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我正在收拾书包,谢晖背着书包坐在书桌上,双手插兜笑嘻嘻地问:“周末来我家玩吗?我妈教我们做披萨。”
我心动了一瞬,忽然回想起前几天的事,扬起的嘴角只能放下:“去不了了,我要上奥数班。”
谢晖蹦下书桌,挠了挠头,不理解地说:“咱这年纪学武术还差不多,学啥奥数啊。”
“我想学的。”我背上书包,眼神示意旁边座位上的徐澈海,“走吧。”
“白尾,你在哪儿上奥数班?我也在学奥数。”徐澈海跟上来说。
我摇了摇头:“我哥给我报的,他还没告诉我,明天就知道了。”
徐澈海笑了笑说:“那你到时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们可以一起去学。”
谢晖此刻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复述徐澈海的话,带了点莫名其妙的腔调:“我们可以一起去学。”
“谢晖,你也要去吗?”我扭头看他有些惊喜地说。
谢晖立刻甩了甩脑袋,仿佛浑身不舒服一样,干脆道:“我不去,没那个脑子。”
“好吧。”
翌日中午。
上车前,我回头看见周途站在露台看我,我给他打了个招呼,他浅浅地笑了。
我觉得那个笑容莫名熟悉,让我想起之前我说他对我来说最重要时露出的微笑,还有那天原谅他逼我吃芹菜后的笑容。
一路上,我越想越感觉不对劲,直到我下了车看见眼前长的像体育馆的建筑,外墙上贴着一个穿着武术服、面目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的宣传海报,上面还写着“从事少儿武术教育二十年……”。
我眼皮一跳,低头看了看周途写给我的地址,再抬头和海报上抱拳的男人对视。
地址没有错,真是奇了怪了,难道奥数班连夜跑路了吗?
我不信邪地走进了大门,上了二楼终于看到了前台,刚走进去就有一位姐姐来接待:“你好,请问是白尾小朋友吗?”
我连忙点头:“这里是奥数班吗?”
“是的,”她嘴角挂着一抹微笑,回答得很确信,递出一套白色、绣着竹叶的武术服,“衣服在这儿,你去更衣室换好后我带你去班上报道。”
我听了前半句话悬着的心刚放下,又在她的后半句提起来:“学奥数为什么要换武术服?”
“班上的同学都统一着装呢,你可以放心,我们提供的服装不额外收费。”她礼貌解释道。
我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只好去换了衣服,出来跟着她去到教室,推开门一进去,十几个脑袋齐刷刷看向我,个个都穿着武术服,看样子正在上课。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个教室没有桌子、椅子、黑板,地上为什么铺着红蓝色的运动地垫?
“张老师,这是你们班新来的同学白尾。”她说完就关上门离开了,而我还有点不舍,仿佛踏出新手指引独自上阵。
站在最前方的老师看向我笑着招手:“小朋友过来吧。”
我乖乖走到他面前。
“会后手翻吗?”
我摇头,听不懂。
“有武术基础吗?”
我听懂了,睁大眼睛摇头。
“那你先坐在旁边观看学习吧。”他说完,指了指。
“这里不是学奥数的吗?”我忍不住疑惑地问。
“对啊,奥术,我们这儿叫奥义武术馆。”
“……”
此刻当头一棒,我终于明白周途为什么笑了,仔细一想,如果当时我再多盯着他几秒,就能看出他的眼里没有温柔,分明藏着促狭的光芒。
被迫学了两小时武术的我蔫头耷脑地回到了家,不想看到某个骗子,所以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用洗澡和睡觉来弥补自己的精神损失。
一觉睡到天黑。
睁开双眼就看到害我去学武术的罪魁祸首,他坐在床边,眼睛盈亮地看着我,好像在欣赏什么稀奇的礼物一样。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希望是幻觉。
然而特地等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周途并没有像幻觉一样神奇地消失。
“你又骗我。”我恶狠狠地说,虽然已经在睡眠中恢复了大半精神,但气还没消。
奥术,没有骗你。他比划道。
关键脸上的表情还很认真。
“我要学的是奥数,数学的数!你就是故意的!”
我说完不解气地推了推他,竟然没推动,越想越委屈,泪花在眼眶里闪烁:“你就喜欢骗我,你、你……是世界上最坏的哥哥,我要和妈妈说……”
情绪烘托到这儿了,我刚要哭就看到周途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于是马上将整个身体埋进被子里面,仿佛乌龟缩进龟壳一样进入了一个保护屏障,正好也看不到他比手语了。
现在只恨为什么被子不能像刺猬的背部一样坚硬带刺,这样放完狠话后就能防止我被扒拉出去了。
刚刚说完那句话我就想起我不能和妈妈告状了,周途说过他现在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是为什么最重要的人会欺负我。
良久,渐渐止住不断滚落的眼泪后,我才发觉被子里闷得慌,偷偷开了一个小口呼吸时听到了周途起身离开的脚步声,很奇怪的是明明他平时走路都没声的。
我彻底探出脑袋,瞧见被子上留了个小便签纸,只有四个无情的大字:小声点哭。
“嫌吵你早点走呀。”我看清他写的字差点背过气,抹了抹脸上未干的眼泪,抽噎着说道。
然而这句话完全没有砸进周途的耳朵里。
见他没有一丝停留,正好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要开门出去,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我既难过又委屈地指责他:“一点也不公平,为什么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而我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没经过大脑的话说出口后,我竟然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欺负我了。
周途身子微微一怔,下一秒头也不回地甩上门离开了。
这下是彻底冷战了。
吃饭我都不坐周途对面了,故意挪了一个位子,晚上睡觉、做作业也不会去找他了,也不会主动找他说话,让他陪我玩了。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完全没有影响。
生活照常继续。
“小尾,等会儿该去培训班了。”何叔敲了敲我的房间门提醒道。
而我躺在床上思考还要怎么装病。
昨晚故意不盖好被子睡觉,结果没发生一点意外,早知道对自己狠点冲冷水澡了,可惜现在来不及了。
我不甘心地跳下床,看着床板突然灵机一动,要不装脚疼?但不能太假了。我用脚比划了一下,思考用什么力度踢比较合适。
左右没想好,我正弯着腰摸着床板看看硬不硬时,门猝不及防“啪嗒”打开了。
“小尾……你怎么了?”何叔看见我奇怪的姿势疑惑地问。
我摸床板的动作一僵,不知怎么脑抽来了一句:“我突然看不清东西了。”说着手顺着床板一点点摸到了床上。
何叔马上走进来扶我保持镇定地说:“你快躺着,我先去叫医生来看。”
“不用不用,只是眼前有些花,可能是没休息好,说不定等会儿就好了。”我语气虚弱地说,为了真实可信,我摸索着爬上床,眼睛空洞地盯着一个地方,手胡乱摸着给自己拉上了被子。
“今天就不去培训班了,我打电话替你请假。等会儿还没好就去看医生。”何叔掖好被子说。
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直到听到关门声才憋不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蒙混过关了,不用费力气去装这儿疼那儿疼的,等会我就说眼睛好了,反正假也请了。
昨天我就抱着希望和何叔说过我不去培训班了,何叔说他不能做主,周先生没有回来,谁做主显而易见,可我正在和他冷战,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回回装病吧。
怎么办?
我正烦恼着,又听到开门声。
以为是何叔不放心又来看我了,结果刚掀起眼皮就看到此刻我最不想看到的一个人。
周途怎么来了?
我连忙阖眼,这点小伎俩骗得过何叔,不一定骗得过他,不睁开眼睛是最好的选择。
他停在了我床边。
尽管我很想就这样装睡下去,奈何床边站了个人,虽然比不上半夜鬼压床,但还是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时间过去几分几秒,我终于忍不住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开始演戏:“何叔,我自己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管我。”
他仍然保持静止。
“何叔?”
周途抓住我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在我手心上写:你瞎了。
“……你怎么来了?”我顿时没好气地说。
来看家里第二个残废。他慢慢写道。
我在心里默出他写的什么后抿出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过他这么说也代表他觉得自己是个残废,我竟生出点心酸,但很快压了下去:“我没瞎,现在能看到你的轮廓了。”
是吗,需要给你拿眼药水吗。
“不需要。”我扫了他一眼,心想他怎么一点都不怀疑我是装的,是真的相信了还是说他知道只是在配合我演戏?
不需要想都知道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我想休息了。”
不管他知不知道,反正我睡一觉眼睛就神奇地好了。我编排完剧本,安心地闭上眼睛。
半晌,一只手抚了上来摸了摸我的眼皮,我的睫毛不受控制颤了颤,背部像爬满了密密麻麻、在雨天行走的蚂蚁一般,有一种黏腻的阴冷感,却只能强行忍住这怪异的感觉。
忽然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像是在刻意按压我的眼球。
“你到底要干嘛?”我真的有些生气了。
周途松开手,在我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你怎么敢的。
我登时心凉了半截。
被发现了。
完了。
他继续写:你瞎了怎么没哭呢,爱哭鬼。
我眼皮狂跳,根本不敢睁开双眼。
周途仿佛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境地,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话更多,我差点来不及反应他写的什么:
我声音还没好,你怎么可以看不见我比手语了,不是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最后一句话他写的我手心生疼,仿佛要硬生生割断我的生命线:
你也在逼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