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完了,冤大头找上门来了
郑教授过来不是考察顾云的情况吗?怎么一开口在问别的学生的名字?
陈阳有点搞不懂状况。
思索一阵,摇摇脑袋:“没有。”
这一带姓唐的人家很少,学生中只有零星几个,但没有叫做唐晓玲的孩子。
“是吗?”得到否定回答的郑洋皱着眉头思考一阵。
或许意识到旁边陈阳看他的目光太过好奇,郑洋撇下心里这桩事,没有继续追问,开始谈论正事。
“我来之前已经在省城对顾云进行过测试,她现在的数学水平达到了大一的水平。”
“真的么?”陈阳喜上眉梢,“大一的水平,那完全可以上大学了呀。”
“还不行。”郑洋轻声叹气,“她太小了。”
七八岁的孩子,即便智商够着了上大学的标准,身体素质与心理状态完全没有准备好应对大学生活。
前两年少年班招生,只要是好苗子,都被收进去,最小的孩子才十一岁,到了大学逐渐开始出现不适应的状况。
十一二岁是爱跑爱闹的年龄,关在大学教堂里接受书山题海的沉重教学压力,会过早地扼杀小孩天性。
郑洋不是没有关注到这方面的问题。
一些年龄偏小的学生在社交方面都存在一些问题。
作为天之骄子的他们,从小备受关注,几乎是在充满赞誉与掌声的环境中长大,容易养成高傲且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子。
大学里人才济济,光环稍稍被别人抢走,这点挫折都容易影响他们的心态。
加上小小年纪背井离乡,过早地脱离父母,性格通常孤僻,这会加剧人际关系的失败。
总之,年龄太小上了大学,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发展。
儿童的发展也要遵循规律,揠苗助长不可取,郑洋和教学团队商量过这个问题,最后一致达成意见,上大学的年龄至少要十四岁。
一些孩子早慧,七八岁就显现出异于常人的智商,例如顾云。
针对这样的孩子,郑洋也想过应对之策。
“陈老师,我提出的在省城三中开办一个实验班的建议已经获得批准,实验班相当于中学少年班,专门接收像顾云这样早慧的孩子。”
“这类学生不需要和平常的孩子一样正常读完小学读初中,读完初中读高中,他们的中学课程可以浓缩成四年,四年后参加高考,进入大学少年班。”
“不过考虑到孩子们的身心健康,中学少年班招收的学生至少要十岁以上,顾云现在顶多八岁,虚岁九岁,等到她虚岁十岁年龄那也是明年的事情。”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即便顾云的智商水平可以读大学,我们的建议是让她明年进入省城三中的少年班学习四年,这样对她个人的身心发展更好。”
……
陈阳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既然郑教授觉得这样安排更好,那他也肯定支持这样安排。
“我今天过来除了考察顾云以往的情况,实际上还想和陈老师了解一下顾云的家庭情况。”郑洋斟酌着问:“顾云的家庭氛围怎样?”
“挺好啊。”对于这个问题,陈阳可太有发言权了,“顾云顶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关系都很不错,家庭氛围友爱温馨,他们都对顾云疼爱有加。”
“特别是顾云调去省城之后,一家人更是以顾云为荣,恨不得把顾云捧手心里。顾云她二姐据说连厂里的工作都放弃了,跟着顾云去省城照顾她呢。”
陈阳开了闸的嘴一时停不下,恨不得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股脑都倒给郑洋。
郑洋听着,眉头却不由自主皱起来。
这样的家庭氛围,不一定是好事。
“那顾云这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郑洋又问。
“性格啊。”陈阳思索一阵,“挺文静的,平时也不咋咋呼呼,和她那闹腾的同桌一对比,简直像个安静的泥人。”
“说是文静,倒不如说是沉稳,特别像个小大人,说话做事都是这样,我有时候和她交流,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交谈。”
“我猜啊,她心里面肯定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大概天才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
陈阳恰如其分的评价莫名让郑洋心里一动。
他想起在橡胶厂区外卖他手表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听到他提亡妻,首先的反应是觉得抱歉,这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反应吗?
他觉得这个小姑娘体内也像是住了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滔滔不绝讲了大半天,郑洋并没有发表多少看法,陈阳以为自己的描述不太准确,建议道:“要不这样吧郑教授,顾云的家离小学不远,我带您过去瞧瞧?”
筒子楼的过道里,顾雨趴在阳台边上不停朝下面路口张望。
依着顾云的消息,今天会有个郑教授去晋东小学了解情况,说不定还要来家里家访。
为着这桩事,他今儿啥也没干,专程在家候着,这都快要三点了,怎么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想着人影的事情,眼前路口还真现几个人影出来,顾雨双眼一亮,以为是那位郑教授来了,正要转身下去迎接,突然发觉这几个人影有些眼熟。
那个领头的人,怎么这么像他家顾风?
后面两个跟班,不是顾风的死党程庆和周法吗?
这三人这会儿怎么不在学校里上课,在路口瞎晃荡做什么?
岂有此理,竟然敢公然逃课。
这几个小子活腻了!
顾雨气呼呼转身朝楼下跑,跑到路口一瞧,哪里还有三人身影,路边空荡荡的,只留一阵风在原地。
“好险呐。”
隔壁另一条小巷中,顾风轻拍心口,朝程庆投去感激的一瞥,“要不是你眼尖,及时发现我大哥过来,我们仨今天肯定要被揍一顿。”
提到被揍,程庆脸上表情僵了一瞬。
他扯了扯顾风的衣袖,“要不咱们算了吧。”
今儿他公然逃课的理由,是顾风要拉着他来揍人。
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顾家大闹一场的林大金。
程庆想起当时自己被林大金粗壮的手臂拎起来,像个小鸡仔吊在空中的滋味,心里莫名发怵。
他不太自信地看着手中拽紧的麻袋,迟疑地问:“这真的没问题吗?”
一旁的周法显然也和他一样的想法,颇为不安地求证:“顾风,要不咱们算了吧,林大金块头这么大,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咱们真能把他揍一顿?”
“算了?怎么能算了!”
顾风不满的叫嚷游荡在整个小巷。
“你俩忘记那天他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了?不仅让你们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还把你们的爸妈叫过来,让他们也在人前丢脸,你们想想你们爹妈当时无地自容的表情,这也能忍?”
“不是忍不忍的问题。”程庆没什么底气的反驳,“林大金和林三满不同,咱们揍林三满跟揍蚂蚁一样简单,林大金揍咱们也跟揍蚂蚁一样简单,我们仨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他呢。”
这太冒险了。
“所以我让你们一人拿一个麻袋啊!”顾风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自己两个死党,“到时候把麻袋往他脑袋上一套,给他往死里揍一顿,他能知道是谁揍的?”
“那、那……”程庆还是犹豫,他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平时跟着顾风欺负欺负林三满也就罢了,他哪有那个胆量招惹五大三粗的林大金啊,“那你动手,反正我只套麻袋。”
“孬,真孬!”顾风鄙视地瞪人一眼。
要不是需要帮手,他才懒得带这两个孬种出来。
“我动手就我动手,你俩只负责套麻袋,到时候就算东窗事发,林大金追究起来,那也是我揍的人,和你们不相干,行了吧?”
话音刚落,小巷子另一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嘘~”顾风将食指放到唇边,示意旁边两人噤声,“他来了。”
这是一条回筒子楼必经的小巷,顾风已经蹲点一下午,终于蹲到人了。
他拎起手中的木棒,渐渐握紧。
今天他不把人打残废,至少也要让林大金躺在床上十天八天下不了床!
别怪他心狠,都是林大金自找的。
林大金在他家里咄咄逼人,逼着他大哥赔出四百块钱,那种憋屈与羞辱,每次想起来都是钻心的难受。
这个仇要是不报,他日夜寝食难安。
反正只要麻袋套成功,林大金不会看到他的脸,对方事后找来,他完全可以不认账。
如果麻袋没套成功,那就是程庆和周法的问题了,两人要是还像上次一样反水,联合起来指责是他指使的,他就来个翻脸不认人。
谁有证据是他指使的?呵,两人的麻袋都是从自家家里拿的呢,出了事就自己背锅吧。
顾风已经运筹好整个事件,这事成与不成他都有脱壳之计,就等林大金送上门了。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林大金身边多了一个人。
趴在墙头探出脑袋虚虚一望,林大金身边似乎站着个老头。
老头六十多的样子,脸上布满褶皱,走路还得被林大金搀扶着,一看就是个没用的。
正好程庆和周法一人带了一个麻袋,顺带把老头也罩上算了。
他用眼神示意旁边两个小弟,表示可以行动了。
刚走进巷子的林大金就被自家舅老爷低低嘱咐一句:“靠我近点。”
舅老爷袁光济是他今儿从乡下请过来的,平时虽然下地种庄稼,人身上的机敏劲儿一点没少,林大金意识到这是有情况,装作搀扶舅老爷凑近道:“怎么回事?”
“墙那边有人盯着咱们。”舅老爷沉声道。
“啊?”林大金心里揣摩,他最近也没得罪什么人啊,除了顾家,莫非……
心下有了成算,林大金灵活的脑瓜子立即想到一个应对之策,他装作唠嗑的模样凑近舅老爷耳语几句,两人相视一笑,胸有成竹。
发号施令后,等在原地的顾风静静听了好一会儿动静。
巷子那边一直没动静,他疑惑着起身,想探出脑袋看看情况,头顶一片阴影逐渐压下来。
抬头,林大金正一脸笑意地望着他,客气地打招呼:“哟,这不是顾风吗,怎么没在上学?”
“你手里拿根木棍做什么?要去打架啊?哟,那可使不得,被你大哥知道了,他不得气死?”
“你说你家小妹这么会读书,怎么到你这会儿就完全不行了呢,也是,你们家祖坟齐齐冒青烟也就能出你小妹一个天才而已,你呀,不学点好,以后进工厂拧螺丝都没人要。”
“关你屁事!”顾风听烦了,“你是我什么人,轮得到你教训我?”
“你又不是我的谁,当然不关我的事,不过我可警告你小子,上次你揍我弟的事情,我让你哥赔了四百,这事算是了结了,你要是想再生风波,下次可就不是四百能解决得了,听明白了吗?”
林大金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威胁,听得顾风一阵逆反。
“要是我不想这么算了呢?”
“那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林大金嘲讽地扬起嘴角,蔑着眼提醒他:“你不去看看你两个好朋友的情况?”
顾风这才想起巷子那边一直没动静,也不知道程庆和周法到底在干什么!
顾风扭头就跑。
跑到巷子那一边,惊呆了。
两个被麻袋套住脑袋的人体躺在地上不停蛄蛹,挣扎着从麻袋里探出来,两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脑袋看上去恐怖又滑稽。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看向拿着木棍稳稳站在一旁的顾风,眼神逐渐透出怨恨。
“喂喂,这不关我的事。”意识到不对劲的顾风赶紧解释,“又不是我下的手,是林大金他……”
“够了!”程庆龇牙咧嘴地咆哮,“别把我们再当傻子了!”
“我们压根还没接近林大金,就被后面的人抢了麻袋,罩在头上,当时能从我们后面过来的,除了你,还有谁!”
“是啊!”周法也跟着控诉:“你就是看不惯我俩那天出卖你,把你供了出来,心里一直对咱俩有气,屁的要揍林大金,其实压根就是你想揍咱俩!”
两人怒不可遏地捡起地上自家的麻袋,愤愤往回走,理也不理追在身后苦口婆心解释的顾风。
顾风气傻了。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百口莫辩过。
这下好了,本来想揍林大金一顿,结果两个死党被人揍了一顿,黑锅还扣在他头上。
明明不是他的锅,非得安到他头上,都是林大金那个该死的惹出来的事!
还有程庆和周法,也是两个没脑子的憨货,蠢货!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顾风在心里狠狠把这堆人臭骂一顿,仍不解恨,郁闷地回了家,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脑袋一蒙,独自生闷气。
等在走廊上的顾雨突然瞧见顾风冲回家,一时愣了,“这个点你怎么回来了?你不该在学校上课吗?你逃课了?”
顾雨看了看时间,已经三点半了,不知道那位郑教授还会不会过来,要是过来,陡然瞧见顾风睡在家里,会怎么想?
万一看到顾云的哥哥是这样一副吊儿郎当、不把学习当成一回事的模样,进而对顾云也产生不良的印象怎么办?
不行,顾风不能睡在家里!
顾雨推开房门,一把将顾风从被子里薅出来,“你给我滚回学校去!”
……
事实上,顾雨想多了,郑洋并没有去家访的打算。
他拒绝陈阳的提议,“我等下还有其他的事情,可能时间上不够,从你那儿已经了解了大概情况,家访就算了吧。”
陈阳也没强求,“那好吧,那我送送您。”
“不用了。”郑洋请他止步,“陈老师你忙你自己的。”
转身走了几步,快要离开办公室之际,郑洋不甘心地再次问了一句,“陈老师,你们学校真的没有一个叫做唐晓玲的学生吗?”
“真没有。”他笑着嘀咕,“林小堂倒是有一个,叫唐晓玲的真没有。”
极小声的一句嘀咕落到郑洋耳中,如一记闷雷在他脑中劈开,让他恍然大悟。
他脚步一顿,重新返回:“陈老师,这个林小堂多大年龄,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陈阳一下子被问懵了。
他察觉出郑教授情绪突然激动,又不懂这股激动从何而来,只得老老实实回答:“她七岁,哦不对,八岁了,圆圆脸蛋,喜欢扎两条羊角辫,至于照片……还真有!”
陈阳从抽屉中翻出一张班级合照,“这是去年年尾照的,当时顾云要调去省城的消息下来了,我想大家以后可能再难聚在一起,就组织大家照了一张班级合照。”
“你瞧这个,第二排左三站着的小姑娘,她就是林小堂。”
顺着陈阳的指示望过去,郑洋一眼看到那双亮晶晶的杏眼。
果然是她。
也就是说,她压根就在上小学,并不是什么无书可读。
而且她本名叫做林小堂,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对他写下完全相反读音的唐晓玲几个字。
郑洋咬着后槽牙,有种被小学生骗了的憋屈感,“陈老师,这个林小堂家庭很困难吗?”
“困难?倒也没有。”陈阳如实评价,“周围人的生活水平都大差不差,也没有谁家过着特别好的日子,不过她家兄弟姐妹多,父母走得早,是她哥哥当家,可能要稍稍拮据一些,但也不是活不下去的那种。”
“她父母走得早?”郑洋敏锐地抓住关键字眼。
“是啊,据说在她三岁的时候就走了,那会儿她估计还不记事呢,一直是她大哥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她拉扯大。”
郑洋一怔,随后气笑了。
也就是说,他总共问了三个问题,对方一句实话也没有。
好,很好。
“陈老师,我想见见这位学生,你能不能安排一下?”
“啊?”陈阳惊讶得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不是,见林小堂干啥啊?郑教授不是来考察顾云的情况吗?他怎么觉得比起顾云,郑教授对林小堂更感兴趣?
奇怪,真是奇怪。
鉴于是郑教授的请求,陈阳也没法拒绝,怀着一肚子的疑惑慢慢走向教室。
教室里正在上品德课,这是最好摸鱼的课。
林小堂和往常一样,偷偷摸摸与同桌苏曜文交头接耳讲小话。
“苏曜文,我劝你在家里小心点,手表别被家里人发现了,要是被家里人没收,你也得认账,别到时候不想把牛奶给我。”
“嗐,我是那么不讲信用的人吗?”苏曜文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新手表,“放心吧,我一定会小心,不让家里人发现的。”
“就算被发现了,我也不会把你供出去,到时候就说是同学送我的,反正牛奶不会少了你的。你要不信,我堵上我爷爷的名誉发誓。”
“得了得了,你爷爷的名誉和你有毛线关系,反正你要记得……”话到一半,林小堂突然心里一梗,一股不好的预感慢慢浮上心头。
抬头一看,窗户外不知不觉多了个身影,陈老师站在外面,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林小堂,出来一下!”
被抓包的林小堂自觉倒霉,慢吞吞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等待陈阳的教训。
罕见的,陈阳没教训她,只说:“跟我去趟办公室。”
什么!课堂上讲小话严重到需要去办公室?课堂上讲小话被抓到不是通常批评两句就算了吗,需要去办公室的事情一般都是请家长啊。
林小堂不干了,她愣着不动。
反抗:“都是课堂上讲小话,怎么只叫我出来,不叫苏曜文出来,老师你偏心!”
分明是在看苏曜文的厂长爷爷的份上,偏心他!
陈阳:“……”
“我不是为这事找你,跟我去趟办公室,有个领导要见你。”
“啊?”林小堂惊讶得嘴巴张得比刚才陈阳的还要大。
“不是,领导见我干啥呀?”
陈阳:“……”他哪知道。
“去了不就知道了。”
“好吧。”林小堂老老实实跟在陈阳身后,她心里又耐不住好奇,忍不住问东问西,“陈老师,是什么领导要见我?”
“领导为什么见我?领导也会见别人吗?这是按例抽查谈话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陈阳无言以对,他的好奇比林小堂只多不少。
没得到回答的林小堂继续炮轰:“领导是叔叔还是阿姨?长得好不好看啊?脾气怎么样?见完领导有没有什么奖励呀?领导他……”
最后一个问题卡在喉咙没有发出,因为她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那位领导的背影。
如此熟悉的背影,她过目难忘。
对方慢慢转过身,朝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林小堂瞬间僵直身子,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完了,冤大头找上门来了。
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第17章 怂得像颗鹌鹑蛋
林小堂两眼一黑,只想当场晕过去。
她死死抓着办公室门框不进去,陈阳薅着她的胳膊往前拽了拽,还贴心地朝郑洋解释:“小孩子怕生,让您见笑了。”
“怕生?”郑洋盯着面前的小姑娘,莫名哼笑一声。
这一声哼笑中颇有些秋后算账的意味,林小堂把心一横,拔腿就跑,刚转身就被眼疾手快的陈阳给揪了回来。
他贴到林小堂耳边,小声告诫:“你咋回事啊,平时挺神气的,今天怎么像个鹌鹑?”
叮嘱完又鼓励地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振作一些,“别怕,人郑教授又不会吃了你。”
“……”林小堂默默垂下脑袋,真把自个儿当成鹌鹑。
唉,有苦说不出啊。
谁能想到花二十块钱买了她劣质手表的冤大头是学校的领导呢?
话说,学校领导没事干嘛去橡胶厂那边瞎晃荡啊,害得她以为这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是橡胶厂里的管理层。
这下好了,挖了个坑准备坑别人,没想到把自己埋了进去。
林小堂认栽。
对方要是深究起来,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人家是学校的领导,是陈阳的顶头上司,赃物还在他手上握着呢,一句话就能给她的行为定性。
在这种对自己极度不利的情况下,绝对是多说多错,林小堂决定做个哑巴,身子一缩,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偏偏那位领导的眼神一直在她周身游走,像只发着光的电灯泡悬在头顶,想忽视也难。
林小堂觉得自己和临刑的囚犯没什么两样,对方的目光就是凌迟。
等着被判刑的她默默在心里数数,看看这位领导什么时候发难。
她得尽量冷静下来,想想对策。
出人意料的,对方很快将目光收回,绝口不提两人之间的事情,只问:“陈老师,这位学生的成绩情况如何?”
陈阳:?
林小堂:?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郑洋,对他莫名其妙的提问很是不解。
“你、你是说林小堂的成绩?”陈阳差点没反应过来。
“嗯,对。”郑洋点头,态度坚定。
陈阳更不解了。
郑教授今天过来不是特意来考察顾云的情况吗?怎么还关心起林小堂的学习来?再说了,林小堂那学习成绩……他都不好意思提。
不过既然郑教授开了口,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把林小堂的学习成绩报告一遍。
“这是之前整理的全班成绩单,我本意是为顾云整理的,上面也有林小堂的记录,郑教授您自个儿瞧瞧吧。”
他将成绩单的册子递给郑洋,郑洋接过,一条一条细细看起来。
神态之专注,比刚才查看顾云成绩的时候认真多了。
站在一旁的陈阳关注到这一点,心里直纳闷,郑教授这是咋回事啊,该不会这次过来,除了查看顾云的情况,身上还带着别的任务吧?
正杂七乱八地想着,耳旁响起郑教授疑惑的声音:“她上个学期末,数学只考了2分?”
“是。”回过神的陈阳连连点头,“她为此还差点留级了。”
“那怎么没留?”郑洋合起成绩单,严肃地望向陈阳,等待回复。
这一眼把陈阳吓得够呛。
他想起元宵那天,林小堂她大哥提着礼物上门的情形,生怕外面传出是他收了礼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让林小堂留级的风言风语落入郑教授耳中,连忙解释:“补考的时候,她及格了。”
说完不忘补充一句,“是她自己考的,试卷都还在,您要看的话,我给您找找。”
补考试卷一直被他收着,就怕哪天被人质疑,好拿出来堵人家的嘴。
他飞快从抽屉中翻出试卷,递给郑洋。
郑洋接过,将试卷完完整整看一遍,立即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做题人很随性,可以看出拿笔的人不是按着顺序做题。
小学生考试通常都是用铅笔作答,削好的铅笔刚开始是尖尖的,写出来的字很细,随着铅笔的磨损,越到后面,写出来的字越粗。
面前这张试卷上,时而粗时而细,完全不是按着正常的做题顺序。而且只要细心观察一下就能看出,那些偏细的字都填着正确答案。
也就是说,答题人拿到试卷,先挑着做了一些题,随后其他的题目都瞎乱写了答案。
很明显,她在控分。
望着试卷上方鲜红的60分,郑洋心里跟明镜似的。
“怎么,郑教授有什么疑问吗?”看他独自琢磨良久,陈阳以为他有另外的想法,连忙出声相问。
“没有。”郑洋将试卷递还回去,看了一眼一旁缩得像个鹌鹑的林小堂,又问:“陈老师,这学生平时性格怎么样?”
“她呀,可调皮了。”提起这个,陈阳有一大堆话要吐槽,“经常上课和同桌讲小话,不管是谁的课,各科老师都和我反应过。”
“这孩子还一点都不受教,口头批评两句她完全不当一回事,把我给气的,得找个时间好好和她大哥聊聊才行。”
“不过她以前和顾云做同桌的时候也不这样啊,以前可老实了……”
“等等。”郑洋打断他,“她以前和顾云是同桌?”
陈阳点点头,“是啊,从幼儿园到一年级,一直都是同桌,后面顾云被调到省城去了,两人才没了交集,之前是一直做同桌的。”
“是么?”郑洋眯起眼,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郑教授,我能不能问问你了解林小堂学习成绩的用意是什么?”陈阳实在没忍住,他太好奇了。
要不是知道林小堂的成绩压根不值一提,他准会误以为郑教授这次过来是特意来考察林小堂的。
而且郑教授刚才不还说等下有事要办吗,没时间去顾云家里做家访,倒是有时间在这里研究林小堂的试卷?就不怕耽误了时间?
当然,这些话陈阳只敢憋在心里。
“我的用意……”郑洋话到一半,留意到旁边小姑娘直勾勾望过来的好奇眼神,突然想吊吊她口味,故意将陈阳拉到一边,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叮嘱道:“我觉得这是个好苗子。”
“陈老师,这一年就麻烦你多关注一下她的成绩,我想明年等她年龄达标,招她进省城三中的中学少年班学习。”
“这事你先别告诉她,免得对她心态造成影响。”
陈阳懵了。
郑教授把顾云招进少年班学习,他可以理解,但是林小堂她、她……
陈阳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难不成郑教授有什么特殊的识别人才的方法?心里这样想着,陈阳忍不住偷偷瞄了林小堂一眼。
这一眼看得林小堂心惊肉跳。
完了完了,这位郑教授肯定是悄悄把陈老师拉过去,对陈老师痛诉她的罪行,不然陈老师干嘛用这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
看吧,该来的还是会来。
做鹌鹑是不行的,一味的躲避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她深呼吸一口气,昂首挺胸摆出一副即将战斗的姿态,而她的战斗对象却被陈阳客客气气地送到办公室外,在她诧异的眼神中安静地走了。
林小堂:?
感情人家不是要算账,而是要离开?
“陈老师,刚才郑教授和你说了些什么呀?”见陈阳返回,林小堂立即热情地迎上去,装作天真懵懂地问道。
陈阳没接话,只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林小堂一愣,摇摇脑袋。
她是真不知道,要是知道,犯得着去蒙人家的二十块钱么。
“他是60年代公派留学的天之骄子,在美国芝加哥大学博士毕业后,曾担任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教授,而且获得……”
话到一半,陈阳顿住,“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又不懂。”
林小堂:“……”
不,她懂,她真懂。
她也是芝加哥大学博士毕业,论起来两人还是校友呢。
“你只要知道,人家郑教授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前两年恢复高考,他是受国家的号召,才回国来对教育事业做贡献,人家是教育局里的官,能……”
陈阳说着说着又不说了。
“能什么?”林小堂追问。
能挑中你,算你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
当然,这话陈阳只敢在心里吐槽,毕竟林小堂也算是他的学生,虽然他搞不懂郑教授为什么挑中林小堂,但如果林小堂明年真能进省城的少年班,那他手上就有两个进少年班的娃了。
这传出去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情啊!
想想都要笑出声。
不过陈阳心里也没抱太大的期望。
万一郑教授走眼了呢?
这林小堂怎么看都不像是潜力特别大的样子。
“没什么。”他摸摸林小堂的脑袋,“去上课去吧,记住,以后别在课堂上和苏曜文讲小话了。”
得了一顿不痛不痒的批评,林小堂应该知足地溜回教室,但她没走。
她还有问题没弄明白。
踟蹰着上前:“陈老师,郑教授……真的是教育局里的官?”
“怎么了,你有疑问?”看着眼前明显不相信的小不点,陈阳好笑,“我还能瞎掰不成?”
“那教育局里的官来咱们学校*,学校为什么没有举行欢迎仪式啊,我看一点也不隆重,就你一个人陪着他,搞得他一点都不像领导。”
陈阳:“……”
“人家留洋回来的,不兴老一套,不搞仪式……算了算了,跟你个小孩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有完没完,快回教室去!”
眼看陈阳要发作,林小堂立即拔腿,一溜烟跑得没影。
接下来一整天她都心事重重。
郑教授没找她的茬,没追究手表的事情,她该高兴,但她心里始终不踏实,总觉得有件把柄被人捏在手上。
而且人家还是教育局里的官呢,比学校领导的地位还要高,要整她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话说回来,她一个不知名小学的不知名学生,没必要让人家教育局的官费心思报复吧?
纠结来纠结去,放学回家时一张小脸已经皱成橘子皮。
等在家中的舅老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小堂皱着的小脸,“哟,这是被人欺负了?”
听到陌生的声音,刚踏进大门的林小堂吓了一跳。
她望向面前咧着嘴角打量她的老头,不确定地叫喊一声:“舅、舅老爷?”
前几日大哥说是要去趟乡下把舅老爷接过来教三哥练武,没想到这么快就接过来了。
“哎!”舅老爷高兴地应了一声,摸摸她白嫩嫩的脸蛋,“上次看你才三岁,一晃眼你都长这么高了,不过模样倒是没变,和小时候一样胖嘟嘟的脸,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舅老爷六十多岁,神态上却并无颓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笑起来格外和蔼可亲。
林小堂喜欢热闹,家里来了客人,还是深藏不露的会功夫的客人,她立即把心里那点不愉快抛诸脑后,热情地挽起舅老爷的胳膊,商量教她三哥学武的事情。
“舅老爷,你的功夫厉不厉害?”
“当然厉害。”
“那三哥学了之后,是不是就能把欺负他的人打得落花流水了?”
舅老爷眉头一皱,板起脸,“这个我要强调一下,学武可不是为了打架斗殴的。”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强身健体啊。”
两人一接一递的谈话传到房间里正在整理床铺的林大金耳中,他探出脑袋笑道:“小妹,你可别信舅老爷的话,他揍人最狠了。”
“咱们回来的时候,那顾风找了程庆和周法想揍我一顿,我给舅老爷说,就是那两个小伙子把三满揍得满身是伤,结果你猜怎么着,舅老爷二话不说狠狠把两人揍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可算是给你三哥报仇了。”
“最好笑的是,刚才你三哥回来,舅老爷撩起他衣服看伤势,揭开一看就啧啧称后悔,说刚才揍他们揍得轻了。”
……
林大金描述得活灵活现,林小堂仿佛亲眼瞧见程庆和周法被舅老爷揍得满地找牙的样子,不由地乐起来:“那可太解气了。”
上次林三满被揍的事情,只让顾家赔了钱,那两个打手屁事没有。
这下可算出了气。
“那顾风呢?他没受点皮肉之苦?”罪魁祸首就是顾风,最该受惩罚的应该是他。
“放心吧,他也没逃脱,他没受皮肉之苦,头顶上倒是结结实实扣了一口黑锅,窝囊气够他受的。”林大金铺完被子,笑呵呵地从房间出来,准备晚餐。
舅老爷难得来一趟,林大金提前去学校叫了林三满回来吃晚饭,大家聚一聚,讨论讨论之后怎么锻炼林三满的事情。
林二玉去了别的县城卖电子手表,这事不宜声张,林大金没张扬,只对舅老爷说林二玉去外面找事做了,舅老爷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餐桌上,三个男人一个小孩,气氛很是融洽。
一向小气的林大金今儿备了几道大菜,又是红烧鸡又是清蒸鱼,好久没开荤的林小堂捧着饭碗埋头干饭。
桌上其他人商量着林三满之后锻炼身体的事情,林小堂一句也没插嘴。
毕竟多说一句就少吃一口,还是干饭比较重要。
“小堂,你别光顾着吃,你也说说意见,以后你是要和三满一起锻炼的,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舅老爷一句话问得林小堂措手不及。
“啊?我也要锻炼?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不同意也得同意!”林大金瞪她一眼,“你瞧你小身板,以为很结实吗?你三哥被人欺负就是因为身子弱,你个女孩子,身子也弱,不如跟着舅老爷学点功夫。”
“我……”林小堂刚要反驳,就被林大金大嗓门压下去,“你什么你,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反正舅老爷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差你一个。”
林小堂:“……”
得,果然谁掌握了经济大权谁就掌握了话语权。
她在这个家里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哇!
林小堂放下饭碗,弱弱地反驳:“可以,但是这一周不行,等过了这一周我再跟舅老爷锻炼身体吧。”
“为什么?”林大金不解,“为什么这周不行?”
林小堂缓缓解释:“我报名了‘创造杯’,这周内要提交作品。”
“啥玩意?”林大金没听说过什么创造杯,也不懂这个,以为是学校组织的活动,“你没事参加这个做什么,好好把你的数学学明白就行,一天天的,正经学习不上心,就喜欢搞这些杂七杂八的活动。”
“因为有奖金。”林小堂悠悠道。
“还有奖金?”学校里组织的这种活动,获奖的能得个几块钱就不错了,林大金没当一回事,“第一名能奖几块钱?”
“1000块。”
“啊?”林大金以为自己听错了,“1000块?”
“是你们学校举办的吗?”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什么时候这么阔气了,奖金能设置到一千块?
“你别看错了,多看了两个零。”
“不是我们学校举办的,是市里办的活动,全市小学生都可以参加,第一名1000块,第二名500块,第三名100块。”林小堂一本正经地解释。
“市里举办的?哦,知道了。”难道奖金这么豪气,林大金了然地点点头,“你也别想了,那和你没什么关系。”
林小堂:“……”
怎么可能不想。
这一千块,她志在必得!
一顿饭吃完,外面天色渐渐黑了,林大金收拾完碗筷,打了一盆热水给舅老爷洗漱,顺便检查林小堂的作业,检查完之后就催着林小堂洗漱睡觉。
这边已经准备就寝,那边郑洋才刚刚到达省城。
他没回自己家,径直驱着车赶往城东方向。
小车驶进东三路,一排排红砖雕窗的西洋建筑掩在绿荫中。
这里是羊城最大的西式别墅群,是闻名遐迩的华侨、政要、富商的聚集地。郑洋的小外甥住在其中一栋精致的老式洋房。
他将小车停在洋房门口,从后备箱中拎出准备的礼物袋,边朝里走边呼唤:“星阑,舅舅给你带礼物了。”
咔嚓——
二楼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八九岁小男孩从楼上噔噔噔跑下来。
小男孩穿着一件粉色的羊绒毛衣,衬得他白皙如玉的皮肤里透出一丝红,健康得像是贴在床头的年画娃娃。
“谢谢舅舅。”小男孩过礼物袋,独自坐在沙发前铺着的波西米亚风格的圆形地毯上,探索这些新鲜玩意儿。
“怎么又给他买这么多玩具,家里玩具块堆成山了。”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穿着米色宽松毛衣从厨房款款走出来,埋怨地瞪了来人一眼。
这是郑洋的姐姐,郑白梅。
“没事,反正家里装得下。”郑洋自己没有儿女,妻子去世后也没有再成家的打算,所以对这个唯一的外甥很是疼爱。
“你就瞎疼他吧,他近来愈发过分了,他爸的电话他都不乐意接,等他爸再来电话,我就说都是你这个做舅舅的给宠坏的。”
听着姐姐口不由心的责怪,郑洋笑笑,不以为意。
他姐夫是位外交官,常年驻外,很少回家团聚,这也是他格外宠爱外甥的原因之一。
“你回来吃过饭了吗?厨房里还炖着海鲜粥和老鸡汤,我给你盛两碗。”刚责备完的郑白梅立即又关心起他的肚子。
郑洋没客气,“还没来得及吃呢。”
他接过郑白梅递来的鸡汤,坐在大理石纹的长形方桌旁,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郑白梅挨着他坐下,轻声问道:“这次去晋东小学,有没有了解到顾云的一些情况?”
作为几次登报的天才,顾云的名声,郑白梅也有所耳闻。
更何况顾云调到省城之后,和她儿子阙星阑一个学校,不过年级不同,阙星阑高了一个年级。
和顾云一样,她儿子也是个智商极高的孩子,只是家风低调,她也不善于炫耀,她儿子的风光只有学校几位老师知道。
恰巧她弟弟郑洋从事教育行业,对早慧孩子的教育问题很是关注,据说要在三中办一个中学少年班,等明年阙星阑十岁,就能去中学少年班接受教育。
郑洋和她透露过,这个登过几次报的远近闻名的顾云也会是中学少年班的学生,想着以后要和自己儿子在一个小团体内共同学习、共同进步,郑白梅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孩子率先产生了好奇。
“她家庭情况如何?”要是过于困难,她可以资助一些。
“还好。”郑洋心不在焉地回复:“学校奖励过一些奖金,她大哥也有工作,生活方面不算太拮据。”
“那就好。”郑白梅不禁感叹,“能从那样的小学校走出来,她也不容易,以后好好学习,将来会有前途的。”
“对了,听说她参加了‘小智星杯’,好像也有奖金,以她的能力,获奖应该不难。”
提到这事,郑洋一顿,眼神往沙发方向瞥了一眼,小声问:“星阑怎么没参加这次竞赛?”
“小智星杯”是数学竞赛,以阙星阑对数学的爱好,他应该抢着报名才是。
“别提了。”郑白梅无奈地摇摇头,“他说竞赛没意思,题目也不难,白白浪费时间,他去报名了另外一个竞赛。”
“什么竞赛?”
“‘创造杯’,比动手能力的,这些天他一直躲在房间里捣鼓,做了什么东西也不让我看,说是要等到上交作品的时候才能看。”
“这么宝贝?”郑洋笑笑,“看来他对获奖很有信心啊。”
“那可不,据说第一名的奖金有一千块呢。”不过阙星阑多半对钱没什么概念,只是想获得第一名而已。
“那看来这一千块又要进入星阑的小金库了。”郑洋喝完鸡汤,端起旁边的海鲜粥,“对了,这次我在晋东小学另外物色了一个好苗子,明年也可能是星阑的同学。”
“是吗?”郑白梅惊讶,“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有这么多好苗子?”
“说来也巧,其实发现她是个偶然事件。”郑洋想起林小堂那张圆圆小脸蛋,嘴角莫名染了些笑意。
这小姑娘,骗得他一愣一愣的,到了学校被抓包,又怂得像颗鹌鹑蛋。
可真会审时度势。
“她呀,最开始是……”
话到一半,郑洋的描述被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打断。
“妈,舅舅,我去休息了。”
阙星阑从沙发上站起身,撇下一堆玩具,独自往楼上去。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对所有玩具只有三分钟热情,研究透了便再也不看一眼。
郑洋叫住他,“舅舅给你带了这么多玩具,没一件你喜欢的吗?”
“有。”
“什么?”郑洋追问。
阙星阑缓缓走过去,慢慢摊开双手。
白嫩的掌心,安静躺着一只手表。
第18章 过几天我也给你长长脸
几天后,“小智星杯”竞赛的结果出炉。
顾雨兴高采烈地从小卖店搬来两盘鞭炮,挂在筒子楼前的那颗歪杨树上,拿火机点燃。
噼里啪啦的声音乍然响起,惊得躺在家中午休的林大金和林小堂猛地揪起脑袋,从窗外飘来的一阵难闻的硝烟随后钻入两人鼻腔。
“有病啊,大中午的放鞭炮干什么!”林大金骂骂咧咧地将脑袋探出窗外,想看看是谁这么不长心。
往下一探,顾雨站在杨树下,捧着一大袋水果糖,逢人便掏一把。
嘿,顾家有什么喜事?
顾雨至今没个老婆,总不会是他相亲成功,定了日子打算结婚吧?相亲成功也不至于放鞭炮啊。
不对,不对。
思来想去,这喜事只能出在顾云身上。
难不成顾云又得了什么奖?
看来是个大奖,不然能让顾雨高兴得挂鞭炮广而告之?嘁,居然还发糖,生怕别人不知道。
林大金心里吐槽两句,蒙头又要睡,被子一盖,两眼却怎么也阖不上。
纠结片刻,套好外套,嘎吱一声推开大门,蹭蹭蹭地下楼去。
走出楼道口,不远处众人的热闹恭贺声逐渐传入耳中。
“恭喜啊,听说顾云又拿了第一名?真长脸啊。”
“可不是么,奖金都有一千块,这娃小小年纪就能自己赚钱了,真羡慕你,我家娃要是能这么争气,我怕是死也乐意。”
“这事很快就要见报了吧,等上了报纸,我要贴在家里给我家娃做个榜样。”
……
听到一千块钱奖金,林大金才想起“小智星杯”的事情,他一向不爱记这些,要不是当时顾云报了名,他哪里会留意这种竞赛。
原来是这个比赛出了结果,顾云拿了第一名。
啧啧,一千块奖金啊。
林大金心里酸溜溜的,本想凑过去冷讽几句,心里一下子变得没滋没味。
人家是真真切切拿了奖金,得了好处,他只能眼红地在一旁干瞅着,啥也不能干,白白跟自己怄气。
咋他们顾家能出天才,林家就不出了天才呢?
都怪林小堂!
憋了一肚子酸气的林大金在楼下溜达一圈,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对顾雨出言讽刺,也没脸上去接糖,只得灰溜溜地上了楼。
一回家瞧见林小堂跟个没事人一样,盖着被子呼呼大睡,心里恨她不争气,上前把被子一揭,气呼呼的:“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你瞧人家顾云又拿了大奖,听说奖金都有一千块,我听着酸死了我都。”
“你说你和顾云同岁,又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小学,同样的学校同样的老师,怎么差距越来越大?”
“你咋就不给咱老林家长点脸?你啥时候能让我也长一回面子?”
睡得正香的林小堂被噼里啪啦的一顿给骂懵了。
回过神后顿时也来了气,当即梗起脖子反驳:“大哥,你为啥要我给你长面子,你就不能自己给自己长面子?”
嘿!这小屁孩,一张嘴还挺利索。
“我这不是早都中学毕业了嘛。”
“那你读书的时候咋不发奋?”
“谁说我读书的时候没发奋?只是发奋了没有效果而已,有些人就是适合读书,有些人就是怎么读都读不进去嘛,你不能……”话到一半,林大金停住。
等等,他好像中了圈套。
果然,下一刻,林小堂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所以大哥你看,你也知道有些人适合读书,有些人不适合读书,你办不到的事情,你为啥要强迫我办到?”
“你觉得我办不到,还把气撒到我身上,哼,根本是以大欺小!等二姐回来,我要告状!”
林大金:“……”
这死小孩,嘴皮子是越来越溜了。
他都快要说不过。
好吧,这小屁孩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指望林小堂拿竞赛奖,还不如指望他想办法发家致富呢。
二妹都能壮着胆子去外面做生意,他也该想想办法把家里的收入提上来才是。
可他现在还在纺织厂上班,有什么门路可以赚赚外快呢?
唉,赚钱真难。
林大金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的,林小堂以为是自己把她大哥说得心凉,赶紧缓和语气:“嗐,大哥你别生气嘛,我就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这样吧,等过几天,我也给你长长脸。”
噗——
林大金嗤笑一声,没把她最后一句话当真,只解释:“没生你的气,我是为家里的生计发愁。”
他也老大不小了,至今都不敢娶媳妇,家里一帮子弟弟妹妹,没人想嫁过来又当大嫂又当妈。
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得为以后想一想。
正思索间,林小堂不知不觉凑到他身边,昂着小脑袋问他:“大哥,我有个提议,你想不想听听?”
“什么提议?”
林小堂扬起胳膊,指了指朝南的方向。
林大金:?
“什么意思?”
“你指着窗户做什么?”
“不是窗户。”林小堂摇摇脑袋,“是南边的地方。”
林大金似有所悟地望了一眼前方,不确定地问:“你是说市区?”
“不是,更远一点。”
“还远?”林大金双眼提溜一转,看向自家小妹的眼神逐渐变得怀疑,“你难道……说的是港城?”
“对。”
“不行。”林大金直摇头,“我现在不能去。”
周围不少人偷偷跑去港城谋生活,有人传信回来,说是港城那边生活条件很好,工资也高,是这边的几十倍。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些人连工作单位也不要了,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不顾一切前往那个传说中遍地是钱的天堂。
但他不能去。
他浑身都是牵挂。
自家二妹子到了进厂的年龄,工作没个定数,过两年又要找婆家。
等二妹稳定下来,三弟也长到快要出社会的年龄,也要操心他的工作和娶媳妇的事。
三弟安稳后,又轮到小妹。
这几年一个接一个的,全是事情,他一个人拍拍屁股去港城那边发展,这几个弟弟妹妹在家里可咋整哦。
他不能走。
“你别尽给我出馊主意。”林大金不满地往林小堂额头一拍,“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把成绩提上来。”
来了来了,又来念经了。
林小堂立马披上外套,捂住耳朵往外面跑,“我要去学校啦。”
跑出几步远,又返回来扒着门框朝里面喊:“大哥,过几天我也赢一千块回来,让你长脸!”
话儿落在屋里,说话的人已经噔噔噔飞快地跑下楼去。
楼下的杨树旁,顾雨还在朝过往的人发糖,他手上那一大袋水果糖快要见底。
林小堂迈着大步凑到对方面前,落落大方地扬起笑脸赞扬:“恭喜大哥哥,恭喜顾云。”
随后,奉上一双嫩芽小手。
顾雨:“……”
得,是他低估林家这个小姑娘了。
人林大金刚在在周围溜达一圈都没好意思过来讨糖吃,这林小堂倒是没脸没皮地朝他伸手,夸赞的话说得还挺顺溜。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把水果糖给林家人,碍于周围有人在场,他也不好做得太过,抠抠搜搜从袋子里掏出两颗,敷衍地塞给她。
“大哥哥,你也忒小气了,我和顾云以前还是同学呢,你就拿两颗糖打发我呀?”林小堂故意用童声夸张地嚷嚷,嚷得周围人都听到。
周围人被这几句童言无忌惹得哈哈大笑,顾雨面色发窘,满脸涨红地又掏出一把糖,胡乱塞到她手上,“这下行了吧?”
林小堂满意地点点头,把一大把水果糖塞进兜里,看也不看顾雨尴尬的脸色,剥开一颗糖扔进嘴里,优哉游哉地往学校方向走去。
嗯,糖真甜!
走到学校,上课铃声还没响起。
她坐回桌位,桌位上凭空多了一瓶罐装牛奶。
毫无疑问,是她同桌苏曜文的手笔。
小屁孩挺讲信用,这几天一直把自己的牛奶让给她。
“谢了。”林小堂拎起牛奶一口喝得干干净净,随后把空罐子递给旁边趴着睡觉的苏曜文,这罐子需要回收,她每次喝完都得把罐子还给苏曜文。
没办法,物资紧缺的年代,瓶瓶罐罐也很紧俏。
苏曜文被胳膊肘弄醒,擦了一下迷迷糊糊的眼,接过空罐子,塞进书包里,神神秘秘凑近她:“你听说了没?”
“什么?”
“据说顾云这次拿了‘小智星杯’的第一名,奖了一千块钱呢,我爷爷在家念叨大半天了,我实在受不住,午睡都没睡,跑来学校躲避他的叨念。”
苏曜文撑着下巴,很是恼火:“你说顾云她脑子是什么做的啊,怎么这么好使?”
“咱们都是差不多年龄的人,怎么就她一个人这么风光啊?”
话语里颇有些愤愤不平。
林小堂没吭声。
风光背后往往藏着危机,那位报社的青年记者想必已经在准备发表顾云的负面新闻稿了,不知道到时候外界是怎样一片舆论。
她无声扯起嘴角,从兜里掏出两颗水果糖,递给苏曜文。
“哇,你哪儿来的糖?”自己这位同桌平时几乎没零花钱买零食,今天难得见她揣了糖,还分享给他,苏曜文很是高兴,扒了外层的包装纸,立即要把糖果往嘴里塞。
刚塞进嘴里尝到甜味,听到同桌悠悠道:“顾云她大哥发的喜糖,庆祝顾云拿了第一名。”
苏曜文:“……”
一颗糖放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瞬间没了滋味。
“你是故意的吧!早说是顾云他大哥发的喜糖,打死我也不尝!”
嘿,看来这小屁孩对顾云的印象还挺糟糕。
林小堂稍稍扬起嘴角,拍拍他肩膀,安慰:“别这样嘛,咱们以前和顾云不是同学么,对她成见不要这么大,反正以后还会在报纸上经常见到她,你要是一直这么在意,可能会气很长一段时间哦。”
苏曜文:“……”
“你这是安慰我还是打击我?”
“当然是安慰你啦,为了你的身心健康,少和见不到的人置气。你看顾云现在都调到省城最好的小学读书去了,以后估计都见不到面,你和一个……”
“谁说见不到面?”苏曜文打断她,“你难道不记得春游的事情吗?”
“春游?”林小堂挑眉,这事她还真没印象。
“你连这个都忘记了?你记性可真差。”苏曜文毫不留情面地吐槽她,“上个学期末,顾云要被调到最好的小学市一中附属小学的消息传下来后,陈老师就说过这个学期咱们学校可能要和市一中附属小学一起联合进行春游活动。”
“是么?”林小堂恍然大悟。
难怪她没印象,那时候她还没过来呢。
“这个春游必须参加吗?”林小堂问,“咱们不可以找个理由不参加?”
“一般是不可以的,除非你有亲人去世。”
林小堂撇嘴:“……那也忒不人性化了吧。”
她不是很想见到顾云的样子。
“谁说不是呢。”苏曜文的嘴撇得比她还长。
他更不想见到顾云。
为着春游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沉下来,沉默一瞬,苏曜文决定抛开这些烦心事,聊点开心的事。
他出声邀请林小堂:“这个周末你有空吗,我想请你……”
“没有。”
被一口拒绝的苏曜文又惊又气,“你没空?你要去干啥?”
“周末是‘创造杯’展示作品的日子,你忘了我报名过?”
林小堂一句话将他怼得哑口无言。
得,他还真忘了,这竞赛还是他给林小堂做的科普。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准备拿去参赛的作品是什么啊?”苏曜文饶有兴致地凑过去问。
“不能。”
满腔热情被两个冰冷的字泼得奄奄一息,苏曜文噘嘴:“那咱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不是。”
苏曜文:“……”
得,他就不该问这个。
两人之间的氛围又瞬间冷下来。
一连几节课,课堂上居然连小话也没讲,让几次过来抓小辫子的陈阳扑了空。
自打被郑教授叮嘱后,陈阳对林小堂的关注直线上升。
这种关注倒不是上课请她回答问题、请她上讲台做题,而是关注她平时的学习状态。然而事实让他很失望,这小孩上课根本不听讲!
不是和同桌讲小话,就是自个儿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宁愿自己玩自己的,也不听老师讲课,学习态度极其不端正!
哪怕像顾云这样的天才,以前上课都没这样过。
林小堂这个小娃,倒是傲慢到天上去!
陈阳很不满意,打算逮个机会好好训一训她,结果今天下午来了好几次,故意在窗户外面观察,林小堂没拉着同桌苏曜文讲小话,也没自个儿涂涂画画,坚决没让他逮到一次。
嘿,邪了门了。
她后背长了眼睛啦?
林小堂哪里知道,和苏曜文的冷战无形之中给她避了一次祸。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两人也没和解。
收拾完桌面,林小堂背起书包率先走了,她心里想着事,丝毫没留意到旁边苏曜文又止的表情。
回家路上,林小堂心里不太踏实。
想起春游的事情,莫名不是很愉快。
到时候会和顾云见面的吧?这位对她怀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恶意的天才少女,该不会见面就给她惹事吧?
之前是林大金,后面是林二玉,再后来是林三满,现在……终于轮到她林小堂了?
回想大哥的古董果盘,二姐的被举报罚款和丢工作,三哥被揍的浑身是伤,嘶~
复盘一下,这位天才少女似乎喜欢下狠手。
还是留点心眼子比较好,以防万一。
话说,到底是哪个多事的人提出要联合两个小学一起进行春游?
以前也没这个先例啊。
——
“多事的人”郑洋也在关注这次春游的事情。
当初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市一中附属小学的校长很乐意牵头举办这次联合活动。
那么,问题来了,两个学校联合春游,那么多学生一起出去,安全问题成为重中之重。
万一有小孩出了事,谁能担这个责任?
最初开口的他恐怕会成为第一负责人。
他念及肩上责任重大,不得不扣住小学向教育局提交上来的春游活动报备材料,找来两个小学的校长商量,提议只让一、二、三年级的学生联合春游。
学生少了一半,带头老师们肩上的重担也卸了一半。
而且低年级的学生更加听话、守秩序,相对来讲不太会出什么乱子。
处理好春游活动的事情,郑洋想起小外甥参加的“创造杯”竞赛快要来临,抽空去了一趟姐姐家。
小外甥像往常一样从二楼蹭蹭蹭地跑下来迎接他,他高兴地将人抱起,径直放到餐桌旁。
餐桌上铺好绣金白桌布,碗筷已经备齐。
郑白梅提前接到他电话,让家里阿姨先备了一桌子的晚餐,只等他来,立即开宴。
三人围在偌大的餐桌旁,略显空旷。
郑洋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米饭,放下筷子给小外甥剥虾。
“姐,星阑的竞赛这周末要去现场展览作品,我陪他去吧。”
“那哪成。”郑白梅不同意,“你是个大忙人,一大堆事情都忙不过来,别把时间花在这种小事上。”
“这不是小事,星阑的事都是大事,是吧?”郑洋讨好地将剥好的虾肉放入小外甥碗中。
“谢谢舅舅,不过我赞成妈妈。”
小外甥的话逗得郑洋哭笑不得,“怎么,你不希望我陪你去吗?”
不等阙星阑回话,一旁的郑白梅先坦白:“我是怕旁人有闲言。”
郑洋在教育局任职,“创造杯”竞赛活动是市教育委员会主办,创造协会协办,市三中承办的活动,说来说去,郑洋算是主办方的人。
她怕郑洋露了面,那些人恐怕暗地里给面子,让阙星阑的获奖少了公平性。
更怕阙星阑真正凭自己的实力得了奖,也得惹上一些本不该出现的流言蜚语。
“还是我陪他过去吧。”
郑洋轻笑,“怎么,你陪他过去,别人就不会给面子了?”
“放心吧,我已经和他们强调过公平公正的问题,不是所有人都乐于搞那一套,我相信我的同事们。”
“况且我陪星阑过去,只是在外面等他而已,不会陪同他一起进行作品讲解,没人会特意关注外面人群中的我,你大可放心。”
被他一席话说服,郑白梅勉强同意:“那好吧,周末你来接他。”
两人将此事谈妥,一旁的阙星阑已经吃饱。
“妈,舅舅,我吃好了。”
他放下筷子,用旁边的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擦手,起身朝二楼走去。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木质雕花扶手处,郑白梅才收回目光,朝对面的郑洋使使眼色,“瞧见没?”
郑洋一愣,“什么?”
“星阑手上戴着的手表。”郑白梅提醒他,“就是你前些天带回来的那只,酒红色皮质的。”
她很好奇,“你在哪里淘来的?我看星阑很喜欢。”
“这个嘛……”郑洋有点不太想说。
毕竟他一个堂堂成年人,自诩为有学问的成年人,被一个小孩给骗住了,说出来挺没面子。
“价格多少?”郑白梅问完,自问自答:“我看做工不是特别细致,应该不是很贵吧?”
“嗯,不贵,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对林小堂是天价,对郑白梅来说还真是不贵,甚至有点便宜。
“上次他爸给他寄过来的生日礼物,也是一块手表,花了他爸半个月的工资,他揭开礼物盒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我让他戴在手上,他死活不肯。”
郑白梅也是不懂。
她儿子很具有审美眼光,对于材质和做工能清晰地分辨出好坏,不可能不知道能花掉他父亲半个月工资的手表是什么品牌。
她当时还以为他不喜欢手表,没想到只是不喜欢贵的?
“小孩子的心思真难懂,我是越来越弄不懂他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疑惑,郑洋毫不掩饰地笑起来,“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不要用你那套大人的思维去揣度他。”
“其实很简单,小孩子喜欢,不是因为好坏,是因为新鲜,没见过,可能这个就是特别的。你让他多戴几天,或许他就会腻了。”
几天后,阙星阑没腻,直到周末带着作品去“创造杯”活动方现场展示,他手腕上依旧戴着那只花了二十块钱买来的劣质手表。
郑洋有些意外*,却也没过问,只是驱车一路将人送到比赛场地。
承办方市三中特意腾出一间教室用于参赛者作品展览。
参赛者展示自己作品的同时,需要讲解3分钟,要准备地表达出自己的设计理念,设计思想以及特色。
之后会有2分钟的提问时间,供评委们提问题,评委们会根据作品和参赛者的现场表现进行评分。
在参赛者进行独自展示作品讲时,不得有任何人员在旁辅导。
这些流程,郑洋全不担心。
他很放心地拍拍阙星阑肩膀,让他独自一人去面对众多评委。
作为外交官的儿子,应对这样的局面,阙星阑应该是游刃有余,不会紧张也不会失误。
郑洋心情轻松地等在外面。
他今天换上一件轻便的灰色长袄,和之前西装革履的风格大相径庭,看起来也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家长而已。
几分钟后,比赛结束的阙星阑从活动场走出来,郑洋迎过去,没问他有关比赛的任何问题。
他看过阙星阑的作品,那样的水准,拿第一完全没问题。
阙星阑显然也是这样认为,两人在此事上抱着高度一致的观点,所以轻松得像是只来这里看看风景而已。
桑塔纳停在市三中外面,郑洋先一步去挪车。
阙星阑等在校门口。
校门口陆陆续续有参赛的人进入,大多带着作品。
阙星阑没什么兴致地踢着路面的小石子。
“让让,让让。”
一道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撩起的轻风从他耳旁刮过,混着一种清新的植物皂香。
阙星阑下意识抬头。
只捕捉到女孩热得满面通红的半张脸,以及她头上在空中不停摇晃的两只羊角辫。
女孩个子不高,却跑得极快,手上拎着一大袋东西丝毫不影响她稳健的步伐。
不到片刻工夫,人已经靠近活动室的方向。
看来也是过来比赛的。
阙星阑讪讪收回目光,抬脚朝着路边停好的白色车辆走去。
脑海中却总有一丝浮光掠影,在提示他似乎忽略了某样重要的东西。
等他伸手拉开车门,瞧见手腕上的手表,目光一怔,终于想起被他匆匆一瞥进而忘掉的细节。
那个女孩,手腕上戴着和他一模一样同款手表。
第19章 嘿嘿,我小妹是大发明家!
林小堂热得满头大汗,不停拿衣袖擦额头。
从小县城来市区一趟真不容易,只有早上六点钟的一班早车,颠颠晃晃三个钟头终于到达市区,还得转乘公交到市三中。
等她到达市三中,已经十点多。
听说上午的比赛十一点结束,中途休息两个钟头,下午一点再继续进行,林小堂不想多等两个钟头,立即跑到比赛场外面签名报道。
比赛场的教室内,几位评委正小声讨论着即将结束的上半场比赛的成果。
“我心中已经有第一的人选了,你们呢。”
“我也是。”
“我也一样。”
“我想我们的人选大概都是同一人。”
四位评委互相对视几眼,彼此心照不宣。
这次“创造杯”活动参加的人群定在全市的小学,小学生的想象天马行空,呈上来的作品也是多种多样。
有的小孩拿玻璃球和棉线制作了牛顿摆,有的小孩用矿泉水瓶戳几个洞做成动物自动喂水器,有的小孩手很巧,用小木片制作一个完整的风车……
这些都很符合小孩子们的想象和动手能力。
而在刚才不久,一个小孩展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作品——机器乐队。
机器乐队有三名成员,一位主音吉他手,一位贝斯手,一位鼓手,都是用小木片制作而成,做工极其复杂,远超一般的小学生动手能力。
更厉害之处,在于每个乐队成员底下都设置了一个简易的开关装置,按下开关,这些成员能自动的演奏手中的乐器。
乐器声音无法与真正乐器弹奏出来的声音相比,只有五成相似,但小男孩同时按下开关后,木制机器人同时发出的乐器声音也足够让在场所有评委震撼。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工程。
先不论那些用木片以及小小钉子固定关节的机器人是怎么做出来的,也不论底下的开关装置怎么设置的,单单是让小机器发出与乐器五分相似的声音,就足够难倒一批人。
所有评委都被这个小男孩的见识与动手能力所折服。
“创造杯”竞赛其实是有限制的,所用的材料必须是常见的普通的材料,比如纸箱、塑料瓶、废弃木片等等,如果需要用到电池,最多只能使用三节。
在这样的条件下,小男孩能做出这样的作品,足以让众评委心服口服。
大家一致认为第一的作品已经诞生,直到……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
小女孩走到正中央,将作品放在展示台上,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庞,张了张嘴准备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林小堂,来自……”
话到一半卡了壳。
评委们被她害羞得满面通红的可爱模样逗笑,温声鼓励她:“别紧张,慢慢来。”
林小堂:“……”
她真没紧张。
满脸红扑扑的,只是因为赶路赶得急,大冷天的也不停冒汗。
至于突然卡壳,是她一路赶时间连瓶水都来不及买,口渴得嗓子劈了叉。
听说当场讲解作品思路的表现也会被评委们视作评分的依据,那她让评委们误会成紧张不自信,会不会影响她最后得分啊?
林小堂灵机一动,走到一位评委面前,指着对方桌前未开封的矿泉水,甜甜一笑。
“叔叔,我不是紧张,我只是口渴,能不能借你这瓶矿泉水润润口?”
嘿,这是头一个敢来和评委搭讪的小孩,评委也略感新奇,把矿泉水递给她,“你喝吧。”
“谢谢叔叔。”
林小堂接过,从容地喝了一口,回到正题:“大家好,我叫林小堂,来自晋东小学,今天我要展示的作品是我花了三天时间完成的扫地机器人。”
“作品的灵感来源于我不想在家里做家务,每次在家打扫卫生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扫帚能自己扫地就好了,然后我就开始琢磨,扫帚能不能自己扫地呢?”
底下传来一阵哄笑。
林小堂继续道:“我发现扫帚还真能自己扫地,这份作品就是我让扫帚自己扫地的方法。”
众人循声望去,目光落到展示台的作品上。
那是一个用废纸板做成的圆圆的盒子形状,盒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只剩一个开关装置。
林小堂将展示台上的扫地机器人搬到地上,在地上洒了一把碎纸屑,随后按下扫地机器人的开关。
出人意料的,那盒子自己动起来,朝着前方移动,移动之后,小纸屑消失不见,地面干净如初。
众评委惊呆。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在评委们充满好奇的目光中,林小堂意识到自己运用当下还没有的概念小小让他们震惊一把,拿奖怕是十拿九稳了,愈发有底气,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洪亮一些。
“其实很简单。”她把扫地机器人抬起来,让众人看清底部结构。
底部一根木棍两边穿着两只塑料瓶盖,木棍中间绑着一个毛刷,里面的电池连接一个驱动装置,驱动着木棍在按下开关后前进。
这几样简单的材料林小堂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最难办的地方是电池,这年头生活中没有锂电池,都是镍镉电池,镍镉电池体积大,电容量小,寿命短,还容易对环境造成污染,关键是要花她五毛钱呢!
想想一千块奖金,林小堂心里才稍稍好受些。
她从容地讲解完整个作品的设计思路与理念,结束时,弯下身子给各位评委深深鞠了一躬。
走出教室后,林小堂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
那些个评委看她离开的背影时,眼睛里都冒着光着呢。
得,这一千块钱肯定是囊中之物了。
林小堂高兴地哼起小曲,走马观花地在市三中宽敞的操场上欣赏一下校园风光,看时候不早了,打算去外面买个烧饼充饥,然后乘坐下午的班车回去。
跨出校门的那一刻,她突然顿住。
等等,刚才在这里好像瞧见一个挺漂亮的同龄人。
她急着赶时间,没有细看,只余光中匆匆瞥了一眼,压根没瞧清人家长相,但脑子里自动认定那是一个极好看的人。
现在再回想,死活想不出对方的样子。
唉,可惜!
两天后,竞赛的结果公布,陈阳是第一个接到消息的人。
学校办公室里唯一一台座机叮铃叮铃响起,是找陈阳的,陈阳很纳闷,谁会通过学校的电话找他?
接起电话后他更纳闷:“谁,你说谁?林小堂得了第一名?”
“哦哦,好的,晓得了,我会通知她去领奖。”
放下电话,陈阳还没从刚才接收到的信息中缓过神来。
他是不是听错了啊?
市三中举办的“创造杯”竞赛活动,林小堂居然得了第一名?
这个竞赛活动可以集体参加,也可以个人参加,每个学校也不强求,全看学生们自己意愿,所以他没留意林小堂有没有报名。
但是……就算报了名,林小堂能打败市区那些学生拿到第一名?
陈阳有点恍惚,莫名想起前些日子郑教授的话,难不成这林小堂是他一直没发掘出来的好苗子?
不能吧。
怀着纠结的心态,陈阳将林小堂叫出教室。
“陈老师,是不是我竞赛有结果了?”林小堂星星眼望着他。
当时报名要填学校、指导人和联系方式,她填了陈阳的名字,这会儿大家伙都在做作业呢,陈阳把她单独叫出来,十有八九是竞赛有了结果。
而且是相当好的结果。
林小堂已经预料到胜利的喜悦,试探着问:“陈老师,我是不是得了第一名?”
陈阳:“……你还挺自信。”
“那是当然,我对我的水平相当了解。”林小堂迫不及待催促:“快说吧,陈老师你就别卖关子了,我是不是第一?”
“是。”陈阳点点头,“但是……”
这还能有但是?林小堂懵了,“但是啥?”
“但是是并列第一。”
“哦。”林小堂松了一口气,吓死她了,她还以为是奖金不发了呢。
哎,等等,“并列第一?”
不是规定第一名只有一位吗?怎么来了个并列第一?林小堂的脸色立即沉下来,“那我的奖金会不会也并列啊?”
不要啊,她不想把奖金分一半啊!
陈阳:“……”
“不会,主办方通知你一周内过去领奖,一千块,一分不少。”
“那就好!”林小堂满脸的阴沉顷刻间烟消云散。
陈阳看着她一张风云变换的脸,好奇地打量片刻,心里琢磨,难不成这孩子在读书方面没什么天分,在创造方面倒是挺在行?
可是市区里的孩子们见多识广,接触的新鲜事物也多,一般小县城的学生比创造也很难比得过吧。
“林小堂,你就不好奇和你并列第一的人是谁?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市一中附属小学的学生,他……”
“管他是谁。”林小堂不甚在乎,没和她分奖金她根本懒得关心,“哎等等,市一中附属小学?”
这个名字莫名有点熟悉啊,如果她没记错,顾云被调去的学校就是这个。
“难道和我并列第一的人……是顾云?”
陈阳:“不是。”
“那就好。”
陈阳:“……”
“顾云要参加‘小智星’杯,时间上和这个竞赛有些冲突了,再者,你对顾云很不满意吗?”
林小堂不置可否,小手一背,“陈老师你要是没别的事情,我要进教室做作业了。”
说是进教室做作业,这会儿她哪还有心情做作业啊,想想那一千块钱,高兴得简直晚上都要睡不着觉。
放学回家,她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林大金。
“大哥,我前几天说过的,让你长长脸,我说到做到!”
林大金正在准备晚饭,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压根不信,“你得奖?我还不如信天上掉馅饼呢。”
“不信你就去问问陈老师嘛,消息是陈老师通知给我的,陈老师总不会骗你吧。”
在林小堂的怂恿下,林大金放下手中洗着的青菜,半是期待半是疑惑地前往教师职工宿舍。
心里犯嘀咕,要是这死小孩敢骗他,回去一定狠狠揍一顿。
从教师职工宿舍出来后,林大金呆呆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
心想,不得了不得了,天上真的掉馅饼啦!
当天傍晚,林大金从小卖店里买了三挂鞭炮,两大袋水果糖。
他是真高兴,走路时嘴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连一向小气的作风也改了,舍得花钱大肆宣扬。
他把鞭炮挂在之前顾雨挂鞭炮的歪脖子杨树上,站在顾雨之前站着的位置,捧着水果糖,逢人就发,顺便吹嘘。
“嘿嘿,你不知道吧,我家小妹参加竞赛得了奖,第一名,奖金有一千块呢!”
“一千块你知道什么概念不?人家顾云费劲脑子做数学题,得了奖也才一千块,我家小妹动动手就能得一千块奖金,你说谁更厉害?”
有人疑问:“那小堂以前怎么总考不好?”
林大金大手一挥,“我家小妹从小就聪明,以前考不好,只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已,她脑子可灵活着呢,等她以后认真学习,绝对不比别人差。”
“你不信?嘿,你等着瞧吧,我小妹得了奖就是最好的证明,她能发明创造东西,这可比会做题重要多了,你知道爱迪生不?发明灯泡的那个,我小妹以后是要成为爱迪生那样的发明家!”
……
正好路过的林小堂:“……”
她忍无可忍地上前扯扯林大金衣袖,小声嘱咐:“哥,你发糖就发糖,话怎么这么多。”
随便夸两句就算了,夸这么大,不是存心让她脸红么。
这扫地机器人归根结底也不是她自个儿发明的,听着林大金这么一顿追捧,她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哟,瞧见没,我小妹不让我夸呢,你们看,她小小年纪就能如此谦虚,以后一定是个干大事的人物!”
林小堂:“……”
得,她还是闭嘴吧。
在林大金大嗓门的宣扬下,整个筒子楼都知道了林小堂参加“创造杯”获奖一事,包括顾雨。
顾雨在楼上看得真真切切。
那林大金故意买鞭炮挂在他之前挂鞭炮的树上,故意买水果糖,站在他之前站过的位置分发。
呵,分明是特意做给他瞧的。
那副得意的嘴脸,真让人作呕!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创造杯”竞赛么,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做题比赛,林小堂没什么脑子,不会做题,也就只剩下这一点歪脑筋了。
顾雨看不得林大金得意,把窗帘一拉,独自坐在小板凳上生闷气。
气死他了,那些去捧场的人前些日子还在他手中领糖呢,这会儿又去捧林大金的臭脚,呸!
不过……这事有点儿不同寻常,要不要报告给顾云呢?
想起顾云之前的交代,顾雨很是纠结。
之前顾云交代他,让他盯着林小堂的学习,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要及时告诉她。可是创造杯这种东西,和学习没什么关系吧?
顾雨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决定去公用电话亭给顾云通报一声。
他走下楼时,林大金还站在杨树下发糖,瞧见他过来,热情地抓了一把糖,“哟,这不是顾雨嘛,听说前阵子你小妹参加竞赛得了第一名,还奖了一千块钱?不巧,我小妹今天参加竞赛也得了第一名,奖了一千块钱。”
顾雨:“……”谁问你了。
他没接糖,沉着脸扭身就走,走了几步,听到身后隐隐传来压抑着的得意笑声,回头一瞧,林大金神色如常。
他转身继续走,没走几步,身后又是那种极力憋着的隐隐的得意笑声。
顾雨:“……”
不用猜,肯定是林大金望着他的背影偷着乐。
呸,小人得志!
顾雨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他拨了号码,立即把这件事报告给顾云。
出乎意料的,顾云反应很平淡:“嗯,知道了。”
顾雨很是不服气,“小妹,你就不觉得那林小堂没那个脑子吗?她读书都读不会,能搞什么发明创作啊!”
“发明创作那也是要以学问为基础的啊,她1加1都没搞明白,凭啥去搞创作?”
听着自家大哥义愤填膺的语气,顾云不以为意:“由她去吧。”
想必也不是什么自己的发明创造,站在后来者的角度犯懒作弊而已。
如果她愿意,她也可以轻轻松松在这样的竞赛中获奖。
顾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件事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她确认了林小堂不是原来的林小堂。
之前她支使顾雨去林家借果盘,没借到,当即觉得有其中问题,叮嘱自家大哥盯紧点,果不其然,林家第二天偷偷拿了果盘去鉴定。
如果她没猜错,有问题的那个人是林小堂。
假若林小堂和她一样是重生的,想必很快会在学习上崭露头角,所以她一直让自己大哥紧紧盯着。
她不知道这位和她存在一样际遇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文化水平,在她之上还是还她之下,在她之上的话,岂不是要盖过她的风光?
她得探探虚实。
或许对方也有所察觉,一直藏着掖着不冒尖,让她打听不到真实的底细。
如今看来,林小堂已经不是林小堂。
正好,她也不是原来的顾云。
她接下来要走的路是一条康庄大道,林小堂要走什么样的路她并不关心,但如果林小堂要阻挡她的路,成为她未来路上的绊脚石,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大哥,你盯着她的学习就行。”
“哦。”倒了一肚子苦水的顾雨被小妹这一句话劝住,闷闷不乐收声。
电话两端出现短暂的沉默。
顾雨率先调整心态,转换话题打破沉默:“对了小妹,过阵子据说你现在的学校要和你原来的学校联合春游,到时候你回来吗?”
“我不参加春游。”
“啊?”顾雨有些失落,“怎么不参加呢?”
“我没时间,我有另外的计划。”顾云淡淡回复。
春游那段时间,学校要带几位同学去中科大参观,能去参加的同学都是成绩拔尖的尖子生,其中就有和她同校的比她高了一个年级的阙星阑。
这位日后的大佬是天才顾云认识的第一个人脉。
两人在同游中科大的旅程中结识,成为以后相互扶持的挚友。
如果她要按着天才顾云光辉灿烂的一生进行下去,阙星阑是她不得不结交的一位重量级人物。
转学后,她有无的机会认识阙星阑,但她都忍住了。
她怕没有按着原本的节奏与阙星阑相识,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因素,所以宁愿老老实实等到同游中科大那一天,以免节外生枝。
她不是没听出自家大哥语气中的失落,不过比起她的未来,这点亲人的失落她压根不放在眼里。
“没事就挂了。”
挂断电话,顾云表现得并不像电话中那样淡然,她到底还是对林小堂获奖这一事有些介意,打算明天去市三中问问情况。
同样想去市三中问情况的人还有郑洋。
想想“创造杯”竞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忙完手头的事情,他开车径直前往市三中,打探第一名花落谁家。
走到活动办公室门口,他听到里面一阵热烈的议论。
“我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有创造力的学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觉得这项创造可以直接去申请专利了,我查过,世界上都没这东西。”
“这小孩真了不得,可惜不是咱们学校的,要不要想办法给招进来?”
……
站在外面默默听着的郑洋心里一阵高兴。
看吧,不出他所料,这第一名果然是他小外甥。
敲门进去一瞧,大家围着的却并不是他小外甥的作品,而是一个圆形的纸盒,看上去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郑洋面上一怔,“你们评出的第一名是这个?”
众人见郑洋亲自过来过问,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热情地请人坐下。
“对,是这个。”说着便向他解释这是一个扫地机器人。
扫地机器人这个概念很是新奇,郑洋亲眼看着开关摁开之后,那个所谓的扫地机器人把地面的纸屑清扫干净,他才意识到,这个第一名实至名归。
不错啊,能打败他小外甥,还真有两把刷子。
这样的人才,他也想见识见识。
“哪个学校的学生,这么厉害?”
“我觉得刚才谁说的对,这东西真可以去申请专利。”
郑洋由衷觉得不错,抱起纸盒做的扫地机器人看了又看,很是喜欢,“是附属小学的学生?”
“不是。”有人给他解答:“是底下小县城晋东小学的学生。”
“晋东小学?”郑洋眉头一扬,“哪位学生。”
他接过递过来的资料单,一瞧,名字栏端端正正写着“林小堂”三个字。
嚯,原来是她啊!
郑洋乐了。
心里又惊讶又欢喜。
不错,他没看错人,这孩子不仅智商高,创造能力也强,动手能力也很棒。
好,很好。
郑洋乐呵呵地起身,随口问道:“所以,这次的第一名是晋东小学的林小堂?”
“不是,第一名有两位,一位是市一中附属小学的阙星阑,一位是晋东小学的林小堂。”
准备离开的郑洋脚步一顿,眉头皱起来。
明明众人对林小堂的作品更加满意,却坚持选出两个第一名,看来他小外甥的身份没藏住啊。
郑洋冷脸,“活动既然规定只有一位第一名,那就只能选出一位第一名,不要搞特殊情况,我看这林小堂的作品值得第一。”
撂下这句话,郑洋转身就走。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帮人想必知道该怎么秉公处理。
不过……他小外甥这次没拿奖,真是有点让人意外。
郑洋迫不及待赶回洋房,他很想看看,这个一向自视甚高的小外甥得知自己输给别人后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出乎他意料,阙星阑在得知自己获得第二名,而第一名被晋东小学的一位女同学获得后,他只淡淡点点头,“知道了。”
这样平静的态度惹得郑洋极为好奇。
阙星阑骨子里带着一股好胜心,输给别人能这样淡定?
他在姐姐家待了一晚上,坐在沙发上一直静静观察着小外甥的动静,小外甥心平气和地写完作业,拼了一会儿拼图,有条不紊按着往常的节奏进行。
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在吃饭的时候,小外甥突然跟他提建议:“去中大科参观的活动我恐怕要缺席。”
“为什么?”郑洋纳闷。
这个活动提前好几天就已经定下来,之前没意见,怎么这会儿倒是有问题?
阙星阑淡淡摆着自己的碗筷。
“因为,我要去参加春游。”
第20章 这个名字他记下了
晚饭时间,林大金做了一大桌美味,庆祝自家小妹拿了奖。
望着桌上的红烧鱼和盐焗鸡,林小堂很幸福,等人围成一团后,她端起饭碗埋头干饭。
平心而论,林大金的手艺是不错的,这些年一直在家当掌勺大厨,怎么着也不会太差,尤其是做荤菜,味道独特,很有一手。
可惜的是平常他舍不得开荤,手艺也没有发挥的空间。
埋头扒饭的林小堂突然放下饭碗,很豪气地对林大金交代:“大哥,我领了1000块奖金,交200块给你,以后改善改善伙食,家里顿顿吃肉。”
哟,这小屁孩挺有主见,钱还没领到手呢,怎么花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林大金很是好奇地问她:“你抽出200块改善伙食,那其余800块呢,打算怎么规划?”
一千块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要是林小堂暂时没什么规划,他打算先替她保管。
没想到林小堂早就把这笔奖金的用处安排清楚:“我想好了,抽出三百我自己留着,剩下的五百块,我要给交给二姐。”
“为什么给二姐?”林大金不满了。
他这个累死累活的大哥都没分到一分钱,凭啥林二玉这个甩手掌柜分一半奖金啊?
“你瞧,你二姐现在都不知道你获奖的事呢,也没回来替你庆祝,你倒是念着她,奖金都分她一半。”
“也不瞧瞧这满桌子的菜是谁给你做的,也不知道是谁又买鞭炮又分糖果给你造势宣传,唉,一顿活儿全白干了,也没人念着好。”
话里的酸气咕噜咕噜往外冒。
舅老爷和林三满这两个旁观者默契地给当事人林小堂使眼色,示意她赶紧说点好听的哄一哄。
林小堂兀自笑了。
指着桌上的红烧鱼道:“大哥,这道菜快变成酸菜鱼了。”
愣了两秒,回过神的林大金皱眉瞪她,“谁酸了,小没良心的,你和你二姐亲,你找她去给你买糖去,你找她给你做饭去。”
啧啧,吃起醋来的大哥不好惹呀。
林小堂连忙笑嘻嘻地解释:“大哥,我这是做投资呢。”
“投资”二字说得很隐晦,林大金很快反应过来,碍于舅老爷在场,他没有继续深入地聊下去。
当时和舅老爷的说辞是林二玉去了外面找事做,没说明是做生意,这会儿也不好再坦白,他揭过这一话题,依旧瞪着林小堂:“吃饭完跟着舅老爷去锻炼。”
林小堂闻言一愣,哀嚎:“不要啊!”
“不要什么不要,当初说好了,你要和跟着三满一起锻炼,上次你说要参加竞赛,一周后才能锻炼,现在竞赛都结束了,你还想逃?”
得,看来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林小堂嘴巴撅得老高。
今儿她得了奖,给林大金挣了大面子,让他在人群狠狠地风光一把,只要她说说好话,这锻炼或许就可以免掉了。
可惜她一句话惹得大哥吃了醋。
家里没有父母问她是爸爸好还是妈妈好,但是有哥哥姐姐,哥哥姐姐也是会吃醋的嘛。
唉,看来端水是个技术活啊。
以后得注意点。
林小堂自认倒霉,领了锻炼的任务。
吃过晚饭,她和三哥林三满一起,被舅老爷嘱咐绕着筒子楼跑五圈。
林三满提前一周开始锻炼,每天晚上没去学校上晚自习,天天搁筒子楼下绕圈,显然已经逐渐适应这样的强度。
林小堂不行。
她小胳膊小腿,跑了两圈累得气喘吁吁,拽着林三满的胳膊不肯再挪动一步,“三哥,我实在跑不动了,你自个儿先跑吧,到时候就说我……”
林三满指了指站在不远处杨树下的结实身影,林小堂立即不吱声了。
得,舅老爷都看着呢。
她作弊也作弊不成。
“好吧。”林小堂认栽,吃力地抬起步子,继续慢吞吞蜗行。
林三满陪着她,速度也跟着降了下来,两人在筒子楼周圈一前一后地挪动,旁边小道上突然窜出一个人影。
“咦,这是三满和小堂?”
来人是老厂长。
老厂长取下耳朵上别着的烟,正要拿火机点燃,看到两人,暂且搁下点烟的火机,走上前问:“小堂,你也跟着三满跑步?我瞧他已经跑了一周了,这是你们舅老爷给你们布置的?”
听说林家的舅老爷以前在少年寺学过功夫,难道跑步就能学功夫吗?
老厂长不懂。
看着满脸红通通的林小堂,他忍不住赞扬:“对了,听你大哥说你参加什么竞赛得了第一名,还拿了一千块的奖金?厉害啊小堂。”
“你是上周末去参加竞赛的对吧?”
林小堂一愣,“对。”
“我就说呢,曜文上周末生日,说是要请你去家里,后来也没瞧见你过来,原来你是去参加竞赛了。”
老厂长人已经走远,话音却一直缭绕在林小堂耳边。
她突然回想起苏曜文之前问她周末有没有空,他似乎是想说事情,但她那会儿心思全在比赛上,没有继续追问。
原来是打算邀请她参加他的生日宴?
仔细想想,这两天苏曜文一直没有主动和她搭过话,自打那天冷战后,两人还没和好呢。
“三哥,我有点事情要办,你和舅老爷报备一下。”
交代一声后,林小堂很快消失在眼前,林三满刚想开口叫住她,人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刚才还恹恹的有气无力不肯动,这会儿跑得比谁都快。
林三满无声轻笑。
这小妹,装傻偷懒还真有一套。
离开筒子楼后,林小堂跑去小卖店买了一对电池,收集一些废纸片,赶工做出一个简便版的扫地机器人,拎着去了苏曜文家里。
走到门口,屋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曜文,我回来的时候碰见小堂在跑步,她参加竞赛获得第一名,你是不是还没去送祝福?”老厂长的声音浑厚且粗犷。
“她又不是我朋友。”苏曜文稚嫩的声音里明显憋着怒意。
老厂长笑了,“怎么就不是你朋友了,你生日的时候不还打算请人家过来么?”
“她又没来!”苏曜文气呼呼的。
“我听说她那天是去参加竞赛了。”老厂长解释。
“哼!”苏曜文不以为意,鼻子里哼出一声,“反正我和她不是朋友。”
这又不是他说的,是林小堂自己亲口说的。
既然她不认他当朋友,那他也不要拿她当朋友,获奖什么的,根本和他没有关系!
苏曜文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转身要去外面玩耍,推开大门一瞧,门外站着一个他此刻并不想见到的人物。
“你怎么来了。”苏曜文耳根子偷偷发红。
面上有点别扭,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有没有被她听见。
他做贼心虚地探问:“什么时候来的?”
“谁来了?哟,是小堂啊。”老厂长走过来,显然也瞧见自家孙子涨红的脸蛋,赶紧替他解释:“小堂啊,你别听他嘴上犟得很,听说你获了奖,他还悄悄朝你大哥打听,心里可在意了……”
“爷爷!”苏曜文不满他的啰嗦,咬牙切齿地打断,扭身拉着林小堂来到走廊,“你来什么事?”*
得,看来这小屁孩气性真大。
林小堂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直入主题:“我不知道上周末是你生日,错过了,这是补给你的礼物。”
闻言,苏曜文往她手上瞥了一眼。
“破纸盒?”
这也算生日礼物?
他怀疑林小堂是故意来气他的。
“这可不是破纸盒。”林小堂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上,给苏曜文演示一遍扫地机器人的用处。
苏曜文看呆了。
一眨不眨盯着地上自动移动的纸盒,满脸震惊:“这是什么?”
纸盒为什么会自己动,还会打扫垃圾,这么神奇?
“这是扫地机器人,你上次不是问我参加竞赛的作品是什么吗,就是这个。”
“啊!”苏曜文恍然大悟,“这就是你获得第一名的作品吗?”
“嗯。”
“你……”苏曜文突然有些不自在了,“你是要把这个送给我?”
“对。”
得到肯定回复,苏曜文憋不住情绪的脸上顷刻间露出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笑容,他宝贝似的捧起地上纸盒,左看看右瞧瞧,很是好奇。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这么厉害!”
不愧是他的同桌!
嘿嘿,这可是“创造杯”获得第一名的作品,林小堂居然就这么大气地送给他了,苏曜文心里跟喝了蜂蜜一样。
既然林小堂把第一名的作品都送给他了,他也该拿出一点诚意来。
苏曜文在上衣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块巧克力。
“给,我特意留给你……咳咳,不是,我是说我特意我自己吃的,既然你送了我礼物,我也要送你回礼。”
林小堂没接。
“那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她不太喜欢吃巧克力。
苏曜文硬塞给她,“巧克力可好吃了,你之前肯定没吃过,尝尝嘛,保准不会失望。”
林小堂刚要拒绝,一抬头瞧见苏曜文眼中闪着期盼的好意,一时没忍心拒绝。
她虽然不太爱吃巧克力,但这年头巧克力是个稀罕物,一般小朋友没什么机会吃到,苏曜文得亏有个厂长爷爷,才有这些口福。
小屁孩把这么宝贝的零食分享给她,也算是诚心之举。
林小堂接过,“谢了。”
“呐,你送了我礼物,我也送了你礼物,咱们现在算好朋友了吧?”苏曜文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仿佛会说话,睁着等她回答。
林小堂:“……”
小朋友们为什么这么执着朋友不朋友的概念。
“是。”
“那行,咱们的冷战结束。”苏曜文兴高采烈地捧起扫地机器人,不忘提醒她,“过几天就是春游了,我去找你,咱俩一起去学校。”
春游需要去学校统一坐车,出游玩一整天,林小堂琢磨着,她是不是该提前备点零食?
这样想着,脚步已经迈到小卖店门口。
林小堂踮着脚尖挑选货架上的零食,余光却不知不觉瞟到货柜上的报纸。
报纸上一个很小的版块报道了天才儿童顾云的哥哥动手殴打同学的事情,标题很是吸睛,用了“仗势欺人”等等明显带着贬义色彩的词语。
林小堂眼皮一跳,拿起报纸快速浏览一遍。
随后感慨,不愧是学新闻学的,这指桑骂槐的本领可见一斑,这下顾云可有得受咯。
她若无其事地放下报纸,继续挑选零食。
回家路上,正好碰见顾云的大哥顾雨,顾雨懒得理她,看了一眼她手中抱着的零食,推测她是在为春游做准备,想起顾云春游不回家,心里更加不爽,冷冷瞥她一眼,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雨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有时候听到人们在讨论事情,等他一走近,那些人便不讨论了。
怎么回事?
自打他们顾家出了个天才顾云,谁见了他不是主动客气地打招呼套近乎,怎么现在好像一个个都避着他似的?
出了什么事情吗?
终于,在春游的前一天,顾雨无意间从报纸上看到关于顾风打人的报道。
他这才明白周围人不对劲的眼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这事筒子楼的人大多数都在现场凑了热闹,对前因后果很是熟悉,总的来讲,就是顾风找人揍了林三满一顿。
大家心思很简单,都以为男孩子间的小摩擦,没往深处想。
经过报纸一报道,挖掘出顾家仗势欺人,仗着家里出了个天才,随意欺凌别人,从这样的角度一想,大家顿时觉得顾风的行为实属可恶。
“听说顾家和林家一直都有恩怨,看来顾风欺负三满,是故意的。”
“可不是么,顾家出了个天才,可算是扬眉吐气了,风光得很,但风光归风光,也不能随便欺负人啊。”
……
眼看流言愈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顾雨急得团团转。
他第一时间给顾云拨了号,对面传来顾露的声音:“大哥,什么事?”
“小妹呢?”顾雨很是焦急:“让小妹听电话。”
“小妹不在,她要去参观中科大,这事她没提前跟你说吗?”
顾雨一愣,“说了。”
“她今天就走了?”
“嗯。”顾露解释:“因为要提前一天过去,所以他们是坐今天晚上的火车,这会儿估计已经到火车站了。”
“要不是不方便,我也跟着过去了,不过有老师带队,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对了大哥,你有啥要紧事啊?”
顾雨茫茫然:“没事了。”
正准备进站的顾云全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她跟着带队老师到达火车站的时候,只瞧见另外几个同行同学的身影,没看到阙星阑。
阙星阑的舅舅郑洋教授在教育局任职,拥有个人私家车,她以为阙星阑没和大家一起坐大巴过来,是因为有私人专座。
直到离出发时间还剩半个钟头,依旧没瞧见阙星阑的身影,顾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主动去询问带队老师:“老师,咱们的人员都到齐了吗?”
“齐了啊。”
顾云心下骇然。
又问:“我听说三年级的阙星阑也要去,怎么没见到他?”
“他啊,有什么事情不能来了。”
“什么事情?”顾云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些得寸进尺,但她不得不问。
带队老师笑着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好了好了,检票时间到了,同学们,拿好自己的车票,准备上车。”
随着带队老师的一声吆喝,顾云连细想这件事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催着仓促地登上火车。
火车呼啸而过,在宁静的傍晚缓缓驶出这座城市。
拿着报纸的郑洋坐在软皮发沙发,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这个点了,火车应该出发了。”
他收起怀表看向一旁堆着积木的小外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阙星阑沉默不语。
精致绚丽的水晶吊灯下,映出小男孩过于苍白的面容。
郑洋心里其实是有些猜测的。
那天小外甥更改意见时,正好是他带来“创造杯”竞赛名次消息的时候。
小外甥得知自己只得了第二名,没什么剧烈的反应,他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
现在回想起来,小外甥更改主意,大概率和“创造杯”的名次有关。
春游是市一中附属小学与晋东小学联合举行的,而“创造杯”的第一名获得者正好是晋东小学的林小堂,难不成……
他小外甥是想去见见那个赢了他的人?
很好,这很合理。
十有八九他已经猜到正确答案。
郑洋不禁失笑,“你是不是……”
“别问了。”端着水果盘从厨房出来的郑白梅笑着走过来,“前些天我就问过,他一直没肯透露原因。”
她把水果盘随手放在桌面,挨着郑洋坐下,“不肯透露就不肯透露吧,只要他愿意去就行。”
什么原因导致的,郑白梅其实不太在意,儿子肯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她心里已经谢天谢地。
这个小孩性格过于孤僻,或许是智商太高的缘故,他一向不屑于和同龄人玩耍,宁肯自己和自己玩。
这样的症状从很小的时候就存在,她一度以为孩子患有自闭症或者孤独症,还让郑洋特意找国外的心理专家诊断过。
但专家说是没什么问题,因为他社交方面不存在障碍。
如果他一直不太愿意融入同龄人群体,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纯粹地不想去融入。
郑白梅其实是希望他多和同龄小孩子玩耍的,也希望他多出去走走。
难得他愿意参加春游这种集体活动,她高兴还来不及。
“春游可以家长也参加吗?”
郑白梅一句话让郑洋和阙星阑同时愣住。
“行吧,看你们反应,应该是不可以。”她好笑地拿起桌上一颗草莓尝了尝,笑着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们不必这么惊讶。”
“草莓挺甜,你们吃吧。”尝了鲜的郑白梅起身去房间收拾。
明天要去春游,她得给阙星阑多准备一点零食。
一边往书包里装零食的时候,一边问外面的郑洋:“明天怎么过去?学校统一安排大巴车吗?”
“嗯,”郑洋继续翻看报纸,回复:“学校会统一安排大巴,先去公园观赏一下自然风光,然后午餐,接下来进行一些集体小游戏,游戏过后是自由游动时间,然后……”
说着说着,客厅里没了声音。
郑白梅拎着装满零食的书包出来,追问:“然后呢,什么时候回来?这一套流程下来,回来大概很晚了吧?”
没人作答,坐在沙发上的郑洋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报纸。
“怎么了?”意识到不对劲的郑白梅走过去,俯身看向他手中捏着的报纸,一眼从报纸标题中窥见顾云的名字。
“顾云的哥哥打了人?”郑白梅很是惊讶。
她接过报纸快速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不满:“现在的记者也真是的,这种事情和顾云关系也不大,怎么故意往顾云身上扯呢?”
存着顾云以后可能会是自家儿子同学的心思,郑白梅自然而然偏站在顾云这一方。
“小孩子打闹而已,难道真存在仗势欺人?”
郑洋没吭声。
他盯着报纸上林三满的名字,思索一阵,当时去晋东小学时向陈阳问过一嘴林小堂的家庭情况,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林小堂的三哥。
“这事有点复杂。”
他嘴里喃喃,“顾家和林家怎么会有过节呢?”
“什么情况?”郑白梅看他表情不对,追着他问。
郑洋直言:“之前跟你提过,在晋东小学我发现了一个好苗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郑白梅记得很清楚。
当时她还疑惑,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怎么会有这么多好苗子,出了个天才顾云还不够,怎么还有让郑洋看中的好苗子。
“怎么了?”
“那个人是林家的小孩,也就是这篇报道里面的林三满的妹妹,更是‘创造杯’第一名获得者。”
听着前面的介绍,郑白梅无动于衷,知道对方是打败她儿子获得第一的小孩,她立即恍然大悟:“是她?”
“嗯。”
郑洋有点发愁。
如果明年林小堂也通过测试成功进入中学少年班,岂不是要和顾云一起同窗四年?
这两人家里互相不对付,不知道会不会对她们造成影响。
“她叫什么名字啊?”郑白梅对这个小女孩产生浓厚的兴趣。
“林小堂,金玉满堂的堂。”
一直无动于衷认真搭着积木对两人讨论毫无兴趣的阙星阑终于动了动眼皮。
林小堂?
这个名字他记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