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库 > 其他小说 > 藏锋卿鸾 > 第9章 玉碎宫倾
    太和二十年的深秋,寒意已渗入大晟王朝的骨髓。距离云承烨在朝堂上为西彭村饥民力争,反被权臣压制,不过短短数月。然而,这数月间,暗流已汇成惊涛。


    月华清冷,却照不透丞相府临水阁的沉沉心事。云纾鸢倚在窗边,指尖冰凉。桌上摊开的,并非什么蛊虫图腾,而是几份誊抄的、字迹模糊的旧档残页——正是她费尽心机,从京知澈书房密格中窥见的,关于二十年前那桩“叛国通敌”旧案的蛛丝马迹。母妃的“罪证”,那些所谓的“南疆密信”,笔迹竟与如今兵部归档的某些边防急报有着诡异的相似!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盘旋:当年的构陷,或许从未停止,只是换了对象,更深地埋藏。


    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夜的寂静。若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仓皇:“公主!宫中急报!陛下……陛下他……”


    云纾鸢的心瞬间揪紧:“皇兄怎么了?!”她猛地站起,带倒了手边的茶盏,碎裂声刺耳。


    “突发恶疾!呕血不止,昏迷不醒!太医……太医束手无策!”若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症状蹊跷,像是……像是中了某种奇毒!宫中……已有流言,矛头直指……”他未尽之言,两人心知肚明。这是**裸的栽赃嫁祸!目标不仅是云承烨的命,更是要将弑君的罪名扣在京知澈头上,或者……扣在她这个与京知澈“关系匪浅”的长公主头上!


    云纾鸢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皇兄!那个在龙椅上瑟瑟发抖,却仍想为饥民争一争的少年天子!她眼中迸发出决绝的光:“备车!我要进宫!”


    “公主!丞相严令……”


    “让开!”云纾鸢厉声打断,一股从未有过的凌厉气势自她单薄的身躯透出,“皇兄危在旦夕,我岂能龟缩于此?这是阳谋!幕后之人要的就是我现身!我去了,或许能逼出下毒之人,或许能争取时间!备车!”她推开若风,不顾身体的虚弱,踉跄着向外冲去。她赌的是,对方需要她这个“活口”作为某种筹码或见证。


    刚冲出临水阁,假山阴影处猛地窜出一道身影,带着夜露的寒气,险些与她撞个满怀。


    “江……江大人?”云纾鸢愕然地看着眼前一身沾染泥污的夜行衣、发髻散乱、气息急促的俊秀男子——翰林院编修江叙白!


    江叙白清润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惊魂未定和难以掩饰的焦急:“殿下!您无恙便好!下官……下官是来救您脱困的!”他语速极快,带着后怕,“下官偶然在整理先帝起居注旧档时,发现一条记载废弃宫苑枯井下有暗道可通宫外,几经探查,竟发现其出口在丞相府后园竹林!本想趁今夜守卫或有松懈……”他看了一眼闻声赶来的、眼神警惕如鹰隼的相府暗卫,苦笑道,“是下官天真了。府内戒备森严,暗哨遍布,若非……若非有人似乎有意放水,下官恐已身首异处。”


    “江叙白?”京知澈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骤然从回廊尽头劈来。他显然刚从宫中疾驰而回,玄色蟒袍的下摆沾染着夜路上的尘土,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江叙白,“擅闯相府重地,窥探禁密,你是活腻了?”他身后的亲卫立刻按刀上前,杀气凛然。


    江叙白毫无惧色,反而挺直了脊梁,迎向京知澈的目光:“下官只为护长公主周全!丞相大人囚禁皇亲于私邸,隔绝内外,如今陛下于宫中突遭不测,生死未卜!您还要将长公主困于此地,坐实那弑君囚姊的污名吗?!”他字字如刀,清流风骨在生死威胁前反而愈加铮铮。


    “救她?”京知澈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一步步逼近,强大的威压让空气都为之凝滞,“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若非本相默许,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到此处?”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洞穿肺腑的寒意,“江大人,你可知你误打误撞闯入的竹林深处,藏着什么?”


    江叙白一怔,顺着京知澈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假山后一处极其隐蔽、藤蔓覆盖的石门,若非京知澈点破,几乎与山壁融为一体。


    “那里面,”京知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庭院,“是先帝临终前,亲手交付于本相的传国玉玺!以及他亲笔所书,命本相‘总摄朝政,扶保幼主,若遇昏聩,可便宜行事’的密诏!”他盯着江叙白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窥探此等国之重器、先帝遗命,按太祖铁律,当处以极刑,祸及亲族!”


    云纾鸢如遭雷击,浑身冰凉!原来如此!这才是京知澈权倾朝野、翻云覆雨、连皇帝生死都能掌控的终极底牌!他并非简单的权臣跋扈,而是手握先帝赋予的“正统”权柄!这比任何巫蛊传说都更真实,也更令人绝望!


    “现在,”京知澈的目光转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云纾鸢,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回房。陛下之事,本相自有计较。”


    “不!”云纾鸢眼中含泪,却异常坚定地摇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要去!幕后之人要的就是混乱!要的就是我无法自辩!我要守在皇兄身边!我要亲眼看着太医诊治!我要知道是谁下的毒!我的出现,或许能打乱他们的部署!”她深知,此刻退缩,等于将皇兄和自身都置于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浴血、肩头插着半截断箭的暗卫踉跄着冲入院中,嘶声喊道:“丞相!城西……城西废弃的永宁仓有异动!大批不明身份的武装死士聚集!还有……还有教坊司失踪的那些舞姬!他们……他们抓了户部李侍郎和几名工部官员!似乎在……在找什么东西!”


    永宁仓!户部!工部!这几个词瞬间点燃了云纾鸢的记忆!她曾在那份誊抄的旧档残页上,看到过永宁仓与二十年前一笔神秘军械调拨的记录!而工部掌管营造,户部掌管钱粮……幕后黑手的目标,是那传说中的、关乎北境边防命脉的“九边布防秘图”?!这秘图据说标注了大晟北境所有关隘、粮道、驻军及隐秘小路,若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而母妃当年的“通敌”罪名,是否也与此图有关?


    沈灼华提前动手了!她利用皇帝中毒制造的混乱,目标直指边防秘图!


    京知澈眼中杀机暴涨,再无暇与江叙白纠缠。他猛地扣住云纾鸢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好!你要去,本相带你去!但记住,”他俯身,冰冷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欲,“跟紧我!你的命,是我的!若敢妄动,休怪本相无情!”他转头,厉声下令,“若风!拿下江叙白,关入地牢!其余人等,随本相去永宁仓!发信号,令霍隐渊按甲字计划行动!”


    急促的马蹄声撕裂了京城的宁静。京知澈带着云纾鸢和一队如狼似虎的精锐亲卫,风驰电掣般扑向城西。


    废弃的永宁仓,在月色下如同蛰伏的巨兽。高大的仓廪破败不堪,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谷物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仓内空地上,火把熊熊燃烧,映照着几十名被捆绑跪地的官员和仓吏,人人面如土色。中央空地上,一个身着黑色劲装、脸覆玄铁面具的身影正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她身边站着几名眼神凶狠、手持利刃的死士。而如冰,则被反绑着跪在一旁,嘴角带血,眼神却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惊惧和挣扎。


    “师兄,你来得真快。”沈灼华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沙哑而冰冷,带着一丝嘲弄。她指了指被两名死士粗暴架着的、昏迷不醒、嘴角还残留着黑血的云承烨,“还有我们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带着先帝血脉的‘钥匙’终于到了!”


    钥匙?云纾鸢心头剧震!难道开启秘图的关键,与皇家血脉有关?是某种只有特定血脉才能解开的机关或密码?


    “沈灼华!”京知澈将云纾鸢牢牢护在身后,手中长剑出鞘,剑锋在火把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直指面具人,“放人!交出解药!”


    “放人?解药?”沈灼华嗤笑,“可以!用她来换!”她猛地指向云纾鸢,“还有,交出永宁仓地库的钥匙!我知道,开启那藏着‘九边图’的最后一道机括,需要云氏皇族的血!”她厉声喝道,“动手!”


    随着她一声令下,死士们吹响了尖锐的哨音!跪在地上的部分官员和仓吏突然眼神变得狂乱,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疯狂地挣扎起来,扑向京知澈的亲卫!显然,他们早已被药物控制!


    混战瞬间爆发!刀剑碰撞声、惨叫声、怒吼声响彻仓库!京知澈的亲卫虽精锐,但被药物催发的狂人悍不畏死,加上死士的围攻,一时竟被缠住。


    与此同时,一名死士手持一把造型奇特的青铜短匕,大步走向被架着的云承烨,作势欲刺!目标竟不是取命,而是要取皇帝的血!


    “皇兄!”云纾鸢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云纾鸢!”京知澈余光瞥见,惊怒交加,一剑逼退身前的敌人,却被另一名力量惊人的狂人死死抱住手臂!


    眼看那死士的匕首就要划破云承烨的手臂!


    千钧一发之际!


    云纾鸢眼中只剩下皇兄苍白痛苦的脸。极致的恐惧和愤怒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京知澈之前紧握的手,扑向云承烨的方向!同时,她下意识地摸向发髻——那里藏着一支磨得极其锋利的银簪!那是她被困丞相府后,唯一能藏匿的武器。


    “滚开!”她厉喝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银簪狠狠刺向那名欲取血的死士手腕!


    动作快得超乎想象!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噗嗤!”银簪精准地刺穿了死士的手腕!


    死士吃痛,匕首当啷落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正在激斗的双方!连沈灼华面具后的眼神都闪过一丝错愕!


    云纾鸢一击得手,毫不停留,扑到云承烨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皇兄身前!她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握着染血银簪的手抖得厉害,但眼神却如同护崽的母兽,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死死盯着周围的敌人!


    “好!很好!”沈灼华的声音带着扭曲的怒意,“不愧是云家的女儿!有胆色!那就一起留下吧!”她手一挥,更多的死士围拢上来!


    “找死!”京知澈爆喝一声,终于挣脱束缚,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瞬间将抱住他的狂人斩为两段!他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带着一身煞气,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向包围云纾鸢姐弟的死士!剑光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就在这混乱胶着的时刻,仓库高处的横梁上,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下!青铜面具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正是霍隐渊!他手中没有兵刃,只有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地射向几名操控哨音的死士后颈!


    被银针射中的死士闷哼一声,软软倒地,尖锐的哨音戛然而止!那些狂暴的官员和仓吏如同被抽走了力气,瞬间瘫软下来。


    局势瞬间逆转!


    “沈灼华!你输了!”京知澈一脚踹飞最后一名挡路的死士,剑尖滴血,冷冷指向面具人。他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目光却紧紧锁在护着弟弟、满身狼狈却眼神倔强的云纾鸢身上。


    沈灼华看着瞬间崩溃的局势,看着忠心手下或死或擒,看着霍隐渊那冰冷的面具,再看看京知澈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云纾鸢的在意……她突然发出一阵癫狂而绝望的大笑。


    “输?哈哈哈!京知澈!你以为你赢了吗?”她猛地抬手,狠狠砸向身边一根支撑仓库的巨大木柱!那柱子上,赫然绑着几个黑乎乎的圆球!


    “一起死吧!”她尖啸着,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


    “是猛火油和火药!”霍隐渊厉声示警!


    “走!”京知澈瞳孔骤缩,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揽过还在发愣的云纾鸢,另一只手抓住昏迷的云承烨,用尽全力向仓库大门外扑去!霍隐渊和反应最快的亲卫也紧随其后!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天而起!炽热的火焰和狂暴的冲击波瞬间吞噬了永宁仓!巨大的仓库如同纸糊般坍塌,烈焰腾空,照亮了半个京城!


    京知澈将云纾鸢和云承烨死死护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飞溅的碎石和灼热的气浪。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火光映照着京知澈沾满烟尘和血迹的侧脸,也映照着云纾鸢惊魂未定、却复杂万分的眼眸。他低头,看着怀中安然无恙的姐弟,眼中翻涌着劫后余生的戾气,以及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他抬手,用沾血的手指,极其粗粝地擦去云纾鸢脸上的灰尘,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我说过,”他的声音因爆炸的冲击而沙哑,却依旧带着掌控一切的强势,“你的命,是我的。”


    永宁仓的熊熊烈焰,不仅焚毁了部分可能存在的证据,也彻底点燃了大晟王朝权力斗争的最后导火索。玉玺密诏现世,皇帝中毒,边防秘图下落不明,长公主与权臣生死与共……这场始于朝堂权谋的滔天巨浪,终于席卷了整个帝国。而云纾鸢,在烈焰与鲜血的洗礼中,终于看清了自己深陷的棋局,也看清了那执棋之人眼中,除却冰冷算计外,那抹复杂难辨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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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玉碎宫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