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很好,糖坊中还保留着曾经制作糖塑时的一干用具。
趁着杨陶还没回来,胡鹭一鼓作气,把设备上沉积的灰尘擦得干干净净,硅胶垫也全部用水洗过吹干。在糖坊靠二楼楼梯口的地方,胡鹭腾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空间,用做他们糖艺速成班的教学场所。
做完这一切后,胡鹭背靠光洁的墙壁,视线上扬,古朴的座钟里,钟摆随着时间的流逝规律地摆动,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这声音像脚步,也好似有人敲门。
近日来他心头总有悸动,每每望见杨陶出现在目光所及之处,他总蓦然生出些许拘谨,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心脏的跳动被杨陶轻松牵起,虽杨陶的笑容跃动,又因杨陶垂下的嘴角而坠落。
也许是真有些心律不齐,又或许心动就是如此纷乱。胡鹭捂着胸口,回味杨陶的笑容,感受自己乱糟糟的心跳,自言自语:“是不是真该去体检了?”
不知道跟着贵舜去哪买糖的杨陶久久没有回来。胡鹭坐在空荡荡的糖柜后,捧着《糖塑道》看得认真,屋内的灯光逐渐亮过天色,糖坊挂着今日休息的牌子却被一人轻轻拿走。
胡鹭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书,看向门口的来人。
是唐兰山,他竟然不声不响地直接来了糖坊。
胡鹭立马起身迎接:“你好,兰山师傅。”
唐兰山穿着黑布长衫,全然不似这个时代的人。他身形笔直如松,背着个布做的挎包,包里塞着寥寥无几的生活用品,跨步走进糖坊。
“唐师傅辟谷结束了?”胡鹭问。
唐兰山摇摇头:“父亲不许我多留,劝我尽早来找你们。”
“先坐。”胡鹭转身去接水,放在唐兰山所坐的桌前,“兰山师傅吃饭了吗?我正准备点外卖,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一块点。”
“不必,过午不食。”唐兰山抬手制止,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喝水就好。”
死板。胡鹭言简意赅地将唐兰山分入这一标签,他也不多费口舌,心里还记着这人当时在庙里莫名其妙朝杨陶抛媚眼的事,想起来就有些不高兴。
如果唐兰山能知道胡鹭的心声,估摸着会板起脸好好解释一遍他并不是朝杨陶抛媚眼,是杨陶的小卷毛在阳光下太扎眼,他总在想怎么把那卷曲的头发拉直。
“直接叫我唐兰山就好。”
“啊?”胡鹭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向唐兰山,愣了几秒还是没喊出口。他总觉得唐兰山年纪很大,但看模样又很年轻,只是行事作风老成,今天再见,又发现这人穿衣风格也很古板。
唐兰山将布包从肩上取下,靠在座椅旁。他素来不苟言笑,常年在山中修行,与社会脱节许久,此番下山,他特意买来一本百科全书,重新学习融入社会。
和胡鹭简单聊过几句后,唐兰山便没了再说话的心思,重新拿出那本厚得像砖头的百科全书,开始认认真真地阅读。
胡鹭讶异地微张着嘴,最终选择不打扰这位世外高人,默默坐回柜台中,点好外卖就边看书边等杨陶回来。
和杨陶一块儿回来的正是胡鹭点的外卖,外卖员提着两大兜子饭菜,杨陶也提着两大兜子糖,两人同步走进糖坊。
“外卖!”
“葫芦!”
胡鹭猛抬起头,反扣上书,快步走出柜台,接住杨陶手中沉重的两袋糖材料。外卖员自顾自把饭菜送到后便匆匆离开,赶去送下一单。
杨陶则哭丧着脸,摊开自己被勒得通红的手心,可怜巴巴地哭诉:“贵舜自己就提一袋!让我提两大袋,驴也不能这么干啊!”
“疼不疼?”胡鹭心疼地揉着杨陶的掌心,拉着杨陶往后厨走,用清冽的凉水冲洗杨陶疲倦紧绷的手掌肌肉。
“疼啊当然疼了!”杨陶皱起脸,在胡鹭胸前擦干手上的水,“待会我和贵舜吵架,你要帮我。”
“收到。”
“上道!”杨陶拍拍胡鹭的胸口,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要找慢悠悠晃荡回来的贵舜理论,刚掀开帘子,忽然和坐在店内看书的唐兰山视线交汇。
“妈呀!”杨陶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尴尬地将手背在身后,朝唐兰山打招呼,“哈喽唐师傅,你怎么来啦,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唐兰山掏出之前留下的那张小纸条,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这两个电话都是空号,打不通,我就只能直接来了。”
“空号?”杨陶接过小纸条,发现纸上两段号码中的6和0都写得极像,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即使仔细看估计也很难抉择究竟是6还是0。
“抱歉呀唐师傅。”杨陶双手合十,转头又将胡鹭拽到自己身边,指着小纸条问他,“你这字咋这样,这是6还是0你自己分得清吗?”
胡鹭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当时写的有点急,下笔没轻没重的。”
杨陶象征性地捶了胡鹭一拳,朝唐兰山真挚地道歉:“对不起哦唐师傅。”
唐兰山看着杨陶的小卷毛在眼前晃悠,忽然又想拉直它们,直勾勾地盯着杨陶,一时忘了回应。
“唐兰山!”胡鹭不满地眯起眼,凑到唐兰山耳边大喊一声,“你怎么了?”
唐兰山这才回过神,他重新收起那张写着号码的小纸条,揣回口袋里,又掏出个翻盖的按键手机,当着胡鹭和杨陶的面一个个按动数字键盘,将两人正确的手机号添加进电话本中。
“1、3、8、5、5、5”
声音嘹亮的机械音在糖坊中回荡,很难想象在人们习惯5G高速智能网络的今天,还有年轻人坚持用着老式翻盖手机……
胡鹭和杨陶都体面地没有说话,但刚放下一大麻袋艾素糖的贵舜,却在看见唐兰山和那声音奇大的翻盖手机时哈哈大笑,十分没有情商地凑上来:“兄弟,你怎么还用老年机呢?”
唐兰山抬起头,看见贵舜的第一眼,他微不可闻地皱起眉。
贵舜身上的香水味浓烈,耳边的绿松石耳坠十分骚包,他丝毫没有辜负胡鹭给他贴的‘轻浮’标签,也没有辜负网上对他的骂声,表里如一,高傲又轻浮。
“我不需要智能手机,这个足够用了。”唐兰山后退半步,试图躲开贵舜身上的香水味,那双在贵舜耳边晃荡的绿松石耳坠,让他忽觉十分刺眼。
“你平常不用wechat?”贵舜问,“现在现金都不好用吧?”
“我住在山上,没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唐兰山耐着性子解释。
贵舜恍然大悟:“哦,你就是桃桃说的那个,唐大师的儿子?看不出来你会糖塑,倒像个和尚。”
“我自幼在寺中长大,受佛法熏陶,但并未出家。”唐兰山说,“这位兄台为何突然出言讥讽?你看起来也不像会糖塑的样子。”
“我讥讽了吗?”贵舜笑起来,看向杨陶问,“我一直这样啊,有讥讽的意思吗?”问完又看向胡鹭,“你呢,觉得我讥讽了吗?”
胡鹭不想掺和进来,选择闭口不言。
杨陶则熟练地打圆场,这边安抚贵舜:“哎呀我都说了你最厉害,不要见到一个同行就觉得他是你对家啊!”那边又安抚唐兰山,“唐师傅你别理他,他这个人就是嘴欠,其实人很好的,他就是我们队伍的第四个人,是做翻糖雕塑的。”
唐兰山微微点头,不再多争辩,心中已打定主意要远离贵舜,便迅速平静下来,默念佛经摒弃干扰。
“shift!”贵舜原本就因为在巴黎长期遭受糖艺界排挤而变得敏感多疑,他懒得分什么黑白,只要是同行他就毫无好脸色。唐兰山又是他最讨厌的那种老古板,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十分暴躁地骂了句脏话。
杨陶无奈地叹气,拿自己这个易怒的好友没什么办法,只能试着转移话题:“舜~时间紧任务重,你不是说要先看看我和葫芦的水平嘛,快开始吧。”
“不吃饭吗?”胡鹭在贵舜和唐兰山较劲时就跑去拆外卖,此时正端着饭盒准备往桌上摆。
杨陶闻见了熟悉的小炒牛肉味,顿时喜上眉梢,放下贵舜不管了,扑到胡鹭身旁和他起拆外卖。
“海肠捞饭!”杨陶惊讶地问,“我回来的时候正好想吃这个,怎么会这么巧!”
胡鹭腼腆地笑笑:“可能是心有灵犀。”其实是因为看到了你的朋友圈。
杨陶又激动地掏出两个黄色小盒:“还有焦糖布丁。”
“嗯,给你点的,那家店就剩两个了,你自己吃,不要分给别人。”胡鹭压低声音,背着贵舜悄悄嘱咐。
杨陶悄悄藏起布丁,“我晚上偷偷吃。”
“晚上吃会牙疼。”
“那我明天偷偷吃。”
“好,我明天再给你买。”
杨陶瞬间被俘获,捧住胡鹭的脸揉了揉,怎么看怎么满意,感叹道:“你有时候真的让我超级心动啊。”
“心动?”胡鹭也心里一动,“那,我们……”
杨陶却没再听胡鹭的后半截话,他抱着海肠捞饭又坐回桌边,把贵舜和唐兰山较劲的戏码当成下饭小菜,饭都吃得格外香——
抱歉bb们昨晚大战杰瑞凌晨五点才睡,这章没写完,先赶个更新,两点之前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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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齐啦!前几天忙着搬宿舍把存稿用光了,我再攒攒存稿,攒够了就把更新时间挪到九点或者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