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季源如此说,秦芙本就因落水而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湿冷的披风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
季洵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凝下去,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周遭空气仿佛都随之冻结。
江绫静静地看着季洵。纵着她?这话未免有些太过可笑。眼下秦芙的名声如何,可全在她一念之间了。
望着秦芙那泛白的面色,江绫唇角弯起一抹温和得体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小王爷年纪尚小,站得远了些,想是未能看得真切。这荷塘边湿滑,青苔暗生,秦姑娘想是一时不慎,脚下打滑才摔了下去。”
她顿了顿,目光却在若有若无的看向季洵,“秦姑娘为人纯善温婉,又怎会做出背后陷害他人这等不齿之事?一切不过都是误会而已。”
她一边说着,一边加重了“纯善温婉”这几个字,此刻听来未免是天大的讽刺。她这番话,既解释了季源的误看,又肯定了秦芙的品性,更将落水定性为意外失足,可谓是滴水不漏。
她随即转向秦芙身侧那早已吓得手足无措的婢女,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家姑娘衣裳都湿透了,还不快扶下去更衣?仔细着了风寒。”
紧接着,她又转向面色依旧沉凝如水的季洵,脸上绽开一抹柔婉的笑意,她抬手拨开了季洵额前的发丝,满眼透着关切:“殿下也快去更衣吧,不要让臣妾担心。”
她的话语体贴入微,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指责从未发生。
看着太子太子妃这幅恩爱十足模样,众人再看向秦芙的目光纷纷多了几分异样,小孩子又怎么会扯谎?太子妃如此说不过是顾全大局之言,实际只怕……
他们竟险些误会了太子妃。
事已至此,真相如何已不重要。围观者越聚越多,再纠缠秦芙是否推人,无论结果如何,都只会让秦芙更难堪。反倒不如趁着事态还未严重时,就此作罢,才是明智之选。
随着秦芙被婢女搀扶下去,众人也慢慢散了去,季洵并未立刻离开,他幽邃的目光落在江绫身上,“太子妃当真是好手段。”
江绫闻言,唇畔绽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得体的笑意,仿佛对方只是在夸赞她的字写的好看。她微微屈膝,仪态万方地行了个礼,“多谢殿下夸奖,臣妾可不及殿下万中之一呢。”
季洵眸色骤然转深,他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拂袖离开。
看着那一路留下的水渍,江绫不由心情大好,适时又有小厮寻来,见季源在此顿时如释重负,“小王爷,王妃娘娘寻了您半天了,还请小王爷快些回去吧。”
方才在席间,他们小王爷本规规矩矩的坐在王妃身侧,怎料,一个没留意,他们主子便偷溜了出来,还好没惹下什么大祸,否则他该如何向王妃交代。
见小厮在催促,江绫轻轻揉了揉季源的小脑袋,眼中带着一丝真切的暖意和不易察觉的宠溺,声音放得更柔:“小源源,阿绫姐姐知道你是在保护我,只是你可还记得上次阿绫姐姐同你说过什么,阿绫姐姐是谁啊,在这长安城还能被欺负了不成,快回去吧,别让你母妃担心。”
想到方才之事,季源白嫩嫩的小脸上犹有些不解气,“那女人着实可恶,这颠倒黑白的本事,阿绫姐姐哪里是她的对手!”他若不出现,只怕阿绫姐姐要白白被人误会了去。
江绫看着他这副义愤填膺的小模样,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弯成了月牙,流转着清亮又狡黠的光彩。她轻轻拍了拍季源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又透着洞悉世事的从容:“有句俗话说的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先回去,待日后再细讲。”
季源看着江绫脸上那笃定而明亮的笑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到底是颇为听话的随着小厮离开了。
人都渐渐散了去,方才跑去拿醒酒茶的锦心才回来,完全处在状况外的锦心想到方才路上路上长公主侍女的嘱咐,她连忙禀报:“郡主,长公主请您过去叙话。”
江绫颔首。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喧嚣被隔绝在身后。步入清音阁,侍女奉上清茶便无声退下,只余茶香袅袅。
只见珠帘后,一道颀长身影正垂首侍立。那男子身着月白锦袍,容貌昳丽清俊,约莫二十出头,此刻正动作熟稔而轻柔地为长公主系上最后一件外衫的衣带。他身形挺拔,姿态恭谨,显然是惯常侍奉在侧的。
江绫正要屈膝行礼,长公主已随意地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与随意:“阿绫来了,坐吧。”话音落时,那月白身影已抬手,将垂挂的珠帘无声地向两侧撩开。
长公主一身绯色华服,款步走至主位落座,姿态闲适。侍立一旁的男子立刻趋前,将一个描金绘彩的精致香盒,轻轻置于长公主手边的紫檀小几上,动作轻柔得几乎未发出丝毫声响,随即又如一道安静的影子般退后垂首。
江绫依言坐下,示意锦心将方才取来的醒酒茶放在桌几上,温声道:“姑母方才饮了不少酒,阿绫特意备了明月阁的醒酒茶,您用些吧。”
长公主的目光掠过身侧那恭顺的身影,如同掠过一件精美的陈设,未作丝毫停留。她转而望向江绫,唇边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指尖轻轻点了点那紫檀几上的香盒:“阿绫,这香,你且好好收着。”
香?江绫微微一怔,东宫库房里各色名贵香料堆积如山,姑母怎会突然无缘无故赠她此物?她目光落在那精致的盒子上,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姑母,这是……”
话未出口,已被长公主含笑截断。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带着不容置喙的深意,凝视着江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可是姑母差人特意为你寻来的,珍贵的很。”她的指尖再次点了点香盒,尾音微微拖长,“阿绫,务必小心用。”
见江绫不语,长公主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投向更渺远的虚空,声音染上一丝历经世事的悠远与淡漠:“男人的心意,有时如这殿中熏香,浓时馥郁醉人,恨不得将人溺毙其中;淡时……”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意,“风过无痕,散得比烟还快。不过是一时一变,当不得真。要紧的,是自己心里的清明和分寸。”
这话语意有所指,倒像是在安抚江绫今日遇到的种种之事。
江绫接过那香盒,一时只觉得盒中那清冽的香气已丝丝缕缕钻入鼻端,她一时未再问下去,只是命锦心收了好,而后便和长公主话起了家常。
……
季洵今日出现在公主府,江绫有些意外,宴席散了之后,她本想和楚云柔一同回去,可因有了长公主的叮嘱,周遭更有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窥探,江绫只得面上维持着太子妃应有的端庄,做做样子和季洵乘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辘辘行驶,车厢内却弥漫着比车外夜晚更凛冽的寒意。季洵与江绫分坐两侧,中间仿佛隔着无形的冰墙,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了一般。
季洵的侧脸在摇曳的微弱车灯光影下如同刀削斧刻,下颌线紧绷。他并未看她,目光似乎穿透了车壁,投向未知的黑暗。想到方才姑母的叮嘱,季洵冷着脸,“太子妃就没有话要同孤讲吗?”
江绫倚在软垫上,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丝绸。抬起眼,视线落在他拒人千里的侧影上,“讲什么?殿下今日该感谢我才是,我可是帮了你那位心尖尖。”她顿了顿,尾音微微上扬,淬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不是我说,殿下的眼光未免也太差了些。”
季洵猛地转过头,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眼中翻腾的怒火,带着沉沉的威压砸向江绫,“江绫,你讲讲道理!季源才多大?若非你处心积虑、背后教唆,他又怎会去颠倒黑白,栽赃秦芙?”
他逼近一步,阴影笼罩下来,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充斥狭窄的空间,“有何不满,冲着孤来。用这等下作伎俩,用稚子构陷他人,你扪心自问,可还有半分太子妃该有的德行?!”
江绫瞳孔骤然一缩,猛地直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季洵!你把话说清楚!”她声音陡然拔高,“我教他颠倒黑白?你这是在说是我把秦芙推下水的?我好端端的推她干什么?!”
季洵看着她激烈的辩驳,眼神却无丝毫动摇,反而更添一层冰冷的了然,“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孤原以为你只是娇蛮任性,没想到竟还这般善妒!”
“善妒?!”江绫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季洵,你有没有搞错?我就是要妒忌我也该妒忌别人,我妒忌秦芙做什么?妒忌她装模作样?妒忌她哭哭啼啼?还是妒忌她能得到你这种自视甚高、是非不分之人的‘青睐’?”
季洵眼中风暴肆虐,正欲开口,便听江绫又说道:“还说你纵着我?我有什么地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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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纵着我了?明明是你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证据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把秦芙推下水的?”
“证据?”季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还需要什么证据?哪个姑娘家会不惜用当众落水、颜面尽失来构陷他人?!倒是你和季源,”他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真是好默契啊,一唱一和间便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太子妃真是好计谋啊!”
江绫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情绪瞬间上头,“分明是她自己失足!若我真存了歹念,要推我也推你!我推秦芙做什么。”若是没有季源……她几乎能想象那被千夫所指的狼狈!
“你这女人,能不能讲讲道理?!”季洵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寒霜。
话不投机半句多,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江绫一时懒得再同他多言,一股破罐破摔的决绝忽而涌上心头,“对,就是我推的,我就是看秦芙不顺眼,我就是要推她!季源也是受了我的胁迫。”她直视着季洵,一字一顿,清晰无比:“都是我做的,殿下满意了吗?”
空气仿佛冻结。
季洵没料到她竟如此干脆地“认罪”,一时语塞,随即怒极反笑:“呵……亏得孤前些时日还觉着,这太子妃之位一直由你来做也未尝不可,现在看来,孤真是愚不可及!”
江绫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当即大喊,“停车!”
车夫被车厢内的这一声吓的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马儿嘶鸣一声,疾驰的马车在空旷寂寥的青石街道上猛地顿住,车身剧烈地晃了晃,车壁上的鎏金灯盏光影乱颤。
车厢内,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江绫背脊挺得笔直,端坐在阴影里,半边脸庞被灯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半边却隐在黑暗中。她起身,抬手掀开车帘,夜晚的寒风瞬间呼啸灌入,卷起她鬓边的碎发和衣袂,声音在沉寂中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清晰,“既然话不投机,又何必非要这般勉强同行。”
话声落罢,便毫不犹豫的下了马车,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恋与迟疑,纤细的身影眨眼间便融入了车外浓稠的夜色里。
见江绫就这么径自走了,连喜一时有些惶恐,“殿、殿下……”
季洵端坐于主位,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线条如同冰封的岩石,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方才的激烈争吵仿佛从未发生,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沉寂。他只从紧抿的薄唇间,吐出两个毫无温度的字:“回宫。”
连喜心头一颤,如今天色这么晚了,也不好再寻其他车马,此距离东宫又有一段距离,就这么丢下太子妃不管,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看着太子殿下那张冰封般的侧脸,他张口欲劝,却也知他们主子可是个不听劝的。当即赶忙命两个小厮悄悄跟着太子妃。
吩咐完了之后,见马车已然走远,忙追了上去。
暮色笼罩,回到东宫后,季洵胸中那口郁气非但未消,反而有些愈演愈烈。他大步流星穿过庭院,所过之处,宫人无不屏息垂首,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触怒这位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太子殿下。
他径直走向思政殿,却又在进门的一瞬,脚步猛地一顿。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江绫下车时那倔强单薄的背影,还有她最后那句冰冷带刺的话。
还约定三年之期的和离书,一年他都嫌长!
此番他若不严惩,只怕日后她会愈发得寸进尺。
他侧头,对着身后亦步亦趋、冷汗涔涔的连喜,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传孤的令,即日起,太子妃的膳食一切从简,按宫中最末等份例供给。”
连喜猛地一哆嗦,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季洵,以为自己听错了:“殿、殿下?太子妃娘娘她……”
“再禁足一月,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季洵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喙。
“……”连喜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连喜默声,季洵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怎么?连孤的话都要不听了?”
连喜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躬身应下,“奴才不敢!奴才即刻去办!”
待那迫人的身影远去,连喜才敢直起身,他抬头连喜眺望宫门口的方向,见那里一阵静悄悄,仿佛已经看到了日后的暴雨腥风。当下心头一声长叹,这可才是新婚啊,日后可如何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