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临水阁。
熟悉的龙脑香混着药草苦涩的气息萦绕鼻尖。云纾鸢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鎏金帐顶。身体的每一寸骨头都像被拆开重组过,酸软无力,尤其是心口处,还残留着那种灼热爆发后的空虚和隐隐刺痛。
“醒了?”低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云纾鸢侧头,看到京知澈正坐在床边的紫檀木椅上。他换下了夜行劲装,穿着一身深青色常服,少了几分蟒袍带来的凌厉威压,却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矜贵与深沉。他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专注。
昨晚破庙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如冰空洞的眼神、陆昭凛的铃铛、那刺向心口的匕首……以及最后关头,自己身上爆发出的诡异幽光!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锁骨,那里的青纹似乎淡了一些,但那种力量的悸动感却仿佛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我……”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那光……”
“南疆圣蛊血脉的力量。”京知澈将药碗递到她唇边,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被死亡威胁强行激发了。噬魂散本就是引子,只是没想到,你的潜力如此惊人。”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似是赞叹,又似忌惮。
云纾鸢避开药碗:“如冰……她怎么样了?还有陆昭凛?”
“如冰在水牢,她体内的蛊虫很麻烦,一时半刻死不了。”京知澈的声音毫无波澜,“至于陆昭凛,嘴很硬,不过本相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锁住她,“你似乎很关心那个叛主的侍女?”
云纾鸢垂下眼帘:“她曾是我的贴身之人……也曾真心待我。”只是后来,被蛊虫控制了。
“真心?”京知澈嗤笑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在这座皇城里,真心是最廉价的毒药。”他再次将药碗递近,“喝了。你的血脉刚被引动,需要稳固,否则下一次爆发,可能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药汁黑浓,散发着浓烈的苦涩和一丝熟悉的腥甜。云纾鸢想起破庙里他护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昏迷前他抱起她时手臂传来的力量。这药……是毒,还是解?她犹豫着。
“怕我下毒?”京知澈挑眉,忽然自己低头啜饮了一小口,喉结滚动咽下。他将碗沿再次抵到她唇边,眼底带着一丝挑衅,“现在放心了?”
云纾鸢看着他唇边残留的一点药渍,心头莫名一悸。她闭上眼,就着他的手,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温热的药液滑入喉咙,带来一阵奇异的暖流,竟真的稍稍抚平了心口的空虚刺痛。
看着她乖顺喝药的样子,京知澈眼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瞬。他取过丝帕,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不算粗暴地替她擦拭唇角。
“沈灼华是谁?”云纾鸢忽然问道,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京知澈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放下丝帕,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庭院里萧瑟的秋景。沉默在室内蔓延,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本相的师妹。”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遥远而冰冷的意味,“南疆蛊教上一代祭司的嫡传弟子。二十年前那场巫蛊案,她是真正的执行者之一。”
云纾鸢呼吸一窒:“那我母妃……”
“你母妃是祭司选定的‘容器’,用以孕育最纯净的圣蛊血脉,也就是你。”京知澈转过身,目光如刀,“先帝发现了端倪,却无力阻止,只能借本相这把刀,铲除明面上的‘祸首’。你母妃,是牺牲品。沈灼华,却带着祭司的意志,一直潜伏在暗处。”
真相如此残酷!云纾鸢浑身发冷,母妃临终前哀伤的眼神、那句“别相信任何人”的叮嘱,此刻都有了答案。她一直追寻的杀母仇人,竟牵扯着如此庞大的阴谋!
“所以……我也是‘容器’?”她声音颤抖,“沈灼华要我的血,是为了祭司的‘复苏’?那个祭坛……”
“月满之时,血祭复苏。”京知澈接上她的话,眼神幽暗,“这是他们最终的目的。陆昭凛不过是沈灼华摆在明面上的棋子,云锦阁的商船、那些朱漆棺材,恐怕都是为此准备的祭品。”他走回床边,俯视着她,“云纾鸢,你现在明白,为何本相必须把你留在身边了?只有在这里,你才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云纾鸢苦笑,“做你的囚徒,等着被利用,或者被当作祭品?”
“利用?”京知澈忽然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床榻与他胸膛之间。雪松与龙涎香的气息强势地笼罩下来。“本相若要利用你,昨夜在破庙,就不会救你!看着你被放干血,开启祭坛,不是更省事?”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某种她看不懂的焦灼。
“那你为何……”云纾鸢被他突然的逼近和话语震住,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为何?”京知澈的指尖轻轻抚过她锁骨下淡去的青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缱绻的意味,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因为你是本相的。”他的声音低沉而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从你撞进本相怀里的那一刻起,你的命,你的人,就只能是本相的。沈灼华想动你,也得先问问本相答不答应!”
他的话语如此强势,如此不讲道理,却又奇异地驱散了她心头的部分寒意。云纾鸢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那双总是蕴藏着风暴和算计的眼眸深处,此刻清晰地映着她苍白而惊惶的脸。
“好好休息。”京知澈直起身,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又恢复了那副深不可测的权臣模样,“月满之前,本相会解决一切。你只需要……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他转身离开,玄色衣摆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云纾鸢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份霸道的宣告。囚笼依旧是囚笼,但这一刻,这冰冷的牢笼里,似乎悄然滋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危险的暖意。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却无法平静:京知澈,你在这场延续了二十年的棋局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执棋者,还是……另一枚更深的棋子?月满之夜,真的能如他所愿,解决一切吗?而她自己,这刚刚苏醒的、属于“巫女”的力量,又将把她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