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敲过四下,云纾鸢将密信付之一炬。灰烬在铜盆中打着旋儿,映得她苍白的脸忽明忽暗。“公主,暗线传来消息,西角门布了三重暗哨。”侍女攥着衣角,腕间银铃因颤抖撞出细碎声响,“对方还说……京知澈书房的密道通向……”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瓦片轻响。云纾鸢猛然吹灭烛火,拉着侍女滚到床榻内侧。三支淬毒的弩箭穿透窗纸,钉入立柱时发出令人牙酸的“笃笃”声。月光透过箭孔洒进来,在地面勾勒出三道森冷的银线。
“长公主好雅兴,深夜不寐,是在等援手?”京知澈的声音裹着笑意在廊下响起。玄色蟒袍掠过门槛,他手中把玩着半枚玉佩,烛火将龙纹投射在云纾鸢脸上,恍若枷锁。侍女想要起身反抗,却被云知鸢死死按住——对方身后跟着的十二名暗卫,腰间佩刀的样式,与三日前刺杀她的杀手如出一辙。
云纾鸢撑着床榻坐起,发间珍珠步摇随动作轻晃:“丞相这是兴师动众来抓贼?”她余光瞥见京知澈袖中露出的一角信笺,正是今早收到的密函。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原来从一开始,这场逃亡计划就早已暴露。
“抓贼?”京知澈突然扣住她手腕,带着药香的指尖按在脉搏处,“长公主脉象虚浮,可知自己中的是噬魂散?”他扯开她领口,锁骨下方赫然浮现出蛛网般的青纹,“此毒七日攻心,解药……在本相手里。”他指尖抚过她锁骨处的青纹,冰凉的触感让云知鸢浑身一颤。
侍女突然扑过来:“你放开公主!”却被暗卫反手制住。云纾鸢看着侍女被拖出房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京知澈俯身时,她闻到他衣襟上混着的龙涎香——与先帝书房里的熏香如出一辙。这熟悉的气息让她想起幼时偷溜进御书房的场景,那时的京知澈还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常抱着她讲解奏折。
“三日后随本相去见云承烨。”京知澈将玉佩塞进她手里,冰凉的玉面贴着伤口,“陛下近日精神不济,连早朝都免了。”他故意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图纸,“长公主不妨猜猜,这张描绘着南疆祭坛的图纸,为何会出现在教坊司?”图纸展开的瞬间,云纾鸢倒吸一口冷气——上面的蛊虫图腾,竟与母妃留给她的玉佩如出一辙。
房门重重阖上的瞬间,云纾鸢跌坐在地。玉佩内侧的蛊虫图腾硌着掌心,她突然想起卷宗里的记载:南疆巫女擅施蛊术,而京知澈正是以“巫蛊之乱”为由,亲手处决了她的母妃。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隐约传来更夫苍凉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惊肉跳。
天未亮,侍女红着眼眶回来,怀中抱着件染血的素衣。“公主,所有暗线……都断了。”她哽咽着展开衣角,上面用朱砂画着断裂的琴弦,正是约定的“死讯”暗号。云纾鸢攥住素衣,摸到夹层里藏着的字条,寥寥几字让她浑身发冷:计划败露,速断。而字条背面,还潦草地画着个陌生符号——像是某种蛊虫的形态。
卯时三刻,宫中来人传旨。云纾鸢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任由侍女为她簪上东珠步摇。镜中倒影突然与记忆重叠:十二岁那年,母妃也是这般为她梳妆,却在转身时将半块玉佩塞进她掌心。那时的母妃总爱哼着南疆小调,歌声里藏着云纾鸢听不懂的哀伤。而如今,另一半玉佩正躺在京知澈的袖中,成为威胁她的筹码。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云纾鸢掀起车帘。暴雨冲刷着青石板,街边乞丐的破碗里浮着死虫。远处,丞相府的暗卫骑着快马疾驰而过,马鞍上绑着的麻布袋渗出暗红血迹。她低头看向掌心的玉佩,那道蛊虫图腾在雨光中泛着幽绿,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所有的挣扎。
“公主,您看!”侍女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顺着侍女颤抖的手指望去,街角茶棚外,一个身着灰衣的老者正用炭笔在地上画着什么。那人每画一笔,便有孩童围上去嬉笑,可当云纾鸢凝神细看,那些看似随意的线条,竟组成了与字条背面相同的蛊虫符号。
太极殿的飞檐已近在眼前,雨帘中传来若有若无的丝竹声。云纾鸢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噬魂散的毒性正在蔓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殿内烛火摇曳,她踏入殿门的瞬间,正撞见云承烨苍白的脸。皇帝倚在龙榻上,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绯色,而他身侧,红衣舞姬的银铃脚链随舞步轻响,铃舌竟是用南疆特有的响尾蛇毒牙所制。
“皇姐……”云承烨沙哑的声音让云纾鸢心头一颤。少年帝王伸手想要抓住她,却被京知澈不着痕迹地挡住。舞姬突然旋身靠近,袖口滑落的瞬间,云纾鸢看见她腕间刺着的蛊虫图腾——与母妃卷宗里的画像,还有京知澈手中的图纸,完全一致。
雨越下越大,雷声震得宫阙发颤。云纾鸢捏紧藏在袖中的半块玉佩,终于明白这场阴谋远比她想象的更深。从马车失控到身中奇毒,从暗线覆灭到宫中异象,所有线索都指向二十年前的巫蛊旧案。而她,不仅是局中人,更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