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
这日,北边传来紧急军情,羯族大举进犯,已连破三城。大玘二十万边军折损过半,大将军闻复及其长子闻朔平殉国,次子闻朔定死里逃生,却也断了一臂,身受重伤。军中现由闻复生前的部下李嵩主事。
闻明月听闻噩耗,当场吐血昏迷。
皇帝为此焦头烂额。他之前虽对闻家在军中的势力有所忌惮,把闻明月召进宫中名为保护云遥,也有削减闻家在军中的势力的用意在。可到底闻家人骁勇善战,这么多年结结实实地将羯人挡在关外。现如今闻复战死,两个儿子一死一残废。李嵩此人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根本不是能扛大旗的料,边关无良将,大玘危矣!
朝堂上。
皇帝:“边关战事告急,堂下武官一百余人,竟无一人为朕分忧?”
众臣面面相觑,皆低下头一言不发。闻家人个个英勇无匹天生将才,此番却也两死一伤,他们去了,焉有命回?
皇帝:“王颉?”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忙跪地出声道:“回皇上,臣年迈体衰,恐无法担此重任……”
皇上:“韦照麟?”
韦照麟跪倒在地:“回……回皇上,微臣年纪尚轻,实……实在不足以担此重任……”
皇帝怒极反笑:“五十岁便已‘年迈体衰’,三十好几却‘年纪尚轻’,你们倒是说说,什么年纪合适?”
底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低头不语。
皇帝猛拍了一下龙案,怒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朝廷每年数以亿计的俸银和禄米,养着的,却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皇帝突然捂着胸口一阵咳嗽,大臣们忙七嘴八舌地求皇帝息怒。
皇帝喘了几口大气,挥开内侍道:“朕再问一次,哪位爱卿愿意披挂上阵,斩胡贼于马下,扬我大玘国威?”
“皇上,臣以为,已故闻大将军幺女,振武将军闻明月或可一试。”有个大臣出列道。
“啊,对对对!臣附议!闻小将军天生将才,从军三年来战功赫赫,此番定能不负皇上所托!”说这话的是韦照麟。
皇帝扫了他一眼:“三十好几你说自己年龄尚轻,闻明月年方二十四,你倒是大力举荐。”
当着满朝同僚的面被皇帝讥讽,韦兆麟臊得面红耳赤,垂头不语。
皇帝又怎么会没想到派闻明月去?可闻家的状况已说得上惨烈,此时再把闻明月派往前线,要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说曹操曹操到,太监来报说闻明月在太和殿外求见。
皇帝面色一喜:“快宣!”
“宣——”
面色苍白的闻明月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进殿内:“末将参见皇上!”
“爱卿免礼。闻爱卿,朕听闻你昨日吐血昏迷,现下身体可还好?”
闻明月垂眸:“臣无恙,谢皇上关怀。”
“闻大将军和闻少将军之死,朕甚感痛心!朕欲追封闻大将军为镇国公,追封车骑将军闻朔平为武平侯,封卫将军闻朔定为定远侯,爱卿意下如何?”
“谢皇上恩典。”闻明月眼眶红红的,抱拳正声道,“末将自请前往边关,杀退羯人,夺回我大玘城池!”
“这……”皇帝一声叹气,“你父亲与长兄皆已殉国,叫朕如何忍心再将你派往前线呐!”
“闻家从不出贪生怕死之辈!二哥断臂依旧坚守在前线,明月身为闻家人岂能躲在后方安享太平?恳请皇上恩准!”
皇帝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一拍龙案:“好!卿此去若能大捷,朕定重赏!”
“末将不求赏赐,惟愿长枪满饮羯人血,祭我大玘十万军!”
“好!好一个满饮羯人血!来人,拿笔来,朕要亲自拟旨!”
闻明月跪在地上一直低着头,直到皇帝在圣旨上书写完毕,盖上印章。
太监手举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边庭羯人猖獗,掠我城池,杀我百姓。兹任命振武将军闻明月为骠骑将军,领精兵十万,不日前往边关,威震夷狄,扬我国威!钦此——”
“臣,领旨!”
闻明月拿着圣旨走出太和殿时仰头望了望天,而后一步步走下殿前的汉白玉雕龙台阶。
走到裕和石桥上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明月小姨!”
闻明月抬眼看去,承曜正拉着云遥的手,在桥的另一头朝她挥手。
双方走近,云遥垂眸看了一眼她手中那卷明黄,轻声道:“要走了吗?”
闻明月点点头。
“什么时候走?”
“今日。”
“有空说几句话吗?”
闻明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曜儿,你先回宫,娘和小姨说几句话。”云遥让宫人将承曜带走,又挥退随侍的其余人。
她看了闻明月片刻,淡笑着开口:“你之前说要再带我骑一回马,不会不作数吧?”
闻明月垂眸:“对不起……”
“做什么道歉?”云遥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脸,“又没让你现在兑现。”
闻明月静静地看向她。
云遥回望,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处。
“要平安回来,听见了吗?”
“嗯。”
闻明月等了片刻,说道:“我走之后,你要保护好自己。”
云遥淡淡一笑:“别担心我。”
闻明月摇摇头,抬眼看了看四周,确定空无一人才说道:“云姐姐,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
云遥:“嗯?”
闻明月轻轻一叹:“这两年,我亲眼目睹了你身在这后宫之中的不易,太多人想要你和曜儿的命。要论智谋手段,你怎会输给他们?我知你聪慧淡然,并不想参与进皇权争夺,对于他们的迫害也鲜少还以颜色。我曾暗自发誓此生定要护你周全,可我终究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往后,你不要一再退让了。身处权力漩涡,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我不想……归来之后,得到的却是你或曜儿被人所害的消息。”
云遥目光颤了颤,半晌,点了点头。
闻明月:“那……我走了?”
云遥:“我等你回来。”
闻明月点点头。
云遥站在原地,目送她一步步离开,不舍与心慌齐齐涌来。
“明月!”
闻明月闻言回头。
云遥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叫住她,面对闻明月专注望来的目光,她嘴唇微动,片刻后只说了一句:“你要好好的……”
闻明月没有回话,只是弯唇一笑,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
……
这场戏除了前面朝堂上那部分滕遇的情绪太激烈,NG了几次外,后面基本都是一遍过,不舍、担忧和隐忍的情绪把握得恰到好处。
温祈年和滕遇回监视器旁和关芷闲一起看回放。
关芷闲反复看了几遍,说道:“挺好的,没问题。”
“小光。”关芷闲看向正和几个饰演宫卫的大学生群演玩闹的卓盛光,朝他招了招手,在对方跑到面前时,拿出一个红包。
“小光,恭喜你杀青咯。”
在之后的剧情里,卓盛光出镜不多,再往后的少年承曜就由另一个演员演了。小光还得尽早回学校上学,关芷闲便把他的戏份挪到前面先拍了。刚才那场戏就是他的杀青戏。
在场其他人十分捧场地给他鼓掌说恭喜,卓盛光接过红包,开心道谢。
卓锦辞:“有没有人给我说说最后结局怎么样?我怎么感觉要badending呢?”
晓蓁:“我挺心疼闻明月的,她太压抑太隐忍了。云遥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感情。”
傅惜时笑叹一声:“云遥连自己的感情都没转过弯来。”
“这就是最后一场对手戏了?所以到最后她们也没把感情说出口咯?”卓锦辞说道,“刚才闻明月那句‘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我还以为要表白了。”
关芷闲笑了:“要的就是这种感觉,雾里看花,若隐若现的暧昧,最让人抓心挠肝。”
苏颜摇头:“还得是关导啊,看得我都想上去按头了。”
卓锦辞“啧”了一声:“盲猜一下。结局肯定是云遥终于发现自己也是喜欢闻明月的,但是两个人都迫于世俗压力没有和对方告白,于是呢一个在朝堂,一个在边关,互相思念却又永不相见……对吧?”
关芷闲笑而不语。
卓锦辞:“年年,是这样不?我这都要走了,赶紧透露一下先。”
公司里事儿又堆积了不少,卓锦辞自然没法一直当甩手掌柜。她打算和傅惜时吃完中饭就走,顺便小光也带走,父母天天念叨着想孩子,加上拍戏这么久,功课落了不少,不能再玩儿了。
温祈年:“到时候看剧吧。”
卓锦辞翻了个白眼:“行行行,看,必须看啊!不光我自己看,我让员工都看,算加班费,行了吧?”
晓蓁惊叹:“还有这种好事?你们公司还招人吗?”
滕遇看向她,沉默。
晓蓁:“……咳,那什么,我替我朋友问问。”
众人都乐了。
第112章 ……
闻明月一去便是两年,这两年里,朝中局势发生了很大变化。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时常咳血昏厥,药石无用。
四皇子因引荐术士为皇帝炼丹而得信重,他趁机往皇帝耳边吹风,说二皇子在他重病期间,非但不为君父祈福,反而在府中终日与女子们裸体饮食,追逐嬉戏。皇帝本就不喜这个肥头大耳的二儿子,闻言大怒,将其削爵流放。
另一边,皇后收买皇帝近臣长孙少弋,企图以巫蛊之说陷害云遥。
云遥这一次真正做出了反击,她将计就计祸水东引,巫蛊之祸最终落在了太子头上。
太子被赐鸩酒一杯,只给皇后留下一句“母后误我”便含恨而终。
至此,皇位继承人选仅剩四皇子杨惇和五皇子杨承曜。
太子的话对皇后而言不亚于诛心之言,半生筹谋,却换来了儿子死前的怨恨。虽然皇帝念在夫妻情分并未牵连皇后,皇后却已心灰意冷,自请废后,进了冷宫。
皇帝遂立云遥为后,又立八岁幼子承曜为太子。
这日,云遥收到了闻明月自军中寄来的信。为了不被四皇子的眼线察觉还费了一番波折——由闻明月的母亲偷偷转交给云遥的母亲,再由云母以入宫看望女儿为由将信带给云遥。
和信一起寄回的还有羯族第一猛将石斡珍藏的匕首。将缴获的敌将武器赠与重要之人是大玘武将沿袭至今的习俗,闻明月儿时便对云遥作出过这样的承诺,如今总算兑现。
闻明月信中说到在与羯人大将军石斡交战时得知的她父兄之死的真相。原是她父亲的部下李嵩做了羯人的内应,害她父兄战败身死。她将李嵩拿下,审问之下,对方却交代是受云遥的父亲云衍指使。闻明月自然不会信,可无论如何审问,对方都未改口。
“真是丧尽天良!闻大将军一手提拔的他,他怎能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如今大难临头竟还胡乱攀咬!”云母气愤不已。
任谁都能看出李嵩此举是明晃晃的阳谋,因为自己已经在劫难逃,所以想在临死前把承曜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只是不知四皇子是如何收买了李嵩。
云遥仔细瞧着信纸上的字迹,是明月的字,只是笔墨似乎有些不均匀,时轻时重的,是因为气愤吗?还是……受了伤?
“阿娘,对李嵩,您了解多少?”
“此人倒也是命途多舛。幼年丧父,由眼盲的娘一手拉扯大。相貌丑陋,性格凶悍,后来入了行伍,又在战场受伤致容貌损毁,看着是真真可怖,年过四十也未娶妻。不过他对老母倒是极为孝顺。”
“若是孝顺,怎会为四皇子卖命?通敌叛国,按律当夷三族。”
“嗐,他家三族也就他一个,他娘早就不在了。几年前,一伙强盗闯进他家,家中被洗劫一空,他娘也死在了强盗刀下。”
“强盗……”云遥摩挲着弯月匕首上的宝石,若有所思,“真的是强盗吗?”
“是啊。你在宫中可能没听说,这案子当时是闹得人心惶惶,到今天也没查出个结果来。”
“京中巨富遍地,强盗为何偏偏盯上了他家?一个吃军饷的武将家中能有多少财物?若是为财,又何必伤人性命?何况是个眼盲的老人。”
“你的意思是……”
“怕是名为劫财,实为杀人,为的便是让李嵩没有后顾之忧地为他卖命。”
“你是说,是杨惇……真是好狠毒的谋算!”
“也不知那伙强盗是收钱办事,还是本就是杨惇的人假扮。”
云母眼神一亮:“那我们立刻派人去查!”
云遥摇头:“恐怕来不及,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几年,就算有证据,也早就被销毁了。”
“那该如何是好?”
云遥思索片刻,不多时便有了计策,提笔写信。
“无凭无据,李嵩会那么容易相信他娘是杨惇派人所杀?”
云母在一旁看着云遥写下的内容,疑惑道。
“不用他全信,只需在他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之后让闻二哥带人将他押送回京,路上让人扮作山匪,演一出要杀他灭口的戏码。先入为主之下,无需他人提及,他自会想到四皇子身上。”
云母大喜:“我家遥儿果然聪慧过人,无怪小明月第一个想到找你。”
云遥搁下笔,拿起信纸风干墨痕:“娘,她都二十六了,您还小明月小明月的叫呢。”
“那有什么,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多少岁那也是小明月。”云母傲娇地偏了偏头。
“行,您高兴就好。”云遥笑了笑,也不和她争,将干了的信叠好放进信封。
“唉,也是苦了那孩子,闻家从小捧在手里的宝贝疙瘩,父亲和大哥走了,她却连在娘亲怀里哭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小姑娘家,也不知道怎么扛过来的。”
云遥出神地看着手中信封,想起那日明月惊闻噩耗哀痛吐血的画面,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
发觉自己的话勾起了女儿的伤感,云母忙换了个话题:“曜儿还没回来吗?”
云遥揩去眼角的泪,笑了笑:“还没散学呢。娘,您快回去吧,把信收好,交给明月的娘。”
害了闻伯伯和闻大哥性命,让明月吐血昏迷,不得不带伤领兵出征。此等恶人,她不光要他死,还要诛他的心。
一切都如云遥所料,李嵩从山匪手中“死里逃生”后,一边哭喊自己不孝,害了家中老娘,一边大骂杨惇狗贼,不仅将他指使自己通敌的事实通通交代了个干净,还说出了偷藏起来的信物和往来信件所在。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剂药有些过于猛了,服丹后的皇帝身体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看见龙案上四子杨惇通敌叛国的如山罪证,竟是气急攻心,暴毙而亡。
云遥本想秘不发丧,却被杨惇先一步得知了消息,竟反咬一口说太子篡位,打着平叛的旗号起兵反了。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杨惇所谓“太子篡位”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而他指使李嵩通敌卖国的罪证却实实在在。
所谓失道寡助,杨惇发动叛乱仅仅三天就被镇压,杨惇自刎,党羽尽数伏诛。
太子承曜即帝位,改年号为景光,太后云遥垂帘听政。
景光二年,闻明月和闻朔定再一次领兵深入大漠,与羯族军队交战于秦山南侧,激战数日,尽歼羯族精锐。至此,羯族王的几个儿子、王弟、多位将军皆被斩于马下。羯族王带着残部翻过秦山向西北远遁。
消息传回朝中,举国欢庆。可还没等大家高兴多久,一个噩耗来得让人猝不及防。闻明月旧伤复发,连日高烧不退,病逝于返程途中。
原来,云遥的感觉没有错,一年前闻明月和石斡的那一战的确受了不轻的伤。
得知此事的云遥悲痛欲绝,大病一场。
闻明月的遗体送回闻家的时候,云遥拖着病体赶往闻家,在冰棺旁泪流不止,枯坐一夜。
值得一提的是,在拍摄云遥这场哭戏时,躺在冰棺中演尸体的滕遇竟也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剧情进行到这里,滕遇的戏份已全部杀青,不日便要离开剧组。
之前录好的主题曲《双虹》和片尾曲《曾有明月》后期已制作完成,录音师今天已经把成品发给了关芷闲。
众人都表示出了好奇,想听听录出来的效果。
由于录歌时的画面也进行了拍摄,所以发过来的有纯音频和视频文件两种。
关芷闲在电脑上点开了《曾有明月》的视频文件,随着头戴耳机的滕遇和温祈年出现在画面中,的前奏缓缓流泻而出。
前奏结束,温祈年轻启唇瓣,柔缓的歌声响起:
“旧庭院
清风拂过面
拨动了谁的琴弦
剑影翩
跃然落纸间
画中是谁家少年”
滕遇接着唱道:
“西风烈
灯火明又灭
风卷帐帘声未歇
笔墨绝
长风送秋雁
满纸相思未敢言”
一句句歌词仿佛仿佛剧情重现,众人脑海中都不自觉回忆起相应的画面。
接下来滕遇率先开口:
“烽火怎歇
但问腰间长剑”
温祈年:
“风月何解
不过旧梦一篇”
两人视线对上:
“思念的结
绕了千遍
明月何曾为谁圆”
副歌部分,滕遇和温祈年一人一节。
“少时曾许家国愿
风刀霜剑又一年
梦里也曾
轻吻过你眉间
醒时难赴故人约”
“故人未改春风面
策马并辔过离原
一梦经年
沧海换了桑田
人间又是几月天”
播放间奏时,围在电脑前的几人迫不及待地讨论开了。
“这也太好听了!我好喜欢温老师的声音……”晓蓁看向温祈年,一脸被迷成智障的表情。
滕遇扫了她一眼,眸光微凝,朝她眼前挥了挥手隔绝那看向温祈年的火热视线:“我唱的不好听?”
“哪能啊?都好听,都好听,嘿嘿。”晓蓁心说温老师的是御姐音,冷淡中又透着股温柔劲儿,这是她做梦都想拥有的声音。
温祈年:“其实录音师功劳更大。”
“年年,你就别谦虚了。”关芷闲笑着说,“人录音师都说以你的嗓音条件,练上一段时间都可以跨界去当歌手了。”
众人一时间似是失去了语言能力。
苏颜以前和温祈年不熟,对圈里人对她“行业天花板”的评价还没有实感,这部戏下来,算是有了切身体会。作为演员,不论是颜值还是业务能力,她的确是*天花板级别。据说还是江氏集团的千金,这下好了,连唱歌也手拿把掐。分明是老天爷明目张胆的偏心,却让人完全生不起嫉妒的念头。
“真不知道上帝为年姐关闭了哪扇窗。”苏颜由衷感慨道。
一旁传来笑语:“痔疮吧。”
众人:“……”
关芷闲忙点了暂停,惊讶起身:“卓总,您怎么又……有空过来?”
“这不惜时快要杀青了吗?我来接她。”卓锦辞看了看傅惜时,粲然一笑。
在众人或羡慕或揶揄的目光下,傅惜时脸热着转移话题。
“小光没来?”
“上学呢,哪能天天玩儿。”
“卓总,不是说你们这样的霸道总裁都是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吗?你怎么这么闲?”滕遇挤兑道。
卓锦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年轻人,不要老想着赚钱,太俗气。人生比钱重要的事儿有很多,要做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滕遇:“……”
叶菱:“怎么办,我拳头硬了。”
晓蓁也是十分无语:“好好一个大美女,是个哑巴该多好……”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卓锦辞挑眉笑。
“好了好了,歌还没听完呢。”傅惜时笑着打圆场。
关芷闲也适时点了继续播放。
主副歌唱完第二遍后,温祈年和滕遇一人一句演唱着最后的部分:
是谁伫立宫阙前
望天边祈愿
是谁独坐青帐外
看寒星几点
朝朝暮暮
岁岁年年
两人相视一笑,合唱道:“共此一轮月圆。”
现场几人不约而同地小声“哇”了出来。
“先别哇,没完呢。”滕遇忙提醒。
几人收住了声音,只见视频中温祈年一人唱道:
“朝朝暮暮
岁岁年年”
她目光看向滕遇,滕遇也回望过去。温祈年莞尔,贴近麦克风轻唱最后一句:
“与你共此月圆”
唱完眼底的笑意还未散去。性子冷淡如她,平常就算是笑,也多是出于礼貌的笑。这一笑,仿佛春风化雨,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救命……温老师怎么能笑得这么……这么……”晓蓁麻了。这样温柔的温祈年是真实存在的吗?疼疼可真是好命啊。
卓锦辞用肩膀耸了耸温祈年:“就是说啊,怎么能笑得这么荡漾,太不矜持了。”
温祈年:“……”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卓总你别瞎说……”生怕被这姐的口无遮拦误伤,晓蓁连忙摆手。
感觉到温祈年那里刮来一阵凉意,卓锦辞识相地从她身边退开半步,又看向滕遇。
“难怪嚷嚷着让我们听完最后一句。小样儿,又给你暗爽到了是吧?”
滕遇白她一眼,嘟囔:“……那不应该听完整首吗?”义正辞严还不到片刻,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
“知道你心里美,嘴角压不住咱别压了,啊。”晓蓁拍拍她的肩。
众人揶揄的目光看来,滕遇终究没忍住笑开了。
温祈年见她这模样,也摇头轻笑起来。
尽管在场几人基本都知道她二人的关系,毕竟还没摆到台面上来,关芷闲和苏颜其实并不清楚。
苏颜笑说:“年姐和疼疼感情真好,难怪那么多cp粉呢,我都要忍不住嗑你们了。”
卓锦辞:“那你算是磕到……”“真的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叶菱笑着打断。
“疼疼还是一颗小豆芽的时候年姐就认识她了,看着长大的小孩,感情肯定深的。”
这话也不全对,毕竟中间的十几年都断了联系,不过这会儿自然没人去较这个真儿。
腰被傅惜时悄悄捏了一把,卓锦辞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摸摸鼻子附和道:“是啊是啊。”
温祈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也是拿她的心直口快没办法。
苏颜:“等咱们这剧播出了,大家得磕成什么样啊。”
滕遇心里乐呵:“苏颜姐,别光说我们。到时候剧播了,我第一时间磕你和惜时的cp。”
她转头看向卓锦辞:“卓总,到时候一起磕啊?”
卓锦辞:“……”这小孩,蔫坏,还记仇,真是坏透了。
第113章 ……
闻明月去世后的一年里,太后云遥白衣素服,不食荤腥,不开宴饮酒,似是在为她服丧一般,有大臣上表此举不成体统,云遥置若罔闻。
景光三年正旦,为彰显皇帝仁德,云遥到冷宫看望被废的一后一贵妃,却不曾想目睹了这二人的不伦之事。
跪在地上的两人衣衫不整,眉目含春,喘声阵阵,显然还未从情事中缓过来。
“太后娘娘大驾光临该有人通禀一声才是,这贸贸然闯进内殿,平白污了太后娘娘的耳朵。”薛敏虽跪在地上,言语中却不甚恭敬,甚至还有空为她的皇后姐姐理一理衣襟,遮住了胸前的点点红痕。
云遥满脸震惊不解:“你们,你们怎能做出如此祸乱宫闱之事?”
薛敏不以为然道:“娘娘此言差矣,这冷宫里终于冷冷清清,若不寻些乐子,如何度过漫漫长日?”
云遥:“荒唐!两个女子,怎么,怎么可以……”
薛敏:“这女女交合之乐趣,娘娘有所不知啊。原本是有机会知道的,可惜……”
云遥皱眉打断:“你在胡说什么?”
薛敏一笑:“娘娘那青梅竹马的大将军闻明月,不就是个正好的人选嘛,脸蛋俏丽,身上有劲儿,关键还对你一片痴心……”
云遥厉声打断:“休得胡言!明月……明月怎会对我……”
薛敏:“娘娘,敏儿虽不如娘娘聪慧,可敏儿喜欢女子,对女子的感情最是敏感,闻将军必定是喜欢你的。”
云遥:“信口开河!明月在我身边时,你早已进了冷宫,如何能看得见?”
薛敏:“虽没有亲眼看见,但我听姐姐说了,闻将军啊,护娘娘跟护眼珠子似的,舍不得娘娘伤一根头发。这还不是爱慕娘娘?”
云遥:“一派胡言!”
薛敏似是一点也不怕她生气,又笑了笑:“娘娘别急着否认。不妨想想,闻将军就没对你说过什么话,或是送过什么东西?其中或许有深意,而你没发现呢?”
云遥闻言一愣,目光渐渐有些出神。
薛敏嘴边露出笑意,故作惋惜地道:“真不知闻将军看着心爱的女子在一个老男人身下承欢,是怎样的锥心刺骨?可怜闻将军一生痴恋,终究爱而不得。说是因伤病逝,我看呐,许是郁结于心,困顿于情,才会英年早逝罢。”
云遥离开冷宫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恍惚。
皇后起身坐回床上,问道:“闻明月真对云遥有爱慕之情?”
薛敏坐在了她身边,无所谓道:“我乱说的。”
皇后:“……那你刚才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她都差点信了。
薛敏轻哼一声:“是真是假又如何?只要能乱了云遥的心,最好是能为此事食不下咽,眠不安寝,敏儿目的就达到了,也算是为姐姐出了一口气。”
“你啊,以前怎么没见你鬼主意……嗯……你又……”
一只素手将纱帐扯落。
“好姐姐,咱们再来一回罢……”
……
外面下着雪,室内虽说有开暖气,但敞着门,还是挺冷的,傅惜时和苏颜穿着单薄还露着肩背大腿就更不用说了。
这部分戏拍了好几遍,关芷闲终于满意了。
傅惜时立刻从苏颜身上下来,两人下了床立刻披上了厚厚的大衣。
傅惜时不禁打了个冷颤,卓锦辞也顾不上吃醋了,忙握住她的手:“没冻着吧?你看你这手凉的……”
傅惜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对苏颜道:“苏颜姐,不好意思,我手太凉了。”她刚才用手抚摸苏颜的颈项和裸露的肩膀时,就感觉到对方身子紧绷了一瞬。
苏颜笑说:“现在好了,本来我只是身上冷,现在心也冷了。”
“恭喜杀青了。”关芷闲笑道。
两人齐声向关芷闲道谢。
“哇,演的真好。卓总,你觉得呢?”
卓锦辞刚才猛吃暗醋的样子被滕遇看在眼里,她被卓锦辞戏弄多次,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哪里会放过。
卓锦辞磨了磨后槽牙,挤出个笑来:“是啊,哈哈哈。”
滕遇:“尤其是最后那句‘再来一回罢’……哎呀,说的真好。”
傅惜时忙说:“滕遇……”
滕遇眨眨眼,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来。
卓锦辞忍无可忍:“年年,你能不能管管她?”
温祈年轻笑不语。
傅惜时去拉卓锦辞,见她深深呼吸几下,扯出一个笑来:“没事,演戏嘛。”
坏了,醋坛子真翻了。傅惜时心里一阵叹气,话说这尺度也不大呀,她和苏颜也就露了个肩和腿,这人怎么就醋成这副模样。还好锦辞虽然很容易生气,不过也很好哄的,回去之后好好哄哄她吧。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每每在她累极的时候,卓锦辞都喜欢在她耳边念叨:“好妹妹,咱们再来一回……”
休整过后,今天最后一场戏开拍。
话说回到自己宫中的云遥整颗心依旧是乱的。
明月,明月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薛敏骗她的!
“闻将军就没对你说过什么话,或是送过什么东西?”
薛敏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云遥猛然回神,忙跌跌撞撞地跑到妆奁旁,找出一个小木匣。
打开木匣,里面的平安符袋完好地躺在其中。这是十年前,明月送她的。原本鲜红亮丽的符袋,年头久了有些褪色泛旧,前些年她一直带在身上,明月死后,她怕睹物思人,便将其妥善安放起来。
“其中或许有深意,而你没发现呢?”
当初明月将平安符赠与自己时那明明紧张却故作不在意的模样又浮现眼前。
她将平安符拿出放在手中轻轻摩挲。符袋摸着软软的,不知是塞了棉絮还是什么,掂着却有些重量。用力按下去,似乎能摸到里面的硬硬的物事。
她犹豫许久,拿来剪刀,将袋口的线轻轻剪开了些,从开口将棉絮一点一点拿了出来,终于看见了里面的物品,似乎是一块玉。
她将其轻轻拿出,待看清此物时,顿时呆住了——是一块鱼形玉佩,鱼嘴朝左,分明是明月小时候错送给她,又被娘亲送回去的那块。
“这次不会又送错吧?”
犹记得自己当时还这样问过她,明月红着脸回答“不会”时是那样害羞又可爱。
原来,这便是明月的心意吗?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发现,那样就……就……就怎么样呢?
想起明月说不会喜欢任何人那闪躲又别扭的模样,云遥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我原以为是你不懂,却原来,是我不懂吗……”
……
“咔!过了!”
温祈年情绪还没平复,滕遇忙给她递纸巾。
“不行了,太虐了……”晓蓁捂着心口道。
“关导,你是真不怕剧粉给你寄刀片啊。”卓锦辞忍不住吐槽。
关芷闲叹了一声:“没人不喜欢喜剧,但最让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永远是悲剧。”
由于滕遇、傅惜时、苏颜都已杀青,不日就要离开剧组,关导便提议大家一起拍个合照。
卓锦辞不是剧组的成员,没好意思主动凑上去。不过关芷闲以家属的名义开口相邀,她也就顺水推舟了。
在关芷闲的安排下,滕遇拿着导演给的杀青红包和温祈年站一块儿,傅惜时和苏颜也拿着红包站在一起,卓锦辞站在傅惜时旁边。
合照过后,关芷闲又让剧里的两对cp分别合照了一张。
散场后,滕遇瞥见傅惜时和卓锦辞坐在片场的一边说着小话,眼珠子转了转。
“姐姐,你等我一下。”
温祈年见她嘴角露着点坏笑,兴冲冲地跑过去傅惜时和卓锦辞那里,不禁摇了摇头。
“滕遇,怎么了?”傅惜时见她过来,仰着头问道。
“惜时,你收到刚才的照片了吗?”
傅惜时一愣:“应该吧,我还没看呢。”
她点开微信,刚才拍的cp合照果然已经发过来了。
“我看看。”滕遇伸着脖子凑过去,“哇,拍的真好。发出去嗑你和苏颜姐cp的人得老多了。”两句话成功地让卓锦辞的脸拉得比马还长。
傅惜时:“……”本来都快哄好了!滕遇,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那个,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滕遇溜得飞快。
傅惜时干笑一声:“……她逗你呢。”
“我知道。”卓锦辞撇嘴,“还特意跑过来说,小孩儿就是幼稚!”
傅惜时忙不迭点头:“嗯嗯,是太幼稚了。”
“……不准发。”
“什么?”
“你和苏颜的合照,不准发!除非……我们也拍一张,你两张一起发。”
“……行吧。”
“让苏颜帮忙拍一下呗。”
“……”论幼稚,还得是您卓总!
腹诽归腹诽,为了哄好某个幼稚鬼,傅惜时不得已请苏颜帮她和卓锦辞拍了一张合影。
“谢谢苏颜姐。”
“不客气。”
傅惜时接过苏颜递来的手机,听见对方在耳边说了句“醋劲儿真大”。
傅惜时接收到对方充满打趣意味的眼神,不禁脸热。
然而卓锦辞又不高兴了:“喂喂,惜时,你竟然在我面前和别的女人眉目传情!”
……谁眉目传情了?傅惜时:“你别说话。”
卓锦辞一脸不可思议地捧住她的脸:“你你你竟然脸红了!你是不是因戏生情了?!清醒一点宝贝,戏里的事不能当真的!虽然苏颜长得还不错,但应该没我好看吧?也没我有钱,没我对你……”
还没走远的苏颜忍不住捂嘴笑。
“你快闭嘴吧!”傅惜时一把捂住了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别人都听见了好吗!
傅惜时和卓锦辞当晚就离开了,苏颜则是打算休整一晚,明天走。
滕遇拍完戏可以暂休几天假,想在剧组再待两天。
为了谁留下来自不用说,关芷闲欣然同意,还打趣温祈年:“小孩儿挺粘你。”
温祈年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对上她意味不明的眼神也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解释。
回酒店的路上,温祈年见滕遇边和人聊微信边咧嘴傻乐,不禁好笑:“和谁聊这么开心?”
“是惜时。”滕遇乐呵地将屏幕给她看,“她要掐死我。”
聊天界面先是个“掐人脖子”的表情包,傅惜时说都怪滕遇刚才使坏,害她被苏颜笑。滕遇回了一串“哈哈哈哈”,并说自己这是误伤,原本的打击目标是卓锦辞。
这句话发完片刻后,屏幕跳出傅惜时回复的消息。
傅惜时:你是打击到她了,后面受累的可是我!
虽然她撤回的很快,但两人还是看见了。
滕遇和温祈年对视一眼,憋了一阵,还是闷笑出声,回了句“我看见了”。
屏幕闪过几次“对方正在输入”,最后也没有只言片语发来,不知道是不是自闭了。
滕遇更加乐不可支。
温祈年伸手捏捏她的脸:“怎么这么坏?嗯?”
滕遇笑容更灿烂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奖励。
坐在前排的叶菱和晓蓁对视一眼,轻咳一声:“……姐,我们还在呢。”
温祈年笑容一收,松手淡淡道:“你可以当自己不在。”
叶菱:“……明白。”
晓蓁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温老师怼人也有一手呢。
第114章 再无明月寄相思
云遥辅政之初,尽管有部分朝臣的支持,但以丞相为首的朝中重臣倚老卖老,处处刁难,甚至当众说出了“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这样不敬的话。
云遥面上不显,命御史台私下搜集丞相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罪证,趁丞相在府中宴客时突然发难,将一干人悉数扣下。再由御史台参本,细数丞相的一系列罪状。
所有人都知道云遥这是要拿丞相开刀了,在丞相府中被擒拿的一众官员遗言都想好了。在众人都以为朝中就要迎来大换血时,云遥却重拿轻放,只处置了丞相和党羽中几个领头的。甚至没要丞相的命,只将他没收家产,贬为庶人,责令限期还乡。
意识到云遥是有意放过他们,逃过一劫的大臣们纷纷为自己捏了一把汗,恩威并施的手段终于让朝臣意识到这不是个软柿子,此后再不敢对云遥的政令阳奉阴违,甚至有谄媚的大臣上书请求大加晋封云遥母族。
云遥却并未听从。她深知外戚势大并非好事,前朝亦有外戚权势如日中天,造成的结果无非是亲政后的皇帝和外戚矛盾激化。皇帝大权旁落和母族凋零都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所幸父兄都很理解她的做法。
用人方面,云遥无论寒门或是士族,惟才是用,为大玘注入了许多新鲜血液。辅政八年间,大玘朝一时间政治清明,河清海晏。
景光八年,承曜年已十六,云遥在太和殿为他举行了隆重的亲政大典,颁布诏书,还政于皇帝,自己则不顾皇帝挽留,执意去往别宫居住,以终此生。
去别宫之前,云遥想最后回娘家小住几日,皇帝陪同前往。
云府。
包括云珩在内的云府众人皆跪地行礼高呼皇上万岁,太后千岁。
承曜亲自上前扶起了最前面的云珩几人:“外祖父,外祖母,还有阿舅,快快请起。诸位免礼平身。”
承曜如今已颇有少年天子的威仪,不过私下里对外公一家还是比较亲近的。
“阿娘,您进来身体可好?”
“好,阿娘一切都好。”
云遥一手牵着九岁的侄女言儿,一手挽着母亲进了府中。
午膳后,宫中还有许多政事等着承曜处理,承曜和云遥话别,便回了宫。
时值秋末,后院的桃花树枝叶凋零,云遥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见桌上果盘里摆放着一些小金桔,慢慢拿起了一颗,目光有些出神。
“阿遥,你若想吃阿娘让人给你拿新的。”云母将那碟金桔端起道,“这是言儿昨日在这儿看书吃剩下的。”
“不用了,阿娘,我不吃。”云遥淡淡笑了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忽觉时间过得好快。”
云母闻言,眼神有些怀念地说道:“是啊。以前你最爱在这院里待着,看书抚琴,或是看小明月练功。小明月每回被闻大将军教训,隔着院墙都能听见她的喊声,没一会儿就翻墙来找你了。这孩子……”
云母笑着摇头,笑着笑着表情又变得伤感:“可世事难料,闻大将军殉国,就连小明月,也转眼走了这么些年了。”
云遥失神地看向了院墙,似乎看见了有个粉雕玉琢的俊俏小女娃,蹬着小短腿攀上院墙,将身后“小兔崽子”的骂声置若罔闻,气喘吁吁地朝她露出笑脸,叫她“云姐姐”。
云遥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揩去眼角湿意,恍惚间,却听见有个小孩在喊“救命”。
“救命啊!言儿姐姐!快救我,爹爹又要打我啦!”
云遥有些惊讶地看向母亲,母亲失笑道:“这是小明月二哥的女儿。说来也巧,不仅长相和小明月相似,就连那上房揭瓦的调皮性子,比起小明月,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遥:“……是么。”
云母摇头笑着:“你且等着,看看她翻墙的功夫,比起小明月儿时如何。”
说话间,云遥便见院墙那边的树枝丫晃动,没一会儿,一个小脑袋便露出了墙头。
“小兔崽子,你给我下来!”隔壁男人的声音传来。
“言儿姐姐怎的不在?”小声嘟囔了一句,小娃儿腿蹬了几下爬上了墙头。
小娃儿看了一眼身后,对云母说道:“阿婆?我能来您家吗?有些急事儿。”
还急事儿,不就是要挨揍了吗?云母笑着说:“当心点儿。”
“好嘞。”小娃儿一个转身双手将整个身子挂在了墙上,而后小短腿在空中踩了两下,向后一跃轻巧落地。
“小星儿,你爹又打你了?”云母笑问。
闻揽星皱眉揉了揉屁股:“可不是嘛。”
她刚才便注意到云母旁边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人,正惊讶又温柔地瞧着自己,有些好奇道:“阿婆,您家来客人了?我瞧这位大姐姐气度不凡,定是哪位贵客罢?”
云母见云遥神色柔和,并无生气的意思,知她从这孩子身上看见了故人的影子,便也笑着说道:“星儿不如猜猜看。”
闻揽星见这美人一身华贵宫装,又想起云家阿婆的女儿是宫里的皇太后,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叩见太后娘娘,小童年少无知,冲撞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云遥和母亲对视一眼,都有些好笑。
“过来。”云遥朝闻揽星招手。
闻揽星悄悄抬眼一瞧,膝行着往前。
云遥好笑:“快起来,一会儿衣裳磨破了我可不赔。”
“哦,谢娘娘。”闻揽星慢吞吞地起身,一步一步挪到了云遥面前。她心里已经快哭了,今天闯下这么大的祸,爹爹要不把她的屁股打开花,那都不是她亲爹。
“你叫什么名字?”
“闻揽星。”
“为何以‘揽星’为名?”
“爹爹说,我出生时简直和姑母小时候一模一样。姑母以‘月’为名,我便以‘星’为名。”
“你爹爹为何打你?”
“因为……今日先生讲学的时候,我又睡着了……”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云遥不禁失笑:“你倒是把你姑母的坏毛病学了个十成十。”
闻揽星小眉毛一扬:“太后娘娘,您与我姑母是好友对么?”
云遥:“你如何知道?”
闻揽星看向一旁的云母:“阿婆告诉我的。”
云母慈爱地看着她。
云遥淡淡笑了笑,目光渺渺望着远处:“是啊。我与她年少相识,她是我,一生……挚友。”
闻揽星愣愣地看着云遥,对方虽是在笑,可她总觉得似乎下一刻对方便会掉下泪来。
“太后娘娘,您能和我说说我姑母的事吗?”
“你想听什么事?”
“有趣的事。”
云遥便简单地说起了儿明月带着她一起骑马猎鹿的事,听得闻揽星啧啧称快面露向往。
云母见一大一小聊的投机,便去了别处,将后院留给她们。
听着听着,闻揽星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坐在了云遥腿上。
“闻揽星!小兔崽子,你再不回来我一会儿亲自去逮你。”
院墙另一边再次传来男人的呼喊声。
“是不是该回去了?一会儿你爹爹来逮你,可有你好果子吃了。”云遥笑问。
闻揽星眼珠子一转:“不回去,我还想听,娘娘,后来呢?”
“后来明月一箭正中鹿眼睛。”
“哇,厉害。”
一大一小又聊了一会儿,不多时,一个男人走至云家后院。
闻朔定看见自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竟大喇喇坐在太后腿上,仅有的一只手都吓麻了,忙跪下行礼,一边请罪一边叫女儿赶紧下来。
闻揽星见他焦急忙慌的样子,顿觉十分有趣。左右太后娘娘的手也还圈着她,她也就继续坐着,还朝她爹调皮地吐舌头。
这小兔崽子!闻朔定被气了个半死,咬牙道:“星儿,还不快过来跪下!”
云遥:“闻二哥,不打紧。此处并无他人,你也不必如此见外,快请起罢。”
闻朔定现在那还敢担她这一声“二哥”,忙说道:“臣不敢。”
“闻二哥,你不必如此谨小慎微。这些年一直没机会叙叙旧,但我心里,你始终是那个闻家二哥。你再跪下去,明月也要生我的气了。”云遥轻声道。
“……是,谢娘娘。”闻朔定缓缓起身。
云遥:“星儿很是机灵可爱,你也别总打她。”
闻揽星笑得露出小白牙,得意地朝父亲眨了眨眼。
闻朔定无奈,只得应是。
云遥摸了摸闻揽星的头:“星儿,去找你言儿姐姐罢,我与你父亲说说话。”
闻揽星正正经经地行礼告退,一溜烟跑了。
云遥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刚才一看到星儿,我仿佛真的看见了明月。”
说起已故的小妹,闻朔定眼里有几分伤感怀念,整个人也不那么拘着了:“星儿小时候我将她抱在怀里,总觉得像是在抱着小明月。”
云遥:“闻家女儿,是天生能飞檐走壁罢?连喜好翻墙都能遗传。”
“翻墙这事……娘娘有所不知。”闻朔定摇头笑笑,“有日我……臣与妻子说起星儿与明月相像一事,便提及了明月儿时总爱爬树翻墙来云家,不料竟被星儿听了去,从那以后,她也开始翻墙了!真是……”
“看来是醍醐灌顶了。”云遥笑说。
两人就着闻明月的往事聊了起来,从那个调皮活泼的小孩,到意气风发的少女,再到扛起家国重任的将军,聊到后来两人皆是红了眼眶。
“……大胜的消息传回朝中之时,我原以为,明月终于可以离开那苦寒之地,回家好好歇歇了。谁成想……”云遥眼中噙泪,声音哽咽。
“都是我的错。最后那场大战前,明月发热症状已持续好几日。我本该拦下她,不该让她拖着病体领兵作战。”闻朔定摇摇头,双眼通红,“若能料想后来之事,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逞强。”
“难道名将真如红颜一般,不许人间见白头么?”云遥失神喃喃,泪水自眼角滑落。
闻朔定见她伤感至此,目光闪了闪,轻声劝道:“娘娘,勿要太过伤怀,明月若是在天有灵,也不忍见您如此……”,莫说是落泪,云遥皱一下眉头,他那傻小妹,怕是都要心疼上半天罢。
闻朔定是唯一一个知道闻明月心中最深的秘密的人。那年,云遥生下皇子,皇帝犒赏三军,明月第一次在军中喝酒,且一喝便喝了个酩酊大醉,是作为二哥的闻朔定将她带回帐中的。而正是在那晚,闻朔定从妹妹的醉话中窥见了她对云遥的心思。
“我盼着你能懂,又宁愿你永远不要懂……”
明月在睡梦中依旧在流泪,而闻朔定,从震惊到心疼,又怕她的醉话被人听去,在帐外守了一夜。
“在天有灵……她若真在天有灵,便该夜夜入我梦中。可我上回梦到她,已是去年了……”云遥低声道,将手放在了胸口前,里面放置着的,正是当年那人送自己的装有鱼形佩的平安符。
“她曾答应我,得胜归来后,再带我骑马。去年一梦,梦中我与她同乘一骑,也不知是不是她回来履行当初与我的约定。自那以后,我再没梦见过她。”
闻朔定神色动容,云遥这个模样,他几乎要以为对方对明月也存有同样的感情了。
“想来,是明月不想娘娘沉湎于过去。人间岁月长,斯人已逝,娘娘也该向前看才是。”闻朔定想了想说道。
“我的前路已是一眼能看到头了,无甚意思。”云遥仰头看了看院墙,淡淡一笑,“所幸这一生最欢喜的时日皆是与她一同度过,偶尔想起一件,便足够消磨往后岁月了。”
闻朔定看着云遥,心中惊疑不定,云遥说的“她”,指的是明月罢?莫非,她真的对明月……
他试探着开口:“娘娘,您可是……可是……对明月……”
“我爱她。”云遥坦荡一笑。从始至终,只爱她。
闻朔定愣愣的不知该说什么。
“可我终究明白得太迟了。”当初自己竟还怪明月不告而别,三年杳无音信。她的明月……她的明月啊……看着她嫁人生子,会有多么心痛?又是抱着何等的遗憾离世的?
每每想到此,云遥便心痛难当。
“可你们同为女子……”如此不伦之恋,注定不容于世。
“是啊,正因为同为女子,我才迟迟看不清自己的心。”若是能早点看清自己对明月的感情,她会早做准备,想尽一切办法也绝不会嫁与他人,就算那人是皇帝。
可如今,斯人已逝,一切都太迟了。
不想太过失态,她闭了闭眼起身道:“闻二哥,随我再去看看小星儿罢,这孩子我很是喜欢。”等她去了别宫,往后怕是再难见到了。
闻朔定应是。他自然清楚云遥是在透过星儿思念着谁。回想着刚才她的剖白之言,若是明月听见了,也不知会欣喜,还是心疼。他暗自叹了口气。
书房前。
“懒星星,你怎么又睡着了,这……这才看了两页。”
房里传来言儿无奈的声音。
接着是闻揽星稚气的声音。
“唔……言儿姐姐,我好困。”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怎么,这书里有迷香不成?”
“言儿姐姐,你不知道吗?古语有云,书中自有蒙汗药,书中自有迷魂香。”
“你……净瞎说。”
云遥和闻朔定闻言,皆是摇头轻笑。
房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哎呀,言儿姐姐,好女子志在疆场,我以后是要和我姑母一样,做大将军的人,怎能困在这小小一方书案前?”
“你姑母领兵作战从无败绩,你以为靠的是蛮力么?懒星星啊,那是要用脑子的。你不读书,难道将来想做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不成?”
“当……当然不是。其实我姑母小时候也不爱读书,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变得好学了。”
“该是听了闻爷爷的教导罢。”
“我觉着不是,我姑母可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那便是自己开窍了。”
小小的明月一脸得意地央着自己考她兵法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云遥再一次湿了眼眶。
景光十四年的冬日格外冷,刚过新年,云遥便感染了风寒,缠绵病榻多日不见好,太医说是“忧思成疾,心病难医”。
上元这日,承曜得知母亲高烧陷入昏迷至今仍未转醒,怕是快要不行了,大惊之下,扔下国事匆匆赶往别宫。
驱车半日到了别宫,已是晚上。别宫里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看不出一丝哀戚的气氛。
承曜心有疑窦,询问宫人后得知母后傍晚已经醒了,顿时大喜。
云遥身披白狐裘坐在花园中,提着一盏玉兔抱月花灯,有些出神地看着。花灯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显得她整个人面如金纸,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
“母后。”承曜快步走过去。
“曜儿,你来啦。”
云遥看向承曜,淡淡一笑。
“冬夜寒凉,您身子还未大好,怎能在外面吹风受凉。”承曜忙帮她把狐裘控拢好,转头责备宫人道,“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太后的?”
宫人们忙跪下请罪,云遥轻咳几声,摆摆手道:“别怪她们,是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寝殿待久了,浑身都是药味。”
“那也不能在这儿久坐。”承曜挥手让宫人起身退开,亲自扶起云遥,“母后,儿扶您进殿歇着。”
云遥也不执着,提着玉兔花灯顺从地从垫了软垫的石凳上起身。
“给宫人拿罢。”承曜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花灯。
云遥看着手里的花灯,再好看,终究不是当年那人送的那一盏了。罢了……她将花灯递给了宫人,被承曜搀扶着缓缓向寝殿走去。
将人扶到榻上躺下,承曜帮她盖好被子,温声道:“母后,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云遥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承曜离开寝殿,在书房召见太医。原以为会是好消息,谁知老太医一句“许是回光返照”犹如一盆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近些年愈发喜怒不形于色的承曜少见地发了火,然而于事无补。他无力地摆摆手,赶走了太医,颓然坐在书案前。
离开的太医打开房门带来一阵风,翻动着书案上镇纸压着的几页纸张。
承曜的目光落在露出的纸张上,那是母亲的字迹,上书:
一轮明月一轮思
半生懵懂半生痴
云非无心终恨晚
再无明月寄相思
承曜静静看了许久,终是伸手将上面几页纸张翻回,用镇纸压住,转身出了书房。
回到云遥的寝殿,承曜挥退宫人,独自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母亲。
忧思成疾,为何而“忧”,又为谁而“思”,承曜几年前就已看明白。那回他来别宫看望母亲,酒意微醺的母亲在他面前落了泪,拉着他的衣袖问道:“曜儿,你不是说明月时时有么?可我已经好久不见她了”。除此之外,母亲还与他说了很多话,字字句句都是关于明月小姨。他便意识到,或许母亲对明月小姨的感情不一般。
在书房看到的,不过是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想。
身为人子,他不禁心疼,母亲这些年过得太苦了。明月小姨在世时,母亲未能看明白自己的心,待到明白过来,已经物是人非。把心寄托在一个逝去之人身上,靠着回忆过活,该是何等的悔与痛。
“曜儿……”
承曜回过神,忙握住她的手应道:“阿娘,儿在。”
云遥启唇轻声道:“阿娘求你一件事。”
“阿娘,什么求不求的?您有吩咐,儿自当办好。”
云遥缓缓伸手将衣襟中已然有些褪色的小小平安符袋拿出来:“我死后,你帮我将它,埋在云府后院的桃花树下。”
那棵桃花树,看过她抚琴作画,看过明月习武练剑,几乎陪伴了她们整个少年时光,树下还埋过她们的酒。平安符袋里装有她的一缕头发和明月送她的玉佩,若是埋在这棵树下,她是不是能等来明月回这里寻她?
承曜接过平安符,眼眶顿时红了:“阿娘,您好得很,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云遥牵动嘴角淡淡一笑:“我清楚自己的身子。生老病死本是寻常,你不必太过伤怀。”她目光失神,喃喃低语,“我等这一天,亦等了多年了。”
承曜擦了擦眼泪:“您还没看到儿一统天下,开创盛世,怎能就先离开了?您便只想着去寻明月小姨,就不想多陪儿些时日么?”
承曜这话显然已是知道云遥对闻明月的感情,云遥闻言却并无半点慌张神色,只是微愣了片刻,而后淡淡一笑:“我已然让她等了太久……曜儿,阿娘在天上会看着呢,相信我儿定能成就霸业,成为千古一帝。”
“阿娘……”
最后的最后,皇帝按照云遥的嘱咐,亲手将平安符埋在了桃树下。
在落英缤纷中,承曜轻轻说道:“阿娘,这些年您受苦了。倘若真有来生,您便去寻她罢。”
第115章 ……
“到家了吗?”
滕遇关上车门,对电话里说道:“刚下车,姐姐,你回酒店了吗?”
因温祈年还在剧组拍戏,滕遇便回了自己的住处。拖着行李箱走在地下停车场里,寂静的负一层除了自己的说话声,便只有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和规律的脚步声。
走着走着,滕遇的鼻子微微耸动,一丝若有若无的海腥味让她警惕地眯了眯眼睛,目光不动声色地四下扫过。
不知对方是兴奋所致的信息素外溢,还是在这个世界待久了忘了该收敛信息素。滕遇缓缓朝电梯的方向走去,海腥味逐渐明显起来。
原本和江闻峻约好了明天见面,现在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了。短短几秒间,滕遇心念电转,已打定了主意。
“……回家泡个澡放松一下,好好休息。”
“……”
没听到回应,温祈年疑惑:“岁岁?”
“嗯……姐姐,先这样吧,你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滕遇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着,转过一个弯,电梯口出现在视线里。
海腥味愈发浓烈,滕遇似毫无察觉,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目光落在前方一根梁柱处,垂眸往地上看了看,却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离那根梁柱越来越近,拉着行李箱推拉杆的手越握越紧。
直到从旁经过,脑后风声顿起,滕遇绷紧背脊,只微微偏过身子减缓了部分力道,金属棒球棍仍是结结实实敲在了后脑勺,发出“砰”一声闷响。
一阵眩晕感袭来,滕遇顺势软倒在地上。身子被轻踢了几脚,似在检查她有没有彻底晕过去,滕遇紧闭双眼,装作不觉。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愉快的笑,就在她强撑着意识思考尹世骁接下来会如何时,头部又是一阵剧痛,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昨晚不知为什么一夜惊梦,导致温祈年今天精神不太好,拍了几场戏也破天荒地在不该NG的地方NG了好几次。尽管最后导演说可以过,但她心里清楚,这并不是自己的最佳状态。
当接到江闻峻打来的电话,说联系不上滕遇,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她的心往下一沉,一早上的心神不宁似乎有了解释。
来不及询问江闻峻为什么要和滕遇见面,她立刻打电话给滕遇,冰冷电子音告诉她对方的手机正处于关机状态。
这太不寻常,滕遇睡觉时手机从不关机,更何况和江闻峻还约了第二天要见面。
“姐,疼疼怎么了吗?”
见温祈年脸色不好,叶菱凑近小声询问。
温祈年没回答,立刻给晓蓁打去了电话,让她马上去滕遇家里看看情况,心中祈祷滕遇只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人还好好地在家熟睡着。
在等待消息的过程中,温祈年再次打给了江闻峻,询问他和滕遇见面的原因。
江闻峻本想找个理由忽悠过去,温祈年又岂是好糊弄的主儿?在一句冷冷的“我要听实话”的压力下,江闻峻不得已和盘托出。
当听到对方说,滕遇以身入局,引得尹世骁主动对自己下手,之后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进行反击,温祈年几乎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简直是乱来!”
温祈年怒声呵斥,先不说这样做能否真的能逃脱刑责,就算可以脱罪,滕遇自身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一旁的叶菱吓了一跳,年姐性子向来冷淡,生气都是冷冷的,哪有过这样急头白脸的时候?
“……嗐,我们这不是还没商量好吗?就算要做,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肯定不能让小遇真的陷入危险……”
“那也不行!”温祈年斩钉截铁,“不许做这种事,我不同意!”
“年年,你先冷静点儿,听我说。经过上次的事,尹世骁肯定恨死了滕遇,那混账学不乖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与其让你们往后每天过得提心吊胆,我觉得小遇的办法其实不错的。当然,可能会有一定的风险……”
“万一呢?”
“……”
温祈年声音哑了下去,显出一丝脆弱迷茫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谁能把她赔给我?”
“年……年年……”
温祈年深深呼吸几下,极力收敛着外露的情绪,再开口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件事我之后会和她说。先这样。”
挂了电话,温祈年上下划动几下屏幕,晓蓁还没回电话,她有些焦躁。
“姐,你别太担心了,说不定疼疼就是睡过头了。”叶菱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晓蓁有滕遇家的钥匙,到她家开门却没见着人。去了地下车库,发现滕遇的车好好的停在那儿。
心知滕遇八成出事了,晓蓁脑子乱成一团,来回踱了几步,急忙往小区保安室跑去。
一走进保安室,还没开口,晓蓁便看到角落处有个熟悉的行李箱,正是滕遇的。
晓蓁急急询问,这才得知这是物业保安今早巡逻时在车库发现的,已经在业主群发了寻物启事,到现在也无人认领,正打算查监控寻找失主。
看了监控后,晓蓁吓得脸都白了。
接到电话的温祈年第一时间报了警,叶菱开车一路飞驰,赶到的时候,两个警察先一步到了,正在调取昨晚的监控。
警察听到来人转头看了看,登时一愣。
“温祈年?”年轻警察陈旭惊讶道,“是你报的警?”
温祈年也有些意外,来的这两位警官正是之前去警局撤销案件时负责接待的两位警官。
温祈年心内焦灼,连简单的寒暄都做不到,只朝两人点了下头。
陈旭:“那失踪的是……”
“是滕遇。”
……
视频中,推着行李箱的滕遇边讲电话边走着,之后脚步停顿下来,似是在观察什么,仅是几秒过后她便继续向前,电话也随即挂断,监控画面还算清晰,却因为只拍到了她的背面,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
“警官,这个这个,这个拍到了。”保安大哥指向窗格中的另一个视频,一脸不忿道,“这小子嚣张的很,还抬头看监控嘞。”
另一个警察王磊点开他说的那段视频,屏幕左下方出现了一个拿着球棍躲在柱子后的男人。
叶菱吸了一口凉气,疼疼就是被这个男人打晕绑架了吗?
男人等着滕遇一步步朝这里走来,在她经过的瞬间球棒朝她后脑勺挥去,叶菱的身子也跟着一颤。她转头看向温祈年,对方嘴唇咬的紧紧的,盯着屏幕的眼睛红了一圈。
男人走到滕遇身前朝她踢了几脚,接着果然如保安所说,他竟抬起头朝监控笑了一下。
叶菱低骂道:“王八蛋……”
王磊立即暂停画面,放大了监控画面。
“诶……有点眼熟啊这人。”陈旭说道。
“我也觉得……”晓蓁皱着眉道。刚才和保安大哥一起看监控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眼熟,一时却没想起在哪里看见过这张脸。
温祈年低哑着声音开口:“是尹世骁。”
几人顿觉醍醐灌顶,难怪觉得眼熟!这不正是尹家那个坏种吗?!这次没有鼻青脸肿的,一时竟然没认出来。
陈旭拿出手机拍下监控定格的尹世骁正脸,王磊将视频继续播放。
却见尹世骁再次举起球棍,又朝滕遇脑袋敲下一棍。
“妈的。”陈旭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温祈年一颗心揪疼着,一时分不清是心疼和惶恐多些,还是气恼多些——这个小混蛋,停下脚步的那几秒,她分明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更不必说在车库的白色灯光下,尹世骁举着球棍的半边影子被映照在了地上,滕遇会看不见?
想到之前江闻峻电话里说的,温祈年气的肝疼。这小混蛋是真打算用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更让她害怕的是滕遇不知被尹世骁带去了哪里,又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当得知尹世骁这次把人绑走很大可能是出于极端怨恨下的报复行为,两位警察的脸色明显沉重了许多。
作案时丝毫不遮掩面容,这意味着尹世骁完全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很可能是抱着一种鱼死网破的心态来的,被绑人危险了。
根据监控,他们从地下车库的某辆车下找到了滕遇被尹世骁砸坏的手机。
将布满裂纹的手机拿在手里,温祈年只觉心也被恐惧腐蚀得千疮百孔。
陈旭安慰她,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尹世骁只是将人打晕带走,而没有当场行凶杀人,说明他还有别的打算,滕遇一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温祈年又怎么能放下心?或许“一时”不会有危险,可滕遇已经被带走整整一晚了,她不敢想她会遭受什么样的痛苦折磨。
事态紧急,王磊和陈旭立即回局里调派人手,分几个方向追查,温祈年几人也一同前往警局。
手机铃声打破了车里安静到有些压抑的气氛。
温祈年眼神空洞地扫了一眼手机,点了接听拿在耳边,却没有说话。
“年年,小遇有消息了吗?”
“……年年?”
温祈年松开紧咬的唇瓣:“哥……怎么办……”
“怎么了?”江闻峻也慌了,“年年,你别急,发生什么事了?小遇怎么了?”
“小遇……小遇……”她极力忍耐着,却依旧不可抑制地泄露出一丝哭腔,“她被尹世骁带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温祈年吸了吸堵塞的鼻子,哑声道:“他……用棒球棍打晕了小遇,不知道把人带去哪里了……”
江闻峻简直想把尹世骁撕碎了。他又是安慰,又是保证会托警方那边加派人手尽快找到人,好不容易才让温祈年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以前,温祈年从未想过事业与爱情谁更重要的问题,因为在她看来,这从来不是一个单选题。可此时此刻,她竟幼稚地想着,只要能让滕遇平安回到她身边,自己可以放弃一切。她孜孜以求半生的演艺事业,她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金钱、名誉、地位乃至生命,所有的一切,她统统可以不要,只要滕遇平安回来。
可事实是,滕遇被带走,生死未卜,而她,除了在这里满心焦灼,什么也做不了。
警方尝试定位尹世骁的手机,不出意外地失败了。于是一方面派出警员去向尹世骁的家人了解情况,另一方面派人去查各个路口的监控。
很快传来消息,警察找到了尹世骁昨晚开的那辆车,它被丢弃在郊区的一片荒草丛里,车内空空。滕遇的羽绒外套被扔在地上,还找到一个注射器。
“嫌犯带着被害人换了车,周遭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是怕被害人中途醒来,给她注射了麻醉类药物。”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滕遇的经纪人蒋静禾从晓蓁那里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赶到了警局。
晓蓁悄悄看了温祈年一眼,走出接待室,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了蒋静禾。
“蒋姐,疼疼不会有事的吧?”晓蓁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她有事……”
蒋静禾沉声道:“她一定没事的。”
江闻峻几乎和蒋静禾是前后脚到的,大家都没有寒暄的心思,只互相点点头。
江闻峻进了接待室,见妹妹呆坐着,双眼通红,神情憔悴,很是心疼。
“年年,你别急,小遇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江闻峻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安抚道。
温祈年看向他,缓缓地眨了眨眼,又有水光溢出。每个人都告诉她,岁岁会没事,可大家都明白,那不过是一句安慰的话。岁岁落在了尹世骁手里,已经一整夜没有消息了,真的能平安无事吗?还是说,她已经……
“温小姐,我们接到报警,嫌犯在直播犯罪过程!”
第116章 尹世骁之死
滕遇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像是一个废弃的厂房。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绑住,她尝试着挣了挣,无法挣开。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闷痛顿时袭来。
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你终于醒了。”
“尹世骁……”滕遇睁大眼故作惊讶之色。
脚步渐渐靠近,那张令滕遇厌恶的面孔再一次进入了视线。
尹世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滕遇,想不到吧?再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确实没想到,我还以为尹公子还医院养身体呢。”滕遇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尹世骁早就出院了,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刺激他。
尹世骁眉头跳了跳,一抹怨毒从眼里闪过,忽而弯腰伸手一把拽住她的头发:“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昨晚就杀了你吗?”
滕遇被迫抬起头,却不发一言,表情不屑中带着点嫌弃,似乎面前的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因为那样太便宜你了!”尹世骁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受过的耻辱,会在你身上百倍讨回来。我要一点一点地折磨你,让你在所有人面前受尽屈辱而死!”
尹世骁扯着滕遇的头发将她提起:“看到了吗?这个大屏幕是我为了你专门买的。我要让大家亲眼看看,我,尹世骁!是怎样把你滕遇踩在脚下,狠狠羞辱!”
尹世骁一定不会立刻杀了自己,滕遇对此早有预料,不然昨晚他手中拿的就不会是棒球棍。可他竟然打算进行直播,这是滕遇没想到的。
“尹世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蠢。直播犯罪?”滕遇讽笑,“你是真不怕警察顺着网线来抓你啊。”
“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不怕警察来,就怕他们来太晚了。哈哈哈。”
“是嘛……”滕遇垂眸喃喃。不想让警察太快赶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正是她所期望的。
“我到要看看,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拳头硬!哼!”尹世骁狠狠甩开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和你废话了,演出该开始了。”
尹世骁起身去调设备,滕遇趁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间厂房很大,近处是直播设备和一套桌椅,圆桌上摆放着水果,香槟和酒杯。周边地上散落着一些砖块,几个铁架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更远的地方堆放着一些桶桶罐罐,还有堆成小丘的几堆河沙……
尹世骁在手机上操作着,舔了舔嘴唇,目光透着兴奋。想到马上就可以在无数人面前折辱最厌恶的人,他不由心跳加快,掌心发热。
他打开摄像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满意的笑了。
回头对滕遇道:“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
直播开启,大屏幕上他的脸同步出现。
直播间人数很快从个位数到两位数再到三位数。尹世骁有些不满,人数上涨得这么慢,亏他还充了高级会员,买了前排直播位。不过没办法了,抓紧时间办正事要紧。
“早上好朋友们。你们运气很好,刷到了我的直播间。好戏马上开始,别看呆了,记得截图。”
弹幕跳出几个问号,尹世骁笑了,转身大步走向滕遇。
滕遇的头发再一次被拽住,被敲击过的后脑勺本就还痛着,此时被拽着头发拖行,更是从头皮痛到脑仁。
“很多人不认识我,但我想应该有人认识他吧?万众瞩目的大明星,无数人崇拜的偶像,滕遇。哈哈哈,直播间里说不定还有她粉丝呢。”他一脚踩上了滕遇的头,用力碾了碾。
“大家见过高高在上的明星这种样子吗?”
离得远,看不见弹幕在说什么,可是这并不妨碍尹世骁亢奋的心情。
滕遇的脸被死死踩在地上,动弹不得,细碎的沙砾磨得脸颊生疼。忽然,脸上的力道松了。没等她反应,迎面一脚将她踢得一个后仰,带着血腥气的湿热液体从鼻腔中缓缓流出。
尹世骁朝她头部又踢了两脚,接着又踢向胸口,腹部。听着滕遇的闷哼,他越踢越兴奋,越踢越痛快,边踢边喘着气问:“滕遇,感觉如何?哈哈哈……”
滕遇双手被束缚,完全没法格挡,眉骨处被踢出一道裂口,鲜血直流,鼻子和嘴角也都流着血。她嘴唇蠕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尹世骁停下动作,饶有兴致地俯身贴耳。
“不是说要看看我的命硬还是你的拳头硬吗?怎么光用脚?是不是对自己的拳头不自信?”
待听清对方说的什么,尹世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恼怒与狠厉。
“滕遇!你是活腻了!”
他一把拽住滕遇的衬衣衣领将她半拽起来,一拳接一拳地打了上去。
拳头和面部撞击的“啪啪”声持续不断,尹世骁打红了眼,直到手臂泛酸才堪堪停下。
将口吐鲜血浑身瘫软的人扔回地上,尹世骁揉了揉拳头,看了看自己破皮出血的指关节,冷哼着起身:“看来也就嘴硬。”
他心情颇好地慢悠悠走到圆桌前提起一串葡萄咬了两颗,接着拿起了香槟。
滕遇见他边撕开封口边走到自己面前,已经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尹世骁将葡萄籽吐向滕遇,将瓶口处的铁丝拆下,拧松木塞,一阵摇晃后拇指一顶,砰的一声,木塞朝着滕遇的脸喷射而去。
他剧烈摇晃香槟,激射而出的酒液喷了滕遇满身,大笑着道:“刚好给你伤口消消毒,哈哈哈哈……”
滕遇头上身上伤口不少,被酒精一刺激,灼痛令她咬紧牙关,忍不住在地上打滚。
尹世骁提着酒走到了屏幕前,直播间人数迎来爆炸式增长,弹幕刷得几乎看不清。
『卧槽这是在干嘛』
『这是滕遇吗?』
……
有刚进直播间搞不清状况的网友问是不是在拍电影。
“拍电影?这不比电影好看?好好看着吧,这么刺激的直播可不常有。”
尹世骁大笑着,转身去拿杯子。
滕遇整张脸几乎找不出一块好地儿,一只眼睛也因为流进了血而难以睁开,却依旧强撑着悄悄注意他那边的动静。
在尹世骁经过面前时,她闷闷地笑了出来,笑声突兀,令对方脚步一顿。
尹世骁眯了眯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滕遇勉强睁着一只眼对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这就是你和大家说的好戏?也太枯燥了吧?”
尹世骁额角青筋猛地一跳,扯着衣领将人拽了起来,咬着牙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道:“你说什么?”
滕遇咳了一声,一股鲜血从嘴角溢出。她闭上眼微微勾起唇角:“你是在给大家表演撒泼吗?”
“撒泼”这两个字触痛了尹世骁的神经,曾经,尹世泓也这样嘲笑过他。他气得发抖,握紧香槟便朝滕遇脑袋抡去。
剧痛让滕遇感到脑袋一阵嗡鸣,所期望的事却没有发生。她勉强稳住身形,绷紧背部,再次挑衅道:“你没吃饭?”
“好……好……你有种……”
尹世骁怒火中烧,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滕遇,双手握紧瓶颈,使了狠力往她脑袋砸去。
又是“咚”的一声巨响,滕遇被这一记抡倒在地,预想中的碎裂声却没响起。她眨了眨眼睛,视线有些模糊,意识昏沉地想道:这都不碎?香槟的瓶子,比想象的还要厚啊,该怎么办呢……
滕遇侧躺在地,鲜血淋漓的脸上看不清表情,若不是胸口还有些微起伏,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没了呼吸。
“啧啧啧,你的头好像没有你的嘴硬呢,别这么快就死了,要撑到警察来啊。”
他提起还剩下一些的香槟走回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晃杯中酒液,啜了一口,笑道:“别说,砸过脑袋的香槟味道就是不一样。”
滕遇眯着眼看她,忽然开口道:“真的吗?给我也尝尝。”
声音很低,一直注意着她的尹世骁却没错过。他瞳孔微缩,看向滕遇阴冷一笑:“刚才没尝够?”
滕遇舔舔唇:“不是说……砸过脑袋……更好喝吗?”
尹世骁大笑起来,端着酒杯走向她。将人拽起,他面带笑意将酒从她头顶缓缓浇下。
“想喝是吧……满足你。”
酒液混着鲜血从头顶流下,白色毛衣几乎被血染红。原本以为已经疼到麻木的脑袋仿佛炸开一般,滕遇却再次笑了,低哑道:“喂……尹世骁。”
尹世骁动作一顿,盯着她的眼睛。
滕遇断断续续地说道:“听说你和祝廷汉……被网友组了个cp,叫……‘硬汉’,哈哈,两个软男,叫硬汉,真有意思。”
话音刚落,玻璃酒杯砸在头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碎片飞溅而出,滕遇脸上被划出几道血痕。
尹世骁目眦欲裂,硬是扯出一个狰狞的笑。
“是你自己找死。”
酒液混着鲜血流了满脸,滕遇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砸倒在地。
剧痛后知后觉蔓延,此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仿佛炸开一片雪花点,腥甜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流下。
尹世骁却并不打算就此罢手,再次握紧椅子:“这一下早就想还给你了。我说了,我受过的耻辱,会在你身上百倍讨回来。”
一通发泄让尹世骁大冬天都出了汗,他扔下椅子大口喘着气,胸腔里翻涌的怒火随着呼吸渐渐平息。
他踢了踢一动不动的滕遇:“死了?”
滕遇毫无反应。
“不会这么不经打吧……”
尹世骁蹲下身子探了探滕遇的呼吸和颈动脉,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脸:“别装死。”
滕遇依旧闭着眼睛没回应他,被束缚在身后的手悄悄藏起一块碎玻璃。
尹世骁拍拍手上的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滕遇:“我真是想不通。你说你,明知道警察快来了,不想着拖延时间等警察来救你,反而一次次惹火我。就这么着急去阎王殿报到?”
他抬脚踏在滕遇脖颈处,戏谑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你给我磕个头,我就大人大量,留你一条命,怎么样?”
“不然等温祈年赶到这里,看到的是你的尸体,她会怎么样?你舍得让你亲爱的姐姐伤心吗?”
滕遇终于有了反应,她眼睛未睁开,只在嘴角漏出一个嘲讽的笑。
“同样的伎俩,用多了就没意思了。”
别人可能听不懂,尹世骁却心知肚明,滕遇说的自然是前世他用温祈年的性命相要挟逼她在两军阵前下跪一事。
尹世骁脚下使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挣扎中面色渐渐涨红。
“看来,比起她,你更在乎你的面子。”
尹世骁冷哼一声,松开了脚,轻蔑地看着大口喘气的滕遇。
“真像一条落水狗啊!温祈年是瞎了眼吗?怎么会喜欢你?”
他走到屏幕前,见到直播间已超过2万人,并且还在激增,得意地朝镜头笑。
“怎么样?没白来吧?”
弹幕像是炸了锅,当看见有人说“收手吧,趁现在还没出人命”,他像是看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得肩膀颤抖。
“那就等出人命再说吧。哈哈哈哈。”
有人问“温祈年和滕遇真的是一对吗”,他嗤笑道。
“你们这些粉丝真可怜。她们两个早就在床上滚过八百回了,你们还蒙在鼓里。”
“哈,我还需要证据?我对她们的了解比你们多得多。不信?”
尹世骁转头就朝滕遇走去。
将滕遇从地上拎起来,尹世骁凑近她耳边低低笑道:“你的粉丝总说你是女Alpha,她们见过真正的女Alpha吗?”
他兜里摸出一把弹簧刀,刀刃压着滕遇的脖子,轻轻一划,银亮的刀立刻染上了红色。
“你说……如果我在所有人面前扒光你,再给你做个小手术,会不会很好玩?”
耳鸣让滕遇有些听不清尹世骁在说什么,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掀了掀眼皮看向不远处的屏幕:“你没发现……你的直播间……被封了吗?”
尹世骁怔住,转头朝屏幕看去,果然,已经没有画面了。
没了观众,那还有什么意思?亏他还特地挑了个审核不那么严的平台。
尹世骁舔了舔唇,还好自己早有准备,早就注册了好几个账号,足够他慢慢玩。
扔下弹簧刀,他在手机上操作起来。这地方偏僻,开车过来至少要两个小时,警察应该没那么快赶到,他有足够的时间。
操作一番后,尹世骁重新开启了直播。付费过后流量涌入,直播间人数渐渐攀升,他对着镜头笑道:“估计刚才画面太劲爆,号被封了。换个号继续啊,给你们看个更劲爆的。”
尹世骁转身那刻眼睛瞬间瞪大:“你干什么!”
滕遇竟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手上的绳子,正用碎玻璃割脚上的绳子,鲜血淅淅沥沥地从她掌间流出。
尹世骁执起弹簧刀冲到她面前抬手便挥,滕遇此时恰好将脚上的绳子割断,立刻后仰躲开。
尹世骁紧随其上,趁她还没起身执刀的手乱挥一通。
躲避间身上被划了好几道,滕遇看准机会手里玻璃碎片往尹世骁大腿狠狠一划。
“啊——”尹世骁抱着血流如注的腿摔倒在地。
滕遇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重新捡起一块更加锋利的碎片握在手里,顶着剧痛昏沉的脑袋缓缓站了起来,踉跄着朝尹世骁走去。
血淋淋的人,被鲜血覆盖着的脸,眼里的狠色,让尹世骁胆寒不已,几乎以为看到了索命恶鬼。
他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握紧手中的刀,却在看见滕遇眼里冰冷狠色后选择了仓皇逃离。
滕遇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事实上,不是她不想快,是她快不了。全身都疼,头部剧烈的痛让她一阵阵地犯恶心,视线也*有些模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可她不能示弱。一旦被尹世骁发现她只是强弩之末,他必定会反击。
她咬着牙,极力克制住想要呕吐的生理反应,维持着冷酷的表情一步步朝尹世骁走去。
尹世骁边跑边往后看,不小心撞到了原本倒在地上的废弃钢架。他试图拽一截钢材下来,使劲拽了几下都没成功,只能放弃。
直到他跑出了厂房,滕遇一口气泄了出来,整个人软倒在地。
没等她缓多久,一辆车开进厂房内,尹世骁看清她的位置后,加速冲了上去。
引擎轰鸣声很快到了跟前,千钧一发之际,滕遇一个翻滚险险躲过。
尹世骁的车撞上了钢架,将那堆钢架撞得七零八落,变形的变形,散架的散架,前挡风玻璃也出现了好几处蛛网状裂纹。
“妈的!”尹世骁扯了扯身上的安全带,调转车头,再次朝滕遇驶去。
滕遇来不及站起,只好再次侧滚翻躲过。
尹世骁从车窗探出头朝她喊道:“滕遇,你是驴吗?这么喜欢打滚!”
滕遇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哈哈哈你看你都把自己整吐了……”
尹世骁哪里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刻往回倒车。
滕遇心知双腿是跑不过车的,何况自己此时糟糕的状态。她左右看了看,踉跄着往那堆油桶跑去。
见滕遇狼狈逃窜,尹世骁心中升起一种猎人追捕猎物般的爽快。
“藏好了吗?我来了——”他大笑着,一脚油门直接朝那堆油桶撞去。
空油桶被撞后发出“哐啷”巨响,好几个砸在挡风玻璃上,使得裂纹范围大了。
趁着尹世骁还停在原地,滕遇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不远处的沙堆跑去。
“老子就不信了……”
尹世骁倒车出来,从玻璃裂痕中勉强看清前路,一脚油门冲了过去,想将滕遇连人带沙一起撞飞。
“砰!”
一声巨响,沙堆像是破碎的西瓜般炸了开来,无数沙粒洒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密集的沙沙声。
烟尘散去,尹世骁从缓缓从方向盘抬起头来,神情痛苦。他微张着嘴,竟是满嘴的血,上面两颗门牙不见踪影。
引擎盖和挡风玻璃上都覆盖着沙子,保险杠也掉了一半下来。
尹世骁搞不懂只是撞一堆沙子而已,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摸了摸自己缺失的门牙,恼怒地锤打方向盘,怒吼道:“啊——滕遇!你给我去死!”
滕遇此时正拖着刚才被尹世骁撞断的钢架上拆下来的一截钢材,拼命往前跑。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和引擎的轰鸣声在身后响起,声音越来越近,车灯照过来,将滕遇的影子映在了面前的墙上。
由于前挡风玻璃布满裂纹和沙粒,尹世骁只能勉强看见前方拼命奔逃的身影。
将人逼到墙角处避无可避,尹世骁目露凶光,油门踩到底狠狠地撞了上去。
“去死吧——”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其间夹杂着□□破碎的“噗嗤”声。
车头冒起阵阵白烟,烟雾中,滕遇松开握着钢材的手,爬上引擎盖,翻出了逼仄的墙角。
“现在想通了吗?”
滕遇冷眼扫过驾驶座上一动不动的人,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外走去。
站在门口,冬日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周身,被鲜血和汗液浸得又湿又冷的毛衣似乎也有了些温度。
滕遇伸手挡住阳光,又张开手指,阳光透过指缝映入只能勉强睁开一只的眼中。
“真好……”
她笑了笑,膝盖一软向前倒去,意识即将远去的那刻,头顶传来“哒哒哒哒”的机械声,周围掀起气浪,她却没力气抬头再看一眼。
第117章 完结倒计时3
“爸爸,是这里吗?”江洄头上戴着花环,仰头问道。
江闻峻笑着点头:“敲门吧。”
江洄敲了两下门,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开门,小手已经迫不及待搭在了门把手上。
正要拧下去,门忽然开了。
“诶?”江洄抬头看去,立刻抱住她的腿,脆生生唤道,“姑姑!”
“小洄,你来啦。”温祈年将她带进房里,“哥哥呢?”
“哥哥在后面,和妈妈还有爷爷奶奶一起。”
温祈年看向江闻峻,讶异道:“爸妈也来了?”
江闻峻:“是啊,都说要来看看小遇。”
“啊,叔叔阿姨也来了吗?”里间靠坐在床头的滕遇出声道。
江洄朝里探着脑袋,看见人后,立刻噔噔噔跑过去,“小姑姑!”
滕遇见她羽绒小外套里面是一身小裙子,头上还戴着花环,朝她挥了挥手:“嗨,小公主。”
江洄原本还挺开心,待看清她头上,手上以及胸前露出的地方都缠着纱布时,皱眉道:“小姑姑,你受了好多伤啊!痛不痛?”
“不痛。”滕遇摇摇头。
“骗人。”江洄噘嘴。
滕遇想了想:“本来痛,但是小洄来看我,我就不痛啦。”
“真的吗?!”江洄心花怒放,乐颠颠表示,“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才发现,你小女朋友嘴这么会哄人啊。”江闻峻凑近温祈年耳边小声道。
“我也才发现,你女儿是个社交悍匪。”温祈年瞥他一眼,将滕遇的洗脸盆端回了盥洗室。
江闻峻笑起来:“这话不假。”江洄和滕遇也就去年过年相处过几天,这都快一年没见了,今天一见面就能这么自来熟,妥妥的社交悍匪。
温祈年往门口看了看:“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噢,小静在楼下买水果。”江闻峻道。
社交悍匪江洄又兴致勃勃打量起这间病房来:“小姑姑,你的病房怎么和电视里的不一样,好大好漂亮!”
“给你小姑姑住的,那必须是最好的啊。”江闻峻走近顺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
滕遇住的病房是江闻峻给安排的,是江氏旗下医院的vip大套间。
“那我以后生病也要住这样的病房!”江洄将手举得高高的。
几人都被逗乐,江闻峻拿下她高举的小手正要告诉她不能乱说这种话,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瞎说!小洄好好的,生什么病?”
江俨一行人出现在了病房里。徐静珵手里提着一个果篮,江溯手里抱着一束花。
滕遇忙向几人问好。
江溯许久未见滕遇,刚一见面还有些生疏。他咬了咬唇,上前说道:“小姑姑,这是送你的花,祝你早日康复!”
滕遇接过花:“谢谢小溯!很漂亮的花,是你自己选的吗?”
“不是,妈妈选的。”江溯摸着头笑了起来。
江洄这才反应过来花环在自己头上戴着,忙拿下来递给滕遇。
“小姑姑,这是我送给你的花圈,祝你快快好起来!”
滕遇:“……”
病房里空气突然安静,江闻峻忙捂住女儿的嘴:“是花环,花环!小笨蛋。”
江洄费劲地扒拉着江闻峻的手。
滕遇率先闷笑出声,众人也都忍俊不禁。
“好的,谢谢,谢谢你的花……花环。”滕遇笑问,“我也要像你一样戴在头上吗?”
江洄看着她头上裹着的纱布,摇头:“不要了。你受伤了,会痛。”
“不会,很轻的。”滕遇将花环戴在了头上,“好看吗?”
江洄猛点头,眼睛都要笑没了。
有了这么一出,滕遇见到长辈局促也消了大半。
温岫仪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滕遇,见她从头到脚就没块好地儿,坐在她床边心疼得直叹气。
反倒是滕遇一个劲儿地安慰老太太:“阿姨,您别担心,都是些皮外伤,也就看着严重。”
“什么皮外伤,我都听阿峻说了,你差点命都没了!”温岫仪拉着滕遇的手,气狠狠道,“尹家那天杀的混账啊,祸害年年还嫌不够,连你也不放过!真是,真是……”
见老太太气得大喘气,几个小辈忙安慰。
滕遇说道:“阿姨您别生气,尹世骁都已经死了,别因为他气坏身体。”
“小遇说的对。那个祸害总归是死了,也算他自食其果。”
之前看滕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顽固”江俨第一次对她表示赞同。
滕遇注意到江俨对自己的称呼,之前都是连名带姓地叫,这是第一次叫她小名。她内心有点儿小雀跃,忙点头附和。
“嗯嗯!”
哪知温岫仪却板了脸:“嗯什么嗯!你这孩子,再怎么样也不能以身犯险啊!一个弄不好,你的小命就没了!”
温岫仪伸手想点点滕遇的脑袋,却无处下手。
滕遇看了看几人的表情,心知他们恐怕都已经得知了自己先前的计划。
她摸了摸头,却不小心碰掉了头顶的花环,想伸手去接,可一手在输液,一手因为被玻璃割伤还裹着纱布。
离得最近的温祈年接住放在了一旁。
滕遇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阿姨,让您担心了。”
温岫仪瞥了一眼旁边:“我可不是最担心的那个。”
滕遇看向温祈年,对方平淡扫过来的视线却令她心头一凛,连忙挺直身子:“阿姨,我知道的。我已经受过教训了,再不会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你也知道危险。”温祈年睨她一眼。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天,可至今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她都心有余悸。
十天前,温祈年赶到现场时,正好目睹了浑身是血的滕遇倒下那一幕。
所幸提前通知了医护人员赶赴现场,滕遇被抬进了救护车,警察则是冲进厂房内抓捕尹世骁。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尹世骁竟然死了,死在了车里。撞烂的车头和墙角之间横亘着一根钢材。这根钢材一头顶着墙角,一头穿透了前挡风玻璃后径直洞穿了尹世骁的前额,将人死死钉在了驾驶座上。
现场只有两人,尹世骁是被谁杀死的不言而喻。
警方当即对现场展开了详细的调查,滕遇则是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伤势虽然不致命,却也不像她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由于被殴打时双手双脚被绑,尹世骁下手也多数奔着脑袋去,头部是受伤最重的部位。脑震荡、鼻骨、上颌骨骨折,还有多处开放性伤口和软组织损伤。除此之外肩膀和肋间有几处刀伤,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
在江闻峻的授意下,滕遇因“伤势过重”,出了急救室就被送进了ICU。
警方调查人员直到三天后才得以见到悠悠“转醒”的滕遇。
面对询问,滕遇也没有多加隐瞒,把自己当时是如何将尹世骁反杀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期间,尹世骁直播的截图和录屏全网疯传。不过因为新开的直播间没多久就再一次被封禁,网上流传的视频也只到他开车撞向滕遇为止,所有人都以为滕遇凶多吉少,毕竟当时她都快成了个血人,哪能跑得脱?
可当警情通报披露滕遇受伤送医,目前已经脱离危险,死的反倒是尹世骁,全网再次沸腾了。
此后一连几天,#孚尹珠宝二少绑架滕遇遭反杀#的话题牢牢占据着热门话题第一的位置。相关视频和截图发了被夹,夹了又发。
网友们将很多片段做成了动图,传播最广的是她浑身是血一步一晃却把尹世骁吓得仓皇逃窜那段。
残血状态下反杀尹世骁在网友们的口口相传之下几乎人尽皆知,众人纷纷调侃『你说你惹她干嘛?』『都成爆丸小子了还不长记性,这回脑洞大开了吧』。
各大评论区没有对尹世骁的同情,有的只是对滕遇极限反杀的盛赞。由此不难看出网友们对此事的态度,毕竟尹世骁素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这次也是实施绑架在先,暴力殴打在后,甚至疯狂到开车撞人。滕遇是在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形下反杀了对方,如果因为捡回一条命就要负刑事责任,法律规定的所谓“无限防卫权”也就名存实亡。
不少业内人士纷纷发表看法。有人说滕遇多次言语激怒对方来伤害自己,最后反杀尹世骁可能存在防卫挑拨的嫌疑。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滕遇故意激怒对方是出于极端困境下的自救行为,最终也的确割断绳子成功脱困,说她防卫挑拨是不合理的。
众说纷纭,一切都要等警方调查结果出来,看检方是否起诉。
在警方调查期间,滕遇的取保申请获得批准,不过被告知不能离开商岚市。
令人意外的是,在尹世骁的葬礼过后,尹家话事人尹世泓接受媒体采访,明确表示尹家不会追究滕遇的责任。如果滕遇最终被认定正当防卫不成立,尹家也会出具谅解书为她减轻处罚。
由于这件事社会关注度极高,滕遇所在的医院早就被曝光,不少媒体连续多日在医院周边蹲守,甚至发生了有人为了抢第一手新闻溜进医院偷拍的事。
滕遇这边自然是报了警,偷拍者被逮捕,警方派人驱散周遭的媒体,然而他们早就是老油条了,主打一个“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令警方颇为头疼。
江闻峻知会警方后,将滕遇偷偷转到了江家旗下这家私密性更好的医院。
温岫仪:“好孩子,我们知道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年年,可是自身安危也要考虑啊。”
滕遇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尹世骁是我和姐姐共同的敌人。”而且还是从前世累积起来的仇恨。她看向温祈年,二人视线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上次救了年年,才遭到他记恨。”温岫仪叹气。
“妈,人小两口鹣鲽情深不分你我,您非分那么清楚干嘛?”江闻峻笑说。
大家都不由笑了起来。
江俨说道:“总之,那个祸害一死,我的心头之恨算是消了。小遇,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叔叔,您真的言重了。尹世骁也是我的敌人。能以一点小伤换来以后的平静日子,我觉得很值。”
滕遇说完转头看见一旁的温祈年,立刻找补道:“啊,当……当然,我还是太冲动了,应该提前和大家商量,想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在场几人怎么会看不出她是在看谁的脸色,都被她这“惧内”的模样逗笑。
江闻峻靠近温祈年低声耳语:“小遇到底受了你什么教训?”
温祈年扫他一眼,抿唇不语。
这话却被徐静珵听见,她拍了丈夫一下。
江闻峻讪讪一笑。
江俨感慨地点点头:“你很不错,先前是我老头子没眼光。”
滕遇忙摇头:“您千万别这么说。”
“你安心养伤,后面的事交给我们处理。”江俨看向江闻峻,“阿峻。”
江闻峻点头:“放心吧爸,我已经在跟进了。”
他有了解过,目前的调查结果对滕遇非常有利,而且社会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支持滕遇,检方大概率不会起诉。就算起诉了也没关系,以老邓为首的律师团队早就收集好所有证据,做足了无罪辩护的准备。这还要多亏尹世骁开的直播,证据收集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用老邓的话说,“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滕遇的输液瓶见底,医护人员进来将吊瓶撤走,固定好留置针后便离开了。
“医生有没说多久能出院?”温岫仪问道。
温祈年:“一周后可以回家,只是……”
“最近可能不方便回去。”
面对长辈们疑惑的目光,滕遇无奈道:“我的住处被曝光了,晓蓁说好多媒体在蹲守。”
江闻峻看向温祈年:“你那里不会也……”
温祈年点点头。
拜尹世骁所赐,她和滕遇的关系再次成为了舆论焦点,她的住处自然也没逃过媒体们的围堵。为免麻烦,她这些天都没回家,和滕遇一起住在医院,日常用品都是让叶菱临时买的。
江俨哼声道:“这些狗仔队,一天天的没个正事儿。”
“爸,人都是狗仔了,这不就是人家的正事儿吗?”江闻峻笑了笑。
江俨白他一眼,对温祈年道:“那干脆你俩回家住不就好了?”
这个“家”自然指的是江家位于东郊的别墅。
温祈年愣了愣,正要开口说话,江俨先出声了。
“别说什么太远不方便。你们俩这段时间应该都没有安排工作吧?”
徐静珵也说道:“是啊年年,小遇住家里,远离市中心正好清净些,适合休养身体。”
温岫仪一听女儿有可能回家住,眼睛都亮了。要知道,自从十几年前她和江俨闹翻,一头扎进演艺圈起,她就很少回家长住了。尽管后来父女俩关系缓和,她也因为工作繁忙,一年回不了几趟家。这次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契机。
滕遇忙说:“叔叔,没关系,我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就好了。反正在哪儿都是住,这里环境也挺好的。”
江俨皱眉说道:“哪有没事儿一直在医院里住着的?环境再好毕竟是医院。”
心知让滕遇和长辈同住她多少会觉得不自在,尤其是“威严”的长辈。温祈年便说道:“住太远,来复查也不方便。”
江闻峻:“那倒没什么。要赶时间,我直升机十分钟给你送到。”
温祈年:“……”
她瞥了一眼江闻峻,对方耸肩一笑。
追踪到尹世骁的直播地点时,为了尽快救人,江闻峻和温祈年坐上了直升机,同乘的还有两名警察,其余警察则开车前往。滕遇陷入昏迷前,听到的“哒哒”声,便是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滕遇:“呃,可是……”
温岫仪:“小遇,别可是了。住家里多好,你不是喜欢阿姨包的水饺吗?你来,阿姨天天包给你吃!”
手被握住,看着老太太期盼的目光,滕遇哪里还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
温祈年:“妈……”
“我没问你。”温岫仪继续用期盼的目光看滕遇,“小遇,你就答应阿姨吧?好不好?”
“妈这招高啊!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属于是。”江闻峻悄悄对徐静珵说道。
徐静珵忍不住偷笑:“什么破比喻。”
“小姑姑,你和我们回家吧?这样我天天都可以看你,你就好得更快啦。”
“嗯嗯!”
坐在一旁乖乖听大人交谈的两个孩子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纷纷用期盼的目光看向滕遇。
滕遇:“好……好的。”
温岫仪大喜过望。
温祈年:“妈……”
温岫仪嗔她:“小遇都答应了,你还有什么话说?没良心的。”
温祈年叹气道:“您手松一松,压着针头了。”
温岫仪低头一看,忙松开手:“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小遇,阿姨没注意。没事儿吧?疼不疼?”
滕遇摇头:“没事儿的阿姨。”
她和温祈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无奈。
第118章 完结倒计时2
江闻峻睡得正香,一只冰块儿似的小手揉上了他的脸,令他一个激灵,睁开了迷蒙的眼。
皱着眉看清女儿的脸后,江闻峻心里的小火苗腾地熄灭,无奈一笑,将冰凉的小手包裹住:“手怎么这么冰?”
江洄声音雀跃:“我去堆雪人了!”
江闻峻重新闭上眼,喃喃叮嘱:“戴上手套玩儿,去吧。”
然而女儿显然没打算就这么离开。
“爸爸,起来陪我堆雪人……”
女孩软乎乎的声音此刻却没能唤醒江闻峻的父爱,他侧过身子,嘟囔了句:“乖,自己玩儿去……”
忽然身上一重,接着眼皮突然被强行撑开。
“爸爸,爸爸,陪我堆雪人吧……”
江闻峻:“……”
被迫睁开眼看向身上趴着的女儿,这要是儿子,他可就忍不住上手了。目光瞥向躲在门外露出个脑袋的儿子,这小子倒是鬼精。
江闻峻伸手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脸,下巴指向身旁:“怎么不去叫妈妈?就知道欺负爸爸。”
“妈妈要睡觉。”江洄说。
江闻峻气笑了:“不是,爸爸不要睡觉吗?”
徐静珵睁开惺忪的睡眼,闷笑着。
江洄哼哼唧唧地撒娇:“爸爸……”
江闻峻:“好好好,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不要嘛,我堆的不好看,要爸爸一起……”江洄赖在他身上不下来。
江闻峻深深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忽然灵光一现:“去找你小姑姑吧!”
江洄想起前些日子和滕遇一起堆的雪人,摇头:“小姑姑堆的不好看……”
江闻峻:“那是她之前手受伤了,用一只手堆当然不好看啦。”
“真的吗?”江洄半信半疑。
“当然,她堆雪人可厉害了,你要什么造型她都能给你做出来。”江闻峻信誓旦旦。
“哇!”
江洄眼睛放光,一溜烟下了床,跑出门对江溯说道:“哥哥,我们去找小姑姑……”
“诶,门给我关上啊——”
江闻峻朝外喊道,然而两个孩子早就跑远。
“啧。”江闻峻不得已下床关上了门。
“你这样好吗?”徐静珵笑问,“小遇昨天才陪他俩玩了一天。”
“嘿嘿,年轻人,有的是精力。”江闻峻钻回被窝,长出一口气。
徐静珵叹了口气:“年年是让她在这儿好好休养的,现在倒好,被这俩猴儿天天折腾。”她笑嗔,“倒是给你捡了清闲。”
江闻峻:“我这不是让小遇提前练习带娃技能吗?等将来她俩要了孩子……是吧?”
徐静珵笑笑:“别被他俩折腾得恐娃了才好。”
滕遇正在被窝里和温祈年视频,丝毫不知道两个小麻烦精即将找上门。
出院后,她就和温祈年回了江家。温祈年暂停了一切工作,一方面为了照顾滕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两人能多些时间相处,弥补一下之前的聚少离多。
然而没两天工作就找上门来了。因为温祈年之前参演的一部电影中有个演员犯了事,为了让电影能上映,导演换了角,重拍相关剧情,温祈年不得不去重拍一些镜头。
于是滕遇就被迫成了“留守儿童”。
不过也就最初那几天有些拘谨,现在已经习惯了在江家的生活。大人们已经完全把她自家小辈看,而两个孩子……
“你都不知道他们精力有多旺盛!我敢打赌,最多半小时,他们就要来敲门了。”滕遇苦笑道。
“那你很受小朋友的欢迎嘛。”温祈年笑说,“他们彻底把你当成玩伴了。”
滕遇长叹一声:“太受小朋友欢迎也是一种烦恼啊……”
温祈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滕遇嘿嘿地笑。
“说到胖,我真胖了。”她想起了最近的新烦恼,“阿姨每天都让厨房给我做好多好吃的,我昨天称了一下,发现竟然一百四了!”
受蒋静禾要求,她之前的体重一直维持在一百二十五斤左右,后来拍女排电影《荣光》,出于角色需要增重了十斤,蒋静禾发现这样更好看,于是便维持在了一百三十五斤。
“没关系,以你的身高,到一百四上镜也是偏瘦的。”
滕遇心里简直美得冒泡:“姐姐,你对我会不会太宽容了。”
“怎么,你要恃宠生娇了吗?”温祈年挑眉。
滕遇看着屏幕傻笑起来。
这时,敲门声响起。
“你看吧?来了。”
滕遇翻了个身面朝着门口,笑着对屏幕那头的温祈年说:“你听,下一句就是‘小姑姑,你起床了吗’。”
滕遇话音刚落,江洄的声音传来。
“小姑姑,你起床了吗?”
温祈年噗嗤一声笑了。
“而且他俩还怪有礼貌,我不回应他们也不进来,就一直在外面敲门问我起床了没。”
“小姑姑,你起床了吗?”
“小姑姑……”
滕遇无奈一笑。她倒也不是真的觉得烦,当趣事儿说出来逗温祈年开心罢了。
温祈年也的确笑了。
滕遇朝外喊道:“醒了——”
下一秒,门被打开,紧接着是“咚咚”的脚步声。
江洄一个飞扑就跳上床扑在了滕遇身上。
幸亏这一个多月滕遇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不然被江洄这人肉炮.弹一撞,刀口都得裂开。
“小姑姑,快起床!我们去堆雪人!”江洄捧着她的脸说道。
“嘶……”滕遇被冷得牙关一颤。
“咦,小姑姑,你在和人视频吗?”江溯凑近屏幕一看,“是姑姑!”
两个小孩都凑近前来和温祈年打招呼,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得知温祈年今天就回来,并且会在家里住到过完年再走,两小只高兴坏了。
又聊了几句,江洄已经迫不及待要滕遇陪她去玩了。
滕遇让他们先下楼,自己洗漱后马上去找他们,两人这才离开。
“你们记得戴起手套。尤其是你,手上的肉才刚长好,注意一点。”温祈年叮嘱道。
滕遇点头:“我知道的。姐姐,真不用我去接你吗?”
“在家等我就行。”
“那你开车慢点儿,一会儿见。”
挂断视频,滕遇没忘记楼下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很快便洗漱完下了楼。
客厅里,江俨一人在给鱼缸里的鱼喂食。
“叔叔早。”
江俨转头看向她:“又被叫醒了?”
滕遇摸头笑了笑:“是啊。”
“去吃早餐吧。”
“好的,叔叔您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我吃过了,我老人家起得早。”
“噢,阿姨呢?”
“侍弄她那些花花草草呢。”
“噢。”
很日常的对话。
滕遇现在面对江俨早就不像以前那样局促,这得益于这段时间的相处,当然也和江俨态度的转变有关。江俨现在对她可谓是和蔼。
江洄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看见滕遇眼睛一亮。
“小姑姑,快来帮我!我的雪人头一直掉!”
冰冷的小手抓住滕遇的手往外走。
“小洄,先让小姑姑吃早餐。”江俨出声道。
江洄噘了噘嘴。
“没关系,我也不是很饿。”滕遇将小姑娘的手握在手里替她暖手。
“那怎么行?”
江俨正色道:“早餐一定要吃,你们年轻人就是三餐不规律,一个个的年纪轻轻就有胃病。”
滕遇摸了摸头。
“啊……小姑姑,那你还是先去吃早餐吧,不要生病了。”江洄想了想道。
小姑娘的体贴懂事让滕遇心里暖暖的。
“那我很快吃完就来找你好不好?”
“嗯嗯!”
“手套呢?戴起手套玩儿。哥哥也一样。”
“好~”
半小时后。
兄妹俩看着那个据说是“小马”的东西,双双陷入了沉默。
“小姑姑,这是马吗?”半晌,江溯问道。
滕遇硬着头皮:“是……啊。”
江洄瘪嘴道:“爸爸骗人。小姑姑手好了堆的还是不好看。”
话音未落,“小马”的头掉了下来。
江溯:“……”
江洄:“……”
滕遇尴尬地抓抓头发。
“你们等我一下!”滕遇脱下手套,拿出手机现搜堆雪人教程。
“我们根据视频里的步骤来堆,肯定堆得好看!”
“真的吗?”两小只同时问道。
“绝对!”滕遇笃定道。
……
温祈年到家时,看见的是一大两小在雪地里玩闹的身影。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坐在滑雪板上,滕遇则拉着绳子充当人力车夫。
旁边已经堆好了一个装扮得漂亮的雪人,还有一只动物造型的,大概是只狗。
在院墙尽头停下,两孩子跳下滑雪板,兴高采烈道:“小姑姑,轮到你坐了!”
滕遇正要答话,似有感应般抬眼看去,顿时弯了眉眼。
两孩子转头看去,江溯叫了声“姑姑”,撒开步子率先跑到了温祈年面前。
温祈年弯腰摸摸他冻得泛红的脸。
“姑姑姑姑!”
江洄紧随其后冲进温祈年的怀里。
温祈年一边一个,拥抱了两个孩子,起身时滕遇已经缓缓走到面前。
温祈年朝她挑眉:“玩得很开心嘛。伤都好了?”
滕遇点头,笑容灿烂。
温祈年朝她张开双臂:“大朋友呢,要抱吗?”
话音刚落,温祈年便被对方揽入怀里,而后腰背一紧,滕遇将她抱离地面转了一圈。
温祈年惊讶过后嗔怪道:“看来确实好了。”
“哇!小姑姑好厉害!等我长大也要这样抱姑姑。”江洄说道。
“我现在就可以,我力气很大。”江溯煞有介事地举起手臂,展示被羽绒服包裹住,实则本来也不存在的肱二头肌。
“一见面就这么浪漫啊。”徐静珵笑着走下台阶。
滕遇没想到会正好被他们看见,和温祈年对视一眼,脸有点热。
江闻峻到几人面前,伸手捏了捏江溯的手臂:“儿子,你这小肌肉,留着以后长大抱女朋友吧。”
“那我以后也要抱哥哥的女朋友!”江洄高高举起小手。
江溯:“……什么啊,你去抱自己的女朋友……哦不对,男朋友啦!”
江洄:“哦。那好吧!我要抱自己的女朋友!”
江溯脑袋耷拉,再一次被妹妹无语到:“说了是男朋友。”
江洄抬起下巴振振有词:“女朋友也行!妈妈不是说了吗,两个女孩子也可以在一起,就像姑姑和小姑姑那样!”
江溯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是哦,差点忘了。那好吧,你抱你的女朋友,我抱我的女朋友。”
眼看两个小鬼头已经讨论到不知天地为何物,徐静珵无奈帮他们按了“停止键”:“好了好了,谁教的你们,才多大啊就张口闭口抱女朋友,不害羞。”
俩孩子齐刷刷地看向江闻峻。
徐静珵给丈夫递去一个白眼。
江闻峻立即转开视线,双手背后仰头看天。
“啧,这天可真白啊。”
剩下三个大人目光交汇片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