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库 > 都市小说 > 是哑巴,那咋了? > 第78章 太疼了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灯终于熄灭。


    裴于逍仓促站起来,因为长时间保持固定的姿势,腿有点麻,僵硬的姿势加半身的血,给医生吓得后退了半步。


    裴于逍却将此误认为是医生在闪躲。


    “怎么了?”他音量不自觉提高:“有什么意外吗?”


    “没有没有,”医生连忙道:“手术很顺利。”


    “很顺利你为什么躲?”


    “我……”


    医生有口难言。


    谁冷不丁见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凶神恶煞朝自己扑过来,第一反应都是躲吧?


    医生叱咤江湖多年,只退半步已经是相当有职业素养的反应了。


    但想到面前的人毕竟是个心急如焚的家属,医生就又妥协了,何况这人不止是家属,还是东家,整座医院都是他们家的。


    “真的没事,”他安抚道:“虽然内出血有些严重,但好在血库充足,止血的过程也很顺利,骨折的部位我们做了固定,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听医生这么说,裴于逍这才终于放松下来:“谢谢,辛苦了。”


    手术室门大开,陶柚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裴于逍下意识上前,却被医生护士齐齐拦住。


    “稍等稍等,先别急。”医生说。


    裴于逍确实有些失态:“我不能看他吗?”


    陶柚被人里里外外围着,仓促一瞥,裴于逍只能从缝隙里看见陶柚惨白的侧脸,氧气罩下的模样毫无生机。


    “他得进监护室,”医生解释:“他这种情况最怕的就是术后感染,他前不久又才做过咽喉手术,这两天都很关键,你想见他的话,可以在探视时间换上无菌服再去。”


    医生言辞恳切,裴于逍停了下来,理智渐渐占据高地。


    他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一身污秽,满是血污,可能确实不适合去碰陶柚。


    “抱歉,”他松开抓紧医生肩膀的手,扯了扯嘴角:“我有点激动了。”


    “没事没事,能理解,”医生情绪相当稳定:“您可以回家稍微修整一下,这边有专业的医务人员看护,有任何情况我们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到您的。”


    “好的,”裴于逍点头:“辛苦了。”


    医生摆摆手,带着护士走了。


    裴于逍长长舒了口气,视线还停留在陶柚消失的地方,然后他拿出手机。


    秘书那边有消息了。


    “你要去警局吗现在?”裴嘉钰问。


    “嗯,”裴于逍随口应道,而后看向小不点:“别想了,不会带你。”


    “……”裴嘉钰被戳中心事,掩饰地清了清嗓子:“我也没想去,我要回家睡觉,倒是你,好歹把这身血呼啦擦的衣服换了,别给我丢人。”


    他话说得轻巧,抱着胳膊一脸高傲,好像刚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不是他自己似的。


    裴于逍也没戳穿他,拿手机在他脑门上拍了拍:“你先去妈那边,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回家。”


    “知道了,”裴嘉钰嫌弃地躲开:“不许放过那个人,听到了吗?”


    裴于逍没应,转身走了。


    ·


    他还是没换衣服,被司机接到径直去了警局。


    先下已经是半夜,警局的走廊里仍然忙忙碌碌,还有不少当晚的工作人员在做笔录。


    裴于逍手上的血基本擦掉了,但脸上和脖颈都没怎么来得及清理,顶着这副模样被警察领进来,引得不少人惊恐侧目。


    小警察引裴于逍进了一楼最里面的那件谈话室,提醒他:“别聊太久。”


    然后带上了门。


    谈话室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桌子对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衣着凌乱的女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双眼红肿充血,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裴、裴少爷?”见到裴于逍的瞬间,她满脸震惊:“你怎么会……”


    裴于逍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他语气意外的客气,虽然冰冷又疏离,但起码也是彬彬有礼,很有修养,一时让对面的女人露出无措的神情。


    “别紧张,”裴于逍说:“我就是想来看看,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明明没说什么重话,对面的女人却像被吓到了。


    也可能是裴于逍这一身血太有迷惑性,让她觉得自己手上可能沾上了人命。


    “我、我我……我没有!”女人激动地开始抽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相信我……我、我确实抽烟了,但我没想过要故意放火,我只是……我只是忘记了踩灭烟头……”


    “只是,忘了?”裴于逍倏而笑出声。


    “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女人苦苦哀求,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我不可能干这种事,我没有那个胆子。”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像一个受尽委屈的苦难人:“我还有老公孩子,我给人当保姆,每天被打骂被羞辱,我都忍下来了,我只是抽了一根烟而已,我……”


    “所以呢,你想要我做什么?”裴于逍直接打断。


    女人骤然噤声,看着裴于逍的眼色试探道:“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放过?”裴于逍仿佛不敢相信:“就是,你一丁点都不愿意的承担的意思?”


    “我、我可以道歉,”女人急切道:“我可以挨家挨户道歉,下跪磕头都没有关系,可是我不能坐牢,我还有孩子,求求你求求你可怜可怜我。”


    “为什么?”裴于逍反问。


    “为什么你过得苦,别人就一定要放过你,”他倾身,带去浓重的血腥味:“那你给别人造成的痛苦又怎么算呢?”


    女人仿佛被他身上的血吓坏了,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事已至此,裴于逍再也没有半点想说的,推开椅子站起来:“别异想天开了。”


    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女人连忙叫住他。


    然而裴于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难道不是怪你吗!”女人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裴于逍蹙了蹙眉,回过了头。


    女人却突然变脸,一改刚才楚楚可怜的模样。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过也是,您是大少爷,有什么事能让您放心上呢。”


    裴于逍转身:“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女人轻嗤一声:“如果不是你害得我们破产,房子车子全部抵押变卖,身无分文还欠一屁股债,我老公怎么可能去当送水工,我又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当保姆!”


    裴于逍神色微微一变。


    “怎么,想起来啦?”女人讽刺地笑起来。


    “让我猜猜,”她目光在裴于逍血污的衬衫上游走:“这些血,是当时你护着的那个哑巴的吧?”


    “哦,我今天看见他了,你给他把嗓子都治好啦?”她笑起来:“命真好,不过命再好,也得看他受不受得住不是?”


    裴于逍五指不自觉收紧,“你做了什么?”


    “我真没做什么,”女人仿佛破罐子破摔:“虽然我的确不是故意的,但如果我这把火烧死的是他,那也不亏了,一命换一命嘛。”


    她嗓音尖锐而刻薄:“怎么这么看着我?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没见过疯子?”


    “说到底,这一切都怪你!你想护着他,动动手指就能让我们家破产,让我变得像条狗一样活着,你这辈子做什么都很轻易吧?”


    她轻声地,又像在诛裴于逍的心:“那你就得承受,命运报应在他身上了呀。”


    她含着泪畅快地笑了起来。


    谈话室们被推开,两位警员闯进来,用力押住疯癫的女人,将她带离现场。


    裴于逍却没动。


    白炽灯光铺洒满他的脊背,侧脸却又没在阴影里,就这么长久的,长久的无法迈出一步。


    ·


    陶柚在监护室住了整整一周。


    一开始因为炎症有些高烧不退,直到第三天才体温才慢慢降下来,指标趋于稳定。


    裴于逍几乎没日没夜的守着,也明显的,变得尤为沉默,似乎总有心事。


    他抢占了护工的全部工作,给陶柚擦脸擦手是家常便饭,甚至拔尿管都驾轻就熟。


    但裴嘉钰总觉得他不至于做到这一步,不然等陶柚醒来知道了,可能会恨不得再昏死过去。


    监护室外,裴嘉钰和裴权并排站在一起。


    他们已经很多次想要进去看一眼陶柚,但从来没抢到过机会。


    “爸,”裴嘉钰有些忧愁地:“我哥为什么突然不爱说话了?”


    虽然他本来也不爱,但裴嘉钰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同于以往。


    前几天警局的事裴权有所耳闻。


    当晚赵佳大闹一通后,裴于逍整个人就不太对劲了。


    他什么都没说,也不再去关心案件的进展,只表示听凭警方处理。


    裴权叹了声:“他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呢。”


    裴嘉钰不太知道那些事,一时不懂:“什么?”


    裴权摇摇头,不再多说。


    隔着透明玻璃,监护室内一切声音都被隔绝。


    裴于逍又一次给陶柚擦完脸,随手将毛巾放回盆里。


    他一如既往没有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下,就这么沉默地看着陶柚。


    陶柚脸颊没有血色,消瘦了很多,显得眉眼更加分明。


    裴于逍一直觉得他是偏可爱类型的长相,但因为这几天寸步不离的照顾,他有大把时间放肆地描摹陶柚的五官。


    这才发现,陶柚的骨相也很好,五官脸型,鼻梁眉骨,没有一丝瑕疵。


    这种长相,哪怕再过很多年,哪怕胶原蛋白流失没了皮相的支撑,也依然会是非常好看的。


    岁月的流逝只会让他眉眼的锋芒更甚,变得凌厉且愈发迷人。


    裴于逍弯下腰靠近,不自觉地用手指轻轻拂过陶柚的额头眉心,指尖划过鼻梁,最后落在淡色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非常饱满,形状像花瓣一样漂亮。


    得益于裴于逍精心的护理,没有丝毫干燥起皮,只是黯淡的没有血色。


    今天早上,陶柚从氧气罩换成了鼻氧管,没了遮挡,裴于逍愈发沉迷地注视着陶柚,呼吸喷洒在他耳边。


    他毫不避讳,这一幕也就坦坦荡荡地落进了窗外人的眼睛里。


    裴嘉钰抖了下,紧张地抬头去看他们父亲的反应。


    裴权眉心微蹙,神色似乎有些复杂:“你哥他……”


    裴嘉钰心里一紧,不由地绷直后背。


    然而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文,裴权按了按眉心,“算了,没什么。”


    他找来医生,照常交代几句,牵起小儿子的手转身离开。


    裴嘉钰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看着父亲的脸色,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


    “您会生气吗?”


    裴权笑了笑:“他救了你,救了你妈妈,是我们家的恩人,我怎么可能生气?”


    这种回答就很耐人寻味了。


    裴嘉钰攥紧衣角:“我不是说这个……”


    裴权看过来。


    “我是说排除这些。”


    裴嘉钰不敢跟父亲对视,但仍然鼓起勇气:“排除这些,他是个本来就很好的人,所以我哥他,他……”


    他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裴权凝视着小儿子的发旋,最终只是长久地保持了缄默。


    ·


    陶柚嘴唇动了动。


    裴于逍手指还放在他唇瓣上,因为这轻微的颤动而嵌进唇缝里。


    下一秒,陶柚缓缓睁开了眼。


    裴于逍却没什么反应。


    不是第一次了。


    这种炸胡的情况常常发生,第一次将裴于逍开心得够呛,叫来了所以医生护士还有全体家人。


    然而陶柚只是象征性醒了一下,动动眼皮,意识全是混沌,没过几分钟又恢复了昏迷的状态。


    医生说这是正常的,裴于逍也努力在接受这个正常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