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三合一】
入夜, 许昭宁在佣人的引导下安顿下来。
他本不想乱走,老老实实待到第二天离开。
裴家的佣人却敲了敲房门,说裴夫人找他。
许昭宁在对方的带领下, 再次见到了裴夫人。
他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也许是裴家的会客厅, 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裴夫人的语不像白天那样和善, 恢复了她本该有的冷漠。
“这里没有其他人, 我也不和你兜圈子。”
许昭宁听着她的语气, 倒是有种诡异的安心感。
这才是裴夫人对他应有的态度, 白天因为儿子而威胁的妥协,倒是让他万分不适。
许昭宁维持着基本的礼貌:“您说就是。”
裴夫人道:“你开个价吧。”
许昭宁顿住。
也许富人的世界里, 钱永远是解决问题最快的途径。
她是继裴昼隐之后, 又一个到他面前来, 企图用钱解决问题的人。
“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不好,”裴夫人道,“我儿子的情况你也看见了, 事到如今, 我认栽,我不知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但显而易见,你成功了。”
许昭宁倒是也想。
如果他真能弯得下腰, 有钱什么都可以的人, 那倒是还好。
许昭宁垂眸,像是认真思考,没有一口回绝。
裴夫人见状,觉得有机会,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他,直到他病愈,然后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和他分手。”
简而言之,她依旧不希望裴翊和他在一起。
她认为许昭宁跟裴翊提分手的方式太激进了,才会导致裴翊茶饭不思。
裴夫人道:“你尽管提你的条件,说不准裴家能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你父母和你弟弟,也不用你再发愁。”
此言一出,诱惑力似乎瞬间被放大了数倍。
单单只是让他提条件,只说金钱,对于许昭宁来说,可能还没具体的概念。
但好处切实的摆出来,任谁都会心动。
裴夫人自认她已经仁至义尽。
毕竟是许昭宁害她儿子变成这样,她不仅没有找许昭宁的麻烦,还承诺给他好处,而他还能重新和她儿子谈恋爱。
在此之前,她可从没想过,她能拥有如此——伟大的母爱。
“裴夫人,”许昭宁在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开口,“我一直尊敬您,并不是因为您多么的有钱有势,我和裴翊谈恋爱,也不是期盼着能从他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他知道,他对裴夫人这种人,解释这些也是徒劳。
无异于对牛弹琴。
然而憋着的那一口,还是想让他不吐不快。
“事实上,在裴翊拉着我见家长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干什么的,”许昭宁道,“后来还是我在百度上查到的。”
他道:“我和他恋爱这三年,仅仅只是为了彼此,因为喜欢所以才在一起。”
许昭宁越说,越觉得自己也是真傻。
跟个傻子似的清高。
“我一直认为,我和裴翊交往,不需要您的同意,同样的,我们分手或者复合,也与您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裴夫人像是被他这一通话给砸晕了。
有点傻了似的,诧异道:“……什么?”
许昭宁道:“简而言之,与谁谈恋爱,是我自己的事情,您想要儿子变好,这是很好的慈母心,然而和我没什么关系,没人能拿钱来逼我和谁谈恋爱。”
他礼貌告别,“天色不早,我先去休息了。”
这应该是他长大以来,对长辈对不礼貌的一次。
在家时,谁不说一声“宁宁这孩子太乖了”。
可是他说完的那一刻,是真的——太爽了,好畅快。
裴夫人起身,像是不敢置信,“不是,你等等……”
许昭宁已经打开了门。
谁知道他一个瞎子是如何动作那么快的,裴夫人想上前拉住他,然而在站到门口的瞬间,对上门外人的视线,话堵在了喉咙里。
裴昼隐施施然站着,不知道听了多久。
他偷听得光明正大,还开口跟裴夫人打了个招呼:“母亲。”
许昭宁却有一点茫然。
裴昼隐与裴翊音色相似,在不长篇大论说话时,短促的音节令他时而分辨不清。
裴昼隐似乎看清了他脸上的茫然,主动道:“你要上楼休息?不如我送你。”
许昭宁这才反应过来——裴翊正在休养,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可能是裴翊呢?
他婉拒:“不用,我自己能走。”
裴昼隐放在他身上的视线停留过长。
在场三人却无一人察觉。
裴夫人有点着急:“许昭宁,我承认我之前对你有偏见,可你总不能真让我……”
她始终拉不下脸面来。
对此,许昭宁却莫名想到裴昼隐。
能感觉出来,裴昼隐对于裴夫人偏心的母亲有过怨言,然而经此一事,他觉得裴夫人的母亲也不过如此。
“我会留下来。”许昭宁道,“好歹恋爱一场,我不会不管他。”
裴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许昭宁这种什么都不要的行为,确实值得嘲笑,可如今她却笑不出来,更不敢开口对许昭宁说什么不好的话。
在钱和尊严中,许昭宁选择了后者。
许昭宁缓慢地来,又缓慢地走了。
裴昼隐还站着门口。
裴夫人疲惫至极,对着大儿子难得产生一点倾诉欲,“你说他们这些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钱也不要,非得抱着自尊来呛我两句?”
“时候不早了,”裴昼隐却不接茬,脸上的微笑犹如假面具,“母亲也早点休息。”
裴夫人的话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
夜深,许昭宁的房间。
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多时,他会十分疲惫,晚上入睡也快。
入睡之前,他特意将房间内的防盗链挂上,这才安心睡觉。
裴昼隐静静地伫立在门口。
漆黑一片的房间,根本看不清屋内人,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床上微微凸起的一块小包,正随着呼吸的频率起伏。
他的指尖挑了挑门口落下的链条。
这个房间的链条早就坏了。
白天佣人挑选房间时,他让佣人打扫了一下这间房。
目前这栋别墅,是他们家早年住的,那时他们在裴家的地位不高,住着的别墅也不算多豪华,很多地方年久失修。
要不是裴翊这次生病,裴夫人迷信,找算命大师算了一卦,说回到出生地有助于安神,这地方恐怕他们都不会回来。
安神。
裴翊的房间里点了安神香。
裴昼隐想起刚刚在会客室碰到许昭宁时,许昭宁脸上的茫然,抬起自己胳膊凑近嗅了嗅。
果真是裴翊房间里那股安神香的气味,怪不得许昭宁没认出他来。
跟个小动物似的,眼睛不好,靠嗅觉认人。
裴昼隐嘴角勾了勾,缓缓上前。
他的呼吸也逐渐紧绷。
靠得近了,床上的人影也没那么模糊,出现了一个具体的形状。
许昭宁的睡姿很乖,一只手搭在腰间,另一只手抬起,放在了脸颊旁边。
他的脸陷在枕头里,小小一个,头发蓬松凌乱。
裴昼隐想起,今天就是这双手,抚摸着裴翊的脸。
他半蹲在床头,指尖探出,与许昭宁的手触碰。
许昭宁蓦地哆嗦了一下。
裴昼隐手停滞在半空,等待片刻。
见他不是醒了,而是条件反射,又一次把手搭过去,直到和许昭宁手心相贴,他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满足。
然而还是不知足。
他凑近了,近到黑暗中也能看清许昭宁的脸,那一张嫩白的,几乎没有什么瑕疵的脸。
双眼静静地闭着,眼睫毛长长下垂,脸颊肉被枕头挤得嘟起来,清醒时的倔强荡然无存,只剩下柔软的、人人可欺的脆弱。
裴昼隐看了又看。
许昭宁梦到了他和裴翊第一次接吻。
他们彼此都没谈过恋爱,在这些经验方面半斤八两,人还没准备好,裴翊的牙齿比他的嘴唇先过来。
牙齿嗑在娇嫩的嘴唇上,痛极了,许昭宁偏头躲了又躲,裴翊不依不饶,难得露出几分侵略性,非得掐住他的下巴亲。
他受不了,好几次示弱,“别亲了……”
吻比想象中还要滚烫,还要让人受不住,呼吸在唇齿间炸开,许昭宁尝到了一点薄荷味。
他的舌尖任人揪着吮,眼泪比汗水还多。
快要窒息时,他仓促着喊了一声:“裴翊!”
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狂风骤雨霎那间停歇,许昭宁停在梦与现实的交界处,分不清身处何处。
缺氧的眩晕让他大口呼吸,他的手伸出手,懵懵然摸到了一手空气。
盲杖被被子掀滚在地。
巨大的声响让许昭宁回了神,唇上似乎还有麻木感,他茫然的双眼在屋内巡视一圈,头跟着眼珠在转,能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
丝毫不知,有人正在暗处窥视,看着他大汗淋漓地下床,跌跌撞撞摸索着往卫生间走。
水声响起,许昭宁狼狈地泼了几把脸。
他想起来什么,连忙去门口确认,摸到门上完好无损的防盗链,这才敢触碰胀痛的嘴唇。
上火了吗……?
许昭宁又跌跌撞撞回了床上。
他将盲杖放置好,打了个哈欠,唇瓣微张时能看见一点水红的舌尖,被子滑到肩头,露出后颈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心地又睡了过去。
裴昼隐自黑暗处走出。
不同于才开始的满足,如今他脸上阴沉到能滴水,阴暗的情绪在眼中酝酿,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
第二天清晨,佣人端着盘子上楼时,看见许昭宁正站在他休息的房间门口,不知道研究着什么。
许昭宁叫住了他。
“你们房门的防盗链,能让人在门外打开吗?”
佣人闻言,立刻摇头:“这种防盗链的效果最好,所以我们裴家很多年都没换过这些装置,外面是弄不开的。”
许昭宁闻言,疑心消了大半。
他冲人道完谢,接着就得知裴翊早晨闹了脾气,连忙往裴翊的房间走。
过去时,裴翊正在冲着其他人发火。
“我早说过我不想吃任何东西!别再给我端来了!我妈呢?去找你们裴太太,说别再管我了!”
“我和宁宁都已经被她逼着分手了,别搞这些假惺惺的了,没了他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许昭宁站在门口,轻轻叫了他一声:“裴翊。”
裴翊的语气顿时变了。
他貌似有些慌张,不想让许昭宁看见他这糟糕的一面,结巴道:“宁宁……你没走?”
许昭宁确实对他现在的性格有些陌生。
曾经裴翊不管什么时候,对陌生人也好,对不熟悉的人也好,都是热情开朗的,不会出现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他刚刚训斥佣人时,与许昭宁了解的那个他大相径庭。
“我……”裴翊看着他走来,连忙想要下床来扶他,“我妈说,你已经走了。”
许昭宁无奈。
裴夫人的问题也很大。
明明知道他会陪着裴翊到痊愈,为什么又偏偏说这些话来刺激裴翊?
估计还是生裴翊的气了。
不管是和大儿子的关系,还是小儿子的关系,裴夫人都处理得一如既往的糟糕。
可能是昨天吃了点东西,今天裴翊不再那么虚弱,大喊大叫完,还能下床走动。
许昭宁和他坐在一起,抿唇道:“都颓废这么多天了,把窗帘打开,让太阳透进来一些吧。”
裴翊身上的气味都变了。
曾经让他觉得好闻的太阳和花香味,变成了厚重陈旧的安神檀香味,阴暗潮湿。
裴翊这次,对佣人的态度好了不少,语气也缓和了,“你们拉一下窗帘。”
许昭宁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像是生怕许昭宁会离开。
窗帘打开后,裴翊讨赏似的,小心道:“能感觉到阳光吗?今天天气很不错呢。”
许昭宁一顿,被他问的有点错乱感。
好像他才是那个病人,而裴翊是伺候他的那个。
昨天的相处太仓促,这么长时间不见,那种生疏感慢慢弥漫了上来。
许昭宁是个很慢热、又怕生的人。
尽管他和裴翊谈了三年,如今也不过一个半月不联系,可是他之前已经认定他和裴翊不会再有交集,重新再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反正和以前就是不一样了。
许昭宁不自在地躲开了裴翊握着他的手,道:“你也坐下吧,不要……不要这么蹲着。”
裴翊是以一个半蹲着、仰头仰视他的视角来和他说话的。
闻言,他察觉到许昭宁有点不愿意和他靠这么近,神色一黯。
但还是听话地坐到了许昭宁的对面。
两人终于能静下来好好聊聊。
许昭宁道:“你要不先把今天的早饭吃了?边吃边说。”
他怕裴翊不肯吃,又说:“我陪着你一起。”
裴翊哪里还敢不听他的?
闻言也是立刻照做。
佣人见状,如释重负,将厨房里变着花样做出来的早餐放在两人面前。
太久没正儿八经吃过饭,昨天也只吃了一点粥的裴翊,乍一吃东西,有一点反胃。
他尽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在饭上,而是直勾勾盯着许昭宁。
只要许昭宁还在他身边,别说是吃饭,吃刀子他都能咽下去。
“我跟你母亲承诺过,要陪伴你到你痊愈,”许昭宁忽然道,“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
裴翊停住了他艰难的咀嚼动作。
他不敢置信:“……真的吗?”
许昭宁不想过多煽情,“嗯。”
谁知道,裴翊却又哭又笑起来,他不敢太靠近许昭宁,只敢小声说:“谢谢你,宁宁。”
这近两个月的生活暗无天日。
他没办法忽略许昭宁对他的重要性。
唯一能感谢的只有许昭宁的心软。
许昭宁的手顺着桌子,搭在了裴翊的手背上。
“宁宁……”裴翊控制不住,使劲抱住了他。
他死死抱着许昭宁,只恨不能将他揉进骨头中,拆吞入腹,和他融为一体。
这样,就算是许昭宁和他说分手,他们也永远不会分开了。
许昭宁推开他的手已经举了起来。
然而在感受到肩颈的濡湿时,僵在半空。
最终,他还是没推开裴翊,而是把手搭在了他的背,轻轻拍打他,算作安抚。
远处,裴昼隐剪断了一朵花的花枝。
花房的玻璃墙透出交叠相拥的两个人影,裴翊的脸刚好对着他,他能看清裴翊惊喜交杂的表情,感激不已地对着许昭宁说些什么。
说什么?
谢谢你。
谢谢你答应复合,谢谢你答应留下来,谢谢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裴昼隐的脑海中罗列了一堆裴翊有可能说出来的话。
他面沉如水,眸光有几分冷厉。
等回神时,一株好好的花,已经被他剪得面目全非。
连根茎都断了一半。
裴昼隐低头,怔怔地看着这株花。
片刻后,他眸色中的风暴酝酿到即将爆发,脸色依旧平静至极。
他将花盆从台面上推落,瓷白的花盆碎裂一地,泥土与根茎交杂在一起,犹如他的思绪,混乱不堪。
为什么?
就这么……喜欢吗?
不是已经说过不复合?
裴昼隐胸腔剧烈起伏,平复了几次都没平复下去。
不——
他抬眸,死死盯着窗口。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
吃过晚饭后,许昭宁陪着裴翊去散步。
这里是别墅区,就算没出小区,小区里面也足够人散步消食。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闹的也闹完了,如今两人的情绪都处在一种平和的稳定期。
裴翊使劲找话题,他始终没提复合的事。
许昭宁也一样。
两人都知道,这不是现在能提的话题,倒不如维持面前的平和。
回到别墅后,裴翊非要目送许昭宁。
许昭宁笑着和他挥手告别,转身进了房间。
刚进去,男人的声音就同时响起。
“你们复合了?”
——许昭宁吓了一大跳。
他后退半步,“你怎么进来的?!”
难道他出去没关房门?
裴昼隐却彷佛没听见他的质问,执着问:“你们复合了?”
这么久不见,昨天裴昼隐又表现得十分正常。
许昭宁以为他对他的心思早已烟消云散。
许昭宁想打开房门出去,然而裴昼隐的动作却快他一步——长臂一伸,将他摁在了门板上。
他依旧是执着于那个问题:“你们复合了?”
许昭宁依靠在冰凉的门上,惊慌不已,“我们……我们复不复合,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听见裴昼隐的呼吸似乎加重了。
这时激怒他,并不是个明智之举。
“你们把我叫来,不就是为了裴翊的身体能健康吗?”许昭宁选择了一个模糊的说法,他搞不清裴昼隐愤怒的来源,“我们复合,难道不是你们裴家希望的?”
许昭宁害怕到脸色煞白。
他的眼睫乱颤,瑟缩着肩膀,裴昼隐能感受到手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吓到他了——裴昼隐意识到。
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瞬间,他第一反应并不是像以前一样继续欺负下去。
而是下意识松开了摁住许昭宁的手,犹如被许昭宁此刻的反应给烫到。
为什么?
他以为他对许昭宁不过是有欲.望而已。
裴昼隐喉结滑动,总结道:“所以你们还是复合了。”
许昭宁能感觉到他情绪逐渐平复。
裴昼隐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他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就跑来了他的房间质问。
许昭宁搞不明白,言语间犹如走钢丝般小心。
“如果你们裴家不希望我们复合,我们当然也可以分手……”
裴昼隐顿住了。
他盯着许昭宁打量了片刻。
这段时间,裴翊的惨状历历在目,因家里人被迫分开的小情侣,在外界的打击下萎靡不振。
四十多天的时间,许昭宁人也瘦了一圈。
裴昼隐问:“你对感情,就这么飘忽不定?昨天我妈说让你复合,你为什么又拒绝?”
“昨天……”许昭宁语塞,“我只是不喜欢被逼迫。”
他都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什么东西了。
也不知道裴昼隐究竟希望从他这里听见什么答案。
说复合,他不高兴,说不复合分手,他也不高兴。
到底是听见他们复合高兴,还是听见他们没复合高兴。
裴昼隐沉默了。
在许昭宁以为他还要问什么时,裴昼隐却退后半步,主动放许昭宁自由。
他退出了许昭宁的房间。
在裴昼隐退出后,房间里凝滞的空气似乎也流通了起来,许昭宁脱力般依靠在门上。
比应付裴翊一天还累。
接着,他摸索着,将门上的防盗链给挂上,决心不再出房门半步。
然而不知是不是老天非要和他对着干。
在许昭宁即将入睡前,佣人敲了敲他的房门。
“许先生,这么晚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您能过去看一眼我们的二少爷吗?他情绪又不好了。”
许昭宁惊讶,这大半夜的,裴翊又闹什么?
他问:“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二少爷晚上睡不着觉,夜里情绪不好的时候居多,白天一般都比较平稳,晚上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您……您能帮帮忙吗?他需要您。”
许昭宁穿好了鞋子,拿着盲杖打开了门。
佣人道:“我给您引路吧,比您自己过去快一点。”
裴家没有什么帮助盲人走路的标志设施,他说的也是事实。
许昭宁接收了他的建议,将盲杖收了起来。
短短两天,这里的佣人就接受完了帮助盲人引路的培训,许昭宁搭着对方的胳膊,任由对方带着他走。
然而走了几步,他感觉有点不对。
方向好像有点不对。
不过盲人的方向感弱,初来乍到,有可能出现认不清方向的情况,加上许昭宁实在困了,神志模糊,他以为自己记错了。
对方带着他到了一个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有点闷的声音:“进。”
是裴翊的声音,只不过好像哭过,带着一点鼻音。
佣人说他情绪不好。
看来是真的不太好。
佣人留在了门外,把许昭宁请了进去。
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安神香的味道。
许昭宁拿着盲杖,探索了几步,就听见床上被子窸窸窣窣的声响。
对方赤着脚下了床,朝着他走来。
“宁宁。”
声音有几分嘶哑和不自然。
他似乎在观察许昭宁的反应。
许昭宁问:“你怎么了?佣人说你情绪不对。”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
“没事,”他上前,牵住了许昭宁的手,“我就是……这两个月经常这样,没什么大事。”
许昭宁不自在,忍了又忍,还是没把手抽回去。
他发现裴翊的手温又变回来了,不再是冷冰冰的,热到烫手。
手好像也大了一圈,紧紧裹着他。
许昭宁叹了口气:“我陪着你吧。”
“裴翊”的声音一滞,随后像是诧异,微微上扬:“你陪我?”
他问:“怎么陪?”
许昭宁每天都按时睡觉,现在已经很困了,他打了个哈欠,晶莹的泪光在眼中闪现。
屋内灯光晦暗不明,他像是主动走入狼口的绵羊。
“睡在……”许昭宁又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睡在你旁边吧。”
“裴翊”沉默了片刻。
他沉声道:“好,我让佣人给你拿被子。”
这个提议许昭宁没有拒绝。
裴家的屋内都有呼唤铃,摁响之后讲一下需求,接着就有人满足。
许昭宁站在“裴翊”旁边,任由“裴翊”帮他铺被子。
两人一人一床被子,中间隔了一条不怎么清晰的界限。
许昭宁钻进被子里,感觉“裴翊”似乎在床前站了很久。
他拍了拍旁边,自然道:“睡觉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在“裴翊”面前,许昭宁永远是最放松的。
永远都有着不可能在裴昼隐面前的放松。
今天许昭宁见到裴昼隐时,甚至害怕到颤抖。
在许昭宁已经困到眼皮打架时,对方默默钻进了他旁边的被子里。
夏天的被子,厚不到哪里去。
两人又挨着,对方身上的热度都传了过来。
半睡半醒,许昭宁脸上有双手轻轻抚摸。
他打掉了对方的手,嘟囔道:“别闹。”
对方一言不发,头挨了过去,身上淡淡的薄荷气息,许昭宁在柔软的睡梦中,没及时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任由对方贴着自己的脸。
对方的唇也轻轻贴在了他的脸上。
濡湿的,柔软的嘴唇。
“宁宁……”对方的声音温柔如水,弱化了原本音色的深沉,“我可以亲你吗?”
许昭宁没回答。
曾经他在网上刷到过一种帖子的讨论,有人问接不接受和现任做朋友。
那个帖子底下很多人的答案都是不接受。
原因是当过恋人的人,彼此之间的肢体接触都熟悉,那条名为“朋友”的界限是永远清晰不了的。
许昭宁迷糊着想起那个帖子,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就像此刻,他被裴翊触碰着,身体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抗拒。
对方问:“嘴能亲吗?”
许昭宁假装没听见,闭着眼睛。
对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大胆而又霸道地亲了上去。
许昭宁嘟囔着翻了个身,故意避开,后背对着他,睡衣领口滑下半边,露出蝴蝶骨的弧度。
对方的呼吸加重,薄薄的两条被子形同虚设,一掀即开,许昭宁忽然发出模糊的鼻音,他立刻伸手按住许昭宁的后颈——不是推开,而是轻轻按向自己。
嘴唇贴上后颈的瞬间,许昭宁的身体猛地绷紧。
男人含住那片皮肤轻轻碾磨,听着许昭宁逐渐变乱的呼吸。
他在许昭宁要转身时立刻退开,指尖捏起许昭宁一缕头发:“装睡?”
他贴着许昭宁耳边轻笑,热气扑得人后颈发麻:“那要不要……继续?”
许昭宁心跳如鼓。
他想逃开,然而对方的力气大到陌生,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向下,搂住他的腰。
他腰细得一只手能掐过来,还有痒痒肉,不小心笑了一下。
随后便听见对方呼吸又沉了几分。
很大一张床,许昭宁却被挤得无处可去。
他感觉今天“裴翊”比之前还要霸道,胆子也比白天大了不少。
“等等……”许昭宁摁住对方亲吻他锁骨的脸,“裴翊,我们白天不是说好……”
“说好什么?”对方似乎打算耍赖。
许昭宁哑然。
“维持现状”是他和裴翊的共识,并不是明明确确讲出来的界限。
对方凑到他耳边,“我知道有点太快了,你心里还没有真正接受‘我’。”
许昭宁想,裴翊这是也已经默认他们复合了吗?
虽然他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
许昭宁道:“裴翊,我们……”
他随后顿住。
他想到了白天裴翊的眼泪,还有他被佣人叫过来的原因。
以及他上下都在发软的身体,令他说不出难听的话。
对方的膝盖这时挤进许昭宁两.腿.间,许昭宁下意识想躲,却被男人扣住后腰按得更紧。
“不行吗?宁宁。”男人贴着他的耳根,气息喷洒得他耳根通红,“真不行吗?”
他的手顺着睡衣的衣摆,“可是你也很想。”
许昭宁羞耻得夹紧腿。
男人的双膝紧紧抵着他,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又一次吻了上去,许昭宁被亲得眼尾泛泪,手指抓着男人的领口想换气,对方却用手掌托住他的后颈不让退开。
吻越来越暴虐,许昭宁舌根发麻,口水顺着唇角往下流,开始后悔答应佣人过来。
对方嘴唇碾过他湿润的睫毛:“哭什么?”
舌尖舔掉他的眼泪,泪痕被另一种潮湿温暖的液体取代。
许昭宁终于找到喘息的余地,“裴翊,我觉得我们还是……”
随后,他感觉到,一条丝绸质地的东西蒙到了他的眼睛上。
他一愣,伸手一摸,发现是一条领带。
裴翊这边,哪里来的领带……?
他眼睛本来就看不见,蒙上领带干什么?
不等许昭宁头脑运转,对方的吻又落了下来,只不过这次温柔了许多,像是饥渴了很久、尝到了肉的禽兽,短暂被满足后,开始有兴趣慢慢品味。
领带很快便被濡湿,许昭宁的后背靠在了床头上,只剩下哭的力气。
领带慢慢滑落,露出他半只眼睛。
眼眶与眼尾红了一片,他迷茫地转着眼睛,试图将黑暗中的一切看尽,将伏在他身上偷天换日的真相看清。
对方发现领带滑落,又贴心地伸出指尖,盖住他的眼睛。
在许昭宁打算将领带扯掉时,他又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指尖。
“别摘,就这样。”
高大的身躯时时刻刻笼罩着他,爆发的占有欲犹如疾风迅雷,不可阻挡的席卷之势。
“等等、等等……”许昭宁小声道,“没有那个。”
“什么?”
许昭宁这次直接拽住了对方的头发,每一个带着哭腔的语气都散发着不满,“你说是什么……你觉得你什么?”
对方终于反应了过来。
可似乎也来不及了。
许昭宁扯痛了他,于是那条本该蒙住他双眼的领带,又一次成了禁锢他手腕的束缚。
“不戴可以吗?宁宁?”
男人含住他的耳垂,“你知道的,我很健康。”
他嘴上这么问,已然势如破竹。
许昭宁又哭了。
这次,对方的吻落在了他眼下那颗不明显的泪痣上,像是激动。
终于得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