和普通人结婚,他比我也更能接受这种婚姻观。”
当着许昭宁的面,说裴昼隐的坏话,哪怕许昭宁什么都不知道。
也还是让裴翊感受到了片刻的畅快。
在发现许昭宁同样露出个匪夷所思的表情时,他更是忍不住有些隐晦的、阴暗的爽感。
第29章 第 29 章 那都是狗说的?!……
许昭宁的目光困惑。
他问:“你跟我说你哥干什么?”
裴翊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笑了笑,“就是忽然想到了,随口一说。”
许昭宁不疑有他。
这时, 裴翊的室友将烂摊子收拾完, 过来跟他道歉。
“不好意思啊裴哥, 明明是出来玩的,结果给你惹上事了。”
“没事, ”裴翊道, “又不是故意的, 只要梁子没受伤就是小事。”
许昭宁想, 裴翊的性格还是这样。
当初他喜欢的,也是裴翊的豁达。
在他受到欺负, 因为时运不济而耿耿于怀时, 裴翊能坚定地告诉他“这算什么”。
许昭宁主动握住了裴翊的手。
裴翊掌心立刻收拢, 珍惜着许昭宁的主动,像是生怕许昭宁松开他。
许昭宁问:“还继续玩吗?”
“都没心情了,还玩什么, ”裴翊看了看他, “你累不累?要不我们回家?”
许昭宁点头。
就在两人想走时,裴翊牵着许昭宁的手忽地一僵。
许昭宁不明所以。
裴翊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哥。”
这下,许昭宁也僵住了。
裴昼隐怎么来了?
两人就像是背着家长偷偷出去玩, 结果被抓包的小孩。
车内, 裴昼隐坐在后座,车窗下降了一半,他施施然坐着。
裴昼隐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
最后,落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
出于多年被管教的下意识, 裴翊松了松手,接着,更紧地握住许昭宁,挑衅般看回去。
裴昼隐不与他的幼稚计较,“玩够了?上车吧。”
裴翊梗着脖子道:“还没玩够。”
“好了,走了,”许昭宁低声跟他说,“你幼不幼稚。”
裴翊如鲠在喉。
最终还是上了车。
上车后,许昭宁瑟缩在裴翊身旁,倒是给了裴翊几分安慰,不管如何,许昭宁最依赖的人只有他。
裴昼隐与他们保持距离。
然而裴翊的视线上移,看见了他一向禁欲规矩的兄长的脖颈间,有个熟悉的牙印。
不知是不是故意,裴昼隐最上方的扣子没有系。
裴翊看得眼红,故意问:“哥,你今天下午出去了?”
裴昼隐惊讶他居然事到如今还主动来搭话。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许昭宁身上扫过。
许昭宁似乎并不打算掺和他们兄弟之间的谈话,独善其身。
“嗯,是出去了。”裴昼隐可有可无地答。
裴翊道:“我记得,咱妈是不是打算今年给你张罗一下相亲?”
裴昼隐一顿,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对于裴翊幼稚的把戏,他觉得无聊,但还是道:“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裴翊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语塞了片刻。
许昭宁事不关己,然而总觉得这兄弟俩,今日的氛围有些不对。
裴翊的语气逐渐呛人,“你这么一个大忙人,妈做了什么你当然不清楚,不过妈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中意的千金名媛,虽说你将家族的利益摆在第一,可最好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非常不对。
许昭宁想,裴翊对着他哥,一向都比较听话,什么时候敢这样对裴昼隐说话?
话里话外都有些阴阳怪气。
他像是被夹在中间的路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可别把他扯上。
裴昼隐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许昭宁谨慎的模样,嘴角上扬。
有时因为许昭宁过于沉默,哪怕长相惹眼,也不太惹人关注。
因而时常有人错过他丰富的小表情。
裴翊阴着脸,“哥,我跟你说话呢。”
许昭宁忍不住想,裴翊是疯了?
他怕被战火波及到,距离裴翊远了一点。
裴昼隐严重笑意越发浓,这才正眼看向裴翊。
“我结婚,当然是要选我喜欢的人。”
裴翊愣住,随后怒不可遏,“你明明之前不是这么跟我——”
明明之前他才向家里坦白恋情时,裴昼隐教训了他一通!
那都是狗说的?!
“那是我之前没有喜欢的人,”裴昼隐道,“心中无人,对未来的婚姻生活缺乏想象,才觉得商业联姻也可以。”
裴翊攥紧拳头,浑身发抖。
完全是气的。
裴昼隐道:“现在有喜欢的人,就算不是商业联姻,其他人任我挑选,也没有谁能入眼。”
这下,轮到许昭宁面色缓缓变化。
他游移不定,不懂裴昼隐是否意有他指。
裴翊咬牙,“是吗?哥,你变脸可真快。”
裴昼隐一本正经,“人生的观念本身就是随时在变化的。”
下了车,许昭宁像猫一样,小心翼翼。
他得确定这两个兄弟没有打起来的意思。
否则殃及到他就不好了。
“宁宁,”裴翊牵起许昭宁的手,“我们走。”
他刻意与许昭宁十指相扣。
背影彷佛对裴昼隐无声地宣告——就算是他喜欢他又如何?许昭宁依旧是他的,依旧与他并肩。
他严防死守,特意把许昭宁带出去,裴昼隐就无计可施。
然而半夜时,裴翊又一次接到了电话。
这次与家里的生意无关,是他进了医院朋友的家属。
许昭宁迷迷糊糊感觉身边人穿衣服往外走。
他问:“怎么了?”
裴翊俯身,充满忐忑,“是梁子的家里人来的电话,我得去医院处理一下。”
许昭宁醒了,“今天你那个受伤的室友?”
“嗯,”裴翊犹豫片刻,“我今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我要回来,回来之前会给你发消息告知,如果你没收到消息但是……”
他一顿,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没收到消息但是却见到了他,那不是他?
这么说,许昭宁肯定会害怕,也会多想。
“总而言之,”裴翊的电话又响了,他匆匆穿好衣服,“如果我回来,一定会给你发消息。”
许昭宁懵懵懂懂,觉得奇怪,但是也应了一声。
在裴翊走后不久。
许昭宁没了睡意,披上衣服起身。
夏日的夜,因为裴家别墅的庄园,显得有几分潮湿的凉爽。
许昭宁忽而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钢琴声。
这大半夜的,谁在弹琴?
琴声说不上多熟练,似乎许久不弹有些生疏,但能感觉到弹琴者有不错的基础,并没有错音。
许昭宁侧耳听了片刻,想起来,曾经裴翊跟他说过,他哥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
他慢慢站直了身体,眨了眨眼。
第30章 第 30 章 【一更】
钢琴优雅的声音, 在别墅环绕。
许昭宁那些许的焦躁,竟然慢慢被抚平,他听着对方这磕磕绊绊的琴声, 好几次忍不住想要纠正一下。
楼上的人弹, 他听, 等回神时,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窗边鸟都在叫。
许昭宁神情恍惚, 一时间诧异, 他竟然就这么听着对方的琴音, 一整夜都没睡着。
他亲耳听着对方,由最初的生疏, 到慢慢上手, 等凌晨时, 已经能自如地弹出一首曲子。
进步速度令人惊叹。
对方明明是有天赋的,并非他口中所说的对艺术一窍不通,起码在弹钢琴方面, 许昭宁能感受到他琴音中迫切地想对谁展示什么。
许昭宁的视线向外, 裴翊还没回来。
他给裴翊发过信息,裴翊回复的很慢, 直到又一首钢琴曲即将弹完时,裴翊告诉他马上就到。
许昭宁起身, 决定出去等着。
也就是在他去走廊时, 楼上的琴音不知何时结束,另一道声音从楼梯间传来。
“你明明听了一夜,为什么不上来?”
许昭宁微微一顿,“我……为什么要上去?”
两人之间的氛围微妙。
裴昼隐注视他片刻。
是了, 如今他没有裴翊的身份,许昭宁自然是懒得搭理他。
就算是听见了他的琴音,也可以无视。
许昭宁只想躲着他。
假如弹琴的人是裴翊,许昭宁还会不为所动吗?
恐怕早已迫不及待上去,为裴翊对他的喜好感兴趣而欣喜。
妒意犹如燎原的野火,来得猝不及防。
“和裴翊这样的人相处,累不累?”
他又问了一次许昭宁这个问题。
许昭宁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种话。
他不太想回答,避重就轻,“你是不是不太适合问这种话。”
裴昼隐像是不明白,“为什么?”
许昭宁不会再跟他傻到说什么他是裴翊的哥哥这种话,裴昼隐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对裴昼隐来说,恐怕也不在乎什么亲情关系。
【】
裴翊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裴昼隐和许昭宁站在一起。
若是从前,他什么都不会多想。
现在,他连裴昼隐距离许昭宁稍微近一点都受不了,更别提……裴昼隐的眼神,似乎在许昭宁的身上钉死。
而许昭宁无知无觉。
裴翊蓦地打断两人,“是我来的不巧了,聊什么呢?”
许昭宁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夜。”
在裴昼隐面前,他承认他有些故意表现的意思。
对裴翊感情的流露,实则是为了和裴昼隐划清界限。
裴昼隐果然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而裴翊,则是对许昭宁难得表达的关心搞得懵住,随后,欣喜若狂,像个胜利者。
“你没休息?”裴翊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像是个体恤妻子的丈夫,“我不是早就嘱咐过你早点休息吗?熬夜对身体多不好。”
裴昼隐像个局外人。
不对,他本来就是个局外人。
在裴翊出现的瞬间,许昭宁的所有注意力都跑到了裴翊的身上。
如同之前每一次。
裴昼隐是误入他们二人世界的闯入者,是只可旁观的家里人。
裴翊在对许昭宁嘘寒问暖之后,骤然抬头,与裴昼隐对视。
耀武扬威的表情,像是在跟裴昼隐炫耀。
就像昨天他能光明正大的牵着许昭宁的手,而裴昼隐只能看着一样。
现在,许昭宁为了他一夜没睡,裴昼隐依旧只能看着。
裴昼隐一声轻笑,眼中的情绪却并不平静。
他转动手腕,缓解了片刻因为弹了一夜钢琴而手酸的腕部。
随后,眼神阴暗地离开。
在裴昼隐走后,裴翊和许昭宁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裴翊松气,是因为终于能解除战斗状态。
而许昭宁松气,却不知是为什么。
许昭宁摇了摇头,抽出手,“没关系,医院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裴翊道:“梁子的情况还是有点严重的,医药费我全部承担,就是他家里那边……”
“什么?”
裴翊道:“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这倒是正常。
现如今,每个家里的孩子都金贵,尤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孩子出事犹如天塌,裴翊没被打就不错了。
可裴翊像是不能理解,“我知道梁子是因为和我出去玩受的伤,可责任并不在我,我也承担了所有的医疗费,他父母却让我滚,明明我之前去他家吃饭,他父母对我还很热情。”
许昭宁一顿,脑海中忽然闪出裴昼隐前不久问过他的那句话。
和裴翊相处,累不累?
有时明显有一股倦意。
正如此刻。
许昭宁道:“如果是你家里人出事,你能冷静下来吗?你朋友确实是无妄之灾,责任也确实不在你,但是他家里人这时有情绪也正常。”
裴翊像是明白了。
许昭宁道:“当然,你委屈也很正常,不过,不求百分百的感同身受,亲眼见证别人的苦难时,适当将以自我为中心的意识让渡出去,也是一种善意。”
裴翊抱住他,像是撒娇,“宁宁,你真好。”
许昭宁有些累,“我困了,回去休息吧。”
裴翊道:“对,我们去睡觉了。”
他扶着许昭宁往回走时,视线时不时往裴昼隐的房间看。
路过时,像是不经意,问许昭宁:“对了,宁宁,昨晚除了我,还有没有什么人来找你?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许昭宁一顿,将裴昼隐弹钢琴的事情瞒了下去。
他心中当然觉得奇怪。
明明是裴翊给他买的钢琴,可是裴昼隐却上去弹,当然,钢琴名义上是给他买的,他也不可能带走,摆在这个家里,有谁路过都能使用。
可裴昼隐的行为,奇怪中夹着几分暧昧不明,好像他和裴翊的私.密瞬间,被裴昼隐强势.入.侵。
想想他和裴翊在钢琴上做过的事情,他渗出过的汁液,可能还落在了钢琴上,被裴昼隐的手抚过,他耳热之余,全是羞耻与不堪。
许昭宁道:“没有。”
裴翊的神情也有一瞬间的莫名。
像已经撞破过妻子出轨的丈夫,不管妻子再如何说,也都充满了疑神疑鬼。
要不是怕表现得太明显,他都想凑到许昭宁的身上,嗅闻他身上的味道,有没有出现过其他人的气息。
接着,裴翊的理智回归,他出去时和许昭宁亲口说过,裴昼隐不可能再冒充他的身份。
走到许昭宁的房间时,裴翊下意识停住。
太久没有亲密过,再加上之前闹分手,裴翊总觉得和许昭宁还没到可以亲密的地步。
许昭宁奇怪,“怎么了?不进去?”
明明之前裴翊已经过分成了那样,这种时候,又装什么绅士?
裴翊很快反应过来这个破绽,跟着许昭宁进了房间。
*
到了傍晚,许昭宁才迷迷糊糊醒来。
他身边已经没了裴翊的气息,但床单还有他的余温。
许昭宁睡了个好觉,裴翊这几次对他都不会动手动脚,睡姿格外老实。
尽管他觉得裴翊老实得有点奇怪。
许昭宁以为裴翊起床后先去吃饭了,他也很饿,敲着盲杖去餐厅,却没碰到裴翊,反而碰到了裴昼隐。
许昭宁找了个距离他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裴昼隐不甚在意,淡淡道:“裴翊呢?”
许昭宁等着佣人上餐,闻言道:“应该是找了地方放松吧。”
裴家很大,什么房间都有。
许昭宁听过佣人说,裴家有游戏房,也有方便裴家人观影的影院,只是这些房间都不太适合许昭宁这个盲人,于是他也就没去过。
他没有发现裴翊给他留的纸条,也没听到手机里有未读的消息,说明裴翊不可能走远。
裴昼隐抿了一口咖啡。
许昭宁闻到了空气中的焦香,他不禁想,裴昼隐是真的喜欢喝咖啡。
还是只是在餐厅里等着什么人?
这个想法冒出的瞬间,就被许昭宁给掐灭了。
他觉得裴昼隐不像是会等什么的性格,如果说,裴翊的性格当中有天真的残忍,裴昼隐的性格底色则是不动声色的傲慢。
就算是对他起了心思,第一时间想着的,也都是罔顾人伦的争抢,而不是像朵解语花似的等候。
许昭宁迅速吃完饭,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好在,这次裴昼隐没有多话,也没有开口叫住他,让许昭宁顺利离开。
许昭宁回自己房间后不久,在床头柜上,发现了裴翊留给他的盲文纸条。
原来裴翊确实已经不在家里了,他去了医院。
纸条上说,他去医院给朋友安排陪护,应该不会再耗费一夜的时间,如果他回来得晚,让许昭宁先睡,不要等他。
落款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
许昭宁在摸完盲文的内容后,便把纸条扔进了垃圾桶里。
随后,他便听见了门被敲响的声音。
这个时候能敲他门的只有佣人,许昭宁毫无防备,将门打开。
门外,男人盯着他看了片刻,一直沉默。
许昭宁问:“谁?”
他貌似闻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
是门外的人身上的。
这味道闻得他蹙眉,疑惑不已。
“宁宁,”对方终于开口,可音色,却让许昭宁熟悉到可怕,“是我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