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进大城镇


    尺绫的二哥是一个很神秘的人, 在N市,大家可能没见过他的脸,但绝对不会没听过他的声音。


    这位叱咤风云的主持人, 每个月拿着平平无奇的工资,接平平无奇的广告, 硬是靠自己买一套市中心的房子, 给弟弟买一套郊区的公寓,买一辆毫无特点的小白车。


    外界一直坚定认为, 尺绫的营销软文, 也是靠他那点工资买的。


    “我有个工作, 过两天可能得过来, 到时候再说吧。”


    接到电话时, 尺言是这样说的。


    导演接到尺绫回话, 身子僵硬。郑导对这个捉摸不透的同事非常敬畏,尽管自己咖位来远甩他好几条街,对面就是个电视台的小喽啰。


    他甚至遐想过,对面将弟弟送上节目时是怎么想的呢?——噢郑导请你捧一捧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吧, 给他安排一个好剧本, 多给点好镜头,把他捧出道吧!


    他当时不可否认有一种虚荣和满足感, 同时节目的口碑让他感到悲凉。


    “如果不是节目口碑变成了这样, 那轮得上你们这些小喽啰来分一杯羹呢?”


    这种从轻视鄙夷转变为敬而远之的态度, 大概是知道他和“纸原家”有关系的一刻开始。


    他们这类导演, 说好听点是创作,说不好听在资本手下就是傀儡, 就算攀不上资本也是一切向钱看,天然对钱有一种敬畏感。


    如今, 在郑导的眼里,尺言这两个字已经=后台=资本=随时寄的危险=非常容易被他拿捏。


    只要有钱,狗屎都能捧起来,更别说尺绫了。尺绫长相优越智商高,性格温和家教好,还有失读症失明症buff,美强惨咸鱼天才什么人设不能往上套,套上就炒,炒完爆火新的流量明星又出来了!


    现在自己还能和尺绫平等对话,以后可能请不起了。导演又开始悲秋伤春,已经贷款想念起N市机场的包子了。


    第二天,尺绫的眼睛就好了,楚文斌为他感到非常高兴,并放出豪言:


    “好兄弟,你这种瞎子以后很难找到工作,但是没关系,我让我爸给你安排个闲岗,你不要担心!”


    或许尺绫应该对楚文斌表示感激,并且跪在他面前涕泪横流,可是尺绫没有。


    陈桐一清早就捣鼓吉他,弦音颤动,看直播的观众们有福了,一直在刷【音乐王子·陈·桐】


    可一等尺绫出来,在后面漱口,弹幕屏瞬间风向一转【是尺^尺宝宝】【天啊好可爱】【可怜的宝宝昨天晚上眼睛瞎掉了】【嘤嘤嘤我捐五毛给他治病】


    陈桐总算知道什么叫白月光:他接客千人,观众们情在一人。


    尺绫噗嗤噗嗤漱口,扎起头发,弹幕光是看到个侧脸,就已经夸得天花乱坠了。


    【这鼻子这睫毛,天呐,比贾宝玉还好看】


    【么么么^o^这就叫清水出芙蓉】


    【我都不敢想象他要是化个淡妆,会吊打多少浓妆艳抹的明星】


    对自己美貌一概不知的尺绫关掉水龙头,准备吃早餐。


    昨晚经过热敷,农村爷爷的头晕呕吐已经好了,果然是颈椎的问题。尺绫一边吃早餐,一边提议多热敷,简单的物理治疗能解决不少问题。


    爷爷经历昨天一晚,重新戴眼镜,斟酌在外面拿玄武降龙斧劈柴玩的楚文斌,意味深长点点头:


    “嗯,这孩子也不错,靠得住。”


    半晌,节目组上前来,说要带尺绫去看医生。楚文斌哭喊着说:“你们不要卖了他,虽然他很好看有逆来顺受,但你能不能送他去当鸭啊,除非带上我。”


    迫于无奈,节目组带上楚文斌,迫于公平,又带上陈桐。


    【都去城里看医生了,为什么不把农村爷爷也带去,果然节目组就是这个死德性!】


    迫于压力,节目组将全家都带去了。


    编导灵机一动,提议:


    “这次去看病,路费就算了,但是爷爷奶奶的问诊费得由你们来出!”


    “我们可以帮你们垫付,但变形结束前你们得还给节目组。”


    楚&尺&陈:你都这样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全家齐晃晃,坐上七座面包车前往城镇,这是他们来变形之后第一次到镇上去。


    看到宽阔的大马路,整齐的绿化带,楚文斌趴在车窗“哇”一声,好似八百年没进城。真正八百年没进城的爷爷奶奶,则是相互依靠坐着,有点晕车。


    尺绫扣着手指,陈桐突然拍拍他肩膀:


    “哎,尺绫,你这本书我拿来看了。”


    他手上抓着本英法双语小说,翻译过来叫《动物新世界1884》。陈桐都已经拿在手,也没有说是借的意思,立马翻阅起来。


    尺绫本来不太在意,如今也无话可回,任由他去。


    【这本书我看过,非常尖锐,本人在法国留学,国内都是阉割版的】


    【哇塞,尺绫居然看这么高级的书,真不愧是家教好】


    【尺绫哪有看,我真觉得他买来装x的,现在不还是陈桐在看?】


    【我猜肯定会有人说陈桐擅自拿人家东西没礼貌,呵呵,人家关系比你们小心眼要铁得多呢】


    医院到了,面包车卸下七个人,陈桐捧着书津津有味,俩爷爷奶奶扶着对方,开始往里面走。


    这是间新医院,刚建完没几年,设计都是潮流的,不像医院反而像个高铁候车站。


    节目组指导挂号,然后跟拍,观众们果然都爱看这种日常冒险vlog,弹幕刷得是一秒比一秒多。


    【我好久都没去过医院了,好陌生】


    【我第一次去挂号的时候排错队,到窗口才发现是拿药的】


    【尺绫看上去好轻车熟路啊,真不愧是病秧子(点赞)】


    接诊的医生第一次见这种情况的,有些惊奇,感叹生命真顽强,还能说话走路智商正常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惜出了省之前的检查结果就各不流通,一顿检查下来,就折腾一个上午。


    “你之前在N市第一附属看过是吧?”N市第一附属可是间好医院,“那边的医生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尺绫实话实说。


    医生得到这个答案,看着刚出来的报告结果:“嘶,暂时没什么好办法,回去好好休息,你还是去大医院看吧。”


    药方主打就是个回家好好修养,只要活蹦乱跳,还能呼吸就算问题不大,俗话说程序能跑bug就不要乱修。


    楚文斌在一旁看着,禁不住嘟囔:什么嘛,花了几千块,屁都说不出来。


    尺绫早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事实上,他顺从检查一番,只是为了节目组安心。


    另一边,陈桐陪着的爷爷奶奶,已经做了个全身体检。


    他们这么大年纪,做过的体检有十来次,但这么高级的还是第一次,奶奶身体健康,就是有些老花眼兼白内障。而爷爷的颈椎病确实如王医生所说,是压迫到椎动脉了,医生开了个烤灯理疗,开点缓解药,叫他多抬头看看天空不要老是锄地锻炼一下脖子。


    众人走出医院时,已经是中午饭点了。楚文斌大手一挥,我们去吃点好的,算我账上先赊着。


    节目组:其实我们打算请你们。


    找了间小有名气的私房菜馆,都出城了,楚公子包房,当然得感受一下风土人情!爷爷奶奶有些惶恐地坐进这看上去精致的饭馆雅座,望菜单上的价格只觉触目惊心。


    “点个,嘶,随便来点吧。”楚文斌对于眼花缭乱的菜品没什么耐心。


    【变形人生(划掉)→旅游人生】


    【我怎么看着,这边才像是农村主人公到城市享受的剧情】


    【楚公子要被坑了啊这店肯定上一大堆贵价菜】


    楚文斌突然想起来:“搞几个素菜,豆角茄子青瓜什么的来点,就放他面前,我有个哥们吃素。”


    尺绫无言:我只是不喜欢吃肉,不代表我只吃素。


    【他真的,我哭死】


    【楚公子你别太爱了呜呜呜】


    【磕到了磕到了,我宣布陈桐是灯泡】


    最后细心的陈桐出来校对菜单,进行最后审核,这顿饭终于是这般定下来。


    爷爷奶奶扯着陈桐,小声不安问:“花了多少钱啊?”


    陈桐挥挥手,温声:“都还没结账。”


    菜是现做的,上了点凉菜,有陆陆续续摆上好几碟,精致且美轮美奂。爷爷奶奶没见过多少次这场面,遥想起来还是上次去远房亲戚家吃酒席才有这种阵仗。


    陈桐把握得很好,点的菜刚好够一桌人吃,节目组也赞不绝口:“这菜真不错。”


    尺绫面前摆了凉拌青瓜、凉拌折耳根、凉拌土豆丝、凉拌蒜香木耳,素菜是一碟接着一碟。


    总计千元出头,消费还算正常。


    楚文斌看节目组付完钱,自己突然来了尿意,想上厕所,一头冲进雅间,出来的时候在走廊上撞一个人,“哎呀。”


    “没事吧。”对面声音入耳,如沐春风。


    楚文斌想抬头,却没看清对方模样,两人擦肩而过。回到包房后,大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坐七座面包车回家。


    楚文斌说:“我刚遇到个帅哥,可帅了。”


    陈桐说:“有多帅?”


    楚文斌答:“如沐春风!”


    节目组奇怪,楚公子出去上厕所一趟还有星探体质了?持着摄像机出门,弹幕不断弹【rwkk我也要看帅哥】【节目组是要拉去签约吗?】【让楚公子赞不绝口的美貌到底有多美】


    群人过走廊,摄像机拍着楚文斌和陈桐瞎聊天,忽地楚文斌虎躯一震,指出:“看!就是他!”


    摄像机紧接着转过去,观众们吊起一颗心,帅哥帅哥帅哥是谁?


    只见穿着简约白衬衫,黑色羊毛薄裤,身材比例近乎完美,仪态端正,光看下半身就觉得是个百分百帅哥。


    镜头上摇,一副笔直端正的身躯上,顶一个方块马赛克。


    观众:【……?】


    “哥?”


    埋没在众人中的尺绫,突然一句。


    当场所有人寂静,饭店里,这声音不大的“哥”回荡。


    尺言突闻熟悉,缓缓转身过来,看到分别多日的弟弟,一愣顿。


    此时距离尺言下飞机,已经过三个小时。


    他被安排一个电视台支援扶贫项目,刚和这边的同事沟通好彩排的流程,吃完饭,准备出发去实地考察。


    接听到弟弟电话的时候,他想着巧了,顺手带上结果和片子,想着今晚就开车过去看看他。


    电视剧亲亲相认的情节,不及此刻一秒。


    按理来说,当然是要涕泪横流,相拥相抱,抚摸头颅亲切关怀。


    但是没有。


    楚文斌张口:啊,你哥?亲哥??


    楚文斌震惊之余,拉住尺绫,念叨道:“兄弟,我突然觉得你没这么好看了。就是,你三庭五眼不如你哥端正。你懂吗就是……”


    陈桐打岔:“你还分得清三庭五眼?”


    新观众看着方块马赛克头,抓心挠肺的。


    【能让楚公子说出这样的话,啊啊啊我也想看看啊】


    【到底是什么美貌能比得过尺绫啊啊啊啊,求求了让我看看吧】


    【一家子基因都很好,这是哪个哥哥啊?莫非尺绫属于最底层的?】


    方块马赛克头和另外两个马赛克同事聊完天,转身送人出饭店,回头摆摆手:“先忙。”


    【虽然隔着马赛克,可为什么我感觉到了温柔?】


    【天呐他的声音真的好好听,明媚又不失温情】


    【哥哥和弟弟一起出镜吧,我想看!!!】


    七座小面包车开到饭店门前,眼见就要塞上一行人,嘟嘟嘟又开回小石村。三人的城镇人生存活六小时,马上就要幻灭了。


    楚文斌非常不满意,突然说话:


    “我觉得这样做是没有道理的。”


    他举出一只手指,所有人朝他注目:


    “我觉得既然尺绫哥哥来了,就应该让哥俩多团聚,万一尺绫今晚就寄了呢?”


    他一本正经地分析,列出更重要的理由和证据。


    “更何况,尺绫的报告和片子都还在他哥那里,今天早上看诊没有结果,可以晚上再去做个问诊,这样更保险。”


    “等到看完医生天也黑了,趁夜路回小石村也不现实,不如直接在城镇住一晚,明天好上学!”


    【楚少爷叭叭叭说这么多,就从了他吧!】


    【对啊,让他住,留下来一晚!我愿意让他住!】


    【好不容易有点意思了,说回农村就回农村,节目组真无趣,算了不看了不看了】


    节目组第一次见楚少爷这般口齿伶俐,大为震撼。想了想,只好答应了。众人在附近一家连锁酒店订房,爷爷奶奶也蒙幸,头一回入现代宾馆,瞠目结舌。


    为节目效果,特意安排三人同一个房,这样能摩擦出更多火花。


    楚文斌巡视一圈新住处,两米八大床、高清电视机、玻璃淋浴间……他频频点头称赞,颇有领导风范。


    “不错,真不错。”


    陈桐还在看书,一页一页看很仔细,品味着些许陌生的英法单词。


    【果然是个好宝宝陈桐】


    【看书真认真啊,不愧是留子精英】


    尺绫想睡觉,睡觉前要洗澡,发现没衣服换洗。


    楚文斌突然从大床上蹦跶坐起,一噤声,神秘兮兮:


    “要不,我们出去……”


    陈桐沉迷看书,只有尺绫回应目光:“?”


    “来都来了,当然要出去逛逛。”楚文斌自己一拍即合,冒出这个荒谬合理的想法,“外面多热闹啊,天也黑了。”


    话音戛然而止,楚文斌目移到提前安装好的摄像头,里面并没有发出警告声。


    【终于要来了吗,逃不过的逃跑情节!】


    【太期待了,楚少爷真会整活,天生喜剧人】


    【跑跑跑,赶紧跑,出去吃烧烤!不跑不是真男人!!】


    尺绫蹙蹙眉,似乎对这个叛逆的想法有些迷惑。陈桐持着书,“行啊,你们去我就去。”


    “走吧。”楚文斌一扯尺绫,夹住他胳膊要把他往门外带,“哥哥我把金项链当了,给你买新衣服。”


    屏幕面前的节目组:……


    【ohhhh~~】


    【太好了这下子可以直接顺风车回家】


    【等会,他们跑了我们看什么???这是延时直播啊!】


    匆匆忙忙还没吃完饭的摄像大哥扛起机器,猛然冲出门口。


    人可以不拦,节目还是要拍!


    夜幕已降临,城镇就是不一样,晚上都满是路灯,光辉明亮,好似黑水晶里布满金砂,让这几个小屁孩叹为观止。


    “好久没见过夜景了,”楚文斌不禁感叹,“怎么会这么漂亮。”


    陈桐顺着楚文斌视线望去,扫兴:“那边是大排档,隔壁是地沟油,灯下面是潲水桶。”


    “呸。”楚文斌踩地面,“我说漂亮就漂亮,多有烟火气,人声鼎沸的!”


    这算是个规模中等的城镇,这几年投不少基建,新医院新大学还有新电子厂,本来就是个龙蛇混杂的小地方,打造过后,人更多了。


    买不到各式各样的奢侈品,但是能买到糖葫芦、烤冷面、酸菜包子、宫保鸡丁、三十块钱两件的衣服、五块钱一对的塑料拖鞋……


    “我饿了。”楚文斌说,小脸垮下来。


    陈桐移目到跟出来的摄像大哥身上,大哥一愣,满眼都是惊恐,好似在说:你们想做什么??


    陈桐一笑,拿起书,掏出一张红色毛爷爷。


    “陈桐,神!”楚文斌欣喜若狂,差点没抱上去,“牛逼陈桐!”


    摄像大哥一抹汗,幸亏自己不是这些小屁孩的目标,扛着机器跟上去。三人穿梭于沸腾闹市,口音四面八方,一个都听不清,陈桐看见八块钱一个的烤鸭腿馋了,又见五元一块盐水菠萝,满嘴口水。


    陈桐一手抱着书,一手放兜里揣毛爷爷,特意照顾到尺绫:


    “尺绫,你想吃什么?”


    尺绫没什么想吃的,从小净饿主义。楚文斌一眼瞄见隔壁集市,小灯挂得星火璀璨,摆出来一个地摊,写着偌大15块1件,25块2件的牌。走近一看,是卖体恤和牛仔裤的。


    楚文斌立马想到尺绫爱干净,一声令下绝对他买点换洗衣物。尺绫本来想拒绝,但楚文斌态度强硬,不仅要买一件,还要买三件,今晚得穿兄弟装!


    地摊上没这么多连号衣服,老板给他们挑白色体恤,卡通图案,一件唐老鸭一件米老鼠一件米妮。虽然摸上去很薄也粗糙,但老板坚持说是纯棉,大厂货,海外卖188!


    尺绫拿了件唐老鸭的,往身上比比。心里想到,新衣服应该洗洗,不然不干净。


    忽地,一辆鬼火突然擦边而过,车上的黄毛小子吼叫,闪瞎路人双眼。


    一阵风疾速拉扯,楚文斌目光瞬移,忽地面前被什么东西撞了。


    他抬头,对方比他高半个头,浑身肌肉,面相只能用凶神恶煞形容,看上去是在生气。


    对面一出嗓,指指摄像机,质问:“拍什么拍呢?”


    摄像大哥是单枪独马一个人出来跟拍的,一个人扛着十几斤的机器,两手已无缚鸡之力。


    “谁允许你们在这地儿拍的?”粗汉扫视三人一眼,见颜值参差不齐,有的出挑有的平平无奇,肯定不是什么节目组明星。


    “天天来拍,”是那些自媒体的来取景拍vlog搞直播,搞得乌烟瘴气,“用我们这街的景色,上网捞钱,钱进自己口袋是吧。”


    对面说的话有点在理,但语气是流氓语气,果不其然,一下句就是:“交钱。”


    摄像大哥心里咯噔:“完了,黑涩会。”


    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那粗汉腰间,有个白色反光的东西,八九不离十是武器。


    【啊这怎么了】


    【才出来半小时就爆BOSS了?】


    【对面是黑涩会吧,小地方果然乱,可怕】


    楚文斌有些懵,“啊?”


    半秒后,听完话反应过来,在H市哪有人敢这样对楚少爷说话,浮出怒气:“你什么意思?”


    摄像大哥想上前去捂住楚少爷的嘴,这可不是H市,人生地不熟,乱说话真惹怒人家,人家冲动上头。这三位要受伤一位,后果都不堪设想!!


    陈桐伸手拉一下楚文斌,却没想到对面得寸进尺:“我说,给钱!!这整条街是我们管理费的,你们拍摄,就得交拍摄费!”


    楚文斌脸已经涨红,陈桐迅速摁住他。


    “我们现在也没带钱。”陈桐迈前一步,挤出笑脸,“而且我们也没在拍vlog,只是在直播,这就离开。”


    听到这,对面粗汉脸色一顿,微微变形:“不准拍了!!”


    “立马关摄像机,拍你妈,不准拍!!”


    有些人脑子是不太聪明的,着急起来,跟个动物没区别。陈桐不禁想。


    【一定不能关摄像机,关就危险了】


    【四个男人,这都不敢干死他丫的?】


    【大哥,你不看看四个里面,三个都是未成年】


    【知道地址的帮忙报个警吧】


    摄像大哥此刻生无可恋,想到家里的四老一宝,绝望预见自己丢饭碗的未来。


    粗汉手已经往腰后摸,刹那间,其他地方突然闯出来几个小流氓,花花绿绿的,四面八方盯着他们。


    “关掉摄像机。”


    【不能关啊,快报警啊,来个人帮忙报警!】


    【直播是延时的,起码有十五分钟的差距,报警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怎么办,好恐怖好可怕】


    【来人啊救一下啊!!】


    摄像大哥抓紧摄像机,想要往后退,余光却瞥见刀光,手心立马满是冷汗。


    他看着弹幕刷【这件衣服好好看】【哈哈哈图案笑死我了】,无比后悔将直播延时调这么长。


    自己要英勇负伤了吗?会不会今晚意外被捅一刀,寄了?宝宝,爸爸爱你。


    楚文斌好久没干架,暗中扭手腕,莫名兴奋,对陈桐嘘声:“嗳,你在大不列颠街头打过架吗?”


    陈桐无奈,事到如今也只好准备跑路,应话:“没打过架,打枪。”


    “cnm还不关!??”对面见磨蹭拖延,怒火大斥,“现在就关了!”


    陈桐看时间,嘴型低声:“别关,我去拖一拖。”刚想再扯出笑脸。


    一直不说话,透明的尺绫突然发声:


    “关了吧。”


    众人震惊看他。


    他放下手中的体恤,转身过来,看向对方。


    “居然是个小子。”那粗汉惊讶,低声嘀咕。


    小灯在黑暗中闪烁,尺绫站在串灯旁,头发遮住他的脸,璀璨光芒又将他的半张脸照亮。


    粗汉从那张脸上,读出少年特有的纯真幼稚,但仔细一看,又好像藏着一丝别样的意味,可以说是淡定自若。


    粗汉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也许是错觉,粗汉想。


    “你又要发表什么意见?”粗汉一秒恢复怒发冲冠的状态,底下那么多混混小弟看着,怎么能撤退。


    伸手,就要勾住这只出头鸟的衣领,把他狠狠教训一顿。


    “你好,”


    如沐春风的声音骤然入耳,粗汉手臂突然一紧,手腕被强硬握力控制。他懵然抬头,只见另一只手。


    尺言微笑: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第23章 吃路边摊


    “你是谁?关你屁事……”


    粗汉只觉莫名其妙, 这个不知名的路人突然闯进来,要知道周围人都是识相噤声远观,哪敢上前一步。


    话还没说完, 忽地一阵酸痛渗入骨头。粗汉痛苦说不出话,只见握着腕部的手收紧, 力度加大, 远比眼前看似温文尔雅的样貌要强硬十倍。


    “还有事吗?”尺言挂着微笑,彬彬有礼, 好似真在和这位先生打招呼。


    粗汉想挣脱, 用尽全身力气, 却纹丝不动, 待到他反应过来时浑身已经无力, 宛若蚂蚁挣扎。手腕受到强大压握已变黑青, 前面发白后面涨红。


    力气,居然,这么大。


    粗汉的嘴唇也发白,头上冒出冷汗, 混合恐惧与酸痛, 颤抖吐出两粒字:


    “松、松手……”


    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清。光从惨白的脸上, 就能读出他微弱气息。


    尺言没有立即松手, 那手腕发白, 一边涨得可怕, 血液在强压迫下几乎不流通,粗汉想着自己快要晕过去时, 那只手终于松开。


    尺言保持微笑:“好的。”


    【报警了吗报警了吗??】


    【我报了!】


    【我家在附近,刚刚骑小电驴过去, 到现场好像已经解决了】


    【啊?】


    【啊啊啊?】


    【这么快吗?】


    楚文斌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只见五官端正帅气逼人的尺绫哥哥突然出现,拦截下敌人,心里是又好一阵如沐春风。


    “真是英兄救弟啊。”他卖弄文墨。


    摄像大哥见好似平安无事,掐断直播,省去腥风血雨,直播间只剩黑屏和刷【???】的观众。


    没一会儿,警察来了。


    那几个地痞流氓,是这条街的地头蛇,派出所警察过来双方劝说几句,搅和事情:


    “你说你,说话这么冲干嘛,老是像个流氓,把人家电视台给吓到,一天天生事端。”


    摄像大哥知道下面这些不能拍了,拍了也不能播,今晚全身而退就算幸运,还指望什么正义公平。


    “你们这些拍视频的也是,干嘛对着人家脸拍呢对不对,万一人家在意肖像权呢对不对。”


    一方缄口,什么都不说。陈桐依旧压住楚文斌,楚文斌也没吱声。


    “今晚这事一场冲动误会,互相道个歉吧,没事了没事了。”


    各打五十大板,各自回家。几个当事人明显拉黑着脸,尺言见状,代替小孩们出面,熟稔在警察和流氓中沟通,话术是一套接一套,得体又有效。


    “和平解决。态度都很好。”


    最后下了个这样的结论,对面粗汉的眼神明显与尺言接触后,从煞气满满,变得恐惧害怕。尤其尝过他的力度和手段,可谓是人中龙凤,成精了。


    这种人,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摄像师有同样的感觉,虽然他站在主角团一方,代表无辜正义。


    电视台工作时,就久闻这位同事的大名。领导评价他没什么上进心,又很有上进心,比他专业的有很多,比他沉稳的真没有。


    如今见这一笑,可谓是捉摸不透,看不清底。


    “走吧。”


    尺言对弟弟和他的几个朋友说。


    被解救出重围后,几人继续步行,楚文斌经此一遭反而没有回旅馆的欲望,他倒要好好看看,这条什么破街,被管成什么破样子。


    “都要交管理费的。”一个摊主嘘声对他们说,“蛇鼠一窝,没天理了。”


    几人当然能听懂什么意思,只不过没人提起,幸而直播早关了,摄像机也没录进去。


    “我饿了。”


    楚文斌再次想起。


    陈桐拿钱出来,身上还剩五十来块,能买顿挺丰盛的,毕竟快餐也就十几块一个。


    “吃饭了吗?”


    尺言关心起弟弟。”没。”尺绫答。


    尺言看看满街小吃,推出这群人都没吃东西,于是提出:“晚饭想吃点什么?看看吧。”


    楚文斌内心涌动,陈桐把五十块钱塞进口袋,人家哥哥都这样说了,当然是要请客,带三个搞点好吃的。


    人情算尺绫账上,回小石村后,他们必定把最新鲜的青菜都让给尺绫吃!


    逛几圈,在个街边摊子前选定位置,楚文斌搞了只鸡翅包饭,陈桐没指明菜单,尺绫要个五块钱的炒米粉,尺言见状,点条烤鱼,点盘鸡翅,蒜蓉茄子娃娃菜,来盆降火的粥。


    楚文斌拆开鸡翅包饭,吃几口:“卧槽没熟。”


    楚文斌用筷子戳开里面,越想越气:“这还卖我十五?”


    陈桐坐那看书,一边提醒:“预制的,批发五块钱,刚从冰库里拿出来呢。”


    楚文斌感到智商被侮辱,早上还是冰冻垃圾,晚上就成了鸡翅包饭了,还要进他的胃里。


    尺绫吃炒米粉,椰菜和鸡蛋混在一起,咸咸的,干干的,没吃几口就辣得不行。楚文斌哈哈大笑:“你居然吃不了辣?”


    尺言给弟弟递一支随身携带的矿泉水,还帮忙拧开。楚文斌这时候才想起他哥在场,立马收敛,假装矜持。


    三小一大在饭桌上没什么共同话题,尺言也不好和弟弟聊私事,这顿饭吃得可谓是分寸感爆满、尴尬抠地。摄像大哥也饿得不行,用竹签戳鸡翅,边拍边吃。


    尺言终于说话了,他帮弟弟拆半边鱼,看他喝粥: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终于问出口了,陈桐楚文斌内心摇晃的大石,终于坠地。


    这熟悉的家长味道,果然是年长好多岁的大人思维。


    尺绫喝粥,好像有点呛到,轻微咳两声:“还行。”


    陈楚两人霎时定心:果然是尺绫,没卖兄弟,忍辱负重、遭人辱骂、被人误解是一个字都不提!


    尺言听完,想说什么,但最后没说什么,最后答两个字:“挺好。”


    他拆下鱼肉,剔去烧焦的部分,细细放到粥里。


    带着葱香的粥和鱼蓉就混在一起,增添风味,他搅拌一下,勺子和粥料翻滚,放到还在吃东西的尺绫面前。


    陈楚两人看得是瞠目结舌,愕然大惊。


    楚文斌想起医院那件事,宛若找到解救这沉默的救命稻草,刚想兴冲冲想提起话头,喉咙却卡住。


    该叫什么?


    叔叔?哥哥?尺绫他哥?完全不知道该称呼什么啊!!


    “那个,”陈桐咳嗽两声,好似会了楚文斌的意,主动提出,“尺绫他昨天眼睛好像有问题,今天早上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没有结果。”


    “啊噢,”尺言微微点头,似乎是想起来,他思索半秒转过头看着尺绫,想说什么,还是没说,“这个是吧。”


    又陷入沉默,这会陈桐分明察觉已经不是分寸感了,而是无话可说。


    而这场晚饭的主角,尺绫,仍旧不发一言,埋头喝粥。


    不懂事的,楚公子心里开始埋怨,尺绫你说句话啊。


    尺绫吃粥夹米粉,忽地冒出一句话:


    “我不想去医院了。”


    尺言微点头:“嗯,好。”


    “挺好的。”他还是那句话,开始拆鸡翅肉,“喜欢这吗?喜欢可以搬来这里住。”


    楚文斌大为震撼,内心想到:怎么有种临终关怀的感觉。


    他和陈桐对一眼,陈桐虽然在看书,但耳朵听着,也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氛围。


    尺绫没答话,尺言看他一会儿,眼中有什么情绪在浮动,半晌他低头看时间,发现到点了,起身准备离开。


    尺言轻拍尺绫的肩膀,觉得他长高了,吐出几个字:“好好体验,珍惜时间。”


    怪不得尺绫什么都看得开,逆来顺受全是憋屈,人之将死,肉.体都能抛弃,还有什么看不开呢。


    两个小伙伴沉默,心有灵犀给尺绫下死刑,原来他来变形计,不是为了走红,是为了体验人生。自己之前的猜测和针对真是出生。


    摄像大哥带着三个小屁孩回到旅馆,亲眼盯着他们进房间,最棘手的楚公子居然也不闹了,一脸失魂落魄。


    关上门,房间里也如死一般寂静。


    各人各做各事,尽量避开今晚炸裂的经历,满屋沉默。


    尺绫在床上躺一会,吃完路边摊,好像有点不舒服。


    “你会不会很早就死啊?”楚文斌惴惴不安,想起今晚的对话,终于忍不住,“兄弟,你告诉我你还有多少年命啊?”


    楚文斌哭脸:“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好兄弟。”


    尺绫有点想回答,犹豫:“那倒也没有。”


    陈桐虽然不说话,但心里也觉得尺绫大概是没多少年头可活了,在淋浴间里洗衣服不参与话题。


    伙伴可能会死,虽然是假想敌,陈桐心里清楚明白,自己也早就把他当成萍水朋友,想到此,不禁心头一颤。


    他出来,晾衣服,穿米奇体恤:“你哥跟你妈差不多。”


    他把衣架挂上空调机前:“你哥真爱你。”


    尺绫翻个身,拿起计算纸:“可能吧。”


    哥哥确实对他很好,有时候太过好了,面面俱到,无论多久尺绫都不太习惯。


    他现在能这么正常他哥功不可没,鞠躬尽瘁,心疲身累,几乎是辍学来照顾他,人家学生想着高考,他哥想着他今天说了几句话;人家读大学想着进社团逃水课去旅游,他哥想着今天该带他做干预治疗。


    形容他是个果,没他哥,就绝对无法成熟。形容他是猫猫狗狗,没他哥,估计早死在哪个角落。


    尺绫开始写写画画,又是一大串数字符号,陈桐看他,估计他也只有这个爱好,便不打扰了。


    这是个亲子房,尺绫睡小独床,陈楚二人睡两米八大床,电视开一会儿,楚文斌愈发愈不是滋味。


    “尺绫真的会死吗。”他和陈桐说悄悄话。


    陈桐快睡着,早把体谅关心抛脑后,嫌弃一声:“还没死呢,说不定我死得比他还早。”


    楚文斌有些委屈,卷起被子一个人睡。


    不管意外还是疾病,在生死面前众生平等,阎王要收一个人何其容易,没必要操心。


    话虽如此,楚文斌一直想着,梦里也想着。他不想陈桐死,也不想尺绫死,一边思考一边坐上去学的车了。


    刚进校门,就看见一万只蟑螂朝自己涌来,楚文斌啊啊大叫,拼命逃跑。醒来时候被阳光照着半边身体,一只蟑螂都没有,其他两人都还睡着。


    楚文斌身体暖暖的,悄悄探头观察他们的呼吸,都活着。


    第24章 重返校园


    早上九点, 几个小屁孩难得睡得充足,节目组才前来叫醒他们。


    孙欣拿起遥控器,浏览他们三人昨晚看过的节目, 没有小电影,她很满意。


    尺绫穿着唐老鸭体恤, 陈桐的衣服吹一晚空调已经干了, 又换上彬彬有礼的衬衫。楚文斌见剩下那件粉色米妮,皱皱眉, 还是穿上。


    爷爷奶奶在旅馆吃免费早餐, 感到新奇, 有粥有鸡蛋还能摊饼。


    尺绫喝粥, 楚文斌连吃两个鸡蛋, 励志要做蛋白质战士。陈桐见这干巴巴的西式早餐, 感到非常亲切,松饼和牛奶凑合过,没什么滋味。


    七座小面包将一家子带回小石村,一路上颠簸不停, 楚文斌的牛奶鸡蛋差点没吐出来。刚到小石村村口, 和爷爷奶奶分道扬镳,三人还在农村家没呆够十二小时, 又要去上学了。


    奶奶掏出布娟, 拿出本来打算带去医院看病的钱, 对三个城里孙子招手:


    “过来。”


    等陈桐过去后, 奶奶塞一沓钱。


    “拿着。”


    陈桐没拿,亮一张绿色五十块, 笑笑:“有钱。”


    七座小面包就这样往学校开去,到学校时已经接近饭点, 周一的升旗仪式全部结束,教室里读书声朗朗,很有精神气。


    他们绕过课室,直接去吃饭,打饭的小屋热气腾腾:


    “卧槽,今天居然有鸡腿。”


    楚文斌扒着窗口,对阿姨亲热:“姐姐,给我个大鸡腿好不好?”


    阿姨心花怒放,不仅鸡腿给他挑最大的,炒瓜也给他多一勺。


    陈桐打完饭,拿着书,终于看到最后一章,漫长的阅读是时候要迎来丰收。


    他这几天废寝忘食,鸡腿都凉了,翻到最后一页,看完最后一段呼出长息,紧绷的身体神经,霎时轻松。


    “呼……”他终于开始吃饭。


    楚文斌啃完自己的鸡腿,见陈桐鸡腿无人问津,本来都想问他是不是不吃,不吃他吃。


    陈桐一筷子炒瓜,一口饭,吃着就开始说话:


    “尺绫,你看过这本书没?”


    【天啊陈桐真的太拼了,求知若渴】


    【有人算算他用了多久吗?我看小王子全英都要四五天】


    【这本书也不是很长,翻译成中文也就十来万字,没这么夸张】


    “太震撼了。”陈桐罕见赞美。


    尺绫吃饭细嚼慢咽,面前的炒瓜吃了大半,鸡腿咬几口,饭和没动过的陈桐那盘分量差不多:


    “嗯。”


    陈桐双目发光:“写得太深刻了,太牛逼了,五体投地。”


    楚文斌诧异,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陈桐说“牛逼”二字。


    尺绫没什么反应,或许敷衍“嗯”了一声。


    “你看的时候,看见那句……有什么反应?”陈桐迫不及待想找人讨论,满心激动,恨不得把尺绫绑架,找个小山洞关起来独占。


    楚文斌只听懂了你看和反应两个词,中间那句鸡肠是一概不知,眼前直头晕。


    倒数第三块炒瓜被勺子舀起,送入嘴中,尺绫品尝出咸苦味,蹙蹙眉:“没什么印象。”


    他不是很喜欢这本书。


    这本书里太多说教的内容,尺绫不喜欢过于尖锐的文字,一旦太激进太直白,就失去该有的美感。


    “真是一针见血。”陈桐捧起书,孜孜不倦,“把我给点明白了,以前都没看得这么清楚。”


    尺绫看他一眼,没说话。


    “真这么好?”楚文斌皱眉:“让我看看。”


    翻开书,入眼全是字母,楚文斌就把书一合,“当我没说过。”


    尺绫没参与话题,将炒瓜一块不剩吃完,汁水都拌饭拌干净。


    吃完饭,众人回宿舍午休。同学们两日不见,如隔三秋,为他们上贡小卖部里最好吃的辣条,把楚文斌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都记住你们了。等着,我回去后,给你们一人一箱大辣条!”


    闹过后,其他人安详午睡,唯独陈桐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头侧身,翻来覆去看那本书。


    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有些话不说出来,抓心挠肺,浑身难受。


    【哈哈,陈桐要觉醒了】


    【我看他是有点魔怔了】


    【还是看得太早了,这小孩从小锦衣玉食,看懂了也就高潮一下】


    【弹幕都这么有文化的吗,我都没看过这本书,好奇什么内容】


    “尺绫,”陈桐对上铺唤一声。


    摄像机里的尺绫,被子遮头,看上去像是睡了。


    陈桐求而不得,只得从床上坐起来,盘腿继续揣摩这本书,深深思考。


    直到下午上课,他和尺绫都没机会能说上一句话。


    下午第一节就是数学课,陈桐数学本来就差,属于只会背九九乘法口诀的废人。老师快马加鞭讲到函数后,他更是压根无心听讲,两眼放空开小差。


    他还想着那本书,想着结局和主旨,套着现实人物,谁又会是主角?


    “陈桐!”


    老师突然点名,陈桐身子一激灵,抬头。


    已经黑脸的数学老师,咳嗽几声,压住斥责的冲动:“你来说说,这个函数用什么公式解?”


    陈桐大脑一片空白,呆滞看陌生题目,张开两唇。


    气息到嘴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压根没有任何印象。


    干站着好几十秒,数学老师知道他是个榆木脑袋,平时一张巧嘴,偏偏在上数学课时就用不到了。皱皱眉,“前一个,你来回答。”


    尺绫被点到,站起来,观察两秒题目,提了解题方法,顺口把答案说出来。


    老师被惊艳,这下记住“前一个”的名字了。


    【尺绫真有数学天赋,好厉害】


    【啊对对对,你cl初二留级3年,就算不听课,上课睡觉都能梦到知识点】


    【陈桐难得吃瘪啊】


    【他今天怎么了,怎么失神落魄的,真看书看魔怔了吗】


    【别吵他,人家在头脑风暴呢,马上就撅醒了】


    【弹幕奇奇怪怪的,老往人身上扣帽子】


    陈桐被提点几句,坐下来,仍迷惘一片。他拿起水笔翻开数学书,想装模作样听课,却是一个字都看不清。


    终于熬到下课,这节体育课,不巧外面狂风大作,望着被水淹没的操场,只得改成自习课。


    楚文斌无聊敲笔杆子,在H市一中写的作业都没这么认真过,一扭头想去抄好兄弟作业。


    “人呢?”他懵然一脸。


    两人的座位上都无影无踪。


    下雨了,天色阴沉,夏天一旦大雨来临,满天乌云压顶,眼前都是灰调。


    雨在视野斜落,像钢针干脆利落,刺入大地。


    尺绫、陈桐二人站在教学楼的栏杆外,一个人看远方树林,一个人拿着书低头。


    他们并无相约,只是恰巧碰到一起。陈桐觉得太巧了,有缘分。两人只隔着节栏杆,一米的距离。


    “快结束了。”陈桐感慨,拍摄已经进入尾声,再多待几天就该回家了。


    “我发现相处这么久下来,都还没和你说过几句话。”


    两人对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单独聊天,更可谓是寥若晨星,属于极其罕见。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陈桐当然想把握,他对尺绫感兴趣很久了。


    雨溅到栏杆上,他挪过去半寸,歪头,直接问:“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带这种书来。都快结束了,也没看见你读。”


    陈桐拿出那本书,自顾自说:“我猜你早就看过了,对不对。”


    尺绫没有回答,也没有冷落他的意味,面色的平静融入雨幕。陈桐知道他听入耳了,他的沉默就是回答。


    这里没放置摄像机,节目组趁着小屁孩们上课,抓紧好好休息。毕竟相处几日下来,摸清楚三人性格底细,知道他们不会闹幺蛾子,干脆直接放养。


    陈桐对摄像头敏感,明白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如今没了拘束,内心笑节目组还是将自己看得太轻,忽地锋芒毕露。


    他把反复揣摩过的那句话,打开页数,又合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本好书,否则不会百年著作榜上名留青史。陈桐直接说:“我猜你不喜欢这本书。”


    雨唰唰打落栏杆植物枝叶,摧残红花。尺绫面色动动,陈桐靠着栏杆上,全身放松。


    “你猜猜,我为什么会知道?”


    尺绫张张口,犹豫半晌,直接回答他的疑问,避开话题:“说教味很重,太尖锐了,我不喜欢。”


    “吐字惜金。”陈桐评价他,语调带些嘲讽。


    “这本书就是说道理用的,我不知道这些道理,所以像打开新世界。”他缓缓说,松弛的话语间,似不经意地化为利刃。


    “你觉得无聊,觉得被说教,是因为你在看这本书就懂这个道理了。理所当然,你有资格评判。”


    中午那时,陈桐对书揣摩好几十分钟,并不是在体悟书中妙言,这些话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尺绫。


    陈桐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与他读同一本书,结果居然会大相径庭。


    在午餐时分,陈桐就已察觉对方在这本书上的百无聊赖之意。


    或者更早,在他们坐上面包车去城里的路上,自己找他借书之时,尺绫的微表情已显示出他对此书的不喜。


    尺绫听到这,转身就想离开。也许是觉得眼前人胡说八道,在发神经。又或者说,觉得他无聊幼稚,不想再听。


    陈桐见这场面,转过来,看他背影,盯着不语。


    “我总算知道了。”他突然冷冷一句。


    尺绫停住脚步,微侧头,留下最后一分耐心。


    “我现在总算知道了,”陈桐盯着他,吐出几个字,“知道你为什么要唱《山楂树》。”


    陈桐总觉得尺绫哪里怪,从某一刻开始,突然有所体悟,直到现在终于找到原因。


    “你的敏锐度非常高,高得我都有点震惊了。”陈桐不紧不慢,尖锐的目光,直直刺进面前人身体,好似小刀将他剖析,“沉默少言。我一开始还真以为你性格就这样,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刻意的。”


    “谨言慎语,生怕说错一句话,对不对。”


    陈桐嘴角一弯,揭示出真相的他,颇为得意笑笑。


    陈桐不得不承认,尺绫比自己段位高太多,他的存在于自己来说是个降维打击。思想行为作风,两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认栽了。


    尺绫脸色平静,只是静静看着他,连眉眼都不动。


    “你有点紧张了。”


    陈桐看穿,直接指出,又自嘲笑笑。


    “或者你看不起我。我是不是挺可笑的。”


    雨声淅淅沥沥,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天色变青,活像空气长苔藓的电影滤镜,漫长荒无人烟。


    尺绫望他很久,两人像相对,像有一面厚墙隔阂。


    “可能吧。”


    尺绫答。


    第25章 数学天赋


    昨日之后, 陈桐认为那场景不会再有,是个值得留恋的日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每天都重复如常, 像电影一样反复播放,得到一个能够谈心的假想敌。


    第二日, 他无比后悔自己的想法。


    看着黑板今日课表, 语文课与上周的数学课对调,电脑课让给了数学课……一连三节都是数学课, 在上午星罗棋布, 像黑洞一样吞噬他的脑子。


    这是, 怎么回事?他要的不是数学课被点名, 是大雨下的电影滤镜。


    老天爷好像搞错他的祈祷, 他只觉五雷轰顶, 灵魂出窍。


    第一节课刚开始,数学老师,这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孜孜不倦讲昨晚作业。陈桐大概是早餐吃太多, 没撑到第一道题解完, 就开始眼皮打架。


    “陈桐!”他荣幸成为第一个被批评的同学。


    第二节课,这个眼镜中年男终于讲完昨晚作业, 开始讲新课函数, 一点不带停, 话语像咒语。底下学生四分之一学生听得昏昏欲睡, 四分之一在开小差,还有一半听得迷迷糊糊, 战战兢兢。


    “是有点难。”老师停顿一下,鼓鼓掌, “大家再坚持坚持。”


    尺绫没有抬头看过黑板。陈桐直接趴在桌子上,无力挠头,生不如死。


    楚文斌虽然自己听不进去,一直在刨铅笔玩,但见陈桐惨状,忍不住嘲笑:“哈哈哈,你也有吃瘪的一天。”


    陈桐真的不懂,自己一个学音乐的,为什么要来这个变形计。还要在变形计上学,学的还是数学,这是人干的事吗?


    他想造反了,现在就掀桌子逃跑,打破这连续三节函数课的噩梦,再也不回学校。


    节目组在窗外看戏:


    “掀呗,早点掀。”


    “搞点节目效果,陈桐靠你了,你掀桌子就带你去吃雪糕。”


    【笑死我了,陈桐第几次打瞌睡了,计数君出来一下】


    【我看他要变成英国teenager了哈哈哈】


    【看见他和尺绫一起上数学课我就想笑,卧龙凤雏对照组】


    【这俩搁这玩角色互换呢】


    “陈桐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老师看不过去,再次喊他起身。


    陈桐摇摇晃晃站起,眼皮不由自主耷拉:“老师,我刚刚睡着了,不好意思。”


    老师盯他好几下,实在没办法:“那站一会吧,困的都自觉站起来。尺绫,你来回答一下。”


    尺绫站起来,如鱼得水答完,坐下。


    【我就说嘛,他上课没听,都能立马回答,是有两把刷子在的】


    【嘻嘻嘻我宝数学小王子,真可爱】


    【两把刷子?指的是加减乘除入门吗】


    【现在的粉丝越来越能吹了,什么数学小王子,别太离谱。怎么不见他上清华】


    第三节课,教室里几乎全军覆没,哀嚎一片。数学老师见状,决定不讲课了:“这里有份小试卷,大家写写练习题吧,当作今晚作业是,晚修结束前交上来……”


    教室里才缓缓轻松下来一点,期末在即,谁都不敢放松。数学老师巡堂,避免学生开小差看课外书。他绕到三位城市插班生隔壁时,想起校长的特意叮嘱:多关注他们,人家要拍节目,要效果的。


    数学老师敲敲陈桐桌面,看见他一片空白的试卷,提醒:“不要睡觉了。”


    陈桐一抬眼,看到板着脸的中年男,跳动的心一下子死了。


    数学老师绕一圈,看到楚文斌对着课后答案抄,咳嗽两声,楚文斌是丝毫没察觉,一个劲猛冲,老师只好出声:“不要抄袭答案。”


    楚文斌被抓到,撅起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数学老师往前走一步,看到第三个学生。这学生虽然不听讲,但在课上表现是不错的,他满意点点头。


    听其他老师说,还是个数学爱好者,天天课间一坐就拿着题目算。颇有自己当年英姿啊。


    他走过去,尺绫的试卷也是一片空白,自顾自低头拿着白纸举着笔,凝视半天,什么也不写。


    “被难到了吗?”


    数学老师没看清题目,只是善意出声。


    “有不懂可以来问我。”


    谁不喜欢好学生,尤其还钟情于自己科目的,数学老师看见他就忍不住一阵笑。


    尺绫犹豫一会儿,为了不妨碍其他同学,没有回答。数学老师巡视整整两圈,发现大家状态都还不错,走出教室,回办公室改卷子。


    一改,转眼就下课。改到入迷了,忽地听见铛铛铛铃声,恍然抬头,只见窗外走来身影。


    是喜欢数学的插班生。


    数学老师迅速正襟危坐,等待他的到来,尺绫走到门口时,数学老师又觉得太正经,不自然,于是拿起笔继续伏身。


    他眼睛一瞥,尺绫手上有印着题目的纸,内心窃喜,埋头等待他来询问自己。


    轻微的开门、脚步声,在耳边窸窸窣窣,他强忍住不抬头,试图保持为人师表的风度,十几秒后仍学生还没找上门。


    他在想对方会不会找不到人,缓缓抬头,却看见对面语文老师拿着笔,尺绫站着她身边。


    什么,这学生不是来找自己的!?


    数学老师试图深呼吸一口,以为自己要冷静,整颗心都凉得透顶。


    这和给他脑袋上倒一盆凉水有什么区别,他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悲从中来,连连摇头又强装镇定。


    多大的人,想开点,怎么能因为这个委屈。


    语文老师帮他签完名,尺绫就拿着一张纸片,夹在题目里。


    等到尺绫迎面过来,准备走出办公室时,数学老师假装放松地往凳子一躺,挤出随意的笑容,用笔尖指指语文老师的位置,寒暄道:


    “怎么了,来干嘛呀?”


    尺绫脚步顿顿,回答:“请个假。”


    数学老师后仰,手摸后脑勺:“啊啊,请假啊,是有什么事吗?……你那个,我看你今早的题,解得怎么样。”


    这样应该不会怀疑自己目的了吧。数学老师内心谨慎地想,这是很老师对学生的关心,非常平常。


    尺绫听到这,改换步子方向,走到数学老师办公桌边。数学老师一下子窃喜,从椅子上欠身回到办公桌前,认为自己演技精湛。


    “嘶,让我看看。”


    接过尺绫递过去的纸,准备一展身手。这学生年纪十七,应当正读高三,手上八.九不离十是高考题目。


    数学老师帮过不少高三学生补课,早研究出一番心得,无论填空选择还是压轴,都不在话下。


    看到题目类型,信心满满的他一愣:“啊,竞赛的啊。”


    竞赛的他也有研究,只是不多。在学校里辅导过中学生参加县级竞赛。这份题目拿到手,看上去只有寥寥几个字,给人难度不高的假象。


    “能做这种题,你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数学老师例行夸奖,此刻信心仍存,还未消退。


    字越少,事越多。他开始提笔,内心一团乱麻,惴惴不安开始做题。


    尺绫站在一旁,很有礼貌等待,垂头看他解题过程。


    一开始,他觉得不算难。解题思路虽然偏,但对于他这类专业人士来说,算得上简单。


    接下来,要论证了。老师知道大致思路,却心里没底,忐忑继续解题。


    数学老师毕竟是数学系出身,基础好方法多,思索一会儿,水笔就在纸上写好几行,一页证明过程。唰唰唰写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看似顺利的过程突然中止,卡壳了。


    老师满是不好的预感,验证起其他方法。五分钟后得出一片空白,进了死胡同。并且绝望发现,自己从一开始的思路就已经错。


    这道题是个陷阱。


    而正确的解题方法是什么?做到这,他已经毫无头绪。


    上课铃响起,尺绫微动,意图要回去上课。数学老师被铃声敲醒,思绪一颤拉回现实,慌乱把白纸还给尺绫。


    他不好意思地嘶一声,被这道题打得措不及防:“是有点难哈。”


    尺绫转身离开,温声应:“嗯,我也觉得。”


    门关上后,数学老师原地呆滞,只过小半秒,就差抱头崩溃。


    怎会如此!怎会败下阵来!!


    说好的大展身手呢?中年男教师的自信在一瞬间被摧毁,化为灰烬!想象中师生友好交流的画面也没有来临,怎会如此!


    数学老师悲痛欲绝过后,拿一支笔把题目迅速复刻到纸上,眼睛里闪烁诡异的光芒。


    尺绫上完下午的课,从教室里走出来,准备去食堂吃饭。


    刚走没几步,突然一个身影飞出,拦住他去路。


    “尺绫同学,”数学老师的眼镜反着强烈的光,“我证明出来了。”


    尺绫停下来,噢噢地点点头。数学老师迫不及待扯住他,“来,我给你讲,思路其实很简单。”


    楚文斌正和班上同学勾肩搭背,见尺绫没跟上来,连头都没回就喊一声:


    “尺绫,别惦记你那数学题了,不都写完了吗还算什么呢算,吃饭最要紧——”


    楚文斌的声音越传越远,数学老师呆住了,好半晌,问:“你,写出来了……”


    尺绫有些犹豫:“写完了。”


    数学老师只觉得自己身体一僵:“什么时候。”


    尺绫继续犹豫,最后说实话:“下午。”


    数学老师眼镜已经变得一片模糊,视野白蒙蒙,宛若在做梦:“课间吗。”


    尺绫嗯一声。


    数学老师眼前恍惚,仿佛有大石头撞向自己身体,骨头碎一地。


    他手里攥着的好几张证明过程,远远不及对面一声“嗯”的含金量。


    他花费了一个下午,写满了七八张A4纸,用三种方法,才费力解决。刚写出来时欣喜若狂,一看时间要下课,立马去班级门口蹲尺绫。


    然而,尺绫早在两个小时前,花费课间十分钟的时间,用半页纸解决整道题目。


    五雷轰顶般,灵魂快要逝去。这是数学老师第一次在学生身上,感受到强烈的天赋打击。


    “加油。”数学老师嘴角僵硬,不知是哭是笑,灵魂已经快飘向远方,“你是目前我看过,天赋最好的学生。”


    甚至超越很多他本科时期的同学,这孩子以后是读数学的料子。


    不仅思路清晰,耐心十足,计算能力还强,不急不躁。自己在他面前,简直是完败。


    尺绫大概出于安慰:“我其实没有天赋。”


    数学老师一句话都听不入耳,盯着他,又摇摇头,又点点头。


    接着,他叹一口气,摇摇晃晃地走过走廊,攥着中午让自己废寝忘食的题目,浑身垂头丧气,去补吃中午忘记的午饭了。


    “尺绫,”楚文斌在食堂等慢慢走来的好兄弟,一边看到前面失魂落魄的老师,“你怎么他了?”


    尺绫不知该如何回答:“没什么。”


    “我去,今天有冬菇蒸鸡。”楚文斌赶忙凑上去窗台,“太特么香了。”


    晚自修时分,楚文斌吃着辣条度过一个美好的晚上,想给一根尺绫,结果发现他不在。


    “去哪儿了?”


    他望整个班级,见陈桐也不在,嘀咕:“又出去厮混了。”


    睡觉时分,他仍不见尺绫人影,心中有些奇怪,刷完牙后,嘴里还回味着辣条的口齿留香,迷迷糊糊睡了。


    楚文斌做一个梦,梦到小时候偷钱去买辣条,被他妈发现了,拿鸡毛掸子打屁股,那种刺激感终生难忘,一醒来,迫不及待想和小伙伴分享。


    “尺绫。”


    “尺绫。”


    他喊两遍,没把尺绫喊醒,自己倒是先从梦中抽身,爬上上铺,看见空无一人。


    去洗手台,去食堂,去教室,也都空无一人。


    尺绫突然消失了。


    走得很突然,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第26章 竞赛活动


    楚文斌死缠烂打节目组, 想要找寻尺绫的下落。节目组无可奉告,只得答:“他有点事,他哥带他先走了。”


    楚文斌认为这是个编撰的谎言, 哭丧着脸:“是不是尺绫昨晚死了,你们把他送殡仪馆去, 怕我受不住, 不肯告诉我。”


    “不是。”节目组都无语了。


    楚文斌哭丧不改,换个问题:“那他还会回来变形吗?他是不是一去不复返了。”


    节目组脸快黑了:“不知道。”


    楚文斌继续大哭:“那肯定还是他死了, 不然你们怎么会答不知道。”


    被死亡的尺绫, 远在百里之外的机场, 等着九点的飞机。


    尺言坐在他身边, 给他买了红豆包当早餐, 又给他点钱。


    航班到点了, 两人准备分道扬镳,哥哥温声叮嘱道:


    “照顾好自己。”


    尺绫应一声,或许没应,只是点颔-


    尺绫消失的消息, 只用一个上午就传遍了前后左右班级, 大家纷纷猜测,尺绫身体不适, 提早退出变形计。


    直到下午, “退出变形计”变成了“退出人间”, 尺绫去世的消息, 已经在食堂被疯狂谣传。


    “不会吧,真的死了啊?”


    “不知道, 他们说的。”


    “不是说进医院去了吗,一点消息都没有, 应该还没死吧。”


    “好可惜啊,我还觉得他好好看。”


    此刻,最悲痛欲绝的楚文斌,抹着眼泪,吃着大鸡腿。听到同学们讨论消失的尺绫,更悲从中来。


    他对陈桐说,“你看,消息都传他是死了。”


    “我问节目组,都不肯回答他还活着。”


    楚文斌又抹一把泪。


    陈桐吃着炒三色丁:“啊对,我要缅怀他。死得好,”勺子舀上来,他吞下,含糊说,“可怜。”


    楚文斌找到同道中人:“原来你也觉得他死了。”


    陈桐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一直这么盼着。”


    “昨晚做个梦,梦到参加他追悼会,啊呀,一醒来,居然灵验了。”陈桐举起根大拇指。


    楚文斌一边流泪一边倒掉剩饭,他肚子还有点饿,但是饭太难吃了。如果尺绫在天之灵,能不能把他饭里的鸡腿也让给自己,用于慰藉生人。


    时间过得太慢,尺绫不在的日子,楚文斌都浑身像蚂蚁在爬。再也不能抄到作业,也不能找他帮忙做手工了。


    凭着仅存的理智,楚文斌晚修写英语作业时,流下一滴泪来。晶莹滴到试卷上,化开刚刚写下去的笔迹。


    笔迹晕向四面八方,像一朵花儿。盯着花儿,视野模糊,浮出一个画面。


    明亮过曝的病房里,拉绿色的帘子,天花板全是刺眼灯光。尺绫躺在ICU病房里,浑身插满管子,靠机器存活。


    楚文斌又流下一滴泪来,他不会真的要死吧。


    陈桐还拿着尺绫的遗产,几本外国原著小说阅读,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看到老笑话还噗嗤一声,啪叽笑出来。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楚文斌只觉得他们吵闹。


    日子总归是要过去的,这是在学校里呆的最后的两天,转眼变形马上要结束。楚文斌依旧没任何尺绫的消息,独自哀伤:“他不会真不回来了吧?”


    想到好兄弟的面庞,他又沉吟,继而落泪:“不会真是最后一面了吧。”


    同学们很喜欢城里来的插班生,认为是大活宝,为班级提供很多乐子,是敢于奉献的小丑。


    班主任得知他们的学校变形阶段快结束时,也有点不舍,决定在临走的前一天,组织同学们为他们办一个欢送会。


    “班长,你去买两支可乐,买点零食吧,我们开个班会。”班主任是这样说的。


    一百块钱,买了箱黄色原味薯片,买了可乐和雪碧,买了辣条和糖。同学们把零食搬运到班级门口,摆好桌子,准备为他们欢送。


    节目组也开启直播。


    【哇哇哇,好久不见弹幕的UU们!】


    【终于开直播了,等得我抓心挠肺,快让我看看这三只过得怎么样】


    【这是要干嘛呢,怎么桌子搬来搬去,表演节目吗】


    【怎么不见尺绫?】


    “咳咳。”班主任正声,“安静,坐好。”


    这节班会课,是这学期最后一节班会,等城市插班生离开后,马上就要进行期末考试了。


    “我知道同学们都很兴奋,难得放松,学习中也很辛苦,但是无论如何,马上就要升入初三了,面临的是中考!不能够放松。”


    “同时,我们也要感谢变形计来的三个城市插班生,虽然比你们大几岁,是学长。但他们为班级带来很多快乐!”


    班主任扶着讲台,笑笑,又继续说:


    “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了。我相信,这次的插班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如梦似幻的经历,对我们来说,也是难忘的一场梦。”


    “今天这场班会,就是为了欢送他们离开,共同留下美好时光。在他们离开后,老师也希望你们能够正心,回到现实。”


    语调一转,从轻松变得严肃,班主任皱起眉头。


    “在这节班会课上,人人都能吃到薯片。但过了今天明天后天,城市同学们可能每天吃薯片,但你们不会再有这样的薯片盛宴。”


    “同学们,你们要知道,不是人人每天都会有薯片吃的。”


    “在大山里,你们就是这样的人。”


    学校的硬件设施跟上来了,师资也渐渐好起来,但发展落后是事实,起码要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完全改变。


    H市的孩子,幼儿园就开始学英语,小学和外教对话,艺术兴趣班全部拉满,去各个地方的数学英语竞赛。上小学,老师们都是92起步,初高中后,老师们基本都是研究生,乃至博士生。


    高考不行就出国,出国不行就水硕,水硕不行家里还有点钱。大城市机遇多,孩子总有出路。


    可大山里的就不一样了。


    他们这群嘻嘻哈哈的初中生,选择只有两个,要不读书,要不打工。


    很多人小学快毕业了都还不会英文字母,直至对口帮扶,运送来一批又一批的定向师范生,教育质量才有所改善。


    现在不卷,不把基础打好,以后到县高中,怎么和人家拼?怎么和省会的学生拼?


    大城市的学生有机会抱怨“卷”,这些孩子可没有,他们没有退路了。


    老师慷慨陈词:“你们必须要记住,读书是为你们自己而读的,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学校,是为你们自己。”


    陈桐虽然是被批判的对象,但他表示赞同。


    孩子们开始倒可乐、雪碧,分发薯片。


    一个同学磨蹭在楚文斌身边,搞各种小动作,最后终于发问:


    “你在家,真的有电脑,有手机,天天吃薯片吗?”


    话语里夹杂乡音,楚文斌看得出他眼中的犹豫与彷徨,他只得回答:


    “如果我想,是可以天天吃薯片。但我不爱吃。”


    薯片盛宴开始,电脑上播放起节目组帮忙剪辑的视频,是三个城市主人公在学校里与其他同学的相处时光,配上时而欢脱,时而煽情的音乐,将教室内渲染得是一阵欢愉又伤感。


    “请城市同学们,来说一下这段时期的感受吧,你们有什么话想对同学们讲的吗?”


    老师微微抹眼泪,将班会继续进行下去。


    楚文斌也在流眼泪,这次没主动站起来,陈桐只好先起身了。


    “大家好,我叫陈桐。大家应该还记得我的名字。”


    “这几日的相处里,我感触颇深,交到很多朋友,也得到鼓励,也认识到自己的缺点,知晓了自己的优点。”


    “大家都很真诚,都很有趣。这绝对是场梦幻的经历,我甚至感觉不会第二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但是,我依旧期待着,某天能再次看见你们。可能在学校里,也可能在街头。guys, see you, maybe later.”


    陈桐鞠一个躬,底下人由衷鼓掌,掌声响亮。


    楚文斌哭完了,拿纸巾擤鼻涕,红着眼尴尬笑笑,站上讲台。


    “我叫楚文斌。”


    他话语里还带着点哽咽,“实话实说,来之前,我觉得会是一个很破旧的学校,就跟往期节目那样,桌子都是缺一根腿的。”


    底下的人噗嗤笑出来。


    “可是来到后,我发现,教室是新的,电脑也是新的,还有全新的老师全新的同学。学风也不像我想的那样糟糕,反而比我的学校还要卷。”


    “大家都很努力学习,想要考上高中,想要上大学。我明年就是高考的人了,你们的冲劲比我还大,我自残形愧。”


    “感谢大家的照顾,我永远记得早上那颗鸡蛋,晚上那包辣条。你们投喂给我的我全部都吃掉了。”


    “感谢班主任,感谢同学,感谢我的两个小伙伴。我真的学到很多,收获很多,这些是我在原来的城市感受不到的。”


    “你们是我人生中独一无二的回忆。”


    楚文斌话语真诚,眼中闪动泪光。收获一片长久掌声。


    楚文斌下台,坐回座位,心中感慨良多,眼中露出沮丧,“可惜尺绫不在。”


    “你还惦记他呢。”陈桐冒出一句。


    大伙合影,老师拿着手机,让学生们排排站好,用作纪念。可是,尺绫不在,三个插班生里少了一个,这场留念就不完整了。


    “老师,我们把尺绫投影出来吧。”楚文斌提出。


    “对啊,人死不能复生,P上上去还是可以的。”一个同学附和,“赛博生命也算生命。”


    在楚文斌的建议下,大家为尺绫唱一首《友谊地久天长》,用来怀念和祈祷。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千年万载,永远不忘,朋友的情意长


    举杯同饮,欢度时光,朋友的情意长


    大家举起可乐雪碧碰杯,满眼哀愁,这场班会的最终,演变为尺绫的追悼会。


    如果有一束尺绫喜欢的小白雏菊,那该多好啊。


    门突然被打开了。


    尺绫看见投影屏上挂着自己的照片,课桌围成方框,满地都是薯片碎屑。同学们手牵着手,哀伤地唱着歌。


    他一脸懵。


    第27章 奥数冠军


    “尺绫?”


    “你居然, 还活着!”


    楚文斌激动地说,冲上来握住他肩膀,想狂喜摇晃, 但一想到他身上的病,就立马停下。


    “你出院啦?”


    班级里瞬间死寂, 全体目光看向门口, 见一个健康完好尺绫状物直立着,唱“友谊地久天长”的嘴巴僵住合不上。


    尺绫:“我就没住过院啊。”


    尴尬了。


    追悼会都快办完了。


    班主任别过头, 不忍再看下去。这可不关她的事。


    “电子超度也是超度, 把你度回来了, 挺好。”一个同学安慰班级。


    楚文斌不可置信, 捏捏自己脸, 又掐尺绫皮囊, 发现居然是真人!活物!立马当场尖叫一声!!追着问:


    “你消失这几天,去干嘛了?我们还给你办追悼会呢。”


    尺绫拿出一本证书:“我去比赛了。”


    绒布红证书无比精致,赫然印几个烫金大字:奥数组委会颁发,荣誉证书


    翻开, 美轮美奂, 铅字赫然写着:“中学生组,一等奖。”


    同学:“啊?”


    老师:“啊?”


    观众:“啊?”


    【啊啊啊啊, 怎么突然拿了个奖回来, 还是奥数】


    【我去, 太厉害了吧, 节目组怎么不放点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我为我宝尖叫!啊啊啊】


    【该死,被他装到了】


    教室里一片惊呼, 楚文斌将证书扯过去,细细欣赏, 其他同学又把证书扯过去,传阅观赏,每有一个同学细瞧过,教室里便又倒吸一口凉气。


    “哇塞。”


    “好厉害。”


    “这是真的吗。”


    弹幕也一条接着一条:


    【我查了查,这个比赛好像含金量不高,不是全国比赛,范围只有大区】


    【这不是国奥啊,什么野鸡比赛,怎么没听说过,不会是给钱就有证书吧】


    【上面说的都不错,但是国奥预备女将高晓晓也参加这个比赛了】


    【啊,晓姐?她不是国奥落选了吗,这场第几名?】


    楚文斌接着问:“你考得好吗?怎么样,多少分啊?有没有奖牌?”


    尺绫从帆布袋里拿出个圆圆的金属块,金灿灿的,上面赫然写着“第一名”三个大字。楚文斌接过,嘴巴张成O型!


    “ohhhhh~”


    “太美妙了我的天!”


    楚文斌咬一口,发现是合金,差点没把牙咬崩。


    “ohhhh~天啊,尺绫你太棒了!”


    【查到了,晓姐也是一等,但是没公布排名】


    【尺绫这有个第一名,那晓姐不可能第一了吧,怎么会这样】


    【男生理科思维就是比女生好,尺绫拿个第一名怎么了?正视差距好吧】


    【↑逆天】


    尺绫把奖牌给楚文斌玩,走入教室,找到空着的自己座位坐下。证书正好传阅到陈桐手上,陈桐恰好在他身旁。


    “哟,还挺真。”陈桐靠着背,将证书两面翻阅,颇为吊儿郎当。他递还给尺绫,笑笑:“厉害啊。”


    尺绫收回证书,放进朴实无华的帆布包里,看到讲台上贡用的饮料薯片,拿下来,认为是自己那份。


    陈桐:“确实是你的。”


    班主任见教室里人人惊呼,空气都快抽没了,全是二氧化碳,忙整理秩序:“坐下,都坐下!”


    她也觉得自己面上涨红,一阵热浪涌来。太不可思议了,尺绫刚开始和她请假的时候,只说了有点事干,要离开几天,谁能料到是去拿个冠军回来?


    这名心目中被病痛折磨的学生,语文要考查字典,英语读着磕磕巴巴,留级好几年,数学居然闭着眼拿第一?


    割裂感太强裂了,这究竟算学霸还是学渣?


    弹幕仍在争吵:


    【不是吧老天,这都能吵起来?】


    【晓姐已经入营,都准备保送清北了,你们还在这争什么,这俩都不是一个赛道的人】


    【吵架拉踩的请左转开帖,不要再直播间乌烟瘴气,我才不懂你们什么国奥,也不关心】


    老师正声,“咳咳,尺绫同学很幸运,赶回来最后一节班会。我们本来在做道别。”


    “正巧,请尺绫同学上来说说,这些天在我们学校的感受吧。”


    掌声稀稀疏疏,尺绫站起来,径直在原地发言:


    “饭很好吃。”


    “老师很耐心。”


    “我很快乐。”


    下面的人还在等下一句。


    “谢谢。”


    教室里鸦雀无声。


    半秒,才响起反应迟钝的掌声:“啪啪、啪啪啪。”


    老师还没反应过来,发觉已经讲完,瞳孔颤抖一下,举起手犹豫地鼓掌。


    “很好,很好。”


    陈桐锐评的惜字如金,事到如今仍然适用,同学们仰慕这个神秘高冷的插班生,认为他是一个命运多舛,但人定胜天的传说!


    薯片盛宴很快就结束,欢聚一堂的班会,迅速转变为期末考前的冲刺。楚文斌的好兄弟失而复得,满心欢喜,晚修兴奋得写不下作业。


    其他同学晚修奋笔疾书,一到课间立马冲上讲台打开电脑,搜变形节目的八卦。


    变形人生最近热议:


    【尺绫勇夺大区奥赛冠军】


    1L:高晓晓居然惜败了啊?


    2L:尺绫这是匹黑马,实力挺强悍的


    3L:得了吧,这比赛有几个正经选手?都是些卡拉米,也就高晓晓还有点名气


    4L:尺绫实力应该是有的,但没什么用。我记得他好像都17了吧,还在初二休学,转竞赛路线年龄早超了,也来不及了


    5L:直接挂靠高中还有希望,但N市地区好苗子多得很,今年的新小将还没出,不一定缺他


    上课铃声响,同学们立马关掉网页,回到座位上写作业。


    楚文斌摸着尺绫金牌,一个劲瞧着金光闪闪,这好兄弟真实力不凡啊,可能真应陈桐话语,以后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自己还得他救济呢。


    尺绫今晚罕见没写数学,放松一刻,拿起带来的小说阅读。


    被诟病许久的问题终于破了,事实证明,他带原文小说确实是会看的,而不是纯粹装b。


    【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尺绫和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人家家财万贯天赋异禀,当然和我们不一样】


    【闰土竟是我自己(哭泣)】


    【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了(悲)】


    晚修很快结束,这是在学校里睡觉的最后一晚,同学们都依依不舍,给他们送来手写信,有的撕作业本纸,有的用信封包好,有的还附赠小零食,五花八门。


    最后一晚,和舍友说话也不多,大家沉醉在离别之中,埋头入床,静等这场美梦结束。


    黑夜之中,挂在床头的帆布包,突然发亮。


    尺绫睡得晚,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看到一闪,知道是手机亮了。


    他侧身伸手去掏手机。大家已经睡熟,节目组也休息,只有摄像头记录下这幕。


    在被子里,光照到他脸上,勾勒出轮廓。


    屏幕上,赫然一条信息。


    “你好,请问睡了吗?”


    对面是一个女生账号,头像是紫色的风信子,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没等尺绫回,对面又发来一句:


    “你应该很有天赋吧。”


    正在医院里挂水的高晓晓,垂着眼,打出这几个字,手边还是昨天的题目。


    昨天竞赛,一向承包地方小赛奖牌的高晓晓,只拿了个第二名。最重要的原因是状态不好,肠胃炎上吐下泻,硬撑着写完比赛。


    小分出来的时候,她发挥得大失水准,而坐在她隔壁的那位,未曾闻名的尺绫,以两分之差胜过她。


    她郁郁不乐,本来国奥落选,就是一个打击,现在到这种业余小赛,自己还输了,更加郁结于心。


    颁奖完后,她主动上去加联系方式,却一直没勇气开口。


    这晚深夜,漫长吊着水,她终于想好措辞。


    “那份题我今天看了下,无论如何,都好像超不过你。”


    “你好像,很有天赋。”


    尺绫比她还要大一岁,是个不入流的爱好者。高晓晓不敢想象,他要是接受专门训练,会如何发光发亮。


    尺绫在被窝里,看到这一句,有些犹豫。


    他回应一句:“你那天状态不好,我走运而已,比起你水平还是差很多。”


    高晓晓不知道他是否研究过自己,可自己是无意间研究他了。一考完,就看见手机推送,这位选手和《变形人生》的主人公同名,人气还不小。


    她又紧接着刷几个片段,发现这个人比自己想的要随性,也要优秀。


    “不太一样。”高晓晓打字,护士来帮她换吊瓶,“你要是上和我一样的强度,很容易就进集训营。”


    她九岁开始训练,天赋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家里是砸了不少钱,自己也学得很努力。教练说她是努力型中的天赋选手,天赋选手中的努力型。


    她听完这话,觉得比赛是越来越吃力了。


    尺绫想了很久,还是回:“我其实没有天赋。”


    这句话看上去不近人情,活像把别人羡慕的糟蹋下地。


    高晓晓叹气,谦虚装b的她见得很多,有天赋不自知的她也见得很多,这些人七分天赋三分努力,不能理解三分天赋七分努力的选手。


    “你有天赋,不知自罢了。”高晓晓打字。


    又是一个难以与自己共情的,她微微失望,很多人不懂所谓自己背后到底要多勤奋,才能补上这份缺失的笨拙。


    尺绫比赛时写得轻飘飘,如鱼得水,她亲眼看见了,翻腾的肠胃就又凉一节,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果然,她落败了。


    对面沉默许久,高晓晓看着再无动静的消息框,心想自己又搞砸,刚准备关上,忽地弹出一句消息:


    “我没有天赋。”


    这句话,没有任何歧义,是一个陈述句。


    高晓晓也沉默了,她甚至能想到对面思索良久的样子。


    “那你怎么这么轻松,写得那么从容。这不是天赋,难道你每天都在努力吗?”


    他可能有做过练习,也可能请过老师。


    高晓晓自己都笑了,一边竞赛一边还上变形计,如此分心还能拿冠军,不是天赋还是什么?


    尺绫犹豫,手机的光芒映照他的脸,幽静中泛着黑白交错,显得有一丝凄哀瘆人。


    也许是环境使然,他眼中流露出追忆,看起来并不太好。


    他回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


    第28章 打工生涯


    第二天一早, 三人就收拾行李,搬离学校。


    节目组没有选择用小面包车将他们载回小石村,而是找来小三轮, 让他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楚文斌挠头:“不是, 你这不讲道理啊, 有点过分。”


    节目组把设备搬上车:“坐车可以,给钱。”


    陈桐掏出50块钱, 递过去, 节目组拿出一个本子, 念出来:


    “现在你们还倒欠1780元整。”


    楚文斌瞳孔震惊:“不是, 什么时候……不对。”


    三人身上仅剩的50块钱, 也被节目组骗走了。望着小三轮, 手足无措。


    “这车也不能载两个人啊。”楚文斌嘟囔。


    这小小的,甚至有点破旧的三轮车,顶多能带上三件行李,多坐一个人都举步维艰。陈桐计算下走路的路程, 大概是六公里。


    事已至此, 只能两个人走路,一个人骑车, 轮流换, 行李放三轮上。


    其他人没有异议。


    今日的太阳尤其热烈, 才清早没过多久, 就完全红日当空,晒得满头大汗, 不停往颌骨流。楚文斌艰难地推着三轮车车尾走,希冀帮蹬车的好兄弟省一点力。


    刚上完一个大坡, 三人都疲累不已,要休息一阵。


    石桌凳子上有个大遮阳伞,三人缩进去,不远处就是个狭窄小卖铺,大冰柜亮堂堂摆出来。


    冰柜上贴着绿豆沙、红豆雪条的包装,可谓是晶莹剔透,柜里面摆满雪条,楚文斌看一眼,又看一眼,已经满嘴分泌唾沫了。


    “好想吃。”


    “好热,好想吃。”


    楚文斌一眼都离不开冰柜。


    老板娘看见这拍节目的,刻意用扇子挡住脸躲镜头,又在扇子背后偷看几个小崽子。


    好奇之心谁都有,最爱看八卦。听说远处小石村确实来几个年轻人拍节目,好像还是电视上的反面教材——《变形人生》


    估计就是他们了。


    见太阳猛烈,三人中的一个又猛地吞咽唾沫,连水都没得喝,推着辆破三轮确实挺凄惨。老板娘起善心,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楚文斌本就痴情望着冰柜,见此状,立马雀跃起舞,像小兔子一样急速蹦跶过去。


    老板娘打开冰柜,掏出根雪条,递给楚文斌这个俊小伙。又打开水箱,拿出冷藏的矿泉水,给尺绫和陈桐一人一支。


    “拿着吧。不用钱。”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你最漂亮了。”楚文斌小嘴抹蜜,连续好几个飞吻。


    尺绫有些犹豫,陈桐帮他接过了,还拧开:“喝呗。”


    终于有人搭理自己,陈桐一直把欠节目组的医药费放心上,还不还得完是一回事,节目效果又是另一回事。他露出微笑:


    “姐,能问你个问题吗?”


    “您知道那儿能打工吗?能很快拿到钱的那种……”


    老板娘顿了顿,思索几秒,伸手指指远处,嚷嚷指示:“星期四早头,在村口车站那车站,会有工头来招人,你们要想赚点钱去瞧,都是日结工。”


    陈桐拧上水瓶,道谢:“多谢了姐。生意兴隆呀。”


    楚文斌恰着雪条,口水变成雪水,冰冰凉凉非常惬意。这种小雪条以前只卖五毛,现在涨到一块,他怀念得不行。


    还有几天变形就正式结束了,打工这必备剧情是该要提上日程。孙欣看一眼拍摄大纲,不禁感叹陈桐敏锐,几乎是三人节目程序的主导者。


    “走吧。”陈桐挥挥水瓶,“快中午了,还有三公里。”


    下坡容易上坡难,剩下半程路都是下坡,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楚文斌爬上三轮车:“该我上了,你们辛苦了,剩下一半由我承包吧。”


    刚轮换骑上坡的陈桐&尺绫:……看上去不像装的。


    楚文斌向来神经大条,两人都由着他,楚文斌骑着三轮带行李在下坡飞驰,浑身轻松,嚎叫大喊:“我去,怎么不累,我真是牛b!”


    中午整,终于看到小石村,那黄石头竖在村口风吹日晒,朱砂字模糊。


    距离农村黄家还有段距离,众人却是很累了,楚文斌的脚也没力气蹬,进程停滞。


    路边有一辆蓝色电三轮突然停下来。


    电三轮上坐着的主人,李大叔,望着这群有点眼熟的小子。


    “天啊,累死我了,好累好累。”楚文斌对天嚎叫,像条死狗趴在车把上。


    陈桐咕咚喝水,尺绫脚踩着地上碎石,低头,等他们两人。


    “那个,”李大叔开口。


    众人回头一望,见戴草帽有点眼熟的村人朝他们说话,面上带点犹豫。


    “要不要我拖你们一程?”


    三人坐上宽敞宝马电三轮,抛弃破旧人力车,和行李一起被李大叔载回家门口,就差没送进门搬到床上去。


    李大叔罕见地有笑意,目光一看到尺绫,面上仍有不好意思,瞥过头去:“学校放假啦?”


    “嗯对。”楚文斌难得和他和谐相处一回。


    李大叔追问:“学得怎么样啦?”问完,他立马知道自己愚笨,这些崽子都是要回城里去的,改口道:“你们可得都好好学习啊。”


    他眼中闪出一丝光,嘻嘻笑笑,颇有炫耀的意味:“要考个好大学,我女儿就是大学生。”


    陈桐看有些莫名其妙的李大叔,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把行李搬进屋子,看到尺绫又开始拿起扫把清洁。


    爷爷奶奶今日特意杀鸡做午饭,招待三个好大孙,楚文斌看见鸡有点难过,因为那是他一直喂的那只,伤感后化悲愤为食欲,含泪吃三大碗。


    【回来后他们会干嘛呀?是不是该打工了呀?】


    【我记得上季是这样的,不知道这次写的剧本有没有】


    【都现在了还说是剧本呢,顶多算个指导大纲,剧本能写出楚文斌这么傻叉的人吗?】


    吃完饭,尺绫捧着书坐在门槛前看。中午的阳光在瓦檐下意外柔和,他一声不发。


    陈桐拍拍手,召集楚文斌,也打算吸引尺绫。


    “我们是时候要赚点小钱了。”


    楚文斌立马想到自己那顿千元大餐,昂首挺胸:“对,我说要还,说到做到。”


    “得了吧。”陈桐气笑,“节目组只算了爷爷奶奶体检的钱。”


    1780,节目组只说过一遍,他记得清清楚楚。


    “分摊到每人身上,大概是六百,我们还有三天时间,日均要两百。”陈桐分析得有理有据,像是早排算过一遍,“打听过了,村口有收人的,我问了钱还不少,只是辛苦一点。”


    “每个人当然可以选择赚钱的方式,不打工,有其他办法赚到钱也行。只要走前把六百块交上来即可。”


    【陈桐像导演,这思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点毛病都没有】


    【啊他们真的要打工去了呀?都还未成年呢】


    【都满十六了,没毛病,多体会一下打工人生活也好】


    【不是,他们能干嘛,手上又没一技之长,只能卖力气了】


    尺绫看着书,应该是听到了,陈桐没管他,自己说完就完事。最后补一句:“明天就开始哈。”


    “收到!”楚文斌敬礼。


    【你们觉得谁会最先完成任务?】


    【陈桐看上去胸有成竹啊,这小子脑袋也精明,搞不好一个人就赚了一千八】


    【钱有这么好赚吗……】


    【我押楚少爷搬砖,尺绫餐馆,陈桐带货!】


    【尺绫不好说,但我赞同楚文斌搬砖,他长得就像土木牛马】


    【乐死我了】


    晚上仍是鸡肉大餐,安稳度过一晚,第二天就拿着奶奶给的每人十块钱餐费,出发到镇上去了。


    镇上村口的车站,今日还没来人,楚文斌看一眼空气手表:“是周四没错啊,都快等俩小时了,怎么没动静。”


    与他们一同在车站候着的,有挑着秤和菜的大婶,还有玫红头巾的老奶奶,左右手各俩鸡笼,臭气熏天。


    陈桐胆大,礼貌询问:“您好,我想问问,每个星期四这里不是招工的吗,大概要等到多少点呢?”


    老奶奶摆手摇头,含糊吐出几句乡话。虽然三人听不清楚,但从三个重复音节能看出来,表达的应该是“听不懂”。


    还没来得及问大婶,忽地来一辆破旧小公交,前门烂了没后门,三人面面相觑,当机立断,登上车。


    首先报销的是楚文斌的餐费,这里到镇上要两块钱,三人拿的都是整十元,只能怒亏四个馒头,痛饮长江水。


    楚文斌上了车,手上没钱,没安全感。


    尺绫尝试将十块钱掰一半给他,可是无果,被理智拒绝。


    小车摇晃,好几次挨着边,擦到荒草丛生的悬崖峭壁,心慌得是那叫一个惊!尺绫不看窗外,仍挎着一个朴实无华的帆布包,手里拿着书籍。


    【之前不装书迷,现在要打工,反而装上了是吧】


    【尺绫这样看,真的不会晕车吗】


    【楼上的,他不晕车,他晕字】


    【字摇又车也摇,这不就相对静止,不晕了嘛!】


    【天才!负负得正】


    陈桐看一会儿风景,看一会儿尺绫,终于是凑上来:“这本我看过了,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尺绫没回应,大概是晕字又晕车,脸色青白,宛若琉璃杯子一碰就要碎。


    车终于到镇上,路程实则不远,只是这小公交比自行车还慢,唯恐掉个轮子。


    恰是早上八九点,人烟气十足,早餐摊还没收摊,豆浆纸杯和塑料袋在街边随风流浪。


    走前几步,遇到一路灯柱,上面贴满小广告。


    【隆兴电子厂,18块一小时,招收男女18-36岁】


    【无痛取luan卖luan,招dai孕,单次过万价格丰厚】


    【开锁,换锁,修锁。电话1xxxx8xxxx9专业打孔修管道】


    他们看一眼,思索良久,最终买了早餐,各奔东西。


    尺绫的钱拿去买了粉丝菜包,换来一张五块和四张一块,他把五块整给楚文斌,自己留了包子散钱。


    楚文斌有点感动,也有点无措。


    自己厚脸皮,乞讨也能讨到蜂蜜,尺绫不一样。这沉默寡言好兄弟,别说讨东西吃,连说话都张不开口,更别指望一个人靠四块钱养活自己。


    经此一别,可能天人两隔,永不相见。楚文斌真心希望尺绫能顽强活下来,别饿死街头,白骨露野。


    兄弟,珍重!


    第29章 读博大业


    每人分配一个摄像师, 跟拍尺绫的摄像大哥,看他一边走,一边吃粉丝菜包, 嘴角不禁流下不争气的口水。


    尺绫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半晌拿出剩余四块钱, 转身又去买一个包子, 递给摄像大哥。


    摄像大哥大惊!万万不可!!尺绫塞给他,摄像大哥只好含泪吃下。


    真的很香。


    “你这就把钱花大半, 只剩三块, 你今晚怎么过?”摄像大哥引导, 问, “你有什么打算?”


    尺绫没有答, 也不像其他人一样立即找工作, 还在街上吃着包子晃悠,悠闲自在。摄像大哥内心有一个不好的想法,他不会觉得,节目组会给他兜底吧。


    “这几天的食宿可都是要你自己解决的啊。”摄像大哥立马打补丁。


    尺绫刚吃完半边包子, 仍闲庭漫步, 好奇看周围环境。摄像大哥紧张一会儿,跟着他, 又淡定自若了。


    【隔壁楚文斌都在谈工价了, 尺绫还在这吃包子, 属实是不太懂事】


    【你们急什么急, 这才几点呢,这么快就扣帽子了?】


    【呵呵, 我看他就是想偷懒磨洋工,让节目组兜底】


    【专业算命十八年:依我看这个尺公子呀, 不宜正财,偏财运倒是不错】


    看他的模样,似乎是心有打算,但更多像是游手好闲、随波逐流。


    路边嘈杂,摄影师跟着,忽地见尺绫步子一转:


    “押谁?”


    “快点啦快点啦,下定不能反悔。”


    一个旧铺改的小凉亭里光线阴暗,人气却旺得很,几个老头子围石桌坐,几个手靠着背站,还有几个站到长凳上伸脖子望。


    里三层外三层,中心的石桌上是一副扑克牌,还有数十张花花绿绿的毛爷爷。


    山里本就乐趣少,以前吃饱都成问题,精神生活更是贫瘠,在那么困难的年代唯独流传下来读博一支独苗,至今仍兴盛不衰,有望继续贯穿千年。


    近些年来国家大力打击聚众读博,家里打麻将被举报都要拉去教育一番。


    可惜读博这东西虽然敞亮地方见不到,势力非常顽固,小角落里比比皆是,跟屋子里的蟑螂一样,怎么打都打不完。


    不怪国家不力,一些人的基因要有字,估计就是个“赌”的大字。稍微肚子有点粮,手上多出闲钱,在桥头在街口,围成一个圈儿,都能支起一个档子来。


    参与的群众——老头们,一半靠儿女养一半吃低保,吃喝问题不大,每天闲着没事做。是此项事业发展的最好主力军!


    人家年轻时为国家奉献,老时候发展下精神粮食,换点内啡肽开心一下,怎么了呢?


    尺绫靠过去,在外围观看一盘。摄像大哥察觉他有心思,握紧手有些紧张,这按理来说是不能拍的。


    【我去,gambol!】


    【尺^尺真是个好奇宝宝,让我看看这是什么】


    【我觉着他不像只是看看,,】


    【我也觉得,话说这是可以看的吗……】


    尺绫旁观几局,忽地伸手,押一张一块钱。他在其中毫无违和感,年龄和入世成反比。众人见着一张绿色的,面额也太小,抬眼见是个小后生,诧异一阵就继续沉浸式读博。


    摄像大哥咬咬牙,心想糟了。咳嗽一声。


    尺绫没在意,依旧站在那儿看牌,不像赌徒,反而像认真采风的某个研究员。


    【尺绫押大押小啊?】


    【没看清,反正我押大】


    【赛博读博是吧,我押尺绫赢!】


    这局尺绫输,桌上那可怜的绿色的,被人手一扒,收入囊中。


    尺绫静看,继续。


    【痛失一块钱,目前金币:3】


    【不是吧他还继续下啊?这次又一块?】


    【快快快,快开牌】


    尺绫下一块,这回赢两块。


    【尺绫,收手吧尺绫】


    【纯纯看运气了是吧,是我我就四块全押!】


    【你们没发现,他都是观察好一阵,才开始下吗】


    【艹,还赌啊,这次下两块】


    小凉亭里热气朝天,人人紧张。


    【又特么翻倍了,四块?】


    【这回押的多少?两块?】


    【我去转眼变十块了】


    今早支离破碎的十块钱,已经被赚回来了。


    庄家还没开始抽水,又开启第四轮,弹幕看得瞠目结舌。


    【下下下赶紧下,尺绫神预测,赌王啊!】


    【为什么我也开始兴奋了我艹】


    【妈呀我去!这都翻多少倍了】


    【专业算命十八年:我就说他偏财运好是吧】


    摄像大哥扛着摄像机,看得也是心惊肉跳,上一跳下一跳,在尺绫准备下注二十块的时候,直播间被封了。


    理由:非法读博


    注一下,牌一翻,尺绫手上有两百块了。


    简直像神仙变钱一样,摄像大哥惊叹不已,他要再多留半小时岂不是几百入口袋?


    其他人见着小年轻一开始不入眼,全当透明人。后来见赢家一直有只手,往上望,发觉是这扮猪吃老虎的小孩儿,纷纷内心大惊,决定下一盘跟他落注。


    大家纷纷期待的时候,尺绫收手了。


    摄像大哥没想到如此突然,见他出小凉亭,迟钝好半秒才跟上去,脑子里仍残存赢钱的爽感。刚想问怎么不赌了,连忙住口,是个人都知道要见好就收。


    可是,他怎么做到,在这种五五开的赌局里,输赢做到三七分,还连赢好几盘,四块钱本金转眼就变两百了。


    尺绫大概是看出他的疑问,隐晦答:


    “顺手捞一笔。”


    摄像大哥仍不解,尺绫怎么不传授点赌钱的秘诀,难道他是概率算出来的?


    见他眼中仍不解,尺绫解释明白:


    “牌上有花纹,记住的。”


    这种小庄子,一般都不动手脚,但庄家总得要能控全局。


    尺绫没赌过钱,路过顺眼看看,心思比赌徒们更加敏锐,果然有蹊跷。牌背看上去一样繁琐,实际上某个点某个角还是不一样,而且差距细微,几乎不能被发现。


    可惜尺绫对图像尤为敏感,只一眼,就看出差别。


    他看几局,就大概清楚789J对的什么,记大半牌后,下一局两局试试水,果然赢钱。


    人家在赌,他在认数。虽然都在小凉亭,但思维早不在一个维度。


    摄像大哥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赌运好,是靠实力取胜。


    “那你为什么又……”他没忍住问,问到一半声音低下来。


    “点到就好。”


    这个问题尺绫没回答,人家庄家脸已经开始绿,他要是带着一群老头吃倍率,很容易惹祸上身。


    刚听他说完,摄像大哥觉得他高深莫测,是个外星仙人。还没来得及消化那几句话,又听尺绫来一句:


    “您好,请问警察局在哪里?”


    摄像大哥:!???


    路过的大妈为他指路,见到小年轻内心乐开花。尺绫道谢谢,打算往警察局去。


    钱都还没凉,就要反手去举报人家!?


    不是说不惹祸上身吗!!这怎么还自己找祸端!


    “你……”摄像大哥不懂他的言行不一致,只觉得有点缺德,又有点挑不出毛病。


    “逢赌必输。”


    尺绫留一句,看他一眼,好似是提醒又是警告,开始迈步-


    小凉亭,几辆摩托警车哔哔哔绕圈,车上传来大斥:“停了啊停了啊我看看谁还在赌!?”


    没过多久,受到举报的小凉亭就被警察叔叔们围截,大爷们第一次被抓个正着,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跑路。


    警察本来兴致冲冲,说是有十几个人聚众读博,这不给他送人头冲KPI来了。


    谁料到,都是些一把骨头的大爷,别说是行政拘留,就只是驱赶教育,都怕折了他们腰。


    “散了散了,赶紧散了。不准打了!庄家跟我走!”


    大爷们被劝说回家,领头的那几个老东西拉到局里去教育,尺绫在远处看着,一举两得。


    有大爷试图挣扎,叫嚣道:“还我二十!还我二十!”


    警察厉声,“信不信还要罚你二十!”


    大爷理据力争。


    “苏和美间还赌呢!赌导弹发射不发射!!”


    “我们是有大局观的人,赌点十几块,向大国学习经验!”


    他们振振有词。


    “对啊!对啊!”


    事已至此,不听从指挥的全部拉局里教育,直接开一个防沉迷读博班级,每天都得交一百字检讨。


    一个两个三个在局子做思想教育后,警察叔叔出来,见举报的那个长发小年轻。


    “还站这干嘛?”他有点诧异。


    尺绫伸手拿出两百块,递过去:“这是证据,赌资,上交。”


    “嗨呀这,这——”警察一时间失语,尺绫看着也不像是傻得可怜的,“你,嗨呀——都把我给搞无语了。”


    路过一个文职女警,见好久没这么多人,热闹得不行。


    “怎么啦?”


    “噢原来是你举报的啊?”


    “正好正好,”女警大喜,“推文缺素材,就决定是你了!”


    执法要指标,后勤也一样要指标,每个星期都在愁要写点什么正能量,帮忙找回失物、救落水老人、照顾迷路儿童这些早写过八百遍,才被上头批评没创新。


    这不就创新了嘛!这小哥们模样标志,热心举报,一眼就是天之骄子。


    “你放心,匿名,拍张照片就好。”


    “照片也会遮住头,都几个老东西,不会找你寻仇。”


    那日,被掐断的直播间观众们,纷纷猜测尺绫到底输还是赢?也有人说尺绫知法犯法读博成性,是个坏胚子,出道会带坏风气!


    可惜这一期,读博这片段并没有被剪入正片,节目组连花絮都不放,网络上只有不全的切片流传。


    有人说在警察局看到尺绫了,估计被抓进去,蹲局子去了。


    有人说在胡说八道,这尺绫还没出道呢,预先就在这泼黑水了是吧。


    有人说不是黑子,真见他进局子,不信拉倒。


    有人说别吵了别吵了,又直播了。


    没过几天,大伙还在为尺绫进没进局子执着不休,突然被一个帖子吸引。


    【表扬!未成年小伙举报赌博窝点,警方将其一锅端】


    帖子附上照片,两个警察和一个小年轻合照。小年轻高高瘦瘦,穿的是七百一件的纸原家花绣衬衫,裤子是五百一条的黑贴身裤,脸上码朵灿烂卡通粉色小花。


    路人底下留言:


    “我去,这不是我们尺绫嘛!”


    第30章 饭馆善举


    从警察局出来后, 已渐近中午。


    警察人很好,不仅没有没收主动上交的两百块钱,还特意多奖励他两百块钱做激励奖金, 写八百字小论文夸赞他,洋洋洒洒, 行云流水!


    摄像大哥跟在一旁, 满脸呆滞,只觉得尺绫高, 实在是高!情不自禁要给他竖大拇指。


    绝了, 赚了大爷钱还把大爷卖两百。简简单单, 就把钱洗白, 名声洗白, 从投机取巧小赌徒变成三好少年。


    尺绫站在街边, 等车飞驰过去。


    摄像大哥整装待发,翻看刚刚拍摄的片子,小凉亭内光线阴暗,暗画面上几个亮点, 勾勒出群人轮廓。


    效果意外好, 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不禁感慨,如果不是今天跟着尺绫去, 大概是此生难遇。


    还没等直播重新开机, 尺绫就迈步前行。


    “诶诶, 去哪儿?”摄像大哥叫住。


    尺绫停脚步, 回头:“我饿了。”


    他幼稚,开始揣着四百块走路。


    看他背影, 摄像大哥一瞬间感慨良多。哪个摄像刚出来没有拿部DV拍一路的理想?都有过拍大片,拍纪录片, 拍人生事的幻梦。


    进电视台后发现条条框框太多,家里有老有小,拍摄对象也多数高高在上,没什么意思,直教人束手束脚。


    真没想到,这几天居然能在尺绫身上找到当初那种感觉,通俗点讲,他的接地气像艺术品,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这段没办法播出,连审核都过不了,但摄像大哥觉得应该一秒都不用剪,自己留一份珍藏。


    尺绫走出去百来米,他开好直播间,跟上去。


    【哇哇哇终于直播了】


    【究竟赢还是输啊,赚多少啦?】


    【隔壁楚文斌都开始搬砖,八小时一百二,陈桐在倒卖赚五十,尺绫怎么还在闲逛啊】


    【尺绫背影真好看,赏心悦目】


    尺绫看见一小餐馆,飘着饭菜香气,拐弯转进去。


    这是间专供小炒快餐的店,大门敞开,临近中午客人都是些农民工,还有喝酒找地坐享受人生的大爷。


    点上一碟小菜,叹一杯白酒,魂游天外眼迷离。


    尺绫很少一个人出去吃饭,位置星星点点,好几桌都坐人。


    【我都不敢想象,尺绫这么干净秀丽的小孩,居然和周围老大粗这些是一个物种】


    【楼上的,你和尺绫也是一个物种啊……】


    【猪脚饭快餐为什么只有又脏又黑的男人存在,是因为体力劳动者需要大量碳水和蛋白质补充,挑货别挑了】


    【小仙女怎么不跳啦,是因为不喜欢劳动吗嘻嘻嘻】


    为了好拍摄,特意挑一个采光好的地方。坐的是能坐十几人的大圆桌,一大爷在隔壁吃鸡架。


    “吃什么看一下。”老板娘吆喝一声,捧着菜送到桌。


    【女性体力劳动者也需要营养,看不见她们是因为不舍得花钱,大多自己带饭】


    【这话说得,挽什么尊,男的干活就是比女的多,比女的要累,认清楚现实差距提升自我不好吗】


    【你们,,,吵架前查户口是个好习惯,那货纯纯反串吸流量,主页带货直播】


    【五十步笑一百步,甩个钩子就高|潮】


    “你要吃什么?”摄像师禁言一番后,顿时神清气爽,转头问。


    尺绫看桌上的塑封菜单,套餐都是十多块出头,小炒一盘也才二十。尺绫看一面,又翻一面,看完之后翻回来,点了个15元套餐A。


    他把菜单递给摄影师。摄像大哥一愣,摇头:“我不吃,你先吃。”


    尺绫把菜单收回来,和老板娘下单,这时候摄像大哥突然想起没替班,有点后悔没点饭。


    下了单,后厨就乒乒乓乓响起来,炒菜声哗啦啦作响。


    大爷们各吃各的,一口菜一口白酒,很快,尺绫的套餐A就上来了。


    原来套餐A的全名是:红烧茄子豆腐沫盖浇饭。


    【猜到了】


    【素食主义者·尺绫】


    【这份量,你别说虽然是素,但不亏啊】


    【隔壁大爷的猪耳朵看上去好香啊,流口水了】


    尺绫拆一次性筷子,夹起红烧茄子里的豆角,开始进食。


    【天啊,我也想吃红烧茄子了】


    【隔壁楚文斌在啃两块钱的馒头,陈桐蹲在街边吃7元素面条,就属尺绫吃的最好了】


    【尺绫闲钱不少啊,才一天不到就入账四百了】


    【专业算命十八年:厚台丝窝,免fei帮看财yun,专业师承看过都说zhun】


    大爷见着小姑娘这么漂亮这么高,实在是难得一见,迷离醉眼眯眯着瞧,喝白酒涨红脸笑。


    尺绫自顾自吃午饭,沉迷茄子,估计没注意到。


    客人逐渐稀少,尺绫吃饭慢,夫妻店两口子也逐渐闲下来。


    女的拿出一沓本出来做前台,趁着有太阳光,翻开审阅。男的出来收掉碗抹桌子,然后抹布抹手,走到女的身后。


    夫妻俩讲什么,嘀嘀咕咕,最后店里没多少人,终于听清楚一句:


    “怎么对不上啊。”


    一个老熟客过来买单,凑头看一眼:“对账啊?”


    夫妻俩堆笑,立马帮忙结账,圆珠笔和账本乱哄哄堆着。


    没过多久,他们又愁眉苦脸了。计算机的滴滴声不停,每隔几分钟就传来刺耳的归零键声音。


    “滴——!”


    看他们抓耳挠腮,尺绫本来不想说话,专心吃饭。但女的唉声叹气:“唉,没文化啊。”


    男的接过计算机,摁两下,半晌无果只得安慰:“晚上再慢慢算吧。”


    女的一句:“唉,要是妞儿还在就好了,她计得快,坐着能看一天。”


    旁边八卦佬,见尺绫似乎竖耳朵听着,自作主张凑过来,给他解说道:“这老板一家惨啊,就一个女娃,好生养着还送去省会读好学校,还没上初中就遭车祸了。”


    听到此处,摄像师噤声。


    尺绫反应不大,面色也没多动,大概是听愣了。


    【有点可怜,这对夫妻看上去挺恩爱的,也很年轻】


    【阿哲,阿哲,怎么到处都是苦难啊】


    【有点惨,开个小店勤勤恳恳,结果钱赚到但女儿没了】


    【尺绫自带剧本啊,走到哪儿哪就有故事,拍纪录片的好手】


    尺绫红烧茄子豆腐沫饭终于吃完了,女的来收碗筷,在她收拾的时候,端正坐在椅子上的尺绫,突然开口:


    “我可以帮你们算账。”


    声音不大,但听得清楚。


    女的微微一愣,看这个年轻客人。


    她当然知道那是电视台来的,捧摄像机一进门就露过工作证。她也不知道是哪家明星,长得这么端正,没多想,只觉得赚一份饭钱就够。


    这是拿他们说笑吗,拍点节目效果,放电视上做大善人?


    “免费。”尺绫轻声一句。


    男的也听到了,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喝白酒的老大爷起哄:“嗳嗳!免费算账,热心人士,英雄少年,给他看看呗。”


    小餐馆里人不多,就属这几个,男女两人面面相觑,一眼尺绫,一眼摄像机。


    夫妻俩一人一句:


    “哪有外人记账的道理。”


    “电视台拍着呢,也不算坏人吧。”


    “虽然但是,”


    “说这么多也……”


    尺绫看出他们的顾虑,本来也没打算真能帮上忙,只是顺口提一句。现在饭吃完,进这家店的目的已达成,没必要过分滞留,死皮赖脸缠下。


    他补上:“我算术还行,能帮忙算,介意就算了。”


    【还行→指奥数冠军】


    【这账本不薄啊,看样子得算一下午,还得对账,是件大活】


    【天啊宝宝好善良,大发善心,真是个好宝宝】


    【什么善良,你把镜头撤了看看,尺绫这小子虽然咸鱼但心眼比陈桐还多,我信他要不是镜头拍着,只当芸芸众生】


    夫妻俩迟疑地看他一眼,又迟疑看对方。可能是迫于摄像机的压力,也可能是内心顺从了,把账本拿过来,递上圆珠笔、日历纸、计算器。


    计算器再一声归零,刺耳破空,一声寂静


    这账就交到别人手里了。夫妻俩坐下,又站起,不安的心算是暂时按捺住,开始洗碗、抹桌子、做清洁。


    【他怎么不用计算器啊?】


    【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来说,口算更快】


    【我去,他看上去好认真,好厉害】


    【尺绫不是没学历吗,我看他读个审计挺好的,男审计受欢迎】


    夫妻俩绕过大圆桌好几回,几次偷偷瞥,只见他一支笔,一只手翻账本,十几秒记一个数。计算器归零后就再无动静,一切安静飞快。


    分针刚转半格,尺绫行云流水翻面,时针刚转半格,尺绫放下笔。


    【这就算完了?】


    【只算了一遍吧我猜】


    【一遍能准吗?这俩夫妻算好几遍都没对上】


    【免费的还想怎么样。不过这么厚,算一遍半小时也牛逼了】


    尺绫说:“对完了。”


    夫妻俩目瞪口呆,惊讶又怀疑。


    女的过来,拿起账本,粗略一瞧居然都对上了。这是真的吗,这么快?她可是拿着计算机好几晚都寝食不安。


    他们还以为这小明星提出算术,就是想赖在这一下午,想蹭晚上的饭,顺便落个好名声。


    两人还在后厨商讨晚上要给他吃点什么,才能在电视机面前大方得体,只是没想到半小时,人家就搞定了。


    账平了。


    尺绫把账结了,留下十五块在桌子上,准备离开。


    男人愣愣地看着账,抬眼,立即追出来:“等会,诶你等会儿。”


    男人说:“吃顿饭吧,晚上吃顿饭再走。”


    尺绫没答应,男人抓起那十五块钱,还给他,又从腰口袋掏出散钱,递过去:“拿着吧,拿着吧。”


    尺绫没打算收,夫妻俩把他饭钱给免了,又给他一百块报酬,他挡不住,只好收下了。


    【这对夫妻真好,感动了】


    【好人有好报,给尺绫一个赞!】


    【他现在,好像有五百块了吧,要是去打工估计能拿一千】


    尺绫揣着四百七十三块钱,走在路上。直播间里没人再指责他游手好闲,大家都说他淡定从容,有气魄,人好命也好,不得了。


    摄像师也这么觉得,眼前这背影是愈发愈神秘,宛若入世,又若出世。


    群人匆匆而过,他却于人间来去自如。


    游荡到下午,他到公园里坐好一会儿,发呆两小时,看游人下象棋两小时,才缓缓从公园起身,走回烟火气旺盛的市场。


    镜头下尺绫的背影,抹上落日的余晖,两旁车流人声模糊,宛若晕开的光束。


    一层薄薄的磨砂。有一瞬间,摄像师以为自己在拍记录片电影。


    尺绫在一个小摊前停下,看着腾腾的蒸汽,掏出四块钱,指指想吃的,递给老板。


    摄像师问:“你晚上睡哪儿?住宾馆吗?”


    尺绫拿到包子,用塑料袋裹着,开始边走边吃。


    他听到问题,看到街边:


    “我想睡街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