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Ghostlands,侍应生自称为流浪者,大部分熟客会选择称呼他们为wanderer,当然喊服务员也完全没问题,‘流浪者’们热衷于告诉每一个新客关于这块幽魂之地的故事。
贵舜有些许诧异,他在巴黎时去过一次开在尼斯的Ghostlands,也是在去过之后才了解到这家独特的墨西哥餐厅,没想到看起来像土包子的胡鹭竟然也毫不漏怯。
他藏下对胡鹭明目张胆的打探,转为暗地观察,试图通过这顿饭了解胡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而杨陶已经满怀期待地看着侍应生,希望得到一碗新的甜汤。
侍应生礼貌地微笑,从胡鹭手下接过空荡荡的汤碗:“请稍等,赠礼和甜汤稍后一并为您奉上。”
“麻烦了。”胡鹭微微点头,坐直身体后继续为致力于拍出爆款打卡照的杨陶补光,同时不忘偷偷瞪一眼贵舜,表达自己对他非要让三个人坐成三角形的不满。
是的,他们三个人围绕着圆桌坐得十分均等,每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拿尺子量都量不出误差,完美呈现等边三角形。
三角形确实很稳定,但胡鹭很不爽,他不认为自己有必要跟贵舜保持稳定,即使这是杨陶为比赛特意拉来的外援。
贵舜也不甘示弱瞪回去,捏着菜单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用力至发白。他自然懂得胡鹭的意思,这人完全把他当做了情敌,他虽然能直接解释清楚,但却并没有这么做。
面对情敌有竞争心理才容易暴露出自身的劣性,贵舜已经摩拳擦掌等着揪出胡鹭的问题,好用来劝不知不觉间又上头的杨陶放弃。
贵舜旁敲侧击:“你之前来过这里啊,味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推荐的菜?”
胡鹭自然地接话,回想自己大学时开在外滩边的Ghostlands国内首家总店,却只能想起来那天风很大,他刚一下车发型就被吹得像是钻进鸡窝里睡了一觉,以及店里的‘流浪者’太过热情,拼命给正在点单的客人送上甜汤,导致他还没吃上一口塔可就已经喝得半分饱。
严格来说Ghostlands并高端,它甚至走的是网红路线,致力于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到店打卡,但相对这座城市而言,它已经算是消费水平最高的餐厅。它很有个性,不止店内装潢有个性,品牌文化乃至菜品也处处充斥着创始人的奇思妙想。
胡鹭随便说了几个能记起来的塔可和卷饼,“Tacoalpastor,Fajitas都不错,味道大部分人都能接受。另外你可以给陶陶点个Quesadilla,他喜欢芝士。”
“你喜欢猪肉馅的?”
“我喜欢牛舌塔可。”
贵舜轻挑眉毛:“那按主厨推荐来吧,正好我虽然不知道吃什么好,但不喜欢牛舌。对了,Guacalome你要加吗?桃桃应该不喜欢这种味道。”
“那个……”听到自己的名字,杨陶默默举起手,小声问,“你们能说点我这种小老百姓能听懂的东西吗?叽里呱啦说啥呢一个字我也没听明白。”
胡鹭将视线转回杨陶身上,温柔地微笑,转而带着方言味向杨陶解释:“没得事,就是在说点猪肉卷还是牛肉卷,卷里面加不加绿酱。”
“噢~”杨陶半信半疑,“那两个都尝尝吧,反正来都来了!”
“陶陶喜欢奶酪吗?”胡鹭起身从贵舜手中拿过菜单,转而摊开在杨陶面前,指着其貌不扬的一块小饼说,“就是这个,奶酪馅的饼。”
杨陶看着菜单,虽然英文看不太明白,但他忽然在菜单背面发现了中文小字,于是对照着图片纠结地点菜。
这个这个看起来好吃,那个那个好像也不错。
杨陶专心致志,耳边是侍应生滔滔不绝的介绍,告诉他每一份菜品的来源和味型。
而胡鹭与贵舜,两人的眼神一经碰撞就擦出火花,双方都觉得很不爽,都不想搭理对方。
Ghostlands大概是被幽灵腌入味了,连桌布仔细看都会发现边缘处理的破破烂烂,像是披在幽魂身上的白布。
侍应生带走了菜单,大厅的音乐在两三分钟后忽然转变,柔和温婉的吉他声悠悠响起,嗓音沧桑沙哑的歌者唱起流浪者的颂歌。
胡鹭率先鼓励:“这首曲子点得真好,非常好听。”
贵舜不屑地冷笑出声,引来胡鹭恶狠狠的一眼,他却不胜在意,反而抬手示意胡鹭好好看看杨陶。
胡鹭一转头,发现杨陶正尴尬得想钻进桌布里,嘴角弱弱飘出一句:“我没点歌啊……”
“你看,马屁拍到马腿上。”贵舜讽刺道。
胡鹭抬起眉,不搭理看热闹的贵舜,而是握住杨陶的手:“那我们下次来还点这首歌,确实很好听。而且每点一首曲子,也会有对应的甜点上桌,所以没有点错,确实是可以吃的曲子。”
“那我点的这个是什么甜品啊!”杨陶高兴起来,期待地托着下巴,看向小小的舞台中那架优雅的立式钢琴,演奏者的十指正行云流水般在琴键上游走。
“好像是慕斯蛋糕,樱桃味的。”胡鹭回忆着方才的菜单,好在他自上学时记忆力就很不错,否则也记不住那小得跟蚊子似的小字。
杨陶的眼睛愈发明亮,他搬着自己的椅子,和胡鹭挨近了些,小声和他蛐蛐:“会不会菜的分量很小,我们吃不饱,出去还得再来三碗麻辣烫。”
“不会的,吃不饱多点几份就行。”胡鹭也低下头,在杨陶耳边轻声说话。
两人完全把贵舜当成了透明人,越挨越近,最后杨陶都快要挤进胡鹭怀中。贵舜眼皮狂跳,再也忍不住,咳了两声瞪着杨陶,咬住后槽牙:“杨陶,我昨晚和你怎么说的?”
“哦好吧。”杨陶默默搬着自己的椅子,坐回原位。
他双手接过侍应生端上来的甜汤,小口地喝着,咬住软烂的南瓜吸溜进嘴中,满足地享受着醇厚的奶油南瓜甜汤。
贵舜昨晚非要说胡鹭不见得是好人,让杨陶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在没彻底了解之前,不能见色起意巴巴倒贴上去,那样会显得很掉价,而且也容易被骗。
杨陶嘴上说着好的明白了,实则一点没往心里去。
在杨陶心里,糖坊的老板夫妇是好人,所以他们的儿子也不会是坏人。况且胡鹭呆呆的,容易难过,总需要他安慰,他自然要承担起作为陶哥的责任,不能让胡鹭白叫他哥。
也搞不清楚谁大谁小,按年龄算应该是胡鹭比较大,但从心理年龄上来讲,杨陶总觉得自己要比胡鹭成熟。
胡鹭实实在在像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经不起冷雨凄风,如果这个世界向他迎面砸来些泥石,他便在犹豫中选择退却。
然而杨陶往往会选择顶上去,一副‘老子烂命一条有本事砸死我’的态度,硬生生在远离家乡的城市,自己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
他爱吃,不止爱吃各种小蛋糕,也熟练掌握内江每一条街道最好吃的店分别有哪些。
Ghostlands的菜色很丰富,不止有墨西哥传统菜,也能吃到融合西餐,甚至今天还供应川式热炒。
杨陶在侍应生端上第一盘塔可时便又将贵舜的叮嘱忘去了九霄云外,他咬着嘎嘣脆的炸玉米片,将自己没喝完的甜汤越推越远,一直推到胡鹭手边才反应过来,含着玉米片尴尬地笑了笑。
胡鹭心情万分愉悦,或许是在简单几轮接触后发现贵舜完全算不上情敌,也就不再绷紧神经,而是放松地享受食物,时不时帮杨陶切两块鸡肉,或者裹上一圈鳄梨酱再放进杨陶的盘中。
如果不是糖坊正入不敷出,胡鹭非常希望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美好的食物,而不是待在店里点均价七块八的拼好饭。他一时半会也弄不明白自己曾经多到用不完的零花钱是怎么一点点被败空的,只知道如果不省着点用,那他连交物业费的钱都掏不出来了。
“桃桃,你看到我今天戴的耳环了没啊?”贵舜将自己烫卷的刘海拨开,漏出耳边镶着绿宝石的耳坠,伸头给杨陶看。
杨陶抬起头,嚼嚼嚼,盯着那绿宝石耳环看了两秒,表示赞叹:“真好看,你刚戴上吗,我怎么在酒店没看见?”
“哦对,刚刚在包里摸到的。”贵舜拨弄耳坠,眯起眼睛笑问,“要不要给我带情侣款啊,我在尼斯旅游的时候买了两对,送你一对。”
杨陶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的胡鹭先开口替杨陶拒绝:“不用了,桃桃喜欢我会送他的。”
“啊?”杨陶一口鸡肉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茫然地问,“送我啥?”
“你喜欢绿松石吗?”胡鹭问,“或者我送你粉钻好吗,蓝宝石、黄钻,都可以,我都可以送,你只拿我的礼物好吗?”
“什么跟什么啊?”杨陶呆愣在准备,看着拼命较劲的胡鹭和贵舜,咔嚓一声咬碎玉米片,“小学门口十块钱一大盒的那种吗?”
“你喜欢那种?”胡鹭一贯以来的消费习惯正在拼命打架,他不认为十块钱买一盒塑料有什么价值,但如果杨陶喜欢,他也会去买来。
“我不喜欢。”杨陶说,“我啥也不喜欢,就想好好吃完饭然后吃蛋糕。”
“哦对,蛋糕。”贵舜提起蛋糕,整个人又高傲起来,翘着二郎腿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欧菲每天就做一个蛋糕,我插了五十多个人的队,挨个赔钱才当天买到当天给你带回来呢。”
杨陶感动得眼冒星星:“舜儿,辛苦你了,我就知道你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贵舜美滋滋地轻哼一声,抬着下巴不屑:“还好吧没有很辛苦,主要是为了让你知道,我给你的东西已经是很多人都给不了的了,你眼界要放开一点,别见到谁都爱上。”
胡鹭双手紧紧攥着座椅扶手,他沉默片刻,忽然招手喊来侍应生。
‘流浪者’小臂处搭着白毛巾,欠身询问:“先生,有什么需要?”
“今晚能点一场烟花秀吗?”
“抱歉先生,我们在这里暂时没有获得烟花燃放许可,但可以为会员最快提前两天预定无人机灯光表演。”
“那给我们准备一场无人机表演吧。”胡鹭接过侍应生递来的平板,输入自己的预留姓名和手机号码,“要把这位杨先生的名字拼出来,这是我送他的礼物。”
“好的胡先生,您在Ghostlands会员系统中还有十二万整的预存款未用,无人机表演是另行付款还是用预存款抵消呢?”
胡鹭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自己以前花钱那么大手大脚,竟然在一家只去过两次的餐厅充了十几万。
“抵消吧,不够再补。”胡鹭说,“能查查我什么时候充的钱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好的先生。”侍应生在餐车上架好平板,飞速翻阅着后台记录,“您在Ghostlands上海店开业当天消费七千元将会员等级升为熟客,又一次性预存了二十万,之后花八万元购入了当天限量发售的牛皮幽灵摆件。”
幽灵摆件?胡鹭想不起来自己有买过这玩意,但应该确实是他自己花出去的钱。他大学时刚离开父母的视线范围,仗着从小到大不论生活还是学习都没受过委屈,又带着金钱养出来的傲气,小鸟似的扑腾翅膀,开始满世界败家。
贵舜认为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要看他的资产,可胡鹭从来不是一个对钱有概念的人。他不知道自家的工厂每年的净利润有多少,也没有考虑自己创业的本钱从何而来,更没想过父母只骂了他两句就帮他还掉百万贷款意味着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在大学毕业后经历了人生中最惨烈的失败,于是就此萎靡不振。
所以不怪杨陶只凭与胡鹭短暂的几次接触,便认为他是一株长在温室里的花朵。胡鹭确实经不起风雨,因为他成长的一路都在沃土之上享受明媚的阳光。
杨陶在围观胡鹭与侍应生的对话后三观仿佛被血洗,微张着嘴愣在原地,胡鹭在他眼里也成功从灰扑扑的葫芦变身为金灿灿的葫芦。
杨陶怒道:“有穷人频道吗?哈喽?请问哪里能切换频道?我连补牙都得省吃俭用,怎么你们一个买宝石像买塑料,一个吃饭充卡充二十万?”——
河神(贵舜cos版):亲爱的桃桃,请问你掉的是这颗银葫芦呢,还是这颗金葫芦,又或是这颗灰扑扑的葫芦呢?
桃:能三个都要吗,我想吃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