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篝火晚会
尺绫直播间观众下订三千多斤, 销售额共计两万三。
算上礼物订阅收益,一共有接近五千的抽成。
陈桐售出一千多斤,小礼物收了几百, 抽成共计一千六。
楚文斌售出三单,仅忠实观众支持, 礼物五毛, 抽成八块。
尺绫这次无论是销量还是热度,都独占鳌头, 远甩两个小伙伴。
导演今天尤其兴高采烈, 说要全节目组加鸡腿, 听说今天这场直播, 词条还冲上了热搜, 带着《变形人生》的大名。
“今晚就不要干活了, 休息一下吧。”他宽容对三个小孩说,“要送你们的礼物,就是一场篝火晚会。”
楚文斌瞪大眼:“真的假的,你们这么好?”
陈桐没反应, 随口说:“还真是给我猜到了。”
今天中午看到老板在捡个火桶、堆木柴, 还用烧烤叉穿鸡翅,陈桐就猜到今晚的安排了。
打工久了, 总该来点鼓励温馨, 不然观众也看得疲惫。
尺绫卸妆, 刚才吃桃揉了揉眼, 粉掉眼睛里了,刺得生疼。化妆师正在用水帮他冲洗, 感叹:“你以后怎么办啊,化妆都受不了。”
“今晚就不开直播了, 让大伙休息一下,做回自我。”导演吩咐下来,转身去热火朝天安排今晚的机位,篝火的摆放位置,还有吃什么喝什么。
捡到的小宝藏马上能爆红,当然得庆祝一下,见者有份,应有尽有!
大妈凑过来,想要拿点冰冻鸡翅根回家。导演;给!
小孩眨巴眼,想要大可乐。导演:给!
连节目组的土生摄像师都绷不住了:“今天导演转性了吧?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方。”
隔壁的灯光师看一眼尺绫,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嘛。”
大伙折腾到七点钟,天已经黑了,烧烤架开始工作,一盏盏临时灯泡挂树上,仿佛太阳掉了白炽光,刺眼又昏暗。
节目组特意叫住摘桃的大妈,说今晚留下来,和小孩们拍个镜头,十来分钟,就有免费晚饭吃。
大妈们当然乐意,不仅吃要烧烤,还准备薅点一次性手套筷子回家用。
篝火点起来,一瞬间哗啦燃上半空,在黑幕里闪动摇晃好几下,逐渐收敛,燃起温暖明亮的火光。
四周都明亮了,暖光覆盖住半个果园,映照到每个人脸上。
工作人员们一边值班,一边吃,也有的去烧烤闲聊,炭火猩红冒出白烟,难得大家都放松下来,工作暂落,好似在团建休息。
楚文斌热衷于亲自烧烤,抓一大把人造牛肉丁就开始刷烤料,又抓一大把淀粉肠划花刀,烤烤烤烤烤,香气四溢。
陈桐夸赞:“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去摆个烧烤摊。”
楚文斌眯眯笑:“嘻嘻我也觉得。”
尺绫平日不太爱吃肉,楚文斌特意给他烤了个茄子,还抹一把蒜蓉,香喷喷的。
尺绫却罕见吃了一根淀粉肠,将它沿着花刀拆下来,好几块,那叫一个文雅。
“就三块钱的东西,让你吃出了三百块的感觉。”楚文斌吐槽,又给他烤了玉米馒头蒜苗,塞到他碗里,“不准不吃啊。”
昨天聊过的杀桃大妈路过,倒菊花茶,楚文斌见大妈,立马招手:“大妈来吃烧烤啊!”
大妈走过来,见到烤的全是荤腥,吞口水的同时停下脚步,直皱眉头——她一定不能被这小伙子迷惑。要坚持信仰,佛祖在考验她!
楚文斌给烤鸡翅翻了个面,鸡肉的香气天然四溢,魂牵梦绕地传入鼻腔。楚文斌继续招手,非常热情:“大妈过来嘛,吃一点,我亲手烤的,有玉米茄子豆角。”
说着,他就举起一串蒜苗,“你看,这多绿啊!”
“蒜不算斋。”大妈再度咽口水,闭上眼睛不去看,“我佛慈悲。”
“这么多讲究啊。”楚文斌没劲,不再招呼她。
信徒不吃五辛。尺绫不仅吃了蒜苗,还吃了蒜蓉茄子、烤韭菜、葱花鸡翅……他大概与佛祖无缘了。
七点半,篝火仍旧熊熊燃烧,大家吃饭已经过半,进入到想看乐子的心态。这么好的火,不得借景助兴,让人出来表演几个节目。
大家推崇首当其冲的当然是陈桐,音乐小王子,吉他都给他带来了。陈桐也没扭捏,放下烧烤,抱着吉他上去,就弹唱好几首歌。
有经典的,有新潮的,看得大妈们是心花怒放,节目组人员眼睛发光。
拍完陈桐的戏份,尺绫和楚文斌也不会上去了,今晚素材已达指标,节目组内部当然也好好玩一玩。起哄个什么黄哥李哥唱首小曲,跳个舞,哈哈大笑。
没过多久,阿姨们吃完饭,就抹干净手继续去开工。场地内瞬间冷落不少,只剩节目组的在自嗨。
今早直播结束,老板大腹便便地走来,看到销量,差点没昏过去。这几个小子一下午直播,卖出了上千斤即将烂地里的桃,销售金额三万多,就差包装送货了。
他连忙让临时采果阿姨们加班,一人加钱二十,齐齐打包货单,明后就发出。
尺绫没吃多久,在楚文斌为他烤第三个茄子的时候,他说不吃了。
他独自走到角落,火光映照不到的地方,半边身子浸入黑暗,坐下来。
他不动,好似思考人生。
陈桐走过来看他一眼,也坐在他隔壁,两人不说话。
篝火熊熊燃烧,飞溅火星,噼里啪啦好几秒。
直播的“助农计划”横幅还挂在树上,没取下来,红底黄字闪烁在火光里,
陈桐突然笑:“还挺讽刺的,宣传词写的是底层辛劳,卖桃的钱却是给了农场主。”
尺绫没说话。
这老板明明是个富人农场主,赚了几万,真正需要钱的劳动者采果大妈们,却在为了这批慈善桃子打包加班。
借以辛劳农耕者名义,所获的助农带货的钱,分到这些底层劳动者手里,只剩下二十,像极了现实生活。
“不过关我屁事。”陈桐做手部拉伸,长长呼出一口气,轻松地说,“反正我要润了。”
尺绫侧过头来看他一眼,陈桐没注意到他目光,否则定会抓住夹杂其间的幽怨。
尺绫又转回来。陈桐继续说:“你家里人居然不想把你往外送?”
陈桐觉得这句话不太正确,又打个补丁:“我觉得你挺适合出去读大学的。”
尺绫默不作声,开启他的沉默寡言。陈桐突然释怀:“也对,你是要当明星的,不是当博士的。你可受欢迎了。”
一飞冲天,爆红娱乐圈,这不打败地球99.9%的人了吗?自信点,他马上要成为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批人,什么两三亿随手拈来,成千上亿粉丝相继追随。
尺绫一句话不说,安静得和身后黑暗一致,火光勾勒出他五官,亮暗分明。
篝火噼里啪啦,木柴快要燃尽了,所有人都自娱自乐,沉浸在火光耀眼里,却没看到愈发昏沉的柴堆。
火烬四处飞散,有的错把他看成飞蛾,有的错把飞蛾看成火烬。他的眉眼深深凝视着熔岩一般的红碳,也像飞蛾一样沉迷。
陈桐被叫走,他又只剩独自一人,聒噪变得安静。
导演一边唱歌饮酒,手机一边滴滴响,每看一次,嘴角就咧开笑。
他望向角落里的尺绫,更是心满意足,手机上都是心动的投资商,想来看货聊聊合作。
一百八十根橄榄枝,都结上金果子,一旦攀上其中一根,就能原地飞升。
“尺绫,你会喝酒吗?”导演醉醺醺地问。
还没等回答,导演嘻嘻一笑,拍拍他的肩:
“不会喝也没关系,你会抽烟吧,抽烟可是个好习惯,嘻嘻嘻。”
孙欣见这场面,上前来挡开两人,借口说道:
“尺绫,你是不是还没卸妆?好像没卸干净,我带你去先卸了 。”
她扯一把尺绫走开,远离所谓的篝火晚会,走进木屋门一关上,烘烘热气终于消失,清净空气渗入脾肺,身子霎时轻松几分。
“你别理他,”孙欣拿一条洗脸巾,用冷水洗干净,递给他。
她又转身,再洗一条脸巾,“男的都这样恶心。”
尺绫看看她。她把自己也骂了。
孙欣知道他那目光是什么意思,“你不一样,你……还小,也不小了,更何况你长得好看。”
孙欣胡扯几句,发现越描越黑后,终于找到准确的表达:“你还没出社会。你纯真。”
普遍的中年老男人脑子里无非就三件事:钱,女人,小孩。
女人又能细分为老婆和情人,女人和钱交叉就成了pc。
起初孙欣还不信,对这个社会还保留一丝丝期待。可惜现实比小说残酷,她遇到的中年男人没一个能脱离这个定律。
光棍pc,明星pc,大导演也喜欢pc。有些镜头前人模人样的,一下台就狗模狗样,话语动作都猥琐得可怕。
尺绫说:“但是我……”
孙欣立马截停他的话,“难道你也一天到晚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就想着pc吗?”
尺绫答:“没有。”
孙欣拿冷水面巾洗脸,一边洗一边想起那些恶心事,往地下“呸”好几声。她在这氛围下待久了,也近墨者黑,染上些油腻的臭毛病。
她甚至有一晚给个大人物做接待安排,对面指名着要去KTV,还要尝尝“本地土鸡”。孙欣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我瞧着你也不像。”孙欣对他寄予厚望,“你要以后成那样的男的,我进坟前都得朝电视呸你几下。”
恐吓大概起了作用,尺绫也拿起冷水面巾擦脸,眼神里的忧郁消散,看上去比几分钟前开朗一点。
孙欣看他,抿抿嘴:
“我看你也不像能活到中年。”
这话实诚,直接断绝了他变油腻的第一大前提。
半晌,孙欣看他,又听外面吵闹的音乐声,长叹一声:
“尺绫啊你真是要火了。”
“尺绫啊你真是在扑火。”
尺绫望向窗台,看见外面若隐若现的光,五光十色。
好像他即将迎来的新人生一样,五彩绚烂。
第42章 三大孝子
一清早, 节目组就把三个主人公叫起来,开始收官阶段的拍摄。
他们手持一沓现金,站在三个小孩面前, 准备结算工资。
“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昨天你们直播了,按照规定, 是从销售额里提出两成。昨天直播得到的打赏, 也会给你们。”
“而且,”节目组顿一顿:“经过节目组商议决定, 那1780元, 就不需要你们还了。”
三人呱唧呱唧鼓掌, 虽然早有预料。
“你们可以拿着这些钱, 买点喜欢的东西, 给爷爷奶奶添置点新物件, 等会会把你们带回到镇上,你们自己安排。”
楚文斌悄悄说:“我都差点忘记,我们还欠着一千七百八呢。”
节目组从红色现金中数出五十张,递给尺绫:“这是你的。”
节目组又数出十八张, 递给陈桐:“这些是你的。”
节目组此刻放下一沓红现金, 从口袋掏出零钱,拿出一张格格不入的十块钱:“楚文斌, 这是你的, 不用找了。”
楚少爷拿着蓝色十块, 此刻才发现与好兄弟们的差距, 一瞬间就萎了。
【节目组太毒舌了吧哈哈哈“不用找了”哈哈哈】
【尺绫=500×楚文斌,陈桐=180×楚文斌】
【我今天的早饭刚好是一个楚少爷, 白白嫩嫩的,很美味(好吃)】
【楚少爷, 自己的失败固然难过,兄弟的成功更让人揪心】
尺绫过来,安慰他:“不要太伤心。”
“你闭上眼睛,从我这抽,抽到哪张就拿哪张走。”
楚文斌感动:“但你这不都是一百块吗?”
三人结算完毕,准备出发。节目组用小面包车将三人连带果园送的一箱桃,一起载到镇上,开启最感动人心的时刻——城市少年幡然醒悟,回报农村爷爷奶奶!
落地点在百货街,陈桐看周围的小商铺,一边走一边观望,提出主线任务:“我们今天要买些什么?”
楚文斌会意,和陈桐一起看向尺绫。
尺绫掌握着三人财产的三分之二,财权在握,其他两个人当然都要听他命令。
三人刚好走出百货小街,路过市场,尺绫没吃早餐,看到热气腾腾的摊子,还没回答两人,立马脚步一转。
“要一份灌汤包,一杯豆浆。一个煎饼果子不要沙拉酱,一份玉米饺子。”
“十七块,扫码付款。”老板立马唰唰唰给他把包子豆浆煎饼果子饺子全部包进塑料袋里,手速快得眼花缭乱,把在一旁观摩的楚文斌看晕了。
尺绫没有扫码,他递出一张一百块。老板又唰唰唰给他找钱,三个硬币。尺绫看到两个小伙伴,给他们一人一个。
“亮晶晶的,很好看。”他说。
另外两人当场就把一个硬币换成一杯豆浆,亮晶晶了变成早餐。
尺绫手上提着四袋食物,系在手腕上,一走一晃荡。陈楚二人还以为他会和自己分享,结果并没有,他买了十七块早餐,似乎是全部为自己准备。
“我觉得他最近好像吃得比以前多。”楚文斌观察。
“我觉得他有点报复性吃东西了。”陈桐结论。
十七块的早餐,对尺绫来说无可厚非,他现在手握巨款,堪称富豪。
看到这,有些没看前情的观众开始骂:
【还没买东西给爷爷奶奶,就先自己吃上了是吧】
【赚几个响?早餐吃了十多块,还有钱留给爷爷奶奶买东西吗?】
【不好意思,你们是上一期和上上一期都没看吗?他手上一天就赚了五千,能顶你一个月工资了】
【尺绫做什么都是错的,吃个早餐都能被人骂,好可怜的宝宝】
【我之前就说过,尺绫的钱是留不住的,没人信】
尺绫一边走一边吃,喝一口豆浆,咬一口煎饼果子,又吞一个灌汤包,再喝一口豆浆吃一个煎饺。
【你别说,我觉得他还挺能吃的】
【长身体嘛,吃东西不寒碜】
【他快有一米八了吧,看样子还能长,当idol的好苗苗】
【为什么他走在路上同时吃这么多东西,还能这么斯斯文文,是我的话,看上去就像狼吞虎咽的恶鬼了】
【因为人家好看(bushi)】
楚文斌嘟嘟喝着豆浆,嘴边冒出白沫,思索:“我们这次买完东西回去,是不是就准备离开了啊?”
三人长达十五天的变形生涯即将结束,节目组都已经剪好收官的片尾了,就差补拍离别的镜头。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认真思考:“那我觉得,我们应该要买多点爷爷奶奶用得上的。”
尺绫没发表意见,依旧在喝他的豆浆吃他的灌汤包。
陈桐心里早有想法:“我看灶台这么旧了,现在还用烧柴,属实太不方便。我想买个电磁炉回去,无论他们用不用,都有一个在家。”
“我赞同。”楚文斌点头。
【陈桐还挺细心的,尤其是最后一句,说的在理】
【可能老人们没接触过电磁炉,其实用电也不算多,挺方便的】
【一天也就两三度电,算下来顶天两块钱,说实话不比捡柴劈柴要省力吗?】
陈桐又说:“既然都要买电磁炉,那不如再买个电饭煲。”
农村用大锅水煮的饭,实在有点难以下咽。楚文斌虽然不赞同难以下咽,但他同意这个建议!
“我赞同!”
他们又再度看向尺绫,尺绫豆浆喝到一半,灌汤包也只剩三个。
“你有什么想法吗?”
尺绫咕咚咕咚,嗯一声,正式开始了思考。
【如果是我,有这么多钱,我一定先去买一个Switch(好吃)】
【所以这就是你上不了变形计的原因】
【买游戏机还不够,必须要来个蓝光显示屏,嘎嘎爽,钱不够就回去找农村爷爷奶奶爆金币】
【楼上真是大孝子,比叉烧还叉烧看,叉烧身上都得纹一个你】
“买药吧。”他忽地蹦出三个字。
陈桐:……
陈桐:你知道老人最忌讳买药去医院吗?
三个外出打工三天的好大孙,拉一车五千块钱的药,回报爷爷奶奶,那场面,真是孝死爷爷奶奶了。
尺绫的建议不被接纳后,三人走到一间电器铺里。电器铺门口放着三级耗电大冰箱,挂着的空调也是格刀、美地。好不容易见到个大牌子货,仔细一瞧,边角都氧化发黄。
老板看到摄像机,立马整理仪容,前来招待。
他拍拍胸脯,见到摄像机对准盗版翻新货牌,立马拍拍胸脯:“我们这不卖假货,假一赔十。这边是二手,那边才是正牌新货!”
老板将众人带进店铺深处,终于见到正牌货,并且标着与其相称的价格,三人才放下心来。
“你们要买什么,冰箱?空调?还是抽油烟机?”
三人答:“电饭煲。”
不是想象中的大件,老板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啊啊应一声,转身从蒙尘的货架上,拿出一个纸箱子。
“电饭煲看看这个,牌子货,199。”
虽然用塑料布包着,还有泡沫纸垫着,但上面的积尘让人发指。陈桐捻起手指,挑开箱子,看到一个疑似是电饭煲的物品静静端在泡沫板里。
“新的吗?”他确认问一遍。
“新的。”老板已经开始干自己的事情。
陈桐保持怀疑态度,从纸箱子上模糊的图案,辨别电饭煲的品牌。
陈桐发问:“这功率多大?”
老板:“600瓦。”
陈桐:“尺绫你快算一下电费。”
尺绫:“半度。”
陈桐迅速砍价:“99”
老板停下手上的活:“最多180。”
陈桐捧起这电饭煲,给他展示破破烂烂的外壳,还有发黄氧化的锅盖:“卖废品的都只肯20回收。”
老板叉起腰:“小孩怎么说话的?150不能再多了。”
陈桐放下电饭煲:“那就100吧,反正你也卖不出去,我也不着急,隔壁还有这么多店。”
老板被戳到痛处,着急起来:“一百就一百,唉,拿去。”
陈桐用纸巾抹干净灰,用新塑料袋装好,提着出门口了。
楚文斌还没反应过来,这电饭煲就买好了。
陈桐笑:“全新的,两年前的款。”
还是牌子货,老板肯定赚了,但他们这次也没亏。
尺绫的煎饼果子只剩一半,玉米饺子还剩两个。
他们又去买了电磁炉,陈桐做不少生意,早就精通砍价门道,奸商更解奸商心。花了八十又拿下个全新电磁炉。
连楚文斌的两百八十元还没花完呢,东西就买完了。拿着几千巨款有些手足无措,在街上凌乱。
节目组善意提醒:“已经中午了,下午三点就要回去,每天差不多就要走了,快点买好东西哦。”
只剩三个小时了!?
他们手上还有六千多没花!
带回家是绝对不可能的,顶多上交节目组,交给爷爷奶奶肯定又容易被村子里的人眼红,买给自己又容易被弹幕攻击。
三人不再精打细算,一股劲冲去市场,见到什么面条、奶粉、粮油……统统都买,屯了五百多块钱的食品。还奢侈买蓝莓草莓,三十多一斤每种一盒,带回去让爷爷奶奶都吃一遍。
还有六千啊,花不完啊,根本花不完!除非买个游戏机!三人一激灵,电子产品是个好方向。
三人闯进手机店,要两台最高级的老人机,自带一百八十首流行歌。店员震惊看着三个冤大头,三个年轻人为何如此沦丧?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共计六百六十元。”
陈桐突然想起:“开两张电话卡,要八块钱的套餐,里面各自冲三百块钱。”
一年一百花费,三百花费能顶三年,到时候老人们还在不在都难说,绝对够用了。
一出手机店隔壁就是书店,陈桐上来就是一句:“拿本电子词典,帮忙下本地,中英日韩法俄意都要!”
差点忘记还有个农村小妹妹,爷爷奶奶俩的孙女,现在正在楚文斌家吃海鲜呢。
一千块又这样花出去了。转眼一点半,按照这个花钱速度,怎么样看都遥遥无期。
这回三人都冷静下来,楚文斌第一个冒出:“我饿了。”
尺绫刚把早餐吃完,把塑料袋卷成一个球球,准备丢进垃圾桶。
陈桐累了,“找个地方先吃饭吧。”
他们也干脆不将就,不像往常吃便宜大碗的,直接闯进私房菜,本来想点个一两千的,鉴于三人饭量,最后只点两三百。
饭菜端上来,陈桐累到不想说话了,趴在桌子上。世界快点毁灭,钱一把火烧了,地震龙卷风海啸冲过来,经济赶紧通胀,大家都死吧!
【好像看到了暴富小说里的花不完一百万今天就要死的场面】
【邮寄给我吧,我需要五千(玫瑰)】
【我刚好需要一部黑暗精灵10,请打到2033xxxx账户上谢谢(玫瑰)】
【这里有半块4090麻烦付一下账,谢谢(玫瑰)】
楚文斌被好兄弟的反社会想法震惊,后背发凉,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尺绫虽然吃了丰盛的早餐,但在人心惶惶的饭桌上,他依旧安详吃饭。
夹一条青菜,又夹一块青瓜。
看见他不慌不忙的模样,陈桐有些无奈,问:“你还有心情吃。”
这钱是个烫手山芋,花不完网友就会骂你不放心上,花错地方网友就会说你没头脑,留给自己花网友会说自私自利,直接给爷爷奶奶网友会说你没心眼子,不懂农村险恶……
到时候被骂的,肯定是尺绫第一个,他赚得最多,人气最大,活生生的情绪发泄靶子。
尺绫嚼着木耳丝:“我想到要买什么了。”
吃完饭,两点半。众人在尺绫带领下来到家具店,尺绫点了一个马桶,点三张新木椅,点一张方型的茶几桌。
都是实木的,价格不便宜,加上运费和安装费,总计下来两千块。
陈桐楚文斌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尺绫还到隔壁店买一个大米的薄电视机,花费两千,也是包运货安装机顶盒,两天后到达。
两人竖起大拇指:“牛!”
这些大件,他们是真没想到,方便又实用,关键是花钱快!
最后三人走进百货店,花五百买了一阵套新碗新杯子新暖水瓶,还有一个国标烧水壶,都买国标了顺便把排插也换个新的,杜绝安全隐患。
还剩一千块,尺绫说,“留着吧,一人五百。”
【我怎么记得,之前有个黑子一直说尺绫的钱留不住】
【专业算命十八年:尺绫财宫确实大入大泄,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泄,泄财有道!有道!】
【这封建迷信的还没被封号啊】
【老兄看看我的,我有没有财?】
【尺绫的头脑,在花钱这一块挺nb的,不对,他哪哪都挺nb的】
【我宝好厉害(打call)(应援)(打call)】
任务完成,三点半。节目组载着一堆粮油水果电磁炉和三个人,回到小石村。
爷爷奶奶收到好大孙们打工回来的消息,早早就守在门口,准备等节目组一声令下,扑上去一顿输出,上演苦情大戏。
“肯定瘦了。”
“肯定黑了。”
奶奶默念着台词,用中午没切完的洋葱熏眼睛,洋葱不见效,就用村委会发的眼药水,弄得眼眶通红,等会一定要有闪烁的泪光。
爷爷拄着拐杖,看上去思虑重重。事实上他确实在思虑,时刻要想到节目组给他安排“孙子在外打工的几天,不论腰痛还是下雨,他都会苦苦在门槛上往外望,活生生一块望孙石”的人设。
从三点开始,灯光摄像就做好准备,等待县城团队的归来。没想到一个小时候,还不见人影。
奶奶这时候真有点着急了,怕面包车翻到山沟沟里,三个孙子命丧大江。爷爷也不说话,拐杖却一直点地踌躇。
其他揣着手坐在边上看热闹的村民们,嘻嘻笑着,有一句每一句的讨论:
“这些小娃娃肯定没打过工,估计日头过得糟。”
“我咧出去打工一个月才赚一千四,拉们三人打工三天,能赚个两百我都高估拉们咧。”
“嫌丢脸,故意不回来吧。我听说这些节目组会给他们兜底,拿个一两百啊买个电饭煲就算咧。”
“还电饭煲?能有包米就不错呀。这些娃娃就来玩玩,没有人情味,丢下几件东西就回大城市去啰。”
终于,远处看见摄像机的影子。
从一个摄像机,到两个摄像机,再到成群的人,隐约能看到其中三个模糊的身影。
奶奶立马默念黑了瘦了,开始挤出眼泪。
爷爷也立马缄口不言,默默当石头。
只是,当三个人走进的时候,大家都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围观的邻居们看热闹的眼睛直接瞪大,眼珠子快掉出来,被震惊掉了下巴!
爷爷奶奶直接原地呆滞,东西太多,淹没他们的三个好孙子,分不清谁是谁咯。
第43章 离别之旅
爷爷奶奶酝酿长达一个小时, 想象着好大孙们在城里骨瘦如柴,面黄肌瘦,吃不好睡不着, 准备煽情拥抱。
结果:三个好大孙,左提一袋, 右提一袋, 节目组还拉了好几个壮丁,帮忙扛面米油盐。
周围出来看热闹的邻居都张大嘴巴:“嚯。”
一些刚才还在凉薄讥讽的人, 如今眼睛快瞪出来。
“那是油?”
“像5升的, 我见过咧, 要一百五一桶!”
“那些背着的是什么, 写着……泰国香米?”
“还是进口货!泰国运过来的米, 那不得坐飞机, 几百块一斤?”
对于山村乡民,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几百斤白米、挂面、和金灿灿的5升桶装油更具吸引力了!
“这是要开小卖部了呀?”
“太有能耐了吧。不得把百货商店抢回来了吧。”
爷爷奶奶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准备的煽情变成呆滞,这, 比过年还像过年。
一看三个好大孙:楚文斌黑两个度, 手臂变壮实,活生生一个黑皮体育生!陈桐没什么变化, 要说的话面上自信满满, 珠光宝气, 甚至有点贵妇范。再看尺绫, 好像白了,高了, 头发长了,比以前更漂亮, 可谓是红气养人。
过得都不错,是的,他们去打工,基本没受什么苦。
看到乡民们围成一圈,楚文斌拿出陈桐实现事先买好的水果,一个个派发,笑眯眯地说:“大家都吃一点,刚买的,可新鲜呢!”
堵上他们的嘴,总不能说三个城里来的没大没小吧,吃吧吃吧,赶紧吃完回家。
每人拿一个苹果,也不好意思再嚼口舌,只能夸夸两句:“真有能耐啊。”
有的人果子拿到手,就转身回家去了,有的人当场咬一口,眼睛却还止不住往门口瞟,看到一大袋花花绿绿的果子。
“这些是给你们的,”陈桐提着大袋,趁着楚文斌顶住火力,就像尽快往门里走。本来要哀愁悲伤的爷爷奶奶们,霎时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好似突然有个路过的皇天大老爷,给他们送来三头牛十只羊百只鸡一样。
“还有这个,”陈桐把东西放进屋子,把会唱歌的老人机也放桌面上,“以后可以打电话。”
“要钱吗?”爷爷奶奶心怦怦。
“摔坏就要。”陈桐笑笑。
他把手上的东西都拿进屋,邻居伸长脖子,围在门口使劲望。
尺绫卸下两大袋果子和水壶,径直走回房间,楚文斌则是把果园送的一箱桃子搬进大厅,立马拿剪刀拆开来,一个个饱满透红。
这边有草莓这边有蓝莓,还有什么桃子啊七个核桃啊,柴米油盐啊,看得爷爷奶奶眼花缭乱,头晕眼花,仿佛要被好东西淹没了。
陈桐还掏出全新的电饭煲电磁炉,摆好在厨房上,洁白一新的小家电放置在黑溜溜的灶台上,厚着脸皮留下来的邻居们更是看得红眼滴血。
“早知道就来我们家拍咯。”
“我真犯贱,当初拉们找上家屋头拍我没答,我家娃娃不然就享福去。”
“你媒倒起就是馋个新电饭煲。”
风光回村结束,众人看完热闹酸好一阵,再也捞不到油水,终于回家煮饭去。
爷爷奶奶在厨房清点物资,嘴里念念叨叨,这是嘛花里胡哨的果子,这是嘛营养奶粉。陈楚二人也回到房间,见尺绫在收拾行李,他们目目相觑,也一起收拾。
明天早上就走了,马上要回到大城市,大家都有些不舍,但聚散终有时,回家肯定比在这小石村过得要舒服。
晚饭,他们糊弄几口,又继续收拾。
爷爷奶奶洗完碗,坐在厅里的小木椅上恛惶无措。自从三个好孙子回来后,他们就一直惴惴不安。
看样子,今天是被这架势吓到了。
三个好孙子在家里住十几天,宛若仙鹤送来钱财粮食。两位老人家淳朴得甚至老实,老实得甚至懦弱,潜意识觉得无功不受禄,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无措变得惶恐,坐在小厅里看这几个城里神仙和节目组。
尺绫最早收拾好行李,终于有空,走到灶台倒杯水。
爷爷奶奶拘束地坐着,节目组人员正在回收摄像头,从屋子角落拉出一条条黑线。黑线绞成一团,这半个月里新来的人事物,都马上要从这个小石村里的破屋子撤离了。
时间过得很快也很慢,对于这两个农村老人来说,这可能是一生中唯一一次见到这么多灯光摄像机。老人最怕改变,看久了节目组拆家,眼中流露出浓浓惘然和迷惑。
节目组来时他们很不习惯,节目组走时他们也很不习惯。
尺绫打完水,喝一口,也坐到小椅子上。楚文斌拆的桃就在脚边,他拿出来一个,擦干净。
俩老人没看他,或者说不敢看他,尺绫又捞出两个桃子起身洗干净。
他递给他们:“吃一个试试。”
他坐在小椅子上,对拘束的两个老人家打招呼,“挺甜的。”
“我亲手摘的。”尺绫温声。
两个老人犹豫地接过了。
“你和拉们,”奶奶犹豫问,“过日就要走了么?”
尺绫听懂一半:“嗯对。”
奶奶又问:“那我的孙女也要回来了不?”
尺绫这次全都听懂:“嗯,对。”
交换到城市里的黄家孙女,已经准备搭乘飞机,明天下午就回来小石村。两个老人迷惘的眼睛,一下子点起光亮。
尺绫自诩不是个尊老爱幼的人,也没有过孝顺的经历,但看到两个老人的惘然,忽地心里有处角落柔软下去,某颗压在心口的石头,塌陷滚落。
他没过多停留,回到屋子。陈楚二人刚洗完澡,正在畅想明天机场要买些什么吃的。
“我一定喝可乐,狠狠地喝可事!”
“百乐才是最吊的!”
三人准备睡觉。
他们从一开始的不舍变成兴奋,两人问尺绫:“你回家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尺绫毫无困意,但心如死水:“不知道。”
楚文斌揪着被子,贴近尺绫:“诶,你回去后会记得我吗?”
他又美滋滋地望着天花板:“你以后会怀念我吗?”
尺绫的朋友不多,甚至连见过的人也不多,楚文斌相当于他生命里的一抹光,非常活力耀眼。尺绫翻个身,仿佛死了一样,没回答。
陈桐在一旁嘲笑:“他肯定不记得,他是贵人,贵人多忘事。”
楚文斌撅起嘴,不过没有关系,尺绫肯定死得比自己早,只需要自己记住他就行。
“陈桐肯定是最冷血的那个,”楚文斌对着天花板抒发感情,“说不定明天就把我名字给忘了。”
尺绫枕着硬邦邦枕头,半张脸埋进去。他看似闭上眼睛了,实则把他们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字都不想漏掉。
“我们以后还会相见嘛?你们要不要来我H市玩,我是老大,罩着你们……”
“得了吧,你年纪最小,还老大……”
散发陈旧气味的枕头,抵挡不住十六七岁少年们生命力的葱葱生机。他们很快就在侃侃畅谈中睡着,他们的梦在腐朽的棉花上生长,比春芽还绿,比蔓藤还高。
第二天,他们吃完爷爷奶奶给他们做的最后一顿早餐,拉着行李出发了。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楚文斌将行李放上车尾箱,抬头一望乌云压顶的天气:“怎么这么黑啊?”
节目组翻手机,看天气预报:“今天有雨,还不小。”
但他们飞机是明天早上的,不碍事。三人齐齐登上车,就差节目组把机器设备全放上来。
导演一挥手:“出发!”
车刚启动,天空就像是突然裂开一道缝,倾盆大雨。
拿回手机的陈桐,把椅子往后调,开始刷手机。他听到哗啦啦的雨声,甚至透过耳机盖住音乐。
“天上是长了个瀑布吗?”他抱怨。
车开到村口的时候,雨水涨到半寸高度,司机把车速放慢了,生怕水溅进发动机。
开上山路几公里,天彻底昏黑,雨蒙住视野。
又缓缓几分钟后,司机直接停下车,没办法向前了。
节目组:这天气,折腾人。
司机摇下窗,雨水立马飞溅进来,他探出头去望望:“这样下雨不行啊,都看不清。”
车前的雨刮一刻不停,可雨水立刻重生,仿佛要吞噬整块前车玻璃。
天边一道惊雷。众人都不说话了。
小面包车停在山路上半个小时,大雨还没有停歇的象征。导演有点着急,拼命刷新手机看时间,再这样下去,他定好的饭局商谈就赶不上了!
“不能往下走了吗?”
司机摇头:“不能了,真不能了。”
司机要是自己一个人,他能在雨天飞驰山路八百里。但现在车上有十多个人,他怎么敢一个人带着十几条命一起闯呢?把他所有家产卖了也赔不起啊!
导演不甘心,这可是好不容易组的局,都是电影界纪录片界大佬,事关前程。
他指挥:冲!冲就完事!
司机死死踩刹车:不行啊!不行啊!
面包车在路上停留半晌,雨势好像变小一点,司机见情况好像比刚才好,正想挂挡踩油门向前。尺绫突然出声:“倒回去吧。”
躺在椅子上玩手机的陈桐抬眼望望,好奇尺绫怎么开始说话了。
司机犹豫,握着档好几秒,最终踩油门。
只不过是往后倒车。
大山之上雨幕之间,乌云压顶,浑浊昏暗的视野内,只见一辆蚂蚁大的银色面包车在弯曲的山路倒退,好似一粒白芝麻误入泼墨画,满眼乌青之间夹杂一点点反光。
楚文斌往外望,只觉得这雨实在太大了,压迫感十足。他不知道,要是他现在立马升天,从高空往下望,只会感触人类有多么渺小,惊叹自然的鬼斧神工、气势蓬勃、豪迈奔放!
楚文斌摇开窗户,对大山呐喊:“自然!你真美!!”
三十秒后,刚刚面包车停留的位置上,霎时轰然一声,泥土混着雨水,掩埋去路。
所有人:……
车立马急速后倒,不到七分钟,就一路倒退到小石村。
“我靠。”
“日了狗了。”
“好可怕。”
泥石流历历在目,众人余惊未过,捂着胸口,面面相觑急促呼吸:大自然真特么恐怖,刚刚一车人差点就寄了。
“要不是尺绫。”节目组一个工作人员望过来,眼中含着害怕的泪光,喃喃:“要不是他说退回去,可能大家就……”
“不是,就算是往前开,我们也不会被埋住。只有停在那儿才会寄。”一个人出来反驳。
另一个人立马出来制止争吵,充当理中客:“车往前开,虽然是不会撞上泥石流,但是我们保不准前面会发生什么。别说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现在雨还这么大,压根没有停歇迹象,谁能知道会不会有下一场泥石流,甚至路面直接崩塌,掉下右手边的悬崖。
“但是我们现在退回来了,那泥石流不清掉,我们也没办法出去。”另一个人丧气。
现在人都难走动,更别说明天早上的飞机了。飞机就算能飞,泥石流掩埋的是刚刚出村的唯一山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通道了。
“别说了,先下车。”
刚刚还在为前程奋斗的导演,一下子被泥石流吓得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迅速安排人员下达指令:“先看情况,飞机什么的下午再看看。”
现在安全要紧,陈桐楚文斌这些一次性使用人员倒无所谓,自己可不能死。
“伞!谁带伞了?”节目组喊。
车倒退回小石村,停在黄家门口。爷爷奶奶们刚进屋子里,准备中午给孙女做点好菜,又听见唰唰车声,抬头往外望。
节目组同他们说,预计下午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立马放下电磁炉,抹干净手打伞去迎接好孙女。
她在城里一定过得很好吧,吃胖了长高了学到新东西了,俩老人已经开始笑起来,三个城市好大孙还是不如自己的孙女好,起码吃得少。
拿着一角坏掉的雨伞,俩老人兴致勃勃地出门,只见同样的银色面包车。是了,肯定是节目组的车了,他们坐过,孙女去时候也是坐这车走的。
节目组在车内,手忙脚乱地指导,谁要撑伞,第一批先把摄像机搬进去,第二批搬打灯器,噼里啪啦一大堆。
车窗外却突然出现两个佝偻人影,撑着一块防水布,满心期待地上前来。
楚文斌摇下窗,喊:
“爷爷奶奶。”
农村爷爷奶奶:“……?”
他们的好孙女,怎么又变成,三个饭量巨大的城市孙子了。
第44章 第一滴雨
雨下得这般大, 是不可能继续前行下去的了。
众人归家的心情一瞬间跌落冰点,开始重归工作,极力保住节目组内所有的贵重设备。
前前后后, 滴水不沾地将设备移回原先的小屋后,节目组又发现瓦上漏水, 赶忙调整位置。
“等会可能得借点防水布。”摄像们叉着腰低头看, 叹气一声。
节目组工作人员里,无一不是愁眉苦脸。
他们本来就外出拍摄快一个月了, 前前后后好多天没回过家, 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 每天靠着视频电话聊天, 早就耐不住。
“希望早点停, ”一个人祈祷, “不要把我们冲下悬崖。”
另一个人跟着祈祷:“希望把泥石流冲下悬崖,不要把路冲下悬崖。”
尺绫楚文斌陈桐也一个接一个下车,节目组的伞都交给设备了,没空管他们。他们只能冒雨, 一下车, 豆大的雨滴往脸上噼里啪啦,打得生疼。
“草啊。”楚文斌感叹。
雨下得无与伦比大, 在短短十几年生命里, 楚文斌只见过两次这样大的雨。
一次是在他4岁的时候, 他爸给他摆生日宴, 外面惊雷大雨,屋内欢快, 到处都是给他爸敬酒,夸赞他的人。
窗外一道惊雷, 盖住礼炮声,众人就说:“你看,龙王都给楚少爷贺寿!”
雨声如瀑布倒,盖过房间内的音乐声,众人又说:“你看,老天都给楚少爷唱生日歌!”
还有一次是他被处分的时候,学校叫来他家长,窗外连下三天瓢泼大雨,不知道他爸身份的班主任声音比雷声还大,劈头盖脸怒斥:“你这小孩子不行,老是打打杀杀,上课还打游戏机。”
他妈鞠躬敬礼给班主任道歉,一旁的校长嘴不带停:“上课打游戏算什么,全面发展嘛!恰好证明楚少爷注意力好,灵敏度高!”
楚文斌当时面壁思过,道歉啊教训啊一句都没听进去,光顾着数一秒掉下来几颗雨滴了。
当天停课,跟着他妈回家时,楚文斌看新闻才发现:这雨成水灾,淹死了几十个人,路上都是尸体。
尺绫小时候没见过大雨,他长大后倒是见不少,自己一个人住在郊区小公寓,孤零零独栋,周围全是树,连人影都不多一个。
每逢打雷下雨,劈的都是他周围的树,不是他。尺绫没在下雨天走出去过,因此还没尝试接触过闪电。
陈桐常住英国,对下雨习以为常,但这么大的雨,也真的很少见。更别说泥石流。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泥石流,算是开眼界了。
三人走回农村的家,屋顶的水倾盆而下,非常可怕。幸亏有层层青瓦挡着,不然真可能被雨水淹死。
爷爷奶奶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很失望,回到灶台边上,继续用电磁炉煮珍藏的腊肉。爷爷用杯子,又往盆里舀两杯米,重新淘米去了。
一切都还没到来得及改变,他们走的时候,屋子里怎样,回来看到的就是怎样。
节目组打电话,暴雨之下,信号也不好,模模糊糊听个响。
黄家孙女的飞机在县城已经着落了,但是雨太大,没办法开车过来。导演立马喊:“先别过来,这边塌方了,路都没了,你们在县城要注意安全。”
得知平安的消息后,两边都定下一颗心,方才的慌张无措也终于平静,大家木木地看着这场雨。
孙欣说:“我的日月岛船票……”
摄像黄哥说:“我的世界杯航空……”
跟拍尺绫的摄像师说:“我的4090……”
三人皆叹气。
尺绫身上都湿了,头发也湿了,他打开行李箱,拿起一条毛巾开始擦干。
另一边,陈桐还在玩手机,打起喷嚏。
陈桐大拇指在屏幕上点点,靠在椅子上,看半晌问:“你觉得我们今天还能回去吗?”
尺绫没回答,大概是毛巾擦头发,影响听力。陈桐研究起这个天气,思来想去:“强对流,来的这么突然,走得也应该很快才对。”
“还要住几天呢。”陈桐椅子顶着颔,喃喃自语。
三人勉勉强强吃完饭,节目组也自开灶台,拿新买的米和咸菜凑合一下,先顶着肚子。
不一会儿,村口来一辆摩托车,车上穿紫色雨衣,压根辨别不出是哪个村民。他从进村就开始吆喝:
“路塌咯,别往外头走咯,路塌咯!路塌咯!不要往外头去哩!”
虽然没有广播警报,但他的一口乡音比所有警报都有震慑力,村民们从窗户往外望望,见到移动的紫色雨衣。嘴里喃喃:“路塌哩,水哗哗落。”
还抱着回家希望的楚文斌,听见这句话,也安静了。
节目组不少人,彻底死心。
不到半小时,村里路灯上绑着的广播,开始发出滋滋声音。
他们听见有人拍了拍麦,发出好一阵躁动,甚至能想象出广播人的动作。几分钟后,广播说:
“各位村民请听好!”
这广播带着夹杂着普通话和乡音。
“大家请不要外出,不要外出,这两天不要上山头!县城里捏,发来黑色暴雨信号,大家注意人身安全,保护财产安全!”
“再次重复,不要外出不要上山,不要靠近山边!”
广播重复了三次,才停止下来。村民们大概都听到了,屋子里起起伏伏的声音。
不一会儿,下位的邻居,就已经开始拿桶,往外舀水了。
山沟沟里还能被淹?真是件稀奇的事。
有些人叹气,有些人觉得明天就能停下,打破这场荒谬。
“黑色暴雨警告是什么意思?比蓝色要高级吗?”有些老人问,他们还分不清蓝色、黄色的区别。
直到晚上,雨还在不断地下,一直不停。
村干部走出来,披着雨衣,查看各家的状况。
“人都还好吧,叫你家儿子先别回来了。”村干部嘱咐,“王力他媳妇,记得照顾好俩老人啊。”
一家跟着一家,浑身雨滴,满身狼狈。村干部来到黄家,又看见滞留在黄家旁边出租屋内的节目组,心想:头疼。
他敲开门,开门的是守在厅里烧水的黄奶奶,村干部叮嘱:“不要往外走,路塞咯,都是泥。”
黄奶奶点头,村干部又往里面探头,窥见三个城里来的变形主人公,他想起来:“黄娃还没回来吗?”
他惦记着这低保户,说:“她回来,你叫她来村委会登记一哈,新的书包铅笔可以领咯。”
黄奶奶继续点头,双手合十,鞠躬念叨着:“国家好,国家好。”
村干部正要走,都披上雨衣转身,突然有转回来:
“那三个娃娃,麻烦不?”
黄奶奶依旧保持着念叨“国家好”的姿势:“不麻烦,不麻烦。”
村长凑过来说:“要是觉得不行,你就可以来我们这说一声,我把他们接到村委会去,那儿地大。”
楚文斌吃着桃,用平板看新节目,手机还在新排插上充电,农村生活也没有那么糟。
果然金钱就是力量,氪金能改变一切。
影视软件里正好推送某个选秀节目,楚文斌无聊就点开了。里面一入眼帘就是花花绿绿的舞台,音乐都是最新潮的音乐,还有活力四射的花季少男们。
最令楚文斌惊讶的是,他们居然还会跳舞。
楚文斌看得乐开怀,扯着一边的尺绫看:“你快看,你看,哈哈哈!”
“这也太像骗子了,真的会有女孩子被他们骗到吗?哈哈哈。”
“我去,居然还会rap,b-box!比我厉害一点点。”
尺绫坐在小椅子上,无奈陪着他看,陈桐在一边玩着手机,实乃网瘾少年。
“陈桐,你聊什么天呢。”楚文斌嚼碎嘴里的桃,终于有机会说话,“你怎么不陪我看电视,你是已经忘记我了吗?”
陈桐懒得理他,瘫在椅子上,爷爷正戴着眼镜,一本正经地研究他带来的乐谱。
“这是do、这是la。”
小屋内氛围其乐融融,突然掩一半的门推开,走进一个背着紫色雨衣的陌生人。
“我去,你不是今早骑摩托车的那个吗?”楚文斌非常震惊。
村干部进来,扫视一圈,看见三个小孩都在对着手机当低头族,而年纪最大的黄爷爷,居然戴着眼镜眯眼苦读。
他心里忽地一块大石落地,又失望地破碎,自己来这特意叮嘱是正确的选择。
“你们啊,”村干部开口,抹掉额头上的雨滴,“虽然你们是城里来的客人,节目也拍完了。”
楚文斌暂停节目,和尺绫齐齐望过去,
他眼镜上的水珠还没擦掉,看不清目光,“但这几天在黄家这里,要多帮忙分担一下,提水重物这些,就不要让老人做了。”
他的普通话意外标准,陈桐抬抬眼,看一眼。
“还要几天!?”楚文斌下巴掉下来。
“谁也不知道未来几天情况如何。”村干部准备往门外走,不然自己的雨衣就要把地板滴滴答答湿透,“你们做好最坏的准备吧。”
楚文斌不解,能有多坏,下个雨还能把人给下得苦不堪言,把村子下成监狱吗?
村干部转身出去,让黄奶奶进屋不用送了,重新披上紫皮雨衣:“我还要赶去那头,你回屋头咯,别淋水。”
晚上一切皆好,除了好不停歇的雨声,和零星几道惊雷。楚文斌在尺绫身边睡得很安稳。
只是没想到,一早起来,楚文斌摸起枕头下的手机,想要看看买的手办尾款能补货了吗。
他划开屏幕,睡眼惺忪点进软件,几分钟后:
白色的屏幕上有个灰色的圈圈转动,转了好几十秒。
楚文斌不耐烦下拉,刷新,又几十秒后,他彻底清醒。
“我信号呢?”
第45章 失联村庄
无论怎么折腾, 都没有信号。楚文斌一下子坐起身,看到隔壁还在熟睡的尺绫,他跨过他, 推搡睡行李箱的陈桐,问:“诶, 你看看你手机。”
陈桐昨晚玩手机玩到一点多才睡, 两只眼浮肿,伸手一摸:”我手机没电了, 忘记充。”
楚文斌爬下床, 往门外探探头, 雨变小了, 淅淅沥沥的, 情况好了不少。
爷爷奶奶早起, 灶台边已经升起炊烟。楚文斌踩着拖鞋,往里面走:“您老煮什么呢?”
他们正蹲在灶台前,试图点燃湿掉的柴火,楚文斌一看就皱眉, 拎起电磁炉, 嘟囔道:“柴火烧不了就算了,用电吧, 省时省力。”
插头一查, 没有反应。
楚文斌:……?
他摆弄一下, 拔出来, 再插。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是插座坏了?楚文斌寻思,才买两天, 这么快就短路?
他将插头插进旧插座,仍旧是没有反应。爷爷奶奶指指, 咿咿呀呀,好一阵楚文斌才听懂:
“没有电了!?”
昨晚雨势太大,又电闪雷鸣,把电网给干烧了,电灯柱都给打翻几条。
电网一时半会修不好,需要外面的专业电工来,但是路封了,短期之内根本没有这个可能性。
楚文斌挠头,这都行?
他走出家门,拿手机对着天,依旧是没有信号。
楚文斌思索,爷爷奶奶那边终于是生起火,开始煮面条。
他没多想,吃完面条,然后叫醒还赖在床上的两个人,两人磨磨蹭蹭起床洗漱。没过多久,雨罕见地停下来,他出门去晃荡晃荡。
看到隔壁的节目组,正在小屋子门口,望着天空。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节目组依旧望天:“我们,回不去了。”
“啊?”楚文斌大惊。
昨夜一道惊雷,劈到信号塔上,不仅楚文斌的手机没信号,连节目组的设备都彻底没信号,整个村子的手机都没信号了!
现在,村里没有电,并且和外界相当于失联状态。
这是一个无比可怕的噩耗,楚文斌人都傻了,回去狂奔告诉另外两个小伙伴们。陈桐吃着面条,停下筷子“啊?”一声,表示惊讶,但尺绫仍旧沉浸于大口吃面条间,没有反应。
村民们哀怨连天,现在不仅没电视看了,连水都烧不了,柴火也点不着。刚醒来就得饿肚子。
他们走出来,问周围人讨要干柴火、干粮,互相寒暄抱怨几句,回到家里面。
看似平常的邻居日常,突然变得严肃,楚文斌呆呆看着,脑海里忽地一片模糊,隐隐约约浮现出往日看到洪水退去后的,路面上遗留的尸体。
他好似意识到了——这是一场天灾。
没有水,没有电,没有充足的食物。这是会死人。
一阵意识里的恐慌突然涌上他脑海,他的四肢却没办法活动,看见仍在自顾自吃早餐的两个小伙伴,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到了中午,果然出事了。
村子里断水了。首先是淅淅沥沥的水滴,然后是一阵浑浊喷涌,把开水龙头的楚文斌给吓一跳,水噼噼啪啪之后,一阵死寂,彻底失去声音。
村里其他人也没了水,很多人连午饭都没有准备,叫苦连天。
邻居说怎么停水也不广播告知一声,另一个邻居说没电了怎么开广播,要不上村委会看看?
三个人听到,看见所剩无多的水资源,闲着也是闲着,决定跟过去。
随着几个大人来到久闻大名的村委会,发现就是一栋刷了白漆的房子,在一届青瓦红砖房里确实是挺像样子,可要说奢华端庄,那是一点边都不沾。
更何况楚文斌他爸,坐的可是白宫般的房子,和这个小院差了十万八千里。
村委会地势高,铺了水泥地板,昨晚一天的大雨也没被淹。
村干部正在里面焦头烂额,忙里忙外,最终忙出一个断电断信号,眼瞧着,连水龙头里出来的水也不干净了,满是灰浊,难以下咽。
昨日还有好几个留守老人的屋子被淹没,被子都湿湿潮潮,好不容易安置后,今日发现地面是干了,但房子也湿了。
他们走进去,村干部接电话,就要拿上雨衣往外走。
村民们嚷嚷:“没水咧?”
村干部急忙扶眼镜,“东头爆水管。”
这件事听上去有点离谱,但也不意外,雨太大把水管冲涨破,这是常有的事情。
村民们眉头一皱,也要跟着去看爆水管,一行人冲到村东头。
楚文斌隔着远远地,就发现一个悲剧。
村东头,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小卖部。
水管正滋滋爆水,跟大动脉出血似的,还都是浑浊昏黄的水。恰巧水管在小卖部顶上,小卖部在山边,对得正准,把整个小卖部都给淹了。
不说辣条巧克力,起码一箱箱面啊米啊,可谓是湿个透顶,脏兮兮全被污染了。
老板绝望地往外一箱箱搬货,挽留能救助的物资,这些跟他宝贝一样的货,就这样在眼前香消玉殒,满班无奈。
村干部二话不说,就顶着往外喷射的泥水,冲进去帮忙挽救货物。
其他村民有些想帮忙,有些停下来,小卖部太小,挤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帮忙遮遮雨,
楚文斌见状,心里一阵悲凉,感从中来。
他同尺绫说:“怎么会这样?”
尺绫说:“天道酬勤。”
陈桐说:“尺绫你闭嘴吧,语文没学好。”
没办法,小卖部给淹了,现在这情形下,存放最多的食物水源储存地已经消散,一半东西都毁了。
其他村民意识到情况不妙,帮忙后买了一些干粮一些水,搬回家里应急用。
三人见状,也掏出兜里的钱,买下一箱水。
剩下的货物,老板红红着眼说,“不卖了,不卖了,我损失惨重,要过几天进点货,让我缓一会再来。”
一个只买到一箱水一包挂面的村民,还想多买些干粮,听到这话,立马黑了脸。
她嚷嚷:“我看他就是想自己留着用,现在这时候,谁能说得了什么时候有货。”
另外的大妈人比较好:“人家也有老婆孩子,买给你就算了,你老这样斤斤计较,小心天说你白眼狼。”
她继续嚷嚷:“天落这么大水,就是罚整啷个村,要罚都是全村罚。”
城里来的三人,不是很懂他们的方言,语速一快,只能听到些许情绪在互搏,但迷迷糊糊中,他们好像懂得了接下来的日子大概率不会很好过,村里氛围也肯定不同往常。
楚文斌看着这一场面,只觉得,某些噩梦般的场景即将发生。
回到村里的三人,刚放下那箱水,坐一会儿,就听到外面窸窸窣窣。
众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开始抢购矿泉水,一些是负全家寄托而来的大姨大妈,一些是稍微有文化的小年轻,上网百度过危害后立即来亡羊补牢。
小卖部老板无奈之下搬出还干净的几箱矿泉水和干粮,大伙满眼贪婪,蜂拥而上。
不一会儿,三人就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嚎叫:“没水啦,没水咯!”
“卖光了!一瓶也没有啦!”
一传十十传百,听到消息的其他人,在街上气得吐口水,连连出口:
“这水按瓶卖的,哪有这个道理?啷个都是一箱一箱搬屋头。”
“一瓶卖五块,真是发国难财,奸商!挑准落难赚大钱,也不怕遭天谴!”
“不是叫你去买点矿泉水嘛,怎地才买三瓶,什么,做事呆瓜脑壳,抢也抢不过人家!”
争吵,抢购,互相骂街。
这还是他们认识那个小石村吗?
节目组也没有水源储备,十几个人,就车后备箱有箱水。导演看一眼,叹口气,宣布道:“每人拿两瓶吧,省着点,剩下的用来应急。”
这大概是为数不多文明的秩序,当每人真拿到唯二的两瓶水时,生存危机切实压迫到身上,众人面面相觑,人心惶惶。
三个主角勉强吃完晚饭,又把大米开了,煮大锅饭给节目组吃,纯纯咸菜拌饭。夜深,连灯都没有,楚文斌举着电量不多的手机,打着光,才勉强解决温饱问题。
再一看时间,才七点钟,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云层黑压压,压根没有自然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桐对着漆黑夜幕,思虑着。灵机一动,想起了之前买的两部老人机。
果不其然,这快两天过去了这两块砖头电量还是100%,一打开手电功能,光线亮得刺眼。
楚文斌拿着电量爆红的手机,望着瞬间充满光亮的屋子,哇一声。
他好似看到小时候的一个故事:三只小猪花一毛钱填满房间,最厉害的小猪买来一根火柴,光亮瞬间填满四周。现在陈桐就是最聪明的那只猪。
教会了爷爷奶奶用老人机开手电筒,他们拿走另一个老人机,早早回到房间。
无事可做,才八点不到就双眼发呆,躺床上睁眼。
“睡觉吗?”楚文斌百无聊赖。
“睡吧。”陈桐答。
“我想聊会天。”楚文斌折腾。
“别聊,费水。”陈桐闭上眼,侧身。
这场对话再无下文。
八点多,众人还是睁着眼,好不容易有点困意,九点终于是睡下了。
十二点,一直不吭声,睡得像死了一样的尺绫倒是醒了。
他从两人之间坐起来,揉揉太阳穴缓解不适,一番动作安静。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忽地,门缝里传来窸窣声,尺绫微微抬眼皮。
虫蛇吗?
窸窣声越来越清晰,又变弱,伴随着模糊雨声,尺绫好似听出来是什么了。
——脚步。
第46章 半夜抓贼
那是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 从门外传来,丝丝缕缕透入门缝。
尺绫顿一会儿,甚至听到了轻微的木门咯吱声。
他下床, 没有吵醒两个熟睡的伙伴,轻轻拉开门, 看到地上潮湿的鞋印。
一抬头, 厨房里有微弱光源,窸窣声夹杂着雨声。
是人。
尺绫走过去, 从厨房边上的小窗户, 看到趴在地上的黑影。
他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 地上的人似乎太过沉醉于眼前, 根本没注意到新来者。
尺绫从门缝里窥见, 对方嘴里咬着手电, 雨衣往地上滴水。他缓缓推门,寂静突然破开,传入一阵咯吱咯吱的刺响。
地上的人身子一颤,僵住。
尺绫站在门旁, 看着趴在地上的背影, 认不出是哪个陌生人。
刹那间,对方只觉得浑身狼狈, 好似有一百只虫子上蹿下跳, 冲入心脏。
抓着挂面的手停下来、缓缓松开, 身子挪向门口, 看清来者。
尺绫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孤身一人, 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瘦削修长。
“你……”他犹豫一下, 终于开口。
对方瞪大眼睛,想要遮住自己的脸,突然发现自己戴口罩。闷头,一鼓作气就要往外冲。
尺绫看见他从地上起身,不知所以然。侧侧身想要认出这个人,不料,对方突然冲过来,想要直接闯出去。
“滚开!”对方用气音警告。
见他冲撞过来,尺绫没有让开,只是看着,对方闷头咬牙,闭上眼就是闯。眼见着就要撞上尺绫了。
尺绫门一关。
“面条放下。”
窃贼手上还提着包面条,不肯松开。
“给脸不要脸是吧。”窃贼咬咬牙,听到这句话,五孔出气。
尺绫没有被这句狠话吓到,对方见状,要跑只能把这小孩干倒。哼,自己可是地里干农活的,这些个城市公子哥,想搞定他们还不容易?
一手抓紧挂面,一手直直挥拳,往那小白脸上打。
尺绫微微侧身子,毫不费力,轻松就躲过了。
力气太大,窃贼的拳头挥出去就收不住,连带着人一起往前倒,撞到门后墙上,潮湿青苔糊一脸。
这一声,可谓是一阵闷响,沿着墙壁颤动。
几十秒后,透过窗户,爷爷奶奶房间亮了。
窃贼往后退,有点害怕,这是彻底被抓住了吗。他左看右看,手电筒滚落墙角,照射出一角落。
灶台边上,堆放着几百斤大米,一些独立包装的米粉面条,还有滚落一地的水果。
今天下午买的矿泉水,也被开了箱,小刀划烂纸壳,水少好几瓶。
两分钟后,爷爷奶奶拄着老人机,走过来。
看到满地狼藉,他们睁大眼,“怎嘛个回事?”
另一边的屋子,陈桐和楚文斌也被吵醒。
进来看见散落一地的食物,他们无比震惊,再看到尺绫和一个黑衣蒙面人在一起,更是震惊。
“尺绫,你没事吧。”
他一个人在大晚上注意到声响,还抓住窃贼,这也太牛逼了吧。
“没事。”尺绫连擦伤都没有。
反而是地底下的那个窃贼,面罩撞到墙上,刮蹭一番,直接破损了,连带着面上也露出表皮红一片。
“你这,”
地上滚落一个手电筒,楚文斌弯腰捡起来,发现电量还不少,物资+1。
爷爷奶奶打量打量,看这身型,看这头,“诶哟,李二!”
窃贼被喊道名字,浑身一颤,一紧张呼吸急促地咳嗽,被面罩呛到,眼见着快要窒息过去了。
爷爷奶奶把人给扶起来,摘下面具:“你怎地在这里咧。”
邻居们听到动静,又看见黄家有灯光,还以为来电了,匆忙赶过来看看,一进门,诶哟不得了,怎么有个贼。
“打贼啊!”
“进贼了,来人打贼啊!”
邻居好心吆喝几声,一堆人持着扫把鸡毛掸闯入,来到案发地。
被摘下面罩的李二没脸见人,用手捂住,结果碰到被墙刮破的伤口,好一阵生疼。
“唉哟,这不是西头那李二嘛。”
“李二?是不是王姑侄?老天不长眼咧,怎么个就来偷东西了。”
“手上怎么还捏把面,真没出息。”
李二小脸一白,又一青,彻底羞红。
众人看他手上捏碎的挂面,忽地共同有默契地,将目光从主角身上转到环境。这黄家的灶台边上啊,可谓是眼花缭乱,种类繁多。
他们瞬间两眼发光。
上百斤的大米,几十斤的挂面,还有两桶油几箱果子。
先不说放在现在,就算是末世情形下,也绰绰有余啊。
众人瞬间理解李二这小子的贪婪,他们也同样紧盯着这些物资,发出饿狼般的青光。
“嘛,”他们吞吞口水。
家家户户在这暴雨天里,都买不了东西了,家里存活也不多,如果不用雨水,连喝水都成问题。
这儿可丰富多姿,前天还让他们眼红到流血的柴米油盐,现在可谓是珍贵的物资。
一家人独占这么多物资,岂不是暴殄天物,浪费!
此时,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李二,崩溃喊:“我也不想当小偷!要不是家里没快东西吃了,我犯得着来这拿嘛?”
“快没?……”楚文斌注意到这个词,“快没是有多快?”
李二抱头喊:“我的米缸都见底了,就剩包饼干几个面饼,我家还有个小娃娃要喝米糊。我拿你们一点怎么了?”
对啊,他们物资这么多,拿一点怎么了。
三人:……
楚文斌无言以对:“这不是多不多的问题,你凌晨跑过来,这不叫拿,这叫偷。”
楚文斌难得把道理阐述得这么清楚,陈桐也表示赞同。李二眼睛一红,发狠咬咬牙:“道貌岸然。”
“还会四字词呢。”陈桐讽笑,要不是路堵了,夜深还没信号,他肯定报警处理。
只是,他以为有底气的同时,没看到周围一圈邻居们的同样发红的眼睛。
像极了山洞里的蝙蝠,见到活物就想贪婪吸血。
李二似乎也意识到氛围的转变,忽地心里有底,语气变得强硬,嚷嚷:“你就是欺负我们乡里人,你们几个外来的,还在这歧视。哼,我就是要拿点走,你拿我怎么样?”
他抓住一袋挂面,就要往外走,楚文斌赶紧拦着,周围过来帮忙的邻居也忽地不动作,其中一个人也嚷嚷:
“对,拿点走怎么了。”
这句话一出,其他声音附合,一个人也伸手上前抓走一罐油,其他人见状,本就冒出苗头的心按捺不住,不甘落后地伸手上前,场面顿时混乱。
“你,你们!……”
楚文斌身旁的人霎时清空,只剩光秃秃一片,全化作饿狼上前分一杯羹了。
陈桐觉得挺有意思,同时也无奈,弯嘴冷笑一声。
爷爷奶奶看得是手足无措,想喊停,但声音被众人的骚动盖过,一个字也听不清。
最初发现作案人的尺绫,站在一旁,看着更多人分食他们买来的资源,一句话不说,好似只是观察。
众人龙争虎斗,混乱不堪,下午小卖部的争夺情形没过几个小时,就再现眼前。
陈桐突然有一点新的感慨,管他工人资本家还是农民,人性就是丑恶的,简直无药可救,还搞什么觉醒,不如一颗陨石全砸了。
他们手拿干粮,往怀里贪得无厌地抱,满怀都是好东西。
正想收手齐齐往外走,好压迫过这几个小毛头,忽地,门啪嗒一声关上。
楚文斌闻声一惊,回头,只见是尺绫的手。
他顺着往上望,只见微弱光线下,尺绫面庞微垂面向地面,一只手摁着门,身子挡住众人去路。
而另一只手——楚文只觉得眼前被什么闪了一下,他手上有微微的反光。
刀。
半暗的房间里,一把泛出寒光的刀,在不明的视野里更为明显。尺绫面无表情,出声:
“东西放下。”
众人霎时安静,倒吸一口凉气。
看眼前这瘦弱得像小白兔一样,风一吹就倒的小屁孩,居然敢握着一把刀,和他们叫嚣?
他算哪条毛?
“放下。”尺绫再度发声,声音在众人死寂之中,更加清晰。
众人犹豫一下,有的想退缩。但是硬着头皮,拿都拿了,难道真的要认怂吗,岂不丢脸?就算是抢劫,也要光明正大到声称是打地主,分余粮!
他们心里达成共识,同村人就该互帮互助,这几个城里的算什么,冲出去就万事大吉!
“咔——!”
干脆利落的一声刀响,直直斩入木砧板,有三寸之深,把迈出腿的人吓退缩回去。
尺绫抬眼皮,手晃两下,抽起卡死在砧板里的菜刀。
“放下。”
他声音不大,五官在暗光下棱骨分明,明明面色不改,但分明能从一只眼中渗出陌生感,直直勾得不寒而栗。
他们甚至从一成不变的两个字之中,听到他的冷峻,正如他手中把弄的刀一样,沉重又锋利。
有人张大口,还想说些什么,与他撞上目光,寒凉立即窜上脊骨,浑身一抖,话语停在嗓子眼,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眼里闪烁的,是威严的命令。
不可违抗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连楚文斌陈桐爷爷奶奶们都吓一大跳,怔怔地看着,一言不发。
其他人抱着抢来的米面油粮,呆呆地僵住,首先是第一个人,慌手慌脚放下怀中的面饼,尺绫轻轻拉开门,让他滚出去。然后是第二个人,第三个……
最后一个,尺绫看向他。
他手抓大米的手顿时就酸了,两脚一软,差点摔到地上去。屁滚尿流地从门缝钻出去,狼狈跑出黄家后,心头顿时冒出死里逃生的念头。
刚才他看到的是杀意吗?在他眼里,好似只是一场过家家游戏,轻松得像捏死一只蚂蚁。
他当场浑身起鸡皮疙瘩,脊骨一阵寒凉,久久缓不过来。
灶台边,滚落门旁的手电筒还亮着,没人拿回去。尺绫握菜刀的手停住一阵,活松腕关节,把弄一番。
砍掉一半的砧板,静静裂开来,空气中只剩他的窸窣和其他人的噤若嘘声。
尺绫看向早已看呆,甚至有点惊恐的伙伴和爷爷奶奶们,将菜刀放回在砧板上。
他仿佛无事发生,说:
“回去睡觉?”-
三人回到房间,楚文斌往床上一坐,抱住被子,床头的平板还在发光。
他看向尺绫,好兄弟的脸被光映得诡异,活脱脱一只艳鬼。
害怕惊恐消散得差不多,他只觉眼前人逐渐亲切。
“诶,尺绫,你刚才怎么这么厉害。”
尺绫滚回床上,盖好被子,“是吗?”
这回答也太平平无奇,像个路人甲。楚文斌仔细一想,尺绫除了刚才一刀有点猛之外,其实也没做什么。自己是不是被唬住了。
陈桐在一旁笑笑,不语。
楚文斌忘事快,头一天被袭击当晚都能睡个好梦,堪比金鱼的记忆和甜甜圈的心眼子。很快,房间里就传来他一起一伏的鼻息声。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了,但月光露出来,照进来些许。
小屋内,看得见墙灰脱落的四壁,以及凹凸不平的地板。
陈桐头微侧,看到躺在床上,俯身夹着被子闭眼的尺绫。
“你应该还没睡吧。”他笑说。
对方没有回应,陈桐收起笑脸,听闻他逐渐平缓的呼吸,再不说多余一句话。
陈桐伸出手,借着月光,两只手指合拢对准天花板那盏破烂的灯。他的手指一晃,灯也跟着晃。
明明都不亮了。他转头又看一眼尺绫。
陈桐坚信,这个城市伙伴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夸张点说,压根不在一个维度。
尺绫会发光,而且一直能发光,但和这盏灯一样破碎,自己和楚文斌不一样。楚文斌是根蜡烛,而自己是根火柴。亮一下,就不亮了。
如果人生来有使命,楚文斌可能是吃喝玩乐继承家业,自己可能是多读书多看报,反正不是些什么重要的事,都是可有可无的屁民蝼蚁。
月光倾洒,混着细细密密的雨幕,为窗棂涂上一层水彩。
他觉得,只是他觉得,尺绫不是蝼蚁。
这位小伙伴,有蝼蚁般细小敏锐的观察力,有严谨的思维,他和自己不同,他和很多人都不同。他第一眼看上去泯然众人,第二眼会发现他遗世独立。
尺绫是特殊的,非常特殊。陈桐说不上来,他天生就是要干大事的人。陈桐猜想,以后会在哪里看到他。
他有时候会羡慕,恨为什么是尺绫,不是自己。
有时候他想,自己平平淡淡,大概也挺好的。那不是自己应该羡慕的东西。
尺绫啊尺绫。
你那么小心翼翼,到底是为了什么,能让你如此野心勃勃的东西?
第47章 饮水危机
第二天一起身, 楚文斌看见关机的手机,打开平板,依旧是没有信号。
这已经是第三天, 他们的机票都黄了,回家遥遥无期。
打开水龙头, 依旧是没有水, 雨水倒是不少。但村干部昨天中午才到处张贴说:“不要喝河里沟里的水!都是山洪冲下来的,切记要多番消毒!”
楚文斌看着空空如也的水龙头, 又看空空如也的漱口杯。没想到有一天, 会连刷牙都困难。
昨天爷爷奶奶放个桶, 在门前接了一桶, 正要拿起水兜往里面舀。楚文斌看见满满一大桶发灰的水, 连忙冲上来, 拦住:
“不行啊不行啊!这个水都没处理过,不能喝!”
爷爷奶奶放下水兜,觉得莫名其妙:“天上落的,不是沟里, 不怕。”
楚文斌着急起来, 知识都涌上脑袋,解释:“不是哪里水的问题, 是雨水脏, 下了这么久雨, 全是细菌, 会毒坏肚子。”
爷爷奶奶不解,楚文斌哎呀一声:“这水从天上落下来, 碰到病毒细菌,又蒸发回天上去, 再下下来,脏得要死。还可能是酸雨,含很多重金属。”
陈桐拿出昨晚喝剩的半瓶矿泉水,倒一点,漱口:“呵呵,还酸雨。”
他满嘴泡沫,含糊不清:“看看方圆八百里,像是有工业的样子吗?”
楚文斌哑口。这周围不是山,就是山,重重叠叠的山,完美的绿化。要是有铁臂重工业,一把拖拉机就能铲开泥石流,也不至于困在这里了。
隔壁节目组形影消瘦,挂着黑眼圈,闯进来。
“还有水么,借点。”
尺绫从箱里掏出一支给他们。楚文斌好奇:“你们不还有几箱水么?”
节目组顿时哭丧:“是啊,昨天还有,今早起来全没了。”
他们也没点忧患意识,全是老实人,不知道贴身放。今天一早起来,好家伙,一瓶不剩。
三人回想起昨晚的窃贼风云,立马秒懂,一脸平静,丝毫不意外。
单说黄家爷爷奶奶,加三小孩还好,这箱矿泉水勉强能撑一个星期,可要算上隔壁节目组十几人,别说一个星期,一天就没了。
堪称地狱难度的生存。
看着珍贵稀缺的水资源,爷爷奶奶仍旧提着桶不放,尺绫突然说,“过滤一下吧,也能喝。”
“过滤?”陈桐笑笑,“你还手搓个过滤器出来啊。”
尺绫弯腰,捡起墙角边的一个矿泉水瓶,顺手拿剪刀,咔嚓一下,干净利落把底部给剪了。
陈桐怔怔,他来真的啊?
他又拿尖锐的刀头,戳出一个小洞。众人看着他这般动作,只觉得好奇。
“是不是有医药盒?”尺绫问节目组。
“啊,”节目组一愣,这是要干什么,“有的。”
“把里面的棉花拿过来。”尺绫吩咐。
只见他拆了医用棉,往瓶内一塞。又抬抬头,从角落找到木炭,拿出一块碾碎。
他对楚文斌说,去拿一把沙,用水淘干净。
楚文斌不解:“干净?”
没有自来水怎么淘干净?尺绫抬头,指指:“雨水就行,冲几下。”
楚文斌按照他的说法做了,拿来巴掌大的湿沙,心里却对这个“干净”半信半疑。看着尺绫将材料都填进去,楚文斌摸着下巴:
“你这个做法,我好像见过。”
半晌,楚文斌又说:“好像在小学课本上。”
尺绫取来一只碗,举起简易的净水器,舀起一小杯浑浊的雨水往里面倒。节目组也凑过来,这么小一个瓶子,这能过滤干净吗?
陈桐翘着手,靠在墙一旁,偷偷瞥眼看。
浑浊的污水,在倒进去几十秒后,终于从瓶盖口缓缓流出一滴,几秒后第二滴……
无比清澈。
水滴滴下流,汇成小半碗,尺绫放下,说:“煮开就能喝了。”
节目组抱怨:“这十分钟才过滤这么点……”
陈桐笑:“预判口渴,提前一小时开始净水,这不就解决了吗?”
尺绫拿起第二个矿泉水瓶,继续做同样的过滤器。于是,一个小时后,黄家的走廊下,摆了一排倒过来的简易净水器。
半小时,怎么说也能生产五百毫升的清水,路过帮忙加点,一天下来够自给自足了。
众人看呆了,十几人的饮水问题,就这样花六十分钟解决了?
牛牛牛!
他们竖起大拇指!
尺绫放下剪刀,手上握出红印,走去洗洗手。
众人看他背影,只觉得他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知道自己的夸赞惊叹,他会听进去几分?
爷爷奶奶用新的清水煮沸,存到暖水瓶里。满满一大壶,楚文斌用温水刷牙,非常舒适。
“尺绫真有用。”他满嘴泡泡,想要赞叹好兄弟的功绩。思考半秒,如此评价道,“荒野求生必须带上他。”
节目组喝到干净的热水,只觉得心口暖暖的,尺绫在总觉得很安心,真不愧是导演亲自认证的大宝贝啊!
他们忽地面面相觑。
这不是,很好的素材吗?
他们这季变形计是结束了,可是他们还滞留在小石村。
尺绫是有热度的,节目组被困山区,也是有热度的,要放到网上,肯定热度大涨!
他们虽然这一季收获颇丰,将节目从濒死拉回王者热度,但不能坐吃山空啊!再好看的综艺,放着放着,时间一久总会凉的。
现在不拍,更待何时?
节目组临时商议,最终决定:先拍,能不能用以后再说。
万一又火了呢,有尺绫这块金招牌,就有保底。把这段时日记录下来,日后做成番外、后续,在大胆点做成纪实电影,也一样能上平台。
再万一,他们真出不去小石村了。后来者看到这几块硬盘,还能人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事,最后的日子怎么活……
节目组双眼湿润,咬咬牙,决定就这样干了。
摄像机们前几日充过电后,基本都没用过,电池也还剩几块,能撑数个月的时间。
他们规划,必须要节省,一次就用一部机器,尽量做到全员出镜,不拍无意义的镜头。
不存在谁高光,谁镜头多,平等对待,和拍纪录片一样。
在他们刚举起机器的时候,披着紫色雨衣的村干部,突然紧张地拍响黄家大门。
“谁啊?”楚文斌开门。
见到眼前人时,见到熟悉的紫色雨衣,众人还以为昨晚的抢劫风波传到村委会去了,村干部上门来主持公道。
村干部满脸紧张,急切看向节目组里净一色沉闷的黑衣大汉:“我想来找电视台。你们有没有懂那个什么,那个,怎么收到外面消息的?”
村长昨晚在村委会的收音机边守了一晚,今早昏昏欲睡的时候,收音机突然传来滋滋聒噪声。唐突得他立马清醒,隐约听到几下人声,沙沙沙被盖过去,消失了。
他笃定:“我听到的是对我们的喊话,肯定是国家派人来救我们了!”
但是,这几下人声沙沙声之后,是无穷的寂静。村干部再怎么调试,都没办法接通外界了。
他焦急思索,满头大汗,最终想起来村里拍节目的电视台。他们在电视台,肯定对频道频率广播这些熟悉,说不定有法子联系外面,特意前来敲门求助。
几个摄像大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弄不清楚状况。
“有什么设备,要不先去看看吧。”
陈桐无聊,懒懒一声:“我也想去。”
楚文斌见状,举起手:“我也要去。”
看上去就是俩帮倒忙的,但好在年轻,脑子转得快。节目组本来也没把握,现在他们主动提出,当然是要拉多点人。不然到时候自己搞不定,还能显得人多点,难度大。
尺绫蹲在地上专心看滤水器往下滴水,陈桐一把扯起他:“别老特立独行,走吧,假清高。”
众人来到村委会,进入到内部,村干部给他们开了广播站的门。
主角收音机正放在茶几的中央,端端正正,周围一点杂物都没有,生怕受到外力影响。
村干部拿起隔壁的录音笔,重放方才离开那段时间的录音,结果还是一片安静,什么都没有。
节目组一个大哥,对这些比较熟悉,弯腰看看。
倒腾两下,调到当地频道,沙沙声一会儿后,又彻底熄声。
大哥说:“这收音机,快坏了吧。”
看一会儿,他又说:“信号应该也不好。”
村干部捧着这珍贵的收音机仔细瞧瞧,半晌后,他若有所思:“是时间有点久了。”
天线都弯曲,外壳掉漆得不成样子,从上上任村干部就开始传下来了。
陈桐迷惑地看着:“这叫有点久?明明就是伊拉克战损版。”
“你再努力一下嘛。”村干部祈求,“就靠这个了。”
“修的话有点悬,不过……”大哥思考,“就算修好了,也只是我们能听到他们,他们听不到我们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村干部顿时就傻了,是这样不错。他想要的是和外面对话,不是听外面说话。
在众人还在纠结要不要修这个收音机的时候,沙沙声突然又响起!
“听得到吗?山里的村庄,请问听得到吗?”
“沙沙沙——”
“我这里是7x-xxxx部队,沙沙沙——被困沙沙沙,请回应沙沙沙沙,坐标——”
彻底安静。
再无声响。
村长伸手,去拿起主角收音机,轻轻一提,天线叭叽一下,掉了。
这伟大的英雄收音机,还没来得及完成它最后的使命,就身先士卒地破碎了。
村干部绝望,看向天花板,试图用诚挚的内心,能接受到来自国家未说完的信息!
众人皆叹气。
手机打不出去,报警也不行。有个细心的节目组使用了紧急卫星求助,但不久手机就关机了,没有下文。
“到底,到底该怎么能报坐标呢?”村干部快哭了。
“国家一定发现我们了,他们很快就会来。”一个大哥假意温柔地安慰。
绝望笼罩着这个失联的村庄,没有物资,没有水电,争吵声日夜不停,整个村陷入摇摇欲坠之中。
大家灰心丧气之时,在一旁不说话的尺绫,突然开口:
“我会。”
第48章 无线电台
无形之中, 所有人都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了。
尺绫声音不大,但永远蕴着平静,引人注目, 又波澜不惊。
“说说?”陈桐觉得有点意思,叉着手臂。
尺绫看他一眼, 缓缓说道:“用无线电。”
“无线电?”村干部听完尺绫的话后, 眼镜掉半只脚。这小孩倒是开启一个新思路。
他赶忙抬起,开始思考:“我不懂这个东西。村里……村里好像也没有。”
他转身找广播站的旧箱子, 打开上古物件, 翻出几个像模像样的机器。
尺绫无情否决:“这个是录音机。”
村长挠挠头, 无线电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可是要没有无线电机, 根本没法呼号:“对了!”
他突然跳起来, 惊喜若狂大叫,“村西疯子刘,他有无线电机!”
众人熄灭的希望瞬间燃起,急急忙忙赶向村西, 刚出门, 又是瓢泼大雨,村长揽起雨衣就往身上披。
路过出来扫水的村民看见他飞驰而过, “去哪儿啊?”
村干部喊:“看到疯子刘了吗?”
村民听到就乐了:“他帐篷给淹了, 昨天让他进屋, 他还抱着他那堆机器不肯呢。”
村干部一听心就凉了, 拔脚飞赶过去,只见眼前破破烂烂的帐篷, 还在往下滴水。
其他人跑得没村长快,几分钟后, 终于是跟上来。
疯子刘听到声响,从帐篷里拉起帘子出来。众人之见眼前这个男人,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地长着,跟流浪汉似的。
“homeless.”陈桐默默一句。
“刘四。”村干部看到他,立马喊。
疯子刘抬眼皮看他们一眼,脸上露出不屑,抱着怀中的零电器,从雨中走过。这给打伞穿雨衣的一行人莫大的震撼。
村干部直奔主题:“你有无线电机吗?”
疯子刘瞥过来一眼:“啊?”
“无线电机,就发信号的那种。”村干部急促地比划,“你不是有一台吗?”
疯子刘听了,顿顿,眉头一挑又一垂,哑口半晌:“没了。”
村干部瞪大眼:“怎么就没了!?”
疯子刘将怀中的零电器往旁边泥地一扔,众人才看清,都是被水泡过的螺丝刀,电线。疯子刘没声好气:“雨淹了。”
这小帐篷压根挡不住雨,前两天就在狂风中,将他的宝贝淋湿透顶,全部报废。
村干部差点没跪地下来。
“真的假的……”
他有点绝望,眼镜脚掉到泥地里。
“尺绫,”短暂的绝望后,村干部回头望这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试图从他的嘴里挖出另一个希望。
疯子刘顺着村干部目光,也觑一眼这个所谓要来用他宝贝无线电的人,嘴里“哼”一声。
雨越下越大,疯子刘转身就要回破布帐篷里,村干部不甘心,想上去问:“就让我再看看吧,就看一眼,被水泡过也能修啊。”
疯子刘没理他,回头再次又看一眼,目光直直盯着撑伞的尺绫。
尺绫站在众人之间,鹤立鸡群,阴雨下人人都蒙上灰暗滤镜,唯独尺绫是面若白釉,非常出众。
两人对视,疯子刘打量几秒,合上帐篷。
看热闹的村民,举着伞咿呀呀,给一众外来的节目组解释:“他就是这样的,怪得很。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家里面爹妈都死了,守着自己的一堆破烂过。”
陈桐无聊感叹一声:“我还以为他三十呢。”
村干部叹一声,也转身回去。
“你们也先回去吧,我猫这里守吧。”
没办法,那毕竟是疯子刘的东西,再怎么着急用,也不可能直接进门抢。他本人嘴上说着烂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可万一到时候真冲进去,发现到处冒水,怎么办?
节目组看看时间,一个大汉留下来,说跟着拍一会儿。其他大哥提出带三个人走。陈桐说:“别啊,尺绫都还没开始装b呢。”
说着,他就去撑伞的村民大姨面前,露出灿笑:“嬢嬢,我渴了,能不能给杯水啊。”
节目组:……?
大姨见这俊小伙,心跳怦怦的。城里小年轻俊俏又好看,别说一杯水了,一顿饭都给他做。
她家就在附近,走两步就到,她不仅招呼陈桐,还招呼其他节目组和其他两个俊小伙,直接爱屋及乌把村干部都接过来休息休息了。
天色也晚了,雨还不停,空气中越来越冷。节目组和其他俩小伙伴,都只好进大姨家喝口热茶。
陈桐一直聊天,眉眼眯眯的,把大姨哄得高兴不行,立马起身去多煮两煲饭,请他吃晚餐。
节目组:“这都行……”
陈桐笑:“不吃不喝也活不了啊,”
楚文斌没多想,抓起大姨拿来的水果咔咔咬。尺绫坐着,没什么动静。村干部还在抓耳挠腮,想着解决办法。
通过大姨的口述,他们大概知晓了疯子刘的过去,村里人都避他不及。疯子刘家里排第四,前三个都死了。本来还挺正常一小伙,人也聪明机灵,可惜读高中时他爸死了,他就只好高中辍学回来。
那时候他就开始有点说胡话,整天嘀咕着考清华北大,每天都想到县城去,说研究短波长波原子弹。有天偷拿几十块,到县上抱回来台机器,把他妈都给气晕去。没过多久,他妈也死了,这疯子就彻底古怪起来。
他不仅不住祖屋,还抱着一堆垃圾场捡回来的机器,支起个帐篷。那帐篷还是军用的咧,坚.挺二十多年,能活到现在不容易。
澡也不洗,饭也不吃,和他搭话要不一言不发要不骂人。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外星人,说什么偷听到美利坚要攻打小石村。
“我们就是核打击点!美利坚第一个就是瞄准我们!”他这样喊过好一段时间。
尺绫听到这,掰一个橙子,天已经黑了。这个大姨家富裕得不像话,还有发电机轰轰运作,看到久违的灯光。
“哎呀,反正这个疯子刘,我也说不懂他。”
“总之是个怪人,村里都被他骂过,没一个对他印象好。”
摄像大哥录着,心里想,这要成纪录片上,说不定还挺有卖点的。
村干部屡屡叹气,转身又出去对疯子刘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希望他能配合一下,帮助大伙破除村里的困境。
疯子刘嚷嚷:“谁来救啊,谁懂无线电啊,除了我还能有人修好?我都修不好只有外星人能来修好!”
尺绫闻声,走出门,隔着几米看他。
疯子刘话语里透着一股荒谬,浑身也散发癫气。村干部急眼了:“你来,你来救怎么样?让你成为小石村的大英雄,把你刻到村史上。”
疯子刘冷笑:“呵。”
在小石村的时候,村里人都看不起他疯子刘,一到这困境了,又来想起他?
疯子刘只觉得世道荒唐,老天冷漠成这样,“我还大英雄?你们全都要把我杀了去了。”
他不愿拿自己的无线电来对外交流,宁愿大雨把整个村子淹没,大伙都死掉。
村干部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节日里,也没少给他这个困难户嘘寒问暖的,不是送衣服就是送米面。村子这么关心他,现在怎么倒打一把,什么都不认了呢!?
“滚。”疯子刘口出狂言,死死瞥他一眼。
尺绫站在一旁,一直不说话。云乌黑压着山头,为数不多的光芒暗淡,天彻底黑下来。
摄像师拍着这一幕,心里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尺绫的沉默就不再是寡言少语,所有人突然就默认着,这是一种沉稳的冷静。
少年的侧脸在雨幕下,清如透玉。他的眉眼深处,深邃得看不见底,充满平静。
大雨哗哗落下,好半晌,终于被人们接受,在麻木的耳朵里,成为一场不停歇的背景音。
疯子刘正在帐篷里捣鼓,村里人都出来,捧着饭盆,好奇看这群村委会电视台的究竟要干吗?热闹总是度过时光最美好的消遣物。
尺绫突然走上去。村里人见着都说你别过去了,去干嘛,他是个疯子不理人的。
尺绫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入,询问:“我能用一下你的无线电仪器吗?”
他的声音不大,表面仍是温和,细听却透露着坚韧的强势。
疯子刘抬眼,他也吃着饭,变形的不锈钢碗里邋遢无比,“哼。”
尺绫没有离开,站在他面前,身子笔直。疯子刘再次打量他:“你有证吗?”
没等回答,疯子刘就得意洋洋地炫耀:“没证可不能操作,要进监狱的。”
“如果你没证,那你可不能呼号。哼,只有我能呼号。我考了A证了。”
他不断吹嘘,看向尺绫的眼神并不狐疑,反而像是一种特殊的炫耀。
尺绫一声不吭,只是静静看着他,此刻角色倒过来,他对疯子刘打量审视。
蹲在一旁绝望的村干部,听见这番对话,突然觉得有希望了,他瞪大眼注目,一刻不移。
“疯子刘,你就让他试试呗,你在这吹我们也都没见过。”村民觉得有意思,打手电筒,呵呵起哄。
“对嘛,你让他试试,你们比个高低呗。”
“你老藏着掖着,不展露一手,谁信你懂军事机密啊。”
疯子刘的脸立马就窘迫了,他涨红脸,梗着脖子口吃:“关,管你们,屁,屁事。”
他可会打摩斯电报,用四种不同手势,还轮得着这些大字不识的乡人教训他?
“你就是心虚,你压根不会。”一个大妈调侃。
“你才不会!”疯子刘急了,看周围一圈两圈看自己热闹的村民,更加窘迫了,他们是活生生要逼自己,逼自己死,骑虎难下。
起因都是这个小毛头,他愤愤看尺绫一眼,这个小毛头反而不像其他人那样慌脚鸡。疯子刘也有点被他的强势威慑到——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面孔,一旦强硬起来,竟有种不可违抗的贵气。
他犹豫,终于张口:“只有你能进来,一个人,其他人都不准看我的宝贝。”
尺绫果断应:“好。”
众人见这仪表堂堂的城市小孩,一弯腰,跟着脏兮兮的疯子刘进入他大本营帐篷。
“真能行么?”一个人不禁发问。
楚文斌开始担心:“这个疯子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尺绫一个人进去,会不会很危险。疯子会不会拿刀杀了他?”
陈桐:“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村干部透过缝隙看里面,见到一部墨绿色的大块头机器,顿时兴奋:“有了!真有了!”
他们有希望了!
尺绫,这个城市来的小伙,即将成为小石村的领导者,成为救星!!
第49章 电报余响
机器上小心翼翼地盖一张布, 掀开,是漂亮得无以言表的墨绿色无线电台,发报和呼号一体。
疯子刘紧紧盯着尺绫动作, 仿佛眼前人随时会拿出一块砖头,砸烂他的宝贝。
没有椅子, 尺绫蹲下来, 伸手试拨黑色的电键。疯子刘见他动作熟练,一瞬间就闭上嘴, 不说话了。
还真会。
他闷闷不乐。
雨哗哗作响, 尺绫将机器接通移动电源, 电台一下就亮了, 发出绿色的闪灯。他立马全神贯注起来。
耳机虽然残缺, 但声音算清晰, 尺绫调幅调频开始试听。
帐篷外面,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影成群围着。摄像大哥撩起帘子,搬进来一盏工作用灯,又根据他吩咐, 带来大号移动电源。
“这能行吗?”
“乐了, 跟打仗一样。”
“放这里吧。”尺绫举着耳机,余光望一眼。摄像大哥放下东西, 退出去不打扰他。
村干部在门口, 紧张得两只脚都在抖动, 一见节目组的出来了, 他赶紧上前问:“怎么样怎么样,情况如何?”
摄像大哥比一个“嘘”, “还没开始呢,机子有点老了。”
村长一听立即缄口, 十分配合。自己好似个传话的助手,摄像大哥思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家都开始围绕着尺绫转。
仿佛今时今日,尺绫成了核心,成为众人的领导者。
众人撑着伞看好一阵,破帐篷里久久没动静,雨又越下越大,只好各自回屋头,先喝茶睡觉。
雨淅淅沥沥,帐篷内外重新回归寂静,幽黑直直垂落,潮湿覆盖空气。
虫鸟在树上草丛鸣叫,尖锐凄惨。
疯子刘抱着自己的机器,在湿冷的帐篷里,低头看地上的灰尘和水洼。他的脚黑梭梭,粗糙不已,身旁还在不断调试设备的尺绫却白得发光,穿戴整齐。
这俩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现下却在一块烂布帐篷里。
荒谬,疯子刘只觉得荒谬,冷笑一声:“你懂无线电,我也懂无线电。为什么你能长这么好看,我过得这么凄惨。”
冷笑之后,他低声垂眉,满脸失落。尺绫还在专心致志调试,突然好像听到什么,眼睛亮了一下,手摸上电键
“我上学的时候可是全班第一。”疯子刘愤愤说,发出爆破音,“我可牛逼。他们都不懂计算机,不懂信号,就我懂!”
他继续自言自语,也是故意说给尺绫听:“就是我爸死了,我妈瘫痪,要不是该死的拖拉机,我爸也不至于肠子拖一地,屎都爆出来。我辍学回家给他收尸的时候,我妈呜呜哭。哼,我要杀了那拖拉机。”
“拖拉机杀了我前程,使他们杀了我,时代不发明拖拉机,拖拉机就不会杀了我!”
尺绫依旧专心,发出呼叫,电键滴滴声鸣叫,没回应他的话语。疯子刘抱着膝盖,头靠在上面,忽地声音慢起来,语调放柔和:“我比你长得还好看!你没被女孩子追过,我可有,班上十多个女孩都为我倾心!”
“追我的女孩,三个上了师专,四个上了职专,还有一个到北京读大学了。”
他挤起眉头,咬牙切齿:“哼,我也要到北京去,我要上状,杀了所有拖拉机,把拖拉机的肠子拉出来,环着赤道排一圈!”
“呼号是什么?”尺绫打断他的自述。
“呼号?”疯子刘哑言,咬牙摩擦好几下,“B什么Y什么。”
尺绫当听了句废话,继续全神贯注投入呼叫。
一阵广泛呼叫发出去后,尺绫调到发来呼叫的中继站,强行插入,开始继续呼叫。
毫无声息。
看来是太晚了,无人看守。尺绫连续呼叫,疯子刘听着他一连串CQCQDE报坐标,狐疑盯着他。
“你是不是间谍。”疯子刘开始说疯话,“得了吧,你发一晚都没人回你的。”
“国家才不理间谍,也不理废物。”他噘起嘴,“国家恨不得都死了,全是留守老人低保户,半点价值没有,就知道领养老金,死了清净。”
尺绫听着耳机里的声,似乎有回应。这个发射位置很差劲,只有十几赫兹,接收也不清楚。
疯子刘自豪地说:“我就不一样了,我为国家做贡献,我自愿死!”
无数次尝试后,仍旧不行,想要进行下去必须挪位置,找一个好地段。尺绫拔掉耳机,反复发坐标讯息,只能今晚撞运气。
“你有证吗?”疯子刘盯着他。
“我十七。”尺绫别过身,给机子换电源。
“十七!”疯子刘惊呼,“你未成年,不能呼号!”
电报机的讯息还在不断回响,将这句惊呼扯出骤然寂静。尺绫垂垂眼,喝杯水,没有作答。
疯子刘念念有道:“不过没关系。你这算紧急避险,是救人的大英雄。我可懂法律,替你当证人。”
“我看你啊,就是那天上下来的紫微星!你就是大领导,就是皇帝。”疯子刘说起劲了,声调高扬,快飘到天上去了,“不像我,一事无成,终生苦命。”
尺绫静静地看他,抿着嘴,没有发表任何话语,但耐心倾听。
看到尺绫的神态一成不变,还模样认真,疯子刘笑嘻了,“夸你两句就上天了,骗骗你你也信,说你像皇帝,你是不是要造反啊?”
“反咯,都反咯!倒反天罡!!”
尺绫转回身去,继续操纵电报机。疯子刘玩脱了,最后一个和自己聊天的人都没了,立马急起来。在他要扯这小子聊的时候,电报机突然传来━ ...━ ━ .
两人都立马清醒了。
对面一冒出BK,尺绫立马开始回复,疯子刘手忙脚乱拿出笔来记下信号。对面是一个业余爱好者,就在另一个县城。
尺绫拨动电键,冷静无比:“此处坐标(xx, xx),由于泥石流封路,全村被困,请求救援,请回复。”
消息一过去,对面回:“回复,坐标(xx,xx)被困人数几人,有多严重,请回复。”
尺绫思索一秒:“回复,一百人左右,断水断电,手机无法通信,有少量粮食储备,暂无生命危险,请回复。”
对面迅速:“回复,救援信息收到,已将坐标报告给救援队,请加油坚持,等待救援,其间请与本台保持每日两次通联,随时在线,请回复。”
尺绫答:“回复,好的。麻烦您了,感谢您的本次通联。”
一停下来,疯子刘便疯了一般,“你慢一点啊,我都没记完!”
尺绫答:“我记了就行。”
疯子刘听这句话,恨得咔咔磨牙,死死盯墨绿色电报机,一抬头,见到尺绫要往外走,他立马大喊:
“喂你去哪,你还要留下来守台呢。”
尺绫对他说:“交给你了。”
疯子刘瞬间就呆滞,抱着纸笔瞪大眼。尺绫看他一眼,信任地说:“你不是会吗?”
抄写很迅速,听也能破译,这个疯疯癫癫的刘四,肯定比自己,更了解他这台墨绿的发报机。
疯子刘停在帐篷内,只见尺绫拿起杯子,本来想关掉工作灯,手放上去一下,又放下来。顶着雨往外迈步。
紫微星。
疯子刘眼前瞬间明亮,他痴痴地盯着雨幕里的人。
尺绫于黑暗中,宛若北斗星,在澎湃发光-
尺绫回到大姨家这个临时基地,村干部蹲在门口,快要昏睡过去。尺绫没打扰他,径直走入客厅,陈桐正坐在沙发上捧着新一杯热茶,聊天说笑。
“尺绫回来了!”一直顾着吃的楚文斌,第一个认出了好兄弟。
摄像大哥扛起机器问:“怎么样了?”
尺绫说:“能回去了。”
能回去?回去是什么意思,搞定了吗?国家派人来救小石村了?
众人头上顶着一大堆问号,只有陈桐不紧不慢,悠哉闲哉:“有他在,还不安心吗?”
对啊,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又不懂无线电!大家不再追问,回去就回去,听他的就完事了!
“对了,尺绫。”醒过来的村干部,瞬间化身哈巴狗,跟在他身后问,“大概要多久,救援能进来啊?”
尺绫答:“应该明天?”
村干部被喂了大饼,瞬间喜笑颜开,连连夸赞尺绫是在世神童、天兵天将、二郎神身边的灵犬。刚一出口,想到自己身为干部,不该说这些封建迷信的话,立即改口:
“你真是个思想先进,一身本领的好青年!是全村青少年的榜样!是我们骄傲的小石村小领袖!”
三人跟大姨道别,并与村干部商议,将该处地方开辟为临时据点,好在等待无线电通联时有处地方歇息。
村干部去与大姨商议,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将这件事情载入小石村史册。
三人跟着摄像大哥,回到黄家,爷爷奶奶接到他们不回来吃饭的消息,挂个手电筒在门口留灯,就早早入睡了。
其他两人打着手电洗漱,尺绫在走廊弯腰,收起碗里的过滤净水。三人个干完各的事,也准备早早地睡觉。
几日下来,他们的作息和古人差不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手机电视零食,也不能去上学闲逛。
三人躺床上,望着天花板,眼前一片漆黑,无聊之中各自有各自的思绪。
陈桐在想这雨会下多久,要是雨停了,他该什么时候买机票回学校呢?
楚文斌在想爷爷奶奶在小石村一辈子,他们有没有出过大城市,自己要不要带他们也去玩一下呢?
尺绫一直在幻听━ .━ .━ ━ .━ 的声音,一遍两遍三遍,被洗脑了。
入夜风凉,万籁俱寂,后院的鸡都不叫了,只有风吹的声音。
“——轰!”
地底下突然传来一阵闷响,三人思绪被打断,一手就下意识抓枕头。
这声闷响,把众人吓怔,楚文斌好像灵魂被轰出来,呆呆地趴在枕头上。尺绫微起身,往声源方向望。
那是小石村的出口。
泥石流再次来袭。
第50章 泥石流涌
尺绫出门口看一眼, 只见朦朦夜色中,石块飞溅。
肉眼可见的泥石流,向悬崖滚动。小石村的村口成了缓冲台, 村口的凉亭,在几秒内轰然倒塌, 再度轰隆一声。
陈桐也过来看:“我们这地势高, 问题大吗?”
尺绫盯着看,没有回答。
泥石流就像一辆大卡车, 成吨的冲击力, 泥石越多越往下滚, 力量越大。看着像水一样, 事实上, 堪称搅拌机。
一只手进去, 很可能十秒钟就能被打磨成骨头。幸而小石村选址高,背靠稳定坚固的山体,泥石流擦边而过,没有直面冲击过来。
“这里这么高, 都能推过来吗?”楚文斌也插一句, 伸着脖子望,“我什么都看不清啊。”
泥石流遇到路面, 速度减缓了, 尺绫窥见黑夜里的飞石转向, 立即说:“你们和爷爷奶奶往村东走, 拿两瓶水,往高处走, 就现在。”
陈桐楚文斌一听,立即执行。爷爷奶奶也被轰然一声吓醒, 忙穿衣服,见两个孙子闯进来,匆匆地踩着鞋跟着走。
奶奶刚从门出去,往村东走,又突然回头,焦急说:“六姨拉住下头屋,腿木得用……”
村口还住着几户人家,其中有一个孤寡老人,瘸着一只腿,没有行动能力。尺绫伸手拦着想回头的黄奶奶,干脆利落说道:“我去,你们先走。”
陈桐楚文斌带着爷爷奶奶奔往村东,一层层台阶往上走,尺绫反着方向,往低处奔走,其间一直有几个人影也向上逃命。
一靠近,果不其然,泥石流在滚来,已经冲到离村口最近的屋子了。这间屋子门口开着,看来是已经离开。他即刻搜寻到最小最破的那个房子,红砖搭的几平米小屋,非常简陋。
尺绫冲过去,大力敲门,泥石流的涌动声吵闹不堪,霸占所有听觉。他把耳贴到门上,听到里面的窸窣声。
他撞开门,看见一个瘫在床上的老人,老人一边想掀开被子,一边想伸手够拐杖,慌忙无措。
“过来。”
尺绫没帮她拿拐杖,径直到床边,伸手一把抱起。他听到愈来愈近的泥石流声,还有房屋倒塌的声音,迅速冲出门。
泥石流已经涌到脚边了。
老人六十多斤重,皮包骨头。尺绫也瘦,两幅骨头硌在一起生疼,一将人抱起,尺绫只觉得手痛。
泥石流的滚滚推力涌来,尺绫垂直方向走,大步跨上去,刚到台阶上,下面已经被席卷。他又往上走两步,忽地看到一个站在上头穿睡衣的人影。
王晓站在台阶上,看见他,满眼发愣。她是家就在附近,大家匆匆逃命时,作为村医的她突然想起还有个行动不便的老人,转头就回来。
“你,”王晓愣愣,还没开始说话,底下的泥石流轰隆声再度掩埋。
“快点。”尺绫催促,尝试将老人放下来,转到背上。
她赶紧奔过来,帮他托住老人,转移到他的背上。
老婆婆年岁已高,黑夜中什么都不看清,不认识他,但还是跟着把手靠上脖子。
尺绫没有回头,听见涌动的泥水声,两人没有犹豫地继续往上走。
很快,老人的那栋小红砖房,被冲塌了。泥石流吞没一切方才的景象。
王晓帮他扶着,尺绫快步走,一瞬间腰间生疼,咔咔作响,好似有针刺入。他咬牙,走到半途时,终于有人前来接应他们。
楚文斌看到尺绫这个小身板背着人,瞪大眼睛,立马冲来接过他背上的老人。又转头看到村口底下,已是一片荒芜。
“还会涌上来吗?”楚文斌心里乱蹦。
尺绫转身进屋抓起药箱,王晓正想叫住他,隔壁节目组还有几部大机器没来得及搬走,一片狼藉。
“你腰不是……”王晓终于出口。
尺绫把药箱给她,伸手捞起几瓶矿泉水,说:“先走。”
众人赶到村东时,轰轰泥水声终于停息,远远地看见泥石流漫上台阶,延伸整个村口,到了中腰处的路。
余惊后怕,底下的居民全部聚集上来了,没有人遭害。
众人赶到村东,这里地势高,涌满人头。疯子刘的破布帐篷还立着,留下的工作灯成为大伙的光源。大家遥遥地望着下面,只觉得一阵寒心。
天灾人祸啊,天灾人祸。
疯子刘见好生热闹,自己身边这么多人,却没脱离岗位,时刻在电报机边上守着。
一看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小石村紧急驻点的大姨拿出一次性雨衣、热茶分发给村民,尺绫拧开矿泉水,仰头喝一口,楚文斌也渴了,问他讨一口水喝。
终于闲下来,尺绫捂着腰,骨头好似裂了一般,还在隐隐作痛。王晓让他坐下,他拿一张凳子,到帐篷里躲雨去了。
疯子刘嘻嘻地笑:“哟哟老天长眼了。”
“老天要毁灭小石村了,大家一起死嘻嘻嘻。”他嘻嘻咒骂
有村民听到,满脸不高兴:“你这个疯子刘说话这么恶毒,迟早要烂地里。”
“烂地里好啊。”疯子刘转回到他亲爱的电报机边,“我就爱亲近自然,天人合一。”
陈桐听着对话,只感叹疯子刘思想实在太超前,要做成脱口秀,一定能引领国际潮流。
被救出来的老人,和黄家奶奶一见面,就哇哇地相认。两位老人家说着刚才的事情,黄奶奶指指尺绫,咿咿呀呀:“这是我的城里孙子嘛。”
村干部也赶过来,组织村民们的安置,王晓看到她爸忙前忙后,只是蹙眉:“老是忙前忙后,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总做没用功,显得自己多先进。”
这话倒是不假,王晓名校出来,最注重效率。她从药箱里,翻出止疼药,又倒一杯热水拿给尺绫。尺绫一愣,接过:
“谢谢。”
作为研究对象,王晓是记得他腰有点问题,就算没问题,他那个重量,背起一个老人疾走,也算是够呛的。
尺绫吃完药,脸色好一点,没再出冷汗了。
“哼,王医生,你怎么对他这么好?”疯子刘翘起手,坐在缺一条腿的木椅上,审视面前人,“我也疼,我心疼脑袋疼,我也要吃药。”
王晓臭骂一句方言,疯子刘闭上嘴巴。
转眼,疯子刘又指着尺绫,愤愤不平地说:“你们都不知道,这灾祸是他带来的。”
几个人听到这句话,转过头来,其中包含之前做贼的李二。他方才见这几个小毛头,背着老人上来,赶忙躲开以免碰上。想起先前的事情,他心里还是不爽。
他嘀嘀咕咕:“我也觉得,他们来了之后,我就倒霉得很,全村都倒霉得很……”
他对其他人说:“这些个城里小子,肯定是扫把星,特别是长头发那个,长得就像是扫把。他们本来要走的那天开始下雨,这雨就是他带来的……”
楚文斌懒得听这人的废话。前几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要不是雨下得太大,当时又狼狈为奸,这件事早传出去了,还轮得到李二在这胡说八道?
陈桐看着疯子刘,对此表示好奇,尺绫是外星人这件事要被发现了吗?
疯子刘受到关注,趾高气扬:“你们有所不知,其实他,”疯子刘指着尺绫,尺绫平静地喝水。
“他个天上落下来的神仙,下凡来历劫的。上头让他做皇帝,所以才安排这么场灾祸。我们都是炮灰,陪着他历劫!”
陈桐听完,哑言,问尺绫:“你这都能忍?”
波澜不惊的尺绫,捧着杯子:“习惯了。”
有人提出质疑,怎么就是尺绫当皇帝了?疯子刘瞥说闲话的李二,故意嚷嚷道:
“谁叫他救人了呢,他奔进泥石流里救人了!他救人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呢?”
“有的人偷鸡摸狗,皇帝就是来治这些人的,哼,救了人还不能当皇帝?为人民服务的就是好皇帝!”
大家就哑言了,无可反驳。
尺绫的灾祸不解之谜在众人嘘声中结束。三点,大家都已疲惫。有的人靠着家人已经睡着了。
雨变得淅淅沥沥,然后逐渐减小,最后停雨。远处,泥石流的涌动声也彻底消失了。
有人披着雨衣,探完路回来,报告情况:“泥石流停了,就在村口那,没上台阶。”
冲塌了两间房子,住村口的今晚肯定回不去过夜,村里认识的都搭了把手,先到家里住着。黄家在中腰处,砂石仅仅蔓延到他们门口,洒了一地。
这乃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且没有人员伤亡。
王晓想起刚才的场面,自己是记起来瘸腿的老人,但去到时已经晚了。如果不是尺绫先到一步,这个万幸就彻底成为不幸,大家也不可能在这如此安定了。
这个病秧子,所谓废物咸鱼,还挺有两手。
村干部吆喝:“大家可以回去了,但是要记得,被泥水碰过的腊肉啊水啊大米啊都不能吃了,很多细菌的,不要吃了!大家回去注意安全啊!”
楚文斌这时候才觉得困了,困到走不动路,爷爷奶奶倒还精神,大概是睡得早的缘故。
见到尺绫要走了,疯子刘不舍。尺绫看一眼无线电报机,又看一眼疯子刘。
他觉得该来通联的,但这么久,还是没有。
“中继站会不会出问题了?”
疯子刘没想到这个,抓抓脚丫子:“啊?”
“中继站断了?”他迷惑,噼里啪啦地操纵机器呼号,“还发得出去,就是这信号……有点弱啊。”
信号几乎没有了,尺绫看着闪烁的屏幕,和几个小时前比起来,几乎不能通联了。
尺绫没有说话,他起身,疯子刘说:“你别担心,我守一晚上守到六点,一直试肯定能通上的!”
“早点睡。”尺绫温声对他说。
众人回到家,来不及收拾门前的狼藉,早早地休息。
黄家门口一堆碎石,爷爷奶奶要扶着才能走进家门。陈桐看一眼,只幸亏没淹进来,不然首当其冲的就是厨房,屋子里一堆的食物都得报废了。
陈桐把抱出来的水和米面,全部放回厨房,心里不自禁佩服尺绫的预测能力,还挺准。
尺绫什么话都没说,看上去就精疲力尽,径直回到房间。他平时也不熬夜,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楚文斌洗完脚,摸黑走进来看着睡熟的好兄弟,忽地一阵惊奇,蹑手蹑脚,轻声轻语对陈桐说:“好罕见啊。”
陈桐反问,放下手电筒,发出些许碰撞声响:“罕见什么?”
楚文斌指指尺绫,像发现新大陆,感叹:
“他居然睡得这么熟。”
尺绫呼吸均匀,一起一伏,静谧之中节奏轻缓。
仿佛什么声响,都无法打扰他的睡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