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的”袁瑶衣想也没想, 伸手将书从詹铎手中抽回。
这本书重新回到她手里,反而又觉得像攥着个火炭,扔也不是、放也不是。
而詹铎就站在对面, 看着她也不说话。他刚才翻开来,是否看见了里面
“我,”袁瑶衣艰难张了下嘴,脸颊上烫得厉害,“还要去一趟念安堂。”
好容易,她找出个理由。接着头一低,就往屋门处走去。
才要抬手掀门帘, 发现书还拿在手里, 只好又折回去,从詹铎面前再次经过,把书送回自己屋里。
回到自己房间,她捏着书实在不知该往哪里放,看着自己的床铺,想了想后,便塞去了自己的枕头下。
她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是极为好看,怕是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然而, 还要去念安堂, 便只能硬着头皮走出西间。
詹铎还站在原处,甚至姿态都么有变。
袁瑶衣不去看他, 轻着步子往外走。
“等等。”詹铎开了口。
才要掀帘的袁瑶衣呼吸一滞, 便僵在原地。耳边听见了身后接近的脚步, 很快便到了她身侧。
属于男子的气息瞬间袭来,有种要将她彻底包裹的压抑。不禁, 她就缩了脖子,连着双肩也收紧。
“都说过几次了,以后莫要这般拘谨,”詹铎道,手落上女子娇细的脖颈,“房中又没有旁人,不会言你没有规矩。”
不说房中只有他和她,说什么做什么不需别人知道;就是有旁人在场,他愿意给她喜爱,又能如何?
袁瑶衣感觉着后颈上的那只手,清晰试着手指勾起,几个微凉的指肚正搭在她的颈脉上。
“世子,”她看着面前垂下的棉帘,贝齿咬了下唇瓣,“瑶衣没想过攀附。世子前途似锦,我其实想的是还清你的聘银,后面离开。”
没有,从来没有想留下。这从来不是她的打算。
她早对他说过,他应该知道的。
下一刻,她试到他的手劲儿重了些,捏着她细细的脖子。或者一用力,直接就会给她扭断。
“又是谁对你胡说八道了?”詹铎问,眼睛看着面前女子柔弱背影,“我说了给你名分,怎么可能让你走。”
她能去哪儿?好好在他身边养着,安生生才是最好。
袁瑶衣眼睛深深一闭,明白过来,詹铎是已经打定主意,而她只需听从。
这时,面前光线一亮,是詹铎从后面伸手撑开。
外头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燥意,也让袁瑶衣心境稍稍平静。只是轻叹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说了也无用。
一个自幼出色骄傲的世家郎君,怎么会在意她的话呢?更遑论他会听进去。
“走吧,我正好也要去念安堂。”詹铎道,然后从她的身旁略过,先一步走了出去。
袁瑶衣停顿一瞬,而后也出了正屋。
夕阳已经落下,天边晕着最后一抹霞光。
和以前一样,袁瑶衣跟在詹铎身后三四步的距离。在外头,他总是疏淡着一张脸,完全不像屋中时,会对她那般的接近。
这个时候过去,想来是要和詹老夫人一起用晚膳。
果然,詹铎一进念安堂,就被老夫人给拉住,并吩咐人去准备他爱吃的菜。
夜幕降临,饭菜也已备好。
婆子婢子们忙活着,盘儿碗儿的往桌上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詹铎扶着老夫人去桌边坐下,边说着一些最近的事儿。
“你也坐,在衙门忙活一整天,晚上才捞得着吃点儿热乎的。”詹老夫人脸上笑着,眼中的自豪之意毫不掩饰。
詹铎称是,遂在旁边的凳上坐下。
可碰巧,一个婢子在一旁上菜,竟是碰上了詹铎的手臂。那汤碗正是热的,女子当即烫得松了手。
只听啪得一声,那只汤碗直接摔去了地上,碗身四分五裂,那汤水更是洒了满地。
要说这些不打紧的话,那半碗的汤水都洒到了詹铎身上,这可就了不得了。那婢子吓得当即白了脸,双膝一软就跪到了地上,顾不得那随处的碎瓷片和汤汁。
“你就是这般的规矩?”詹老夫人脸色一变,斥了一声那婢子。
说着,连忙拉过詹铎的手来看。半截袖子已经湿透,手是肯定烫到了,指尖嘀嗒着汤水。
袁瑶衣也是反应快,赶紧跑出屋外,然后端了一盆凉水进来。
“世子快用冷水泡手。”她把水盆往盆架上一搁,“把湿了的衣裳脱下”
下意识,她抬手想给他拽下袖子,才往前伸了一点儿便反应上来,遂没再动作。
“对对对,听瑶衣的。”詹老夫人赶紧道,语气中全是焦急。
詹铎不慌不忙,先是往袁瑶衣看了眼,然后解扣脱掉了外衫。他上过战场,再厉害的伤痛都有过,如今不过一碗热汤,实不算什么。
不过,他还是照做,走去盆架旁,将手浸在冷水中。说来效果也快,原本有些火辣的手背,在冷水里竟然没了那种刺疼感。
相对于他这边,饭桌那里可谓一片狼藉。剩下的饭食,没人敢再往上端,一个个人安静的站着,谁也不说话。
而那跪在地上的婢子,正无助哭泣着。
袁瑶衣认得是一直在詹老夫人身旁伺候的樱儿,因为嘴甜机灵,深得老人家喜欢。
而此刻的老夫人,脸上没了慈爱,眸中更是多了些混沉:“如此冒失,以后不用在念安堂做事了。”
樱儿停止抽泣,惊恐的抬头:“老夫人,是我错了,你罚我吧,别赶我走。”
“罚你?”詹老夫人看她,哪还有半分以前的喜欢,“你做错了什么,要我罚你?”
“我手脚冒失,伤到了世子。”樱儿似在忍着哭泣,好生可怜。
詹老夫人冷冷一笑:“对,世子的手何其金贵,要批阅公文,要拟定章程,你居然会冒失的伤到他的手?”
说完,只是静静看着樱儿,那目光似是能将人看透。
袁瑶衣站在墙边,发现詹老夫人此时的目光,和詹铎有些像。有时,他的眼神也会显得很深,让人不敢直视,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看透。
而樱儿还在哭着求饶,但是詹老夫人完全不为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樱儿往墙边看去。
那里,詹铎背对站着,手还浸在冷水中。
“世子,求你饶了奴婢吧!”樱儿双膝在地上一转,朝着詹铎所在的方向。
但是还不等她做什么,在詹老夫人的示意下,有婆子直接上去便扇了她一巴掌。
樱儿当场被打懵,彻底的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半边脸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你何止是冒失,”詹老夫人淡淡开口,眼中一派冰冷,“是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在场的人谁都不敢说话,哪怕平日与樱儿交好的,现在也是有多远躲多远。而在听到老夫人的话时,有人脸上惊讶,有人则是完全的麻木。
“这种人,国公府留不得,拖出去,明日发卖了吧。”这是詹老夫人最后的决定。
得了话,两个粗壮婆子上来,将瘫软的樱儿给拖了出去。
后来,袁瑶衣听人再提起这件事,说是樱儿的房里搜出一方帕子,上头绣着个“铎”字。可见是对詹铎生了心思,不然,一个极有分寸的婢子,怎么可能冒失的将汤水洒到詹铎身上?不过是引他注意而已。
当然,这些是后话。
眼下发生的这些事,詹铎一语不发,只是站在盆架前泡手,好似身后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樱儿拖出去以后,饭桌这边很快打扫了干净。一个婆子给詹铎拿了新衣,领着去隔间中换上。
等他出来重新坐去桌边,方才的一切好似根本没有发生,他还是继续陪着疼爱他的祖母用晚膳。
所有人,脸上不敢表现出别的神情,只是规矩的做自己的本分。也许是这种事情在高门内常见,他们的眼中完全没有惊讶。
而袁瑶衣心中却受到冲击,尤其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詹老夫人对詹铎的那种维护。
便就像之前尤嬷嬷所讲,任何不利于詹铎的东西,詹老夫人都不允许存在。
坐在桌边的祖孙俩用完饭食,接过婆子递上的清茶,开始话家常。
“你整日事务这样忙,今儿怎么有空来念安堂了?”詹老夫人问,情绪稳定,并没有因为樱儿的事受影响。
詹铎捏着茶盏,吹了吹,那清澈的茶汤便起了轻皱:“是有件事儿与祖母说,关于瑶衣的。”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袁瑶衣看去饭桌那边,心中蓦的揪起。她有什么事是他要和詹老夫人商议的?
对,只有一件。
果然,詹老夫人朝她看过来,随后问詹铎:“什么事儿?”
詹铎饮了半盏茶,道:“眼看年节了,瑶衣的那张文书,我想拿去衙门盖上印子,将事情定下来。”
他一说完,袁瑶衣的心跟着一沉,正如她所想,他说的确是这件事。
她轻步走去他身后,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空盏:“世子,这不合规矩。”
不等詹老夫人开口,她先一步说道。
这当然不合规矩,正经的新嫁娘没进门,他先一步定下了妾侍的名分。他说不会让她受委屈,可是这样做,明摆着把她给架出来
更何况,这些她并不想要。
“瑶衣,你是怎么想的?”詹老夫人没回应詹铎,而是问袁瑶衣。
袁瑶衣不急不慢,先给空盏斟了茶,而后送回詹铎手边。
“我没想什么,只是觉得世子如今该注重朝廷的事务,于一些琐事上无需分心。”她轻轻说着,眼帘微垂,“还有,当日世子带我离开闳州,我心中只有感激,并没有生别的奢望。”
她知道詹铎在看她,可能依旧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你这丫头有感念之心,不错。”詹老夫人道了声。
袁瑶衣悄悄吸了一气,接着道:“因为当时我若留在家中,八成是活不下去的。”
詹老夫人听着,问道:“真是叫人心疼的丫头。”
听詹老夫人这样说,袁瑶衣心中便有了数:“所以,世子不用惦记瑶衣。我懂得不多,但是知道你公务为重,还有接下来的议亲。”
到这个时候,屋中别的人差不多已经出去。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谁心中都有数。
“你这样想?”詹铎问。
袁瑶衣点头,似乎耳边还能听见樱儿的哭求声。到底这高门内步步惊心,需事事谨慎。
“还是瑶衣懂事,”詹老夫人面露满意,然后看去詹铎,“年底了,你要以衙门的朝廷为重。再者,你这样做到底不妥,让将来娘子知道,对方心里会有疙瘩。”
到此,袁瑶衣便知自己做对了。詹老夫人已经这样说,那么詹铎便不会收她做妾。
当然也只是暂时,她还得想别的办法。这国公府真如周巧月所说,内里太过复杂。
“好,”詹铎应了声,眼尾扫去身旁的女子,“那便先这样。”
等两个月而已,又不是等不得……
腊月二十八。
彭元悟今日准备回去,用完朝食,便过来同詹老夫人道别。
袁瑶衣也在,见着彭元悟给詹老夫人诊脉,然后写了两份滋补身子的药方。
她见着,心中生出羡慕。男儿郎可以选择读书,可以选择行医,可以学各种的本事,偏偏女子不行。
“这方子上的药,我一会儿去药房给老夫人配好,”彭元悟将两份方子交给詹老夫人过目,“老夫人安排个人,去把药带回来就行。”
詹老夫人瞄了眼药方,笑道:“便让瑶衣去吧,你配好了,让她带回来。”
自从头疾好转,她对袁瑶衣很是信任,尤其是关乎身体健康的用药。
袁瑶衣听到唤自己,往前一站应了声:“知道了。”
事情定下来,也没再做什么耽搁,便去往府邸的后门,那里停着马车。
天色阴沉,厚云压低,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风雪。
“老夫人真是越发信任娘子了。”连婶道,这些日子她看得出,袁瑶衣在詹老夫人那儿的地位升了不少。
袁瑶衣只是笑笑,心道,她这样做也不过是有所求。
连婶搓搓手,道声京城的腊月真冷:“我听重五说,世子年后好像要离京。”
“离京?”袁瑶衣脚步一慢。
“我也没听准实,”连婶笑笑,又道,“那小子叽里咕噜的说了声。”
后门外,一辆青帷马车停在那儿,是詹家为送彭元悟回去而准备的。
彭元悟和他的小厮已经等在车旁,见着袁瑶衣从后门出去,客气的行了一礼。
“因为赶着回家,只能劳烦娘子跑这一趟了。”他客气道,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
袁瑶衣道声不碍事,便同连婶先上了车。
她觉得出来一趟也挺好,万一街边能看见“芙蓉织”的招牌呢?
马车还算宽敞,所以坐三个人也不拥挤。
通过连婶和彭元悟的对话,袁瑶衣得知他的家在京城以北两百里处厚山镇,地域上来说,也算是京城的管辖范围。
她心中一动,想起姨母来。
莫不是之前她只顾在京城中寻找,忽略了周边的属于京城管辖的镇子,或者姨母不是在京城内,而是在哪一座镇子上
“彭公子,”她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开口相问,“京城周边有几个镇子?”
“娘子是问属于京城管辖的吗?”彭元悟问,见袁瑶衣点头,便回道:“主要的镇子有七八个,中间会有些村子分布。”
袁瑶衣点头,又问:“那运河上走的货物,是否都需在京城的渡头卸下?”
彭元悟笑:“并不是,比如华彩镇在最北,靠着授州府极近,便会在那边的渡头卸货,省了不少路程。”
“原来如此。”
“娘子是有事?”彭元悟问。
一旁的连婶接话:“是娘子的姨母,人在京城开布庄,这不一直没寻着,才问公子你打听。”
“原是这样,”彭元悟了然道声,“我与父亲日常会出去行医,不若娘子将所找之人名讳告知,指不准会碰上呢?”
连婶看去袁瑶衣,道声:“我瞧着这事儿使得,娘子出不来府,彭公子日常在外行走,倒真可以帮着打听。”
袁瑶衣看去对面的彭元悟,他也正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告知。
“芙蓉织,是一间布铺。”她轻道,要是人真的帮着打听到,她后面定然会好生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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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元悟笑着点头:“我记下了。”
等到了一间药堂,彭元悟将药配好,然后告知袁瑶衣如何熬制、服用。袁瑶衣听得认真,一一记下。
从药堂中出来,袁瑶衣将药交给连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彭公子请稍等一下。”她道声,然后转身提着裙裾跑开。
她的步子不大,跑起来袅袅婷婷的,裙角跟在绽开翻摆,好似夏日清池中的摇曳芙蕖。
彭元悟站在原处,眼中一瞬的失神。
过了一会儿,袁瑶衣跑了回来,怀中抱着个包袱。
“听闻公子家中有个小侄女儿,这些糕饼很好吃,给她带回去尝尝。”她把包袱往前一送,微微笑着,因为跑的缘故,呼吸还未平稳,格外多了几分清澈的鲜活。
“好,谢谢娘子。”彭元悟收下,自然晓得是袁瑶衣对他帮着打听亲人消息的感谢。
简单话了两句,彭家主仆二人便上了马车。在离开一段后,彭元悟掀开窗帘挥了挥手。
这厢,袁瑶衣也准备回去,连婶说去对面租辆马车。
才走出两步,连婶便停在那里,指着街对面道:“娘子,你看。”
袁瑶衣手里提着药包,顺着人指的看去街对面,不期然与一双疏淡的眸子对上。
詹铎,他怎么会在这儿?
第42章
袁瑶衣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詹铎, 他站在那儿一身便装,人群中很是惹眼,但凡经过的人都会将视线投向他。
她穿过街道, 走到他面前:“世子。”
詹铎看她一眼,然后又看去那辆马车离去的方向,此时已经走远。
“那是谁?你怎么会出来?”他问。
今日也是去了一趟漕运司,经过这里一眼看见府里的马车,然后看见了她。
闻言,袁瑶衣指着连婶手里的药包:“来给老夫人取药,方才的是彭元悟公子。”
詹铎收回视线, 薄唇动了动:“是他。”
他自然知道彭元悟, 以前来府里给老夫人诊脉的是彭父,近一年才换成彭元悟。据说,这个彭家的小儿子医术很有造诣,在其父之上。
听袁瑶衣说了原因,他也就没再问。只是刚才的那一幕,怎么都觉得刺眼。
彭家那小儿子站在街边,袁瑶衣朝人跑过去,送上自己给的东西。那笑容很纯净,完全发自心底
“要回去了?”他问。
袁瑶衣点头:“正准备去租辆马车。”
“不必了, ”詹铎往前走了步, 抬手落去她的鬓间,“坐我的马车, 我送你回去, 刚好有话与你说。”
袁瑶衣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耳边滑过, 将一缕碎发抿好。于这热闹大街上,这举动着实显得亲昵。
说话的功夫, 马车已经在两人身边停好。
等上了车坐好,马车往邺国公府的方向回去,踢踏的马蹄声,混杂进街道上的各种声音中。
“瑶衣,你是否又瘦了?”詹铎问,心中有些想笑,说了多少遍,可她仍旧喜欢靠着门边坐。
袁瑶衣当然不知道自己胖了瘦了,只不过最近心事有些多是真的,偏又不能与旁人说,压在自己心里。
“没有。”
詹铎看她:“这些日子,你对老夫人的事上心,是受累了。难得,她喜爱你,也相信你。”
这话让袁瑶衣听得半懵半懂,詹老夫人相信她,难道是因为延乐寺救治过对方?彼时,的确是都不知彼此身份。而让彭元悟专门进府诊治、送药,可见詹老夫人本身也是个极谨慎的人。
“这些都是该做的。”她简单道,当然也有自己的目的,便是那个恩赏。
詹铎并不知袁瑶衣心中在想什么,手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到这边来坐。”
袁瑶衣后颈一紧,默了一瞬,才缓缓起身,往他的方向坐近了些,却也还离着一些距离。
心口抑制不住的急跳,这样单独一起,总让她无处可逃的感觉。
“世子也要回府?”她好容易搜刮出一句话来。
“不回。”詹铎道,随后身子往前一探,跟着手便伸了出去。
袁瑶衣只觉小臂被攥上,还不待反应,整个人便被拽了过去,腰间一只手臂圈上,带着她偎去他身侧。
她不禁就缩起脖子,两只手紧攥着,指甲掐进肉中。
“怎么不说话?”詹铎问,手臂一收,女子柔软的身子便更加贴紧。
他已经找人教过她,可是如今这样抱着,还是感觉到她的僵硬。于是,他的手改为搭上她的后背,然后试到她脊背一直。
袁瑶衣哪里还能有话说?背上的那只手正在她的脊柱处,手指好似故意的,似轻似重的摁揉,一股麻意瞬间扩散至全身。
她记得,祖父说过后背有一处穴位,揉之可使人神思放松,莫不就是詹铎此时按的这处?要不然,她怎会觉得浑身发软?
“嗯”她实在忍不住,一声娇弱的轻嘤自唇边溢出。
她赶紧咬紧嘴唇,生怕再出一点儿声音。
詹铎轻易感觉到她的变化,如今那倔强的僵硬消失,整具身子变得娇软。而她那轻轻的吟声,入耳后痒痒的,让他忍不住想加重手中力道。
也就想起与她痴缠的那一晚,似乎也听到过她这样的声音,只是那时她并不清明。
这个手法是在水师营时,老军医教他的。因为背着沉重的盔甲一整日,脱下后身体难免僵硬,便用这种按摩的手法舒缓神经。
想不到,有一日他给她用上了。女子到底体弱,才几下就给卸掉了力气,瞧着软软的快到趴倒了。
“真没有话与我说?”他又问,指尖加了点儿力,然后怀中的女子就开始如雨中的花儿般瑟瑟着。
“好,好了,”袁瑶衣开口,声音又软又娇,“我有话说。”
詹铎嗯了声,手指一收,改为轻抚着她的后背:“适才,你给彭元悟送了什么?”
“糕饼,”袁瑶衣不稳着呼吸道,额上已经沁出薄汗,“上次重五买的那种,我觉得好吃,就给他买些带回去给他家小侄女儿。”
“你与他很熟?”詹铎问,低头看着那张慌张的小脸儿。
他知道彭元悟在府中留了两日,可刚才袁瑶衣与对方站在一起,分明有说有笑的。怎么上了他的马车,就闭紧了嘴巴。
袁瑶衣仰脸看他,偎在他身前姿势实在别扭:“他带了些草药是我没见过的,他用不上,便给了我。我没什么东西回赠,就买了些糕饼。”
她并没说是因为寻找姨母而感激对方,总觉得那样说,只会更麻烦,还不如捡个简单的理由。
“草药?你晒在廊下的那些?”詹铎看进女子眼睛,不知是不是他摁她后脊的缘故,如今那双眼睛蒙了层软软的水雾,让人好生心软。
袁瑶衣点头,确实是她把彭元悟给的夜牛草晾在那儿。
现在她话也说了,可他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意思。这是马车,连婶和重五就在外面,万一掀了帘子
“世子,到了。”外头传进来重五的声音。
接着,马车缓缓停下。没了马蹄声,也没了街道上的喧嚣。
袁瑶衣没听见詹铎对外头的回应,眨巴两下眼睛,然后仰脸看他:“我要下车了。”
“嗯。”詹铎鼻间轻送出一声,但是并未松开她,而是双手捧上她的脸,“瑶衣,你确实是瘦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有自己的判断,方才揽着她,那截腰儿明明又细了些,他的手掌一握上,她根本连挣都挣不开。还有后脊,单薄得怕是一用力,就将她揉碎。
真是美丽又脆弱,心底竟有种想彻底将她弄坏的恶劣。
“世子?”袁瑶衣唤了声。
下一瞬,她的腰被揽住提起,随后被抱着坐去他身前,双膝分着跪坐在他腿上。一只手勾住她的脖颈,带着她去贴上他的双唇,紧紧粘合相连。
外头的风摇晃着窗帘,一起一落的,
和上次在废院相比,这一次的更加直接和明显。好像在做有趣的探索,袁瑶衣的舌尖被彻底吮进他的口中,时而被他轻挑、时而带着翻转,好似品尝着饴糖的滋味儿。
她想要别开脸,可他好像察觉到,手指去捏上她的后脊,她便没了力气,硬撑的双膝跟着一酸,完全的坐了下去。
后面,她靠着他的身前,脸正枕着他的胸口处,微张着唇儿呼吸,再无力气去挣什么。
“年前事务繁忙,可能不会回府了。”詹铎抱着她,手去揉着她的后颈,“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儿就差人给我捎信儿。”
他喜欢这样的她,没有躲闪,没有僵硬,软软的像一只好拿捏的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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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瑶衣脑中乱糟糟的,只嗯了声,当做给他的回应。同时,竟然又有种莫名的轻松,他说年前不会回府。
等着他手臂终于松力的时候,她明白自己可以离开了,便就赶紧从他身前离开。
不再久等,她将衣装整理了下,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方才在马车里,并未听见外面有动静,她以为外头的人可能走开了。可一出来,便见着重五和连婶就等在马车外,而且几乎就站在窗边。
袁瑶衣头垂得更低,偏巧今日的斗篷没有兜帽,想找个遮掩都不行。
连婶上前来,手扶上她,将她接下车去。
两人往旁边一站,然后见着马车调转回去,往主街方向而去。
等马车离开,袁瑶衣便同连婶一起往边门走去。这条路走过几次,算是已经熟悉。
她知道连婶在捂着嘴笑,因为自己都知道唇瓣肿了,木木的麻麻的,像抹了姜汁儿的,又烫又辣。
“娘子也算苦尽甘来了,”连婶终还是开了口,笑着道,“我能看得出来,世子对你态度变了好多。”
在周家时,她曾也担心过,怕袁瑶衣会被抛弃,毕竟詹铎何等身份?可一日日的看着,詹铎显然是对袁瑶衣有了心思的,不然也不会大白日,将人留在马车上。
她可是站在车外,都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女子轻吟,怪叫人脸热的。
袁瑶衣听着,额头隐隐作疼。
她当然知道詹铎对自己的态度变了,而且是明确的告知。他要留下她,不会放她走。
她更知道,再继续这样下去,出事是迟早。詹铎的举动已经很明白,他已经当她是他的妾侍,所以什么亲昵、同房,便都是应当的。
“咳咳。”她假装咳了声,借机抬手揉揉唇角,想要抹掉那股麻热感……
年节到了,于腊月二十七降得那场大雪,也在这日化了干净。
不管什么人,在这一天都是喜气洋洋的,逢谁便会送上一句吉利话儿,也是对新一年的美好期待。
庄严深沉的国公府,如今到处是热闹的大红。各处悬挂的红灯笼,新贴的红对联,窗扇的红窗花
过晌,袁瑶衣去了念安堂,特意的,她换了件桃红色衣裙。
“你这身衣裳好看,人长得俏就该多打扮。”詹老夫人夸道,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头疾没再犯过,你不必老惦记着往这边跑。”
袁瑶衣嘴角带笑,跟人一种安静的柔和感:“好似成了习惯,这脚不觉就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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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听,”詹老夫人抬手指着袁瑶衣,对身边尤嬷嬷笑着道,“这丫头也学会哄人开心了。”
尤嬷嬷忙接话:“今日是年节,可不都得开开心心说话嘛。”
一时,这屋里好生热闹,婆子婢子一个赛一个的嘴甜,期望着晚上给的赏钱能满意。
“老夫人,适才我过来的时候,瞧着前面湖畔的红梅开了,当真好看,您要不要去看看?”袁瑶衣问。
詹老夫人看向她:“看梅花?”
尤嬷嬷也跟着说道:“虽说今日不算寒冷,但是到底有冷风,老夫人吹着头,怕是又会难受。”
“我方才替老夫人按摩头的时候,觉得已经好起来,是可以出去看看,”袁瑶衣笑着,不急不躁的解释,“加上彭公子配的那些补药,更加得以稳固。”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去了?”詹老夫人问,在屋里憋了近二十日,自然是想出去走走。
可一想到那难缠的头疾,便又心生退却。
袁瑶衣朝对方点头:“您可以出去,若担心吹风,拿头巾包着便好,不用多严实,只普通的绸巾就行,省得太捂着也难受。”
她心里自然有数,现在老夫人的头疾已经完全好起来,出去走走完全不怕。
詹老夫人听了,想着外头的热闹,以及好看的梅树,便点了头:“走,去看看。”
她发了话,婆子婢子便开始忙活,比方才更加热闹。
没一会儿功夫,一行十几个人便从念安堂出来,沿着路往湖畔走。最后头,两个家丁抬着一架步撵,以防老夫人走累。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陵园祭祖。”詹老夫人说着府中的男丁,免不了说出心中的自豪,“詹家列祖列宗们看看,咱们家大郎是何等出色。”
能够出门来,她很是高兴,看着婢子们笑着去折梅,更是抬手指着要哪枝。
见詹老夫人这般的精神,袁瑶衣越发相信人已经彻底好起来,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个方子如此管用。说起来,她的祖母当年便有头疼症,祖父专门研制出一个药方应对,没想到多年后帮了她。
怕老人家站太久,婆子们搬了一把太师椅在梅树下,上头摆了软垫,又铺了绒毯,让人舒适坐上。
“瑶衣,我这头还真不疼了,你功不可没。”詹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握着一柄凤头杖,“今儿年节,我定然是要给你的奖赏的。”
袁瑶衣站在梅树下,身后便是灿烂的花枝。闻言,她端在身前的双手不禁攥紧,有几个字已经冲到嘴边来。
“对啊,袁娘子快说,你给老夫人治好头疾,理所应当得个恩赏。”尤嬷嬷跟着说了句。
袁瑶衣看向坐在椅上的老夫人,对方正笑着等她的答案:“我想要”
她嘴唇动了两动,剩下的生生又咽了回去。还不是时候,今日这个时机并不好,必须稳着来。
“老夫人,夫人来了。”她咬了下自己的唇,脚步往旁边一站,让开了位置。
而不远处,的确是纪氏往这边走来,待看见坐在梅树下的詹老夫人时,脸上闪过惊讶,大概没想到人能出屋来,还来了有风的湖边。
“母亲怎么出来了?小心着凉。”她上前请安,一身华丽行头。
詹老夫人脸上笑意一淡,扫人一眼便别开视线:“只是出来走走。”
纪氏笑笑,往站在一旁的袁瑶衣看了眼:“母亲,上次与你谈论大郎议亲的事儿,今日已是年节了,我瞧着过两日便送瑶衣离府吧。”
“不必如此着急。”詹老夫人面色一沉,这件事她还未跟袁瑶衣讲,这个纪氏倒是着急。
“该急了,”纪氏小声道,“正好借着正月里走动拜年,届时人会来咱们府中,母亲也帮着相看相看。母亲放心,这件事儿我同瑶衣早已说过。”
“你跟她说过?”詹老夫人眉头一皱,遂看去梅树下安静站立的女子。低着头,哪怕听到议论自己,也还是那般规矩。
不由,心中生出些心疼和不舍。
纪氏见着,嘴角一抹微不可觉得冷笑:“要不,瑶衣你来跟老夫人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袁瑶衣抬起头,而后两步走了过来。
“夫人说得对,世子的终身大事为重。”她平静说着,好似在说与她无关的事。
纪氏既叫她过来,便是料想她无路可选,只能被送去城外庄子。
袁瑶衣这样一说,詹老夫人心中更觉愧疚。
这些日子,这丫头天天往念安堂跑,为了她的头疾操心忙碌,她都看在眼里。今日,就这样将她送出去?
而且,这丫头在德琉院很是本分,至今也没去詹铎的寝室过宿。根本,人没有一点儿错处的。
“初四吧,”詹老夫人开口,“届时,我亲自来安排这件事。”
到这里,事情也就定下来。
袁瑶衣心中默念着初四,那便是中间还有三日……
年节期间总是忙碌,像詹家这样的门第尤甚。
詹铎作为世子,又有枢密使这个三品官职,但凡与国公府有关的事务,他总要过去。
好歹到了初二晚上,他才早了点回到德琉院。
袁瑶衣正从伙房中出来,端着泡好的梅花茶。她以为詹铎去了族中议事,没想到这么早回来,看到他时一愣。
“瑶衣,我怎么感觉这几日没见着你?”詹铎站去她面前,瞧着她手里的茶壶,又抬头看去她娇美的脸。
“是世子你太忙了。”袁瑶衣小声道,其实有她的故意躲避。
詹铎颔首,因为是自己院子,手轻易过去揽上女子的腰,带着她往正屋走:“有件事与你说。”
袁瑶衣被带着前行,只希望赶紧走进屋去,莫叫人看见两人这般。
“初四,便是后日,我要离京。”詹铎道。
“你要离京?”袁瑶衣不禁脱口而出。
第43章
初四?离京?
和她被送去城外庄子是同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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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 袁瑶衣脚下停住,侧着脸去看詹铎。
“嗯,”詹铎应了声, 垂眸对上女子清亮的眼睛,“有一桩事务需得去查清。”
说着,他抬手掀开门帘,圈着细腰的手臂这么轻轻一带,将她整个勒起来带过了门槛。
袁瑶衣双脚乍然腾空,一只手不禁抓去他身上,惊呼了一小声。
门帘重新落下, 将外面寒冷隔绝开。
袁瑶衣好生端着茶壶, 生怕一个没稳住砸下地去。
詹铎也有分寸,只是将她带进屋,后面就将她放开。毕竟她手里的茶壶才将泡好,给她烫了手可不是小事儿。
“世子要去多久?”袁瑶衣稳住身形,转身将茶壶搁去桌上。
“这个不好说,我一会儿进宫,得看官家的安排。”詹铎道,然后一撩袍子坐去桌旁。
他单臂搭在桌沿上,微抬着脸, 女子娇艳的面容就在眼前。灯光中, 她的容貌越发柔和,恰如湖畔那树盛开的娇梅, 只等人伸手采撷。
袁瑶衣往瓷盏中倒茶, 忽略他的目光:“这么晚还要进宫?”
“要, ”詹铎自己端起那盏梅花茶,放至鼻下嗅着茶香, “夜里不回来,院中不用给我留门了。”
“好。”袁瑶衣应下。
听到他说不回来,她心中生出松快。说实话,她现在同他单独相处,总觉提心吊胆,怕有些事无法控制的发生。
不过初四就出发离京,想来是非做不可的急事。年前时,重五也说过詹铎年后会离京,原是真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詹铎抬眸就看见袁瑶衣发呆,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有想要的东西没?我回来给你带上。”
“没有,”袁瑶衣回神,轻道了声,“世子一路顺遂就好。”
这句柔软的祝福话,让詹铎心中很是受用。以前离家去办事也好,去水师营也好,似乎没什么人给他这种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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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为不在意这些的,现在觉得很不错,竟有种离别的诗情画意。
“便是和那次的漕运之事有关,那批武器有下落了,我得跑一趟追回来。”
袁瑶衣记得这件事,不过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讲出来。
如此看,他会离开一段时日,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在这期间做些什么?比如,离开。
詹铎是酉时半刻出的德琉院,穿着那身大红色官袍。
他走后,袁瑶衣站在院中看着院门好一会儿,然后唇角一抿,眼睛亮亮的,像是下了某个决定……
初三,元洲侯府的夫人过来拜年,领着两个女儿。
夫人和大姑娘在念安堂和老夫人说话,二姑娘耿芷蝶则跑来了德琉院。
“方才在老夫人那儿碰见杜家哥哥了,”耿芷蝶吃着甜豆酥,给袁瑶衣讲着,“他和我姐姐打小不对付,这厢初三竟是碰上面,两个人都没有好脸色。”
袁瑶衣知道杜明孝,是摇安郡主的独子,听说整日游手好闲,奇怪的是竟和詹铎是好友。
耿芷蝶坐在袁瑶衣的床上,踢着两只小脚:“瑶衣,不若你跟我回侯府吧?左右,铎哥哥他很久才会回京。”
“我不能去。”袁瑶衣道,将一方帕子塞给小姑娘,“擦擦嘴吧。”
耿芷蝶一脸失望:“我姐都不和我玩儿,连她的屋子都不让我进,完全不把我当妹妹。”
听着小姑娘的抱怨,袁瑶衣一笑。也不知家中的妹妹现在如何了,有心写一封信回去,可是又不知如何动笔。
“瑶衣,要不上元节我带你出去吧?”耿芷蝶擦干净嘴巴,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反正那时铎哥哥也不会回来。”
袁瑶衣正剥着一个橘子,闻言,手中动作一停:“你如何知道他不会回来?”
詹铎只说过离京,确切归来日期并未说出。
“杜家哥哥说的,他还说铎哥哥今日都在准备,会直接离京。”耿芷蝶如实道,并一脸期盼的看着袁瑶衣,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袁瑶衣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因为上元节那日,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会在哪里?
“这样说,世子今晚也不会回来了。”她喃喃道,这样倒不用担心了。
自从废院那晚后,他对她便不再遮掩心思,有人的时候还好,就怕与他独处
耿芷蝶点头:“定然是要准备许多的,那样远的路程呢。”
夜晚来临,天上飘下星星点点的雪絮。
京城的雪比闳州勤,隔几天便会落下一场,或大或小。
玉莲说今晚的雪下不大,她是京城人,多少了解一些。
袁瑶衣不知道雪是否能下大,但是能感觉到天在转暖,明明也才刚进正月,可就是能感觉到少了几分腊月的凛冽寒冷。
知道詹铎不会回来,她想早早休息。明日便是初四,是纪氏要将她送去乡下庄子的日子。
去不去庄子另说,在这之前她要去一趟念安堂。詹老夫人不是曾许了她一个恩赏吗?
正好詹铎也会离京,好似一切是老天刻意的安排一样,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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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中,她将自己泡在浴桶中,心中一遍遍的想着自己到时候该怎么说,才能保证让詹老夫人答应。
玉莲将换洗的衣裳拿出去,遂就关了房门。
袁瑶衣沐浴好,从浴桶中出来,拿浴巾擦了干净。床边摆着干爽的衬裙和小裤,她利落的穿好。
明日,等睡一觉醒来就到了。
她走去妆台前坐下,铜镜中映出她的面容,娇细美丽的脸蛋儿,乌黑的头发。
手里捡起桃木梳,她一下下的梳着头发,镜中的人亦跟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微小的吱呀声。
袁瑶衣知道那是玉莲进来,要将浴桶收走。
心里想着明日的事,她便没去管,想着人收拾好就会回去休息。
然而,人却走到她身后,取走了她手中木梳,继续帮着梳到了发尾。
袁瑶衣手里一空,便道:“我自己来就好,你收拾好就回去”
话到一半,剩下的全卡在喉咙中,因为妆台的铜镜中,她身后的并不是玉莲,而是詹铎。
呼吸瞬时便凝住,她瞪大眼睛回转过身去。
果然是他,千真万确。
詹铎手里握着梳子,上头正缠着她的发丝,因为她的突然转头,那发丝骤然扯紧,他便看见她皱起了眉头。
“扯疼了?”他问,然后手指给她理着发丝,很快便顺开。
袁瑶衣没想到他会回来,嘴角蠕动了下:“世子怎么回来了?”
他不是要离京吗?不是不回来了吗?
詹铎继续给她梳着发,眼帘垂着:“明日一早出发,如今是亥时,不会耽搁。”
袁瑶衣手心一攥,所以他今晚是要留在德琉院
而玉莲到现在都没有进来,似乎说明了什么。不由,她心口一提,脸色也跟着一白。
“好了。”詹铎的梳子从她的发尾离开,然后手往桌边一送,将那梳子放下。
哒,木梳落下的一声轻响。
袁瑶衣一只手抓着桌沿,手指收紧,指尖泛白,心中乱糟糟的转着,想要找到一个办法。
可她还没想到,身后的人却先有了动作。他身形俯下,单臂从后面圈上她的腰,轻松的勒住。袁瑶衣只觉身形一轻,随后就被他抱上了妆台。她朝前跪坐着,双手往前摁在台面上,低头就看见腰间的结实手臂。
“瑶衣。”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又略哑。另只手顺着她的发丝,就势弯下腰,便与她纤弱的后背贴合。
沐浴过后的她,身上那股清淡的药香气更加明显,似乎是天生肌理中带的,独一无二。他带着那截细腰更紧了一分,柔软轻薄的衬裙下便包裹着那具美好的身姿,才发现她不是瘦,而是长成了,是书中所说的玲珑软玉。
明明玉莲说过雪不会下大,可是为何窗纸被雪粒子打得噼啪响?
袁瑶衣双膝发疼,后背贴上的重量几欲将她压折,两条细细的手臂只能撑着台面:“别这样”
她声音颤着,下一瞬后颈上落下微凉的柔软,继而寸寸游弋,那是他的唇一下下的轻啄,而到了喜欢的细嫩处,却会使上力气,让她疼哼出声来。而他的手指,去了她的后脊摁下,想要像上次那样让她舒缓开。
袁瑶衣后脊一麻,两只手差点儿撑不住而趴下去。她摇着头,半湿的头发垂在,发尾在台面上来回扫着。忽的,她腰间一凉,是衬裙被从后掀了起来,那只发烫的手握上了腰侧
她眼睛瞬间黯淡下去,铜镜中正映着她惊慌的脸。
雪的确是大了,有时候天气根本让人猜不到,就像事情有时候无法掌握一样。
德琉院的院门已经下了闩,可连婶还站在院中,雪大了,竟也不知道撑把伞。
她来回走了两步,薄雪上留在她的脚印。两只手攥在一起,已经搓了不知道几遍。她皱眉看去正屋的西间,方才那里的窗扇被砰砰拍了两下,像是求助于外面的人。
可她一个奴婢,没有主子召唤不能进去。而她也明白,此时屋中可能发生了什么。
“这”她叹了声。
虽然她为袁瑶衣心急过,觉得小娘子太本分,明摆在眼前的机会不去抓住,想要日子好,就得抓住詹铎的心。可真到了这天,心中到底生出不忍,或许潜意识中,她想让袁瑶衣过得更好些吧。
她跺了两下脚,踩上了正屋外的台阶。
才踏上去,却看见西间的灯火灭了,再看不见窗纸上晃动些许影子,同时耳边听见一声女子压抑的哭泣。
连婶身形不禁踉跄的后退两步,重新站回到院中。
“连婶,你怎么站在这儿?”玉莲从后院走过来,手里撑着伞,往连婶头上一遮,“是需要进屋去伺候吗?”
她刚才想进去手收浴桶,詹铎让她退下,这厢再来前院这边看看,却瞧见连婶站在雪里。
“不用进去了。”连婶摇头道,声音中显得疲惫。
玉莲往西间看了眼:“原来是娘子睡下了,那等明日再收吧。”
她手里拽着连婶,想和对方一起回后罩房,可拽了三次,对方就是不动。
“我再站一会儿,”连婶道,“你先回去吧。”
见此,玉莲把伞给了连婶,自己踩着雪往小后院儿走去。
西间完全陷入了黑暗,正间的光从房门的窗纸上透进来一些,隐约着房中物什的轮廓。
袁瑶衣双膝发疼,妆台面实在坚硬,尤其台沿儿那儿还雕着刻画,正搁着她的脚背。衬裙松散着,露出一片肩背,正被身后的人细密吻着,如同此刻外头的落雪,连绵不绝。
她也不敢动,不敢出声,紧紧咬着唇瓣,半趴半跪着。腰上的手像铁钳般箍着,虽然没有再去扯她的系带,但是颈间的呼吸仍旧那般热灼。
她与他说来了信事,他无奈笑出声。
“肚子疼?”他问。
袁瑶衣松了松唇瓣:“嗯。”
其实不算是骗他,就在晚膳时候,她发现来了月信。
她才回应他,就感觉到他的手松开她的腰,转而贴上她的小肚,摁在上面揉了揉。
“这样会不会好受些?”他问,唇在他后脊的一节上吮了下。
袁瑶衣哪里会觉得好受,可又不得不回他:“总要过了这几天。”
接着,她的下颌被他从后面握上,带着她从台面上直起身来,就着他的力道,她后背靠去他身前,头一后仰便枕在他肩窝处。小肚上的手还贴在那儿,轻轻帮她揉着。
“女子家的真是娇弱。”詹铎道,好容易自己抽了点儿功夫,偏偏挑了这个时候。
不过这些事儿也没办法,知道这几日对女子来说很重要,需得各种注意。
袁瑶衣只求他别真的要了自己,别的可以咬牙撑下来,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明日就是初四,他会离京。
他的掌心很烫,是直接贴着肚皮揉着,那腹中发酸的感觉竟真的有所缓解。沐浴之前还有些难受,她故意泡了稍热的水。
见她这般乖静,詹铎若有若无一叹,这一趟回来到底是自己找不好受。
“这几日你自己注意些。”他叮嘱一声,也算是提醒自己别再多想。揽着这样一副温香软玉,还得坐怀不乱。
他现在怀疑,是否真有那心中澄明的君子了?
袁瑶衣嗯了声作回应,这样跪坐后仰的姿势并不好受,她自己完全控不住力,只能全倚靠着后面的他。
这时,外面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哐哐两下。
已是子夜,说明已经到了初四。
“我肚子不疼了。”袁瑶衣试探着小声道,她不想继续这样。如今这般,她就像套了枷锁,动都不能动。
詹铎手掌停下,接着抱起她,送去了床上。
袁瑶衣两条腿还麻着,只能坐着,等筋络慢慢缓上来。而悬着的心仍没放下,只要他还呆在这里,她就没办法松开神经。
然后就见他跟着坐上床来,还不待她说什么,便就再次被他从前面抱住。
“我肯定会在一个月内回来,也许就十几天,”詹铎道,手指穿进她的发丝,一捋直到发尾,“你在家等着。”
那时,她定然身子也爽利了,不会闹出今晚这般的乌龙事。
袁瑶衣听着,心道他应该是要离开了。毕竟外头雪大了,原本的准备说不定会有变化。
“好。”她赶紧应了声,趴在他的身前一动不动。
然而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松开她,就在她想要不要开口的时候,锁骨那处突然一疼,竟是给他咬上,齿间明显用了力的,像是吻又像是啃噬
袁瑶衣闷哼一声,疼感让她打了个战儿。
他松开了,然后站起来转身,走出了西间。
屋中终于静下来,袁瑶衣坐着,耳边听着一切动静,直到听到院门打开关上的声音,才确定詹铎是真的离开了。
她浑身一松,瘫软的倚着床边。
好了,他走了,不管他是一个月回来,还是半个月,这段时日够她用了……
雪后,湖畔的那株梅树被染白,两个婢子正在收梅蕊上的雪,后面做泡茶的水用。
袁瑶衣早早去了念安堂,身上穿这件桃粉色袄裙,衬得人娇娇俏俏。
詹老夫人才用完膳,正坐在软榻上饮茶:“这么早过来啊?今儿这身衣裳也好看。”
今日是初四,老夫人自然知道。关于送袁瑶衣去庄子的事儿,詹铎并不知道,他要出去办事,等回来再解释也不迟。
正事要紧。
袁瑶衣往前一站:“知道一会儿会有人过来拜年,我便早些过来。”
詹老夫人到底觉得愧疚,便道:“你若是不想去,我这边重新安排。”
不一定非得送去庄子,还有别的去处也可以。
“老夫人,”袁瑶衣嘴角浅笑,眼中光芒柔和,“之前,你说过我可以要一个恩赏。”
闻言,詹老夫人眉间皱了下,看去袁瑶衣的目光也没有方才的柔和了:“是,你说吧,想要什么?”
莫不是一直不要恩赏,就等着这刻吗?不想去庄子,想留下来。她可是知道,昨夜詹铎进了这女子的屋
然而心中又不信袁瑶衣是耍心机的人,于是,面上倒没露出来情绪。
袁瑶衣也不急,等着尤嬷嬷带着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这才开了口。
“瑶衣是想求老夫人恩准,许我离开邺国公府。”她清凌凌的嗓音响起,双眼中满是平静。
“你说什么?”詹老夫人脸上闪过微诧,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准实。
袁瑶衣抿抿唇:“我想离开,不去庄子,也不再回来。”
第44章
外面传进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 来自褚姨娘院子的方向。
正月初一那日,褚姨娘被诊出有了身孕,詹韶康很是高兴, 给人赏了不少东西,抽空便会过去。而这大清早的鞭炮声,不用说也知道,是褚姨娘的恃宠而骄。
詹老夫人皱皱眉,明面上她把后宅的事情交给纪氏管,可哪能真的放手?
这份家业是给詹铎的,别人代管几日可以, 但是不容真的占为己有。
她的手往小几上一捞, 抓起那把檀香佛珠,指尖捻了两下:“瑶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袁瑶衣低着头,敏锐的察觉到詹老夫人的语气变化:“知道,我其实一早便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我生在普通人家,并不懂高门中的规矩,也不敢说。”
“一早?”詹老夫人看她,“你就这么不稀罕留在世子身边?”
说实话, 她有些不信。就连自己一直信任的樱儿都能生出心思, 更何况这个平头女子?
她是欣赏袁瑶衣,也感念着那一份对她的心意, 但是任何牵扯到詹铎的事, 她都会多想几分。
袁瑶衣抿唇, 而后点头:“不想。老夫人对我好,会护着我, 所以我自然不能说假话瞒着你。”
之前脑海中准备了好多说辞,可真临到现场,却发现那些准备早已忘得干净,根本用不上。
“你说吧。”詹老夫人道。
袁瑶衣小吸了口气:“世子现在入了枢密院,正得官家重用,以后定然是仕途锦绣。国公府是他的家,与家人间,他需得和睦。相信老人夫人知道那晚我来念安堂送药,碰到了回府的二公子。”
“知道,后面国公罚他跪了祠堂。”詹老夫人淡淡道。
袁瑶衣点头,转而又道:“可是这件事并没过去,竟是生出些流言来。”
她不再说话,低头看着眼前的方寸地方。那些风声她不说,相信詹老夫人也多少听过,便是詹钥惦记着自己兄长房中的女子,趁夜里将人堵住
詹老夫人转着佛珠,良久才道:“既是流言,压下了便好。”
“可是兄弟俩之间的隔阂会更大,”袁瑶衣道,声音清浅通透,“包括夫人,世子称呼她一声母亲,后面不管大小事情,还是得夫人帮着办,近在眼前的议亲也是。”
屋中又是一静,这次詹老夫人没说话,而是看着袁瑶衣若有所思。
见此,袁瑶衣继续说道:“还有世子的议亲,并不是我去了庄子就能解决。只要我在,就还会被接回来,做这些表面文章,或许表现为看重新嫁娘,但是她不过是晚几天见到我罢了。”
她清楚的把事情摆出来讲。
之前她得罪过纪氏母子,两人往后自然还是针对她,他们和詹铎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差;而议亲,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是詹铎未来妻子到底定了谁,没人知道,可见詹家极为重视,更证明那女子的不一般。
所以,综合利害,把她送去庄子解决不了根本。彻底的让她离开,才是一劳永逸。
外头的那串鞭炮早已放完,晨光从窗纸透进来,两只家雀儿站在外面的窗台,正叽叽喳喳唱着。
“瑶衣,”詹老夫人终于开口,此时的目光中几分陌生,“我没想到你能说出这般话。以前只觉你乖巧懂事,今日听你这样说,发觉你的见地不浅。”
便是一个在国公府长大的姑娘,恐怕也不如眼前这女子看事深。明明一双眼睛清亮,却将一层层的腌臜看透。
谁能说她讲得不对呢?
“瑶衣只是说出心中实话。”袁瑶衣微微抬头,看向詹老夫人。
这时的老人家眼中戒备减少,竟浮出些许悲哀。
詹老夫人在后宅斗了一辈子,见多踩着别人往上爬,争名夺利,却少见袁瑶衣这样主动退开一步的。自然,退这一步,就能保全她自己。
“你想好了?”她又问了句,也像是在问自己。
袁瑶衣轻轻往前走了两步,去到老人家跟前,然后朝着低下头去:“求老夫人给瑶衣这个恩赏。”
她腰身落得极低,绣着藤花的桃粉色抹胸跟着往下一松。
“你这”詹老夫人骤然眉间蹙起。
她看见了袁瑶衣锁骨上的齿印,女子皮肤娇嫩,都过了一夜还如此清晰。是谁留下的,她如何不清楚?
昨夜落雪,听闻詹铎回了德琉院,后来进了袁瑶衣的房里,说是熄了灯,应当是将人给要了
袁瑶衣抬头,对上老夫人惊诧的目光,小声道:“没有成,我来了月信。”
詹老夫人听了,眉头却是更紧。
这并不是成没成的事儿,而是自己那一向性子冷清的孙子动了情。
不由,也就开始细想詹铎对袁瑶衣的些许细节。新嫁娘没进门,他便要给她名分,公然去纪氏的正院要人,还有他咬在袁瑶衣锁骨上的牙印子
他,何曾是这样的没有分寸过?除非就是,他在意袁瑶衣。
詹老夫人心口一沉,手里攥紧了佛珠,突然就想到了周氏和纪氏,那么多年前的事,与现在倒是微妙的重合。
她自知,当时的确苦了周氏,人就那么早就走了。所以,她护着詹铎,而她的孙儿也是真争气。
眼看詹铎大好前途,决不能让当日之事重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心里不觉得苦吗?女子声誉重要。”她开口,手过去拉上袁瑶衣的,让人站到自己身旁来。
袁瑶衣过去,不知是不是屋里光线暗,她发现老夫人的脸似乎又苍老了些。
“不觉得,”她摇头,嘴角勾出一抹淡笑,“人活着,总会有各种磨砺。”
詹老夫人沧桑一笑:“你这丫头的心思就是明朗,反而让我觉得更心疼。”
“瑶衣一直知道,老夫人心疼我,”袁瑶衣顺着对方说,而后道,“所以,会给我这个恩赏吗?”
“会。”詹老夫人点头。
袁瑶衣走出念安堂的时候,浑身轻松。
虽然詹老夫人没有明确说什么,但是既然应下,那便是这件事情定下了,她等着便好。或许很快,她就可以离开这里。
至于姨母,她到外面后反而更方便寻找。
她还有些银钱,能撑出正月去。等上元节后,她便寻一处作坊做工,相信很快就能打听到芙蓉织。
化雪天冷,府中家仆拿着各式家什正在扫雪,有那不抗冻的,跺脚又搓手。
袁瑶衣也感觉到寒冷,身上这套桃粉色衣裳偏薄,因为抹胸低她才选的,可以让詹老夫人清楚看到锁骨上的牙印。
她拉了拉领口,想遮挡点儿严寒,小指不经意抠上锁骨,不禁一疼。遂在脑海中想起了昨晚的事儿。
其实,他不仅咬了她的锁骨,还咬过她的后脊,只是她看不到后面。彼时,他从后压着她跪在妆台上,手探进衬裙握上她的腰,她拿手去拍打窗户,希望能有人听见进来。只是没有用,下雪的夜晚,谁会在外面呢?
她不经意看去铜镜,上头清晰的映现出两人画面,恰如张妈妈给的那本书。她披开落下的发,堪堪挂在身上的衬裙,早已经被层层堆叠起,露出一截纤背细腰,镜面上便是她清清楚楚的趴在那儿,一只手正在勾开她腰间的系带,手指沿着腰侧下滑
“咳咳!”她猛的吸进一口凉气,不让自己再去乱想。
过去了,这次是真的过去了。詹铎不在京中,这段期间她肯定会离开。
不是被送去庄子,是真的离开。
袁瑶衣回了德琉院,静静的呆在自己房中。
期间连婶进来过,知道昨晚虚惊一场,心中松了口气。只问袁瑶衣想吃什么,她去准备。
袁瑶衣说不用,说想休息会儿。
可能是前些日子神经绷得太紧,又或者是昨晚没怎么睡好,总之现在身子乏得很,只想好好睡一觉。
“娘子来了月事是得好好休息。”连婶帮人搭好被子,然后放下床帐,这才出了门去。
这一觉睡得安稳,再醒来时已是过晌。
袁瑶衣起来后,问是否有人找过自己,玉莲说没有。
她知道,是詹老夫人已经开始安排,这件事纪氏自然是不能插手的。恐怕纪氏没想到,当日想办法修理自己,却反被她抓住了这个机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阳还未落山,积雪亦未溶进,褚姨娘院子的方向,偶尔还是有鞭炮声传来。
袁瑶衣正想换下那身桃粉色衣裳,却听是尤嬷嬷来了德琉院。
她双手一攥,首先便想着是自己要离开的事儿,便快步迎出西间去。
正巧,尤嬷嬷也走进正屋来:“袁娘子。”
“嬷嬷快请坐,我昨日炒了梅花茶,给你泡一壶尝尝。”袁瑶衣笑,边想回西间去拿茶罐儿。
“娘子莫要忙,”尤嬷嬷叫她拉住,而后道,“我过来是有件事儿与你说。”
袁瑶衣看去对方:“嬷嬷请说。”
屋里就她们二人,尤嬷嬷便笑了声,拉着袁瑶衣去桌边坐下:“今儿初四,彭家先生和元悟公子来给老夫人拜年,过晌来的,现在还在念安堂说话呢。”
“路上的雪还没化吧,这样从厚山镇来,应当路上不好走。”袁瑶衣道声。
“说的是,只是他们每年都是初四过来,成了习惯,”尤嬷嬷笑,放在桌上的两只手搓了下,“这不,彭先生正和老夫人说元悟公子的亲事。”
袁瑶衣瞧着尤嬷嬷笑得略显尴尬,便笑着说:“也便是不用老夫人操心了,他们家自己定下了?”
话到这里,她隐约觉得奇怪,彭家人来府中拜年,说与她听做什么。
尤嬷嬷抿抿唇:“倒也不是这样,老夫人给元悟公子说亲的事儿是早就说下的。今日彭先生过来,有拜年,也有商议这件事。”
“是这府里的女子?”袁瑶衣问,詹老夫人能做主的女子,定然是府中的。
彭家门第不高,詹家的姑娘是不可能,但是婢子的话,倒不是什么难事儿。
“所以说闹了个乌龙,”尤嬷嬷往袁瑶衣脸上看眼,“说想到,彭先生提了娘子你。”
“我?”袁瑶衣吓了一惊,着实没想到会是这样。
事情说出来,尤嬷嬷便简单讲了经过。大概便是詹老夫人许诺过彭家,给彭元悟说一个妻子,只要是府中没出嫁的婢子她都能做主,凭彭元悟喜欢就成。
也就是年前那次来送药,彭元悟遇到了袁瑶衣。
“彭先生说,元悟公子回去后总会提到娘子你,便问他是否中意,也就有了今日这桩事儿。”尤嬷嬷讲着,“想来,你去给老夫人治头疾,他是把你当成念安堂的人了。”
事情始末如此,袁瑶衣也觉荒唐。原以为彭元悟是进府送药,却不想原是老夫人安排的一场相看,只是看错了人而已。
“那事情事情说开了吗?”她问。
尤嬷嬷摇头:“事情牵扯到娘子,老夫人让我来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袁瑶衣蓦的一愣,心中思忖着这话的意思。突然就联想到了早上她与老夫人要的那个恩赏,离开公府。
见她不说话,尤嬷嬷笑笑平静道:“娘子早先与我提了句想离开,就今日这件事来看,彭家其实算一个选择。”
话说得简单,但是包含了许多。
袁瑶衣能听出意思,只是她并不熟悉彭元悟,而且她曾与詹铎有过肌肤之亲,或者对方知道了,也就退却了吧。
“来娘子这儿之前,我与元悟公子简单说了你的事儿,”尤嬷嬷继续道,“老夫人的意思是,你有什么话,便亲自与他说清楚。他如今在念安堂西面的暖阁,娘子想想怎么说,便过去就好。”
说完这番话,人就离开了正屋。
这件事情来得突兀,袁瑶衣只是简单一想便有了决定。她现在只想离开,还无暇去分心别的事儿。
所以心中并没有太纠结,找了件斗篷披上,便前去尤嬷嬷所说的暖阁。
她与彭元悟交集不深,过去与他说清楚,解开这个误会便好。
日头即将落下,整座府邸有种萧索的静寂,穿过花园,袁瑶衣很快找到了那间暖阁。那是单独修建在湖的一角,竟与詹铎的书房隔湖相望。
她走过去敲响了暖阁的门,下一瞬门便从里面拉开,正是彭元悟。
“娘子来了,快请进。”他往旁边一让,请她进去。
袁瑶衣轻颔下首,迈步过了门槛。
暖阁里显然准备过,桌上摆了茶点,炉火烧得正旺,墙角的高脚桌上甚至有一瓶新插的红梅。
“给公子道声年节安康。”她浅浅一礼。
彭元悟忙弯下腰还礼:“年节安康。”
彼此一句客气话,也就一同坐去了桌前。
袁瑶衣将斗篷解下,往一旁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这套桃粉色衣裳,偏艳丽不说,抹胸出实在略低,便干脆直接抱着斗篷,所幸说完了就走。
“瑶衣过来,是想跟公子解开些误会,我不是念安堂的人。”她直接说道。
彭元悟正在倒茶,闻言抬头看,便看见了女子如花般的娇靥:“嗯,我知道了。”
袁瑶衣接过对方送来的茶,点头致谢:“公子既知道了,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可是,”彭元悟身子坐得笔直,两只手分别落在膝上,“我还是想问问娘子,若我去想老夫人提亲,你是否愿意?”
这话让袁瑶衣吃了一大惊,并惊疑地看着他。他现在应该知道她是谁,住在德琉院,他还这样问?
“公子,我是意外进的国公府。”她轻声道。
彭元悟见她好似叹了一气,赶紧道:“我知道,娘子不用多说,我不在意。”
听他这样说,袁瑶衣更加诧异。世道严苛,对女子诸多要求和约束,真有男子会不在意女子的过往?
“有些事情并不是人能掌控,不能说是谁的错,”彭元悟继续道,“我是觉得娘子性情好,并且懂医理,要知道,我还没碰到喜欢研究医理的女子。”
袁瑶衣慢慢平复下心绪,柔和着声音道:“公子应该找个更合适的姑娘,不瞒你说,我后面想离开国公府。”
她要离开这里,不想被别的事牵绊。
对面,彭元悟倒也平静,温和一笑:“我早知道娘子会这样说,如今还真是如此。”
“你知道?”袁瑶衣是越发疑惑,他既然知道她会拒绝,还邀她来见?
彭元悟点头,脸上神情认真:“老夫人说了,娘子想离开。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你,或者还可以帮你一把。”
暖阁里一静,外头的余晖从门缝洒进来些许,跟着进来的还有湖面刮来的风。
“帮我?”袁瑶衣唇边送出一声疑问。
她要离开,是詹老夫人应下的,缘何彭元悟说要帮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彭元悟点头,唇边还是那抹温和的笑,“娘子要离开,需要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袁瑶衣不语,可的确如对方所说,她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因为她是詹铎带回来的,总不能随随便便的就让她走。
手边的茶已经温了,再不饮下便会失去好味道,可两个人没有一个是有心思喝茶的。
“如果,”彭元悟开了口,温温的话语像此刻手里的茶汤,“老夫人真的答应我的求亲,娘子便可名正言顺的离开,并且,自此与国公府断开。”
袁瑶衣怔住,搁在腿上的手习惯的掐紧。
就听彭元悟继续道:“自然,元悟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如此,这议亲只是做给旁人看而已,不算是真的。”
“你是说,假议亲?”袁瑶衣脱口而出。
第45章
这种话听来着实荒唐, 议亲乃人生大事,哪来的作假?
惊诧过后,袁瑶衣想也不想的摇头:“公子莫要说笑, 这可不是儿戏。”
“我没说笑,”彭元悟开口,也便认真开口道来,“娘子难道不觉得这个方法最有效吗?一来让老夫人省心,二来你也算名正言顺离开。”
袁瑶衣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茶盏,眸光微微波澜。
其实彭元悟说得不错, 若是詹老夫人给她指一门婚事, 的确算是名正言顺离开。她现在名义上是邺国公府的婢女,虽然在詹铎的房中,但是这样被主子指婚出嫁的婢子并不是没有,不过,大多都是指给府中的男仆。
彭家的话,并不属于邺国公府,只是和老夫人有些交情而已,但要真的指了婚,也是正常。
如今, 她只是不明白, 为何彭元悟会帮她?并且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不成,”她柔柔道, 缓缓抬眼去看对方, “这是我的事, 莫要牵扯到公子。”
虽然她想离开,倒不会选择这种办法。假如按照彭元悟所说的做了, 她是出去了,也与国公府脱了干系,那彭家呢?
见她拒绝,彭元悟似乎也不意外,又道:“我亲戚家的有个姐姐,以前也在一家大户里做事,有一年跟家里说想出来,因为主家苛待厉害。其实家里是有条件将她赎出来的,却叫她再忍忍,然后这一忍,人就没了。”
袁瑶衣听着,原是他在她身上看见了亲戚家的那个姐姐吗?
“要是日子好过,”彭元悟笑了笑,少了些先前的温和,多了分感慨,“谁又会想尽办法出去?”
袁瑶衣轻轻叹了一气:“天不早了,公子快回吧。”
她自己的事儿还是自己处理吧,虽说指婚这条路最简单,也可以和詹铎彻底的划分开
盈盈起身,她朝着桌对面的人作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了暖阁。
走出门去,天色开始发暗,冰封的湖面刮过风来,滆湖相对的那间书房朦胧模糊。
袁瑶衣披上斗篷,按原路往回走。
后来回到德琉院,她从玉莲口中得知,彭家父子出了国公府。她想着,这件事或许就过去了,单看后面詹老夫人怎么安排她……
初五,是个晴天。
也是詹铎离开京城的第二天,府中仍然平静,尤其是德琉院,更是安静。
袁瑶衣整理着自己东西,一个婆子进来说,詹老夫人让她去趟念安堂。
心口倏地急跳起来,她应了声说随后就去,然后从床边站起。她知道,应该是詹老夫人安排她离开了。
简单收拾好,她便去了念安堂。
今日的念安堂也是安静,连个请安的人都没有,也或许是老夫人的刻意安排。
尤嬷嬷等在屋门外,见人来了,便掀开门帘。
袁瑶衣看去尤嬷嬷,对方也正看她,目光中带着琢磨不清的复杂。以往,她看人脸色便会晓得詹老夫人的心情,可今日却有些疑惑。
等到了屋里,詹老夫人还是坐在正中的软榻上,手里攥着一把佛珠。
并没有旁的人在,就连刚才掀帘子的尤嬷嬷,也没有跟进来。
“瑶衣给老夫人问安。”袁瑶衣轻盈走过去,对着老人家作福。
“没有旁人在,来我这儿坐下吧。”詹老夫人笑笑,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
袁瑶衣看过去,詹老夫人指的要她坐的地方是软塌。她不是詹家的姑娘,坐过去自然不合适,于是只坐去了榻边的绣蹲儿。
詹老夫人笑道:“你呀,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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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瑶衣跟着笑笑:“老夫人今天也是好气色。”
“这不是有你陪着说话吗?”詹老夫人道,语气一声轻叹,“往后你不在,怕是没人爱和我拉家常了。”
袁瑶衣听对方话中听出意思,这是要放她走了吧?
“老夫人身边还有许多人陪着,尤嬷嬷、巧英。”她道声。
詹老夫人点点头,而后看向她:“瑶衣,今日早上彭先生又来了府中一趟,说是给元悟提亲。”
话音才落,袁瑶衣抬头看去对方,忽然明了过来,刚才进门时尤嬷嬷脸上的复杂。
她唇角抿了两下,最终没有开口相问。
“对,说的就是你,”詹老夫人给出答案,然后笑笑道,“前后也算提了两回,我总不好再拒绝。谁叫我当日答应他,让他来府里相看的。”
袁瑶衣垂下头去,声音略低:“老夫人明鉴,我与彭家公子并没说什么,更没让他做什么。”
她也不明白,只是简单的两次交集,彭元悟便要跟自己提亲。难道真像他所说,是因为他那个亲戚家的姐姐
“我知道你的为人,绝不会做出格之事,”老夫人道,“再说,元悟他也是有自己想法的一个人。眼下,我是想和你说说这件事。”
闻言,袁瑶衣点头,静静等着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詹老夫人把佛珠往小几上一搁,缓缓开了口:“我这边帮你把这件事定下了,至于你想哪日走,自己安排下。你放心,并不是让你直接嫁去彭家,你是个好姑娘,我也不会让他们这么简单把你领回去。”
屋中一静。
听到这里,袁瑶衣明白,詹老夫人大概是应了彭家的提亲。
詹老夫人见她不哭不闹,脸上安静恬然,笑笑道:“先送你出去,我让人在厚山镇给你找一处院子,给你做住处。这期间,你便看看元悟的为人,要是觉得好,便嫁于他,往后好生一起过日子;若觉不妥,我这边也会替你做主。”
“老夫人?”袁瑶衣眼中略略惊讶,没想到对方如此为她打算,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詹老夫人声音温和,带着些长辈对晚辈的叮咛,“这件事对外说,便是我给你指的亲事,其实是交给你自己做主的,最终看你愿不愿意。”
袁瑶衣心中微微酸涩,跟着眼眶也有些许发热:“可是,世子那边”
她是想走,但还有着对詹铎的顾虑。
詹老夫人一默,而后唇角扯出一个笑:“对他,自然也是说我给你指的亲事。他自己要议亲,既你有想去的归宿,他总不能把你抢回来是吧?”
袁瑶衣轻扇着眼睫,事情说到这里,可见是詹老夫人已经定下安排。而詹铎那边,他如今是三品枢密使,自然不可能做出夺人妻的行为。
不由,心中对詹老夫人更加感念。她在延乐寺救了老人家一次,可是后来帮着治头疾,完全是冲着恩赏去的,没想到到了现在,却为她一步步安排好。
“我,”她喉间发涩,从绣蹲上站起,“不懂事,辜负了世子。是他当初带我离开闳州,让我有了一条生路。”
不知为何,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沉沉的,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说起来,她和詹铎是共同经历过患难,是他在石崖缝里找到了冻僵的她,教过她握笔、认字
最终,与他也算是不告而别。
詹老夫人摆手,安抚了声:“你既有自己的打算,跟着他也是别扭。他自小知晓道理,会明白的。”
袁瑶衣点头,朝着老人家生生作了一礼:“瑶衣谢老夫人。”
“这后面就看你自己了,”詹老夫人脸上松快,“我与元悟也是这般说的,你俩现在是有一层议亲的关系,可是后面若有一人不乐意,这事儿便作罢。”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袁瑶衣可以离开了,并且给安排了一处院子。
虽然名义上她指婚给了彭元悟,可最后还是看个人是否愿意。
她这样静静站着,让詹老夫人生出些不舍来,心中道了声可惜。可惜是个平头女子,但凡她的家族有点儿背景,哪怕是普通官宦人家,也能想个办法给詹铎抬了做正妻。
难得通透懂事,做什么事儿都有分寸
“回去准备吧,以后照顾好自己。”老人家温温一笑,遂抬手挥了挥。
袁瑶衣明白,这是让她下去的意思。而今日从这念安堂出去,也就是彻底从国公府离开了。
初六这天,邺国公府有了一桩喜事,是老夫人亲自指了一门亲事,把德琉院的袁瑶衣许给了厚山镇彭家的小郎君彭元悟。
不少人惊呼诧异,因那女子是世子准备纳进房中的妾侍。或许是世子改变了主意,或许是重视后面的正妻,所以将人指给别人也属正常。
奴婢,生死都是握在主人手中的。议论一阵过后,也就恢复平静。
也在同一天,彭家将袁瑶衣接去了厚山镇……
距京城千里外的安通镇,并不似京城那般寒冷,江水依旧奔流不息往东。
江边有一座水营,几十顶营帐错落分布着,其中最中间的主帐格外显眼。
帐中,詹铎翻着桌上的记录册,随后拿起,手指捻了几页。
“世子,咱们来了也有四五日了,怎么武器的数量还是对不齐?”重五站在一旁嘟哝着,“明明大过年的,却要呆在这军营中。”
詹铎不去理会,盯着册子上的数目,心中盘算着。
来之前他便想到事情不好处理,毕竟已经过去数月,变数很多,可真的来了上手后,才发现比想象中还复杂。
以往,他也很少在家中过年,那个所谓的家冷冷清清的,回与不回无甚分别。
但是现在经重五一提,他脑海中出现了一抹纤巧的女子身影,娇娇柔柔的,如同没有骨头一般。要说在周家的那回,他受媚花散控制,印象只是粗略,那么在初三下雪的那晚,他在西间将她摁在妆台上上时,真真切切的知道了她的筋骨有多软。
恰似新生的柔柳,随他的掌心把控,她勾着身子,因为他手里的力道而忍不住哼出声。现在还清晰记着那副画面,两只白玉般的足儿勾着,小脚趾个个圆润如珠。
而他每一次落唇去啄她的后脊,她便会止不住颤抖,好生可怜,却又完全不想放过她
“咳,”他轻咳一声,喉咙中些许干燥,“外头好多将士,同样回不得家。”
重五双肩一垮:“记得去年冬回京,咱们也来过这儿,那时候街上还热闹着,现在连间开门的铺子都没有。”
就算想找个地方走走都是奢望,恐怕就那条柳巷还有些人。
詹铎也记得这件事,那时他带着袁瑶衣去了盘龙村,她把银子给了村长夫人,给孩子们请教书先生。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
“世子,”重五见詹铎有休息的意思,忙送过去一盏茶,“咱们在上元节之前能回去吧?”
詹铎接了茶,瞅他一眼:“惦记着上元节做什么?”
重五笑笑:“那不是几年都没见过京城的灯节和烟花了吗?想必是很热闹,之前耿家二姑娘还邀了瑶衣娘子一起看灯。”
“看灯?”詹铎喝了口茶,身形往后一靠,倚上太师椅。
要是事情顺利的话,应该是能赶回去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重五往詹铎脸上看了看,猜不出对方心思,便道:“世子,安通镇这边不也是出了上元节才开市吗?我怎么看着有往京城去的商船?”
“不奇怪,只要出得起银子,年节里也照样给你运货。”詹铎放下茶盏,脸色微沉。
比如,这年节期间除了走动拜年,便是饮酒作乐,自然少不了一些助兴之物,比如蛇尾根。
见到重五还想喋喋不休,詹铎扫人一眼:“替我去一趟盘龙村,送些东西去。”
重五当然知道盘龙村的事,于是面上认真起来:“是。”
“回来后,你去打听下安通镇什么地方卖医书,或者记录各种药材的典籍。”詹铎又道。
重五有些疑惑:“医书典籍,不就是常见的那几本?就算有人自己记录,那定然也不会外传,毕竟独门秘方”
在看见主子抬眸瞅过来时,赶紧闭了嘴。
待从主帐中出来,重五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恍然大悟。詹铎让他去打听医书典籍之类,那是准备给袁瑶衣带回去的,府里可不就那位小娘子喜好医理?
普通的医术在京城就能买到,安通镇和别处不一样,这里盛产药材,所以肯定有一些不一样的药方。
他回头往帐中看了眼,詹铎继续埋头处理着事务。
“这样看来,上元节之前是能赶回去吧。”他自言自语着,而后从大帐前走开……
厚山镇在京畿的北面,离着七八十里路,四周环绕着山峦,是一处安静的镇子。
袁瑶衣已经来了四日,对这里渐渐熟悉。
简单的四方小院儿,不算太高的院墙,能瞧见邻家长过墙头的柿子树。如今才正月,那树光秃秃的只剩枝丫。
这便是詹老夫人给她准备的小院儿,虽不大,却也什么都不缺。
“娘子,饭好了。”连婶从伙房中出来,托盘上端着朝食。
袁瑶衣正站在井边,将摇上来的水桶搁在井沿儿上,拿瓢舀了水倒进铜盆中,而后利落的端着盆进了屋。
屋里,连婶将饭食摆上桌,回头看着站在盆架前的女子:“这些事我来做就行,大清早的,莫冻着娘子的手。”
“我哪有那么娇贵?”袁瑶衣把手浸去盆中,搓洗两把,“再说,新打上来的井水不会太凉。”
当日,彭元悟将她带来了厚山镇,詹老夫人让连婶也跟着过来。说她一个女子生活不放心,并说笑般的道,她哪日嫁给了彭元悟,连婶便可以回去,选择留在国公府或是回周家,都可以。
已经离开詹家,便也没了那些束缚的规矩,两人用饭都是坐在一起。
“娘子可快些吃,省得像昨日那般,来不及收碗筷,彭公子就过来了。”连婶笑着揶揄,便瞧见了女子脸上浮出一抹红润。
世事难料,她哪里会想到袁瑶衣能离开国公府?先前,她一直认为这个小娘子只能跟着詹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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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人自从到了厚山镇,明显觉得性子更加明朗。再者,从心里来说,妾侍终究是奴婢,平常人家虽然不如国公府富贵,可是能做正儿八经的妻子。
袁瑶衣垂首用饭,不回连婶的话。
的确,这几日彭元悟经常过来,或送些平日用的东西,或送些食物食材之类。就在昨晚,她准备关院门,他跑来送了一只鸡,说是治好了别人的病症,人家送的。
人家送给他的,他却跑来给了她。
连婶往碗里舀了粥,端到自己面前来:“娘子可以考虑下彭公子,试着和他说说话,他既同老夫人求来了你,可见是在意的。”
“嗯。”袁瑶衣轻轻应了声,旁的不多说。
她和彭元悟私下说过这件事,他是个有分寸的,一点儿让她难堪的话都没说。他说,就算两人后面没有结果,他也不后悔。
其实,心底深处,她对他存着感激,毕竟有了他的相帮,她才能顺利离开詹家。
用完饭,两人收拾着饭桌,也恰在此时,院门被从外面敲响。
连婶噗嗤笑出声,瞧着袁瑶衣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彭家郎君定是掐着时辰来的。”
说完,自己端着盘碗直接去了伙房,显然是让袁瑶衣去开院门迎人。
袁瑶衣稍稍整理了下自己,遂走过院子,去到院门处。
她手一抬,开了门闩,然后将院门拉开。
门板发出吱呀声,才打开些许,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人。
晨雾犹未散去,他身上带着些许湿冷之气,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
“北街的炸果子好吃,我给你带了些,还热乎着。”彭元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遂双手捧着纸包往前一送。
第46章
自从来了厚山镇, 彭元悟几乎日日会过来。
袁瑶衣拉开大门,身形往旁边一让:“彭公子请进。”
当初她离开邺国公府,名头便是指婚给了彭元悟, 不过自从出来后,彭元悟再没提过议亲这件事。
她从对方手里拿过油纸包,指尖不经意碰了下,果然有些热乎。这样冷的清晨,他可能一买上炸果子,便从北街立即送来了这边,耽搁一会儿功夫, 恐怕都已凉了。
她将人带着, 一路引着进了正屋。
“公子这是要去出诊?”袁瑶衣见着彭元悟身背药箱,遂问道。
“对,”彭元悟点头,客气一声便坐去桌边凳上,“镇东头的徐阿婆昨晚摔着了,我过去看看。正巧经过你这里,来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袁瑶衣拉了凳子,在桌子对面坐下:“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不管将来与彭元悟会怎样,她心里头始终对他存着感激之情。不由, 记起方才用饭时连婶的话, 说让她可以多接触下彭元悟。
当初,詹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其实, 彭家求亲, 完全可以直接将她许给彭元悟, 但是詹老夫人还是为她多着想了一层。
其实这男女议亲,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就像在闳州时,她与宋成和的婚约,也是家中定下,事前不过是简单相看了一次,还都是长辈们在场。
如今想想,她几乎已经记不得对方样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盲婚哑嫁,女子大都是这般。
心中笑了自己瞎想一通,仔细说来,其实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吧。
连婶进来送了茶水,而后不声不响的又出了正屋,临出去前,朝袁瑶衣使了个眼色。
彭元悟端着瓷盏饮茶,看着盏底舒展的翠色茶叶:“听连婶说,娘子会抄茶?”
“小时候,跟着祖母学了点儿。”袁瑶衣轻道,手里解开油纸包,遂将里头热乎的炸果子露了出来。
一开始学的时候只是好奇,后来大了,父母不准她出门,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抄各种茶,花茶、药茶、果茶
阿兄和小妹清早帮她采回来,她便会处理好,然后炒成茶。但凡喝过她炒的茶,谁都会夸上一句,尤其是阿兄之前的那位先生,很是喜欢。
彭元悟听了点点头,放下茶盏道:“我家后院种有一株老梅,新将开放,娘子可以去采些炒茶。瞧着一树的花,单单落了实在可惜。”
袁瑶衣半垂着脸,手里捏着一块炸果子,听出来这是对方想邀约她,还是去彭家。
按理说,当日她来厚山镇,是彭家父子一起接的,一路照顾,她该去探望下长辈。
“嗯,”她想了想,而后应下,“等得空,我正想过去探望彭先生。”
见她答应,彭元悟笑着点头说好,又道:“你来了镇上几日,总不见出去。今日天暖和,不若出去走走吧,从你这儿到镇东并不远。”
今天的确不冷,袁瑶衣知道。她往嘴里塞了快果子,齿间轻轻一咬,油香便在口中蔓延开。
“好。”她点头,不管是詹老夫人,还是连婶,都想她与彭元悟走进。
既如此,她便试试,结果是好是坏,也好告知詹老夫人一个结果。
简单收拾了,她便出了门,与彭元悟一起去镇东。
厚山镇不算大,自然没有京城那般的繁华,不过靠着一条南北的官道,倒也算平静安定。
去镇东的话,只需沿着主街往前走便行,并不难。
晨光照耀着街道,由于是在年节期间,两旁的铺子没怎么开门,只有卖朝食与豆腐的小贩在路边。
“这家杂货铺比较公道,娘子以后需要,寻这家便好。”彭元悟详细的讲着,好似要将整座厚山镇的故事说出来。
袁瑶衣安静听着,唇边挂着抹微笑:“公子无需客气,唤我瑶衣吧。”
闻言,彭元悟脚步一顿,侧过身看着旁边女子。方才还口齿利索的说着话,现在反倒愣愣的。
见他这般,袁瑶衣突然觉得想笑,嘴角便翘高许多。
“嗯,好,”彭元悟赶紧道,然后咧嘴而笑,“瑶衣。”
两人一边说着话,不知不觉的便到了徐阿婆家。
进屋后,彭元悟便不停歇的给老人家诊病,因为他没带小厮,袁瑶衣帮她暂拿着药箱。
徐阿婆已经不小的年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体格瘦小。和詹家老夫人差不多的年纪,可各个方面差了不少。
人正趴在床板上,动也不敢动,说是昨日提了一袋粮,这就把腰给伤了。
“是闪了腰,只需将筋骨正好便可。”彭元悟在徐阿婆后腰上来回摁了几下,给出了结果。
袁瑶衣正站在床边看,见彭元悟的手法熟悉,可见是积累了不少经验。心中有些羡慕,男子便可光明正大行医,女子则不行。
彭元悟从床边回头,对袁瑶衣道声:“瑶衣,我的药箱里有药,你取出来,交给阿婆家人熬好,一会儿服下。”
腰伤,将筋骨正好是第一步,后面需服药养一养。
“我来熬吧。”袁瑶衣道了声,这种事情她最熟。
彭元悟看着她,遂儿一笑:“有劳了。”
袁瑶衣跟着徐阿婆的儿子去了伙房,将彭元悟的药箱打开,果然看着里面躺着一包药。她拿出来,将药尽数倒进药罐内,而后往里添了水。
做完这些,她便把药罐栽在炉子上,开始熬药。
阿婆的儿子惦记母亲,回去了屋里,伙房这边只剩下袁瑶衣。
她坐在小炉旁,等着药液沸腾。从开着的门能看见外面的小院儿,地上还散落着爆竹屑,想是徐家小孩子玩乐留下的。
很安静,院子安静,镇子安静,连生活都觉得安静。
“厚山镇没有芙蓉织,那可能是别的镇子吧。”袁瑶衣自言自语着,手里筷子搅了搅药罐,里头已经冒起丝丝热气。
心里想着,找机会去别的镇子看看,现在她没有了束缚,可以自由走动。至于银钱,应该能撑出正月去,届时她还需找份工来做才行。
正想着,彭元悟来了伙房。
他找了根小凳,在袁瑶衣对面坐下:“徐阿婆在休息,已经正好了筋骨,不过暂时不能动,得躺几日养养。”
“没事就好。”袁瑶衣冲他一笑,眉眼弯弯。
彭元悟一愣,而后点头:“她方才还问你是谁,说之前没见过你。”
袁瑶衣看他,没有说话。
“我说,你才来的厚山镇,还说你会治头疼症,”彭元悟道,面色温和,“她想让你给她看看。”
“嗯?”这下换做袁瑶衣一愣,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巴了下。
彭元悟身形往前一探,从袁瑶衣手里抽过筷子:“你有这个本事便用出来,可以帮助到老人家。”
“可,”袁瑶衣话语一顿,两只手捏起,“阿婆或许只信任公子你。”
女子行医太过少见,世人骨子里的认知,便是信任郎中,哪怕是女人病症,也找的是郎中。
至于詹老夫人,那是因为之前她救治过一次,对方才给的信任
“去试试,”彭元悟道,温和一笑,“詹老夫人那顽固的头疾都能被你治好,我信你能帮到徐阿婆。”
袁瑶衣看去他,声音略小:“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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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彭元悟想也不想的点头。
这一个简单的“信”字,在袁瑶衣心中起了微微涟漪。
是了,她为什么不去试试?成了的话,她可以帮到徐阿婆;就算不成的话,也可以帮对方缓解,她回去后继续想别的方法。
想通这点,她朝彭元悟微笑点头:“好,我去看看阿婆。”
彭元悟见她应下,而后补充道:“其实头疼症的老人家不少,尤其女子居多。京城这边冬天冷,春天风大,父亲曾说过,女子的头疾有不少是在坐月子期间落下的,因为不经意被风吹到。”
“是这样吗?”袁瑶衣问,女子产后是最虚弱的时候,所以会坐月子,将元气补回。
“是这样,”彭元悟颔首,“所以头疼症发作的时候,她们只会选择服药。”
蓦的,袁瑶衣眼睛一亮,明白上来:“因为郎中多为男子,所以不可能帮人按摩头。”
虽说是医者仁心,可到底男女大防,即便是郎中也不可与女患太过亲近。
与彭元悟简单一番话,袁瑶衣便决定去帮徐阿婆看看头疾。毕竟是祖父留下来的本事,医者本就是帮助救治别人的存在。
她去了屋里,徐阿婆说了好多客气话,倒不觉得她一个女子,而心存怀疑。
如此,她便更安心了几分。
等从徐阿婆家出来,已经接近晌午,日头正是明亮的时候。
袁瑶衣与彭元悟沿着主街往回走,此时街上人多了不少,未出十五,还是走亲戚拜年的多。
“我就觉得你行。”彭元悟道,肩上背着药箱,另只手提着个小竹篮,“瞧,徐阿婆还给了你这些鹅蛋作感谢。”
袁瑶衣往小竹篮瞅了眼,里头躺着几颗圆滚滚的鹅蛋,正是徐阿婆硬要给她的。起先是给要给诊金,她不要,后来便给了这些鹅蛋。
“我没想到老人家力气那么大,竟是推脱不过。”她浅浅一笑,想起刚才在徐家来回推篮子的画面。
彭元悟跟着笑,目光落在女子柔软的嘴角:“镇上的人都这样,性情实诚。你若不收,她反而生气。”
袁瑶衣弯了眉眼,心情舒畅的看去前路。这便是她想要的安静生活吧,简简单单的,然后就是找到姨母。
“依我看,你也可以开个诊堂了。”彭元悟道声,言语间是夸赞之意。
这一句看似客气的夸奖,却叫袁瑶衣心中一动。她目前自然开不了诊堂,但是帮人治疗头疾呢?以此,自己能收入一点儿诊金。
还有两三日便是上元节,这日晚上,隔壁的嫂子送来了一些元宵。
袁瑶衣招呼了人家在到屋里坐,连同连婶一起,三个人围在一起吃茶说话。
“是自己家做的,”婶子姓刘,街坊都称呼她刘嫂,“知道娘子从南方来,想着定然喜爱吃甜。”
袁瑶衣是喜爱吃甜,便就谢过对方。
刘嫂是她来厚山镇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因为对方嗓子清亮,时常隔着墙就能听见对方喊话,或是对自己的男人,或是对自己的小姑子。
镇上除了彭家,没人知道她是从邺国公府出来的,对外,她也只说从南方过来寻亲。
“还有一件事说,等出了正月,我家小姑子出嫁,届时娘子和婶子记得过去吃酒。”刘嫂笑着邀请到。
“那可要道声恭喜了,”连婶忙道,“瞧着是年前定下的吧?人家也在这镇上?”
刘嫂摆手,咽下口里的茶水:“婆家华彩镇的,还得往北走。”
“华彩镇,靠近授州府那里吗?”袁瑶衣问,这个她听彭元悟说过。
“对对,就是那儿。本来我是觉得有些远,找的本镇的多好?平时也互相有个照应。”刘嫂是个爱说话的,嘴皮子上下碰着,跟倒豆子似的,“可谁叫人看对眼儿了呢?”
说完,便哈哈笑出声,那声音当真能穿透屋顶去。
连婶跟着点头,附和一声:“那倒是,关键是要自己顺心才行。”
袁瑶衣不好去插嘴说什么婚嫁之事,只是安静的听着。从刘嫂的每句话中,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悦之情。
这大概就是人家所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这里不是周家,也不是邺国公府,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用担心说错话,更不用费心思去揣摩对方意图。
“娘子是否也要定下了?”刘嫂看去袁瑶衣,问了声。
“我?”袁瑶衣不明白为何话突然说到了自己身上,看去对方。
“瞧,不好意思是吧?”刘嫂一笑,身形往袁瑶衣靠近些,“我看见着好几次了,彭家小郎君来这儿,总不是来看连婶的吧?”
“当然不是看我。”连婶跟着笑了声,亦是打趣般瞧着袁瑶衣。
彭元悟往这里跑得这么勤快,还不是为了这娇娇小娘子?
袁瑶衣不知道怎么说,简单道了声:“彭先生和彭公子帮了我许多。”
“说起来,彭家是不错的,日子殷实,家里还有行医的本事,”刘嫂又来了话,“家中兄弟两个,彭家大郎几年前成了亲,妻子是本镇的。现在还没分家,一家子在一起。”
听了这些话,连婶比袁瑶衣还在意,便道:“旁的倒也无所谓,最重要是人品。”
刘嫂点头赞同:“那倒是,待后面我再去仔细打听。”
袁瑶衣略略无奈,她这边什么也没说,边上的两个人开始为她商议了起来,好似不久后就要把她嫁出去。
“对了,今日过来我还有件事请娘子帮忙,”刘嫂说的口干舌燥,拿茶水往嘴里灌了两口,“就是我小姑子的嫁衣,她不知道绣什么花样,我自己不会绣花,就来问问娘子。”
连婶一听,便笑出声:“那你可找对人了,我家娘子有一手好绣工。”
她可记得清楚,袁瑶衣将那撕得破烂的舆图,都能给完整的修不好。
“那我便是找对人咯?”刘嫂高兴的笑道,随后询问能不能请袁瑶衣帮忙。
因为已经正月十二了,依着自己小姑子那慢吞吞的性子,她实在怕赶不及。
“好,我明日过去姑娘那里,帮她看看。”袁瑶衣笑着应下,到底是喜事儿,她乐意相帮。
心中想起了在家时,她那件没有开绣的嫁衣。那时她和宋成和开始议亲,双方长辈口头上已经定下,母亲给她扯了布回来,让她准备缝制嫁衣
说好了这件事,第二日,袁瑶衣便去了隔壁刘嫂家,帮着对方小姑子一起绣嫁衣。
小姑子叫楚娘,和她同岁。
和大部分人家一样,楚娘也是渐渐大了后,哥嫂便不再让她随便出门。
看着楚娘,袁瑶衣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或者没有和詹铎的那件事,她已经嫁去了宋家
她皱了邹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想詹铎。
日子简单,很快到了正月十四。
每家每户开始准备明日的上元节,做元宵、放烟花,别看厚山镇不大,可是上元节晚上也有花灯可以看。虽不及京城里的,但也有一份热闹在。
袁瑶衣今日要去一趟彭家,连婶早早地帮着准备了礼物。
“娘子这是心里想好了?”连婶问。
袁瑶衣知道对方在问什么,便是她与彭元悟的事,她是否对对方有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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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邺国公府,同样准备着明日的上元节。
詹铎便也是这日回的京,他没有进宫,而是选择先回府。
还是那高阔的大门,还是那深沉的宅院。以往每一次回来,心中都无甚波动,觉得回与不回都一样。
不过这回不一样,他知晓了一个消息,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可是他房里的小女子知道了,一定会高兴。
定然,她听到时,那双澄澈的眼睛会更加明亮,有时,他觉得她的眼睛会笑、会说话。
他的薄唇勾出一个弧度,抬头看见廊檐下悬挂的灯笼,也不知是不是换了新的,总觉得比以前好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回了德琉院,院中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安静。
得知他回来,院里的仆从们等在院中迎接。
詹铎面色清淡,站在门台上往院中扫了一眼,并没有找到那抹纤柔的身影。
以前,她会同别人一起,站在院中迎他,不管多晚。
他眉间蹙了下,但是也没多想,抬脚便下了门台。径直穿过院子,他朝正屋走去,视线往西间窗户看去。
第47章
重五跟在后面进了德琉院, 手里搬着个小箱子。外面看着箱子不大,刷着红漆,很是方正。
可是他自己知道, 这箱子是实实在在的沉,因为里面装的是书册,还是医书、药材典籍之类。
这些都是在安通镇时,主子给袁瑶衣寻到的。
要说,可费了些功夫的。但凡他打听到的关于医书的信息,主子便会将东西寻回来,有那些即将消失的孤本, 也有那种医者独家的记录药集
他可是亲眼见过, 主子为了一册药集孤本,与对方磨了几日。
这厢,詹铎已经进了正屋,手里一扯系带,将斗篷解开。
一旁伺候的婆子赶紧接过,然后将斗篷挂去架上。
詹铎往西间看了眼,房门开着,如此动静,他相信袁瑶衣能听见, 为什么不出来迎她?
难道是病了?他心中这样想。
“世子, 箱子。”重五将箱子放在桌上,既是主子给袁瑶衣带回的礼物, 定然是要亲自送出去的。
詹铎嗯了声, 两步到了桌边, 手搭上箱子,细长的手指在箱盖上敲打了两下。
他知房中的女子喜好研究医理, 这些她肯定喜欢。
还不见她出来,他决定自己去看看,说不准是真的不舒服,毕竟那样一副柔弱的身子。
这般想着,他捧起盒子,准备去西间。
“世子,瑶衣娘子不在房里。”站在衣架旁的婆子小声道。
詹铎步子还未来得及迈出,闻言扫了眼墙边的人:“你是念安堂的人,缘何来德琉院了?”
婆子并未多说,只是上前来几步,从身上取出一封笺书:“前些日子,老夫人把瑶衣娘子许给了厚山镇彭家的小郎君,这是放人契书。”
屋中蓦的静下来,好像一切凝固在这一刻。
嘭,方正的红漆箱子重重落回到桌面上,发出声响。
“契书?”詹铎脸色冷沉,眸光更是瞬间变得寒郁,手指一夹便将婆子手里的笺贴取了来。
打开来看,第一眼便看到了一笔无甚力道的字体,那是袁瑶衣自l写的她自己的名字。他教了她正确的握笔姿势,也让她时常练字,字是好看了,可是仍旧带着一股柔软感。
詹铎皱起眉头,捏着笺贴的手指收紧,拇指指肚摁在她的名字上。
她居然签了,签了老夫人给她指的婚事,她走了
婆子退去一旁,不再说话。
而正要出门的重五同样如遭了一记重锤,呆愣在门边,以为自己听错了。而眼看着主子难看的脸色,便知道事情是真的。
“她人在哪儿?”詹铎声线低沉,听着还是往日般的清疏,可内里已经掺染上冷意。
婆子想来已经得到老夫人授意,便安静回道:“初五,彭家便已将人接走。”
“初五?”詹铎齿间磨着这两个字。
怎么,他离京的第二日,她就走了?为什么老夫人给她指人家,她如此轻易的就应下?
她那样聪慧,能从纪氏手里安然脱困,而他看得出老夫人喜爱她,她若不愿,一定能够有自己的办法。明明,他让她等自己回来的。
脑中出现初三那晚,他在她房中,他的亲近与示好,她的躲闪和僵硬。脑海中一闪,映现出另一幕画面,人来人往的街上,少女满面笑意,将买回来的糕饼,递给了彭元悟手中
他垂眸,再次看去笺贴,一字一句的看。
“哪一日,”他薄唇微动,凉凉问出几个字,“她过门?”
习俗里,正月里不能成亲拜堂,那么她应该只是被接到彭家,还没有嫁给彭元悟。
胸口中莫名像被什么绞着一样,沉沉的发闷。她是他带回来的,他不曾开口,她凭什么离开?
婆子半弯着身子,回道:“彭先生昨日送了信来,说会在正月十八,正式议亲。”
正式,便是下定礼,然后男女双方商议好成亲的日子。过了这一遭,其实已经算是夫妻,只差一场婚礼而已。
“正月十八?”詹铎咬着这四个字,手指攥起,那张笺贴便被彻底揉皱。
而后,他手一松,那团皱纸便掉去地上。
他面上冷沉,迈步朝屋门走去,抬手就去掀那门帘。
走了又如何?大不了去把她抓回来。
见他这般,那婆子赶紧唤了声:“世子,老夫人让你去趟念安堂,有事商议。”
詹铎只当没听见,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才到外头,就看见走进院门的詹老夫人,对方站在门台上,与他隔院相望。
“这是要去哪儿?”詹老夫人手里拄着凤头杖,在地上哒哒敲了两下,“回京来不进宫,不去见长辈,你要做什么?”
她没有想到,詹铎会这么快回来。之前了解过这间兵器丢失案,其中牵扯复杂,并不是简单地丢失,根本是与朝中内部的一些官员有关,不然谁有如此的胆子?
所以事情注定复杂难办,哪怕是办得顺利,也得正月二十以后回来。
她抬手一挥,德琉院的人尽数出了院去。偌大的院中,此时只剩下祖孙两个人。
“祖母为何将她送出去?”詹铎淡淡开口,缓步穿过院子,走到门台下。
詹老夫人看着他,反问一声:“她为何不能走?”
詹铎薄唇抿直:“我答应过她给她交代,她一路跟着我来到京城,我需得照顾着她。”
他以为所有一切已经够清楚了,有纳妾文书,他亦亲口对袁瑶衣许诺
“大郎,”詹老夫人平静了语气,耐心道,“你知道的,她若是想留的话,谁能送走她?”
詹铎眸中一暗,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并不说话。
呵,是她自己要走的么?
突然间,一些忽略的过往在脑中丝丝缕缕的浮现。她躲避他的亲近,他说将纳妾文书送官府盖印,她说不急
眼见他静站不语,詹老夫人有些猜不透人心中想什么,便道:“官家如今重用你,放眼朝中,没有人能像你这般年纪便位至三品。你自小懂得轻重,该明白一些道理。”
“祖母是说,”詹铎嘴角动动,几个冷淡的音调送出,“让我放弃她?”
詹老夫人皱眉,带着些劝说道:“她可能一直有自己想走的路,且放她去吧。你既然回来了,先前与你说的议亲之事,正好可以提上来。”
詹铎不语,耳边萦绕着几个字,挥之不去:她要走,放她去
“大郎,”詹老夫人只能继续说,“你现在定下意思,我这边就让人去女方家打探,事情说下来,就把事情在正月中定下,出了正月便成亲。”
詹铎额头突突的疼,好似是听了祖母的话,又好似根本没听见。
让他二月成亲,而刚才那婆子说,彭家会在正月十八给彭元悟和袁瑶衣定下亲事,那么也是二月成亲吗?
见他还是不说话,詹老夫人心中生出担忧,便拄着凤头杖从门台上下来,脚下缓慢的踩着一级级台阶。
“你知道事情轻重,日后总能遇着可心的女子,到时候便收了就好。”老人家站去孙儿面前,眼中些许不忍,“不管怎样,她心里得有你,这才是根本。”
周氏和纪氏的事仿佛还在眼前,在她心里,哪怕是真的喜爱袁瑶衣,可道理上,她必须站在詹铎正妻的一边,这是立家之本。
詹铎眉头越发紧锁,明白祖母说得对,可心中的翻腾根本无法停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还是一语不发,随之迈步从祖母身旁走过,抬脚上了门台。
眼看他就要走出院门,詹老夫人赶忙出声唤住:“你要去哪儿?”
“我有件事要做。”留下几个简单的字,詹铎的身影便消失在院门处。
詹老夫人脚下微微踉跄,手里的凤头杖差点儿没扶稳。
而尤嬷嬷此时慌忙跑进院中,上去便扶住詹老夫人:“老夫人”
詹老夫人看着空荡荡的门框,苍老的脸上浮出惆怅:“怎会如此?”。
彭家是处两进出的院子,因为是年节的缘故,到处贴着对联、福字,加上彭家人多,给人一种十分热闹的感觉。
自从到了厚山镇,袁瑶衣是第一次来彭家,算是正式的拜访。
这次来,也就见到了彭家大哥大嫂,还有那个四五岁大的小侄女儿。
彭家人对她的到来很热情,显然是提前准备过,吃的用的。因为彭母没了,家中事多是大嫂章氏处理,所以也是大嫂拉着袁瑶衣说话。
“不成不成,娘子千万得用过晚饭再回去。”章氏挽留着,将准备起身的袁瑶衣重新摁回椅子上。
袁瑶衣是过晌来的彭家,原只想简单坐坐,奈何章氏一直拉着不让走,这眼看日头往西面偏去。
“不早了,阿嫂。”她道了声。
“不急,”章氏摆摆手,又给她斟满茶,“你离得又不远,几步路的事儿。再者就算远也不怕,二叔可以送你回去。”
袁瑶衣见此,只能在留下来与人继续说话。
闲聊着,章氏不时有意无意的,会提及彭家的事,袁瑶衣也就听进了几分。
“这几个月真是劳烦二叔了,国公府那边有事,全是他去的。”章氏说着。
袁瑶衣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以前去给詹老夫人看诊的多是彭大郎,是人去年秋摔伤了腿,后面便一直是彭元悟。
也便知道詹老夫人对彭家帮助很大,例如彭家院子前头那间临街的药堂,便是詹老夫人给银子修建的。而镇上的人知道彭家常去邺国公府,心中也生出信任。
可能是因为这层原因,章氏对袁瑶衣说话十分客气,好似都是心中思量好才说出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章氏去准备晚膳的时候,袁瑶衣去看了彭家的那株老梅树。
正如先前彭元悟所讲,梅花开得正盛,一走进后院这边,整个人便沐浴在清雅的花香中。
老树生在墙边,撑开繁琐的树冠,一阵清风过,花瓣跟着飞舞飘落,如落雪般。
袁瑶衣被彭元悟带着到了这里,心中一阵感叹花树美丽。
一同跟来的还有彭元悟的小侄女儿,圆团团的小身形已经跑去了树下。
“我去树上帮你折几枝好的。”彭元悟道,边将手里的小竹篮交给袁瑶衣。
袁瑶衣还未回应,就见人已经走去树旁。
只见彭元悟将袍摆提起,往腰间一掖,随后抬脚踩上树干,手脚并用的往梅树上攀爬。
看得出他并不擅长爬树,动作略缓慢,尤其是动作重时,不免就会碰落大片花儿。每当这时,树下的小侄女儿便开心了,拍着双手跳。
终于,他折下顶端最盛的两根花枝,这才树上下来。
袁瑶衣看着彭元悟抱着满怀的花,朝自己走来。和方才相比,他的衣裳不再规整,头发亦是乱了,哪还是那个儒雅的彭家小郎君?
“瑶衣,给你。”彭元悟到了袁瑶衣面前,将所有的梅花往前一送。
梅香钻进鼻息,袁瑶衣双手接住梅花:“有劳彭公子。”
要说摘梅花,站在树下摘矮处的就好,不一定非得费事爬到高处去折这些花枝。
可是细看,这开在高处的梅花显然更大且艳丽,正如高枝头上的果子更大更甜一个道理。
夕阳落山,留下一缕霞光落在墙边。
待那装花的篮子满了,正好是章氏过来喊人用饭的时刻。
彭元悟走在前面,手里提着花篮,衣裳已经打理好,而头发必然是要回房重新梳理的。
后面,袁瑶衣牵着妞儿。小姑娘很喜欢她,几次缠着想让她抱,都被彭元悟制止。
“婶婶,你以后会住进我们家吗?”妞儿手里攥着一枝花,软乎乎的嗓音问道。
袁瑶衣没想到小丫头会这般称呼她,往前头看了眼,察觉彭元悟步子一顿。
“妞儿,我给你把花簪辫子上吧。”现在叫婶婶实不合适,再者,她心中终有些犹豫。
有些事她想细细思量,并不愿草草定下,哪怕旁人都说彭元悟是不错的人选。或许内心里,与詹铎的那段往事,始终在影响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蹲下来,在妞儿发间簪了梅花,而前面彭元悟已经转过了拐角。
妞儿很开心,哪怕只是简单的一朵小梅花,然后忽闪着一双大眼问:“我娘叮嘱我,不能惹婶婶生气,婶婶是国公府里的人。”
袁瑶衣看着妞儿,遂笑了笑:“我不是国公府的人。”
她现在出来了,与那里已经毫无关系。
妞儿圆鼓鼓着一张脸,注意力去了梅花上,小胖手拽着片片花瓣。
袁瑶衣是在彭家用的晚饭。
彭家和别的家庭一样,饭桌上等着长辈先动筷,用饭期间不怎么说话。
袁瑶衣安静吃着,心里想起连婶的话,说让她过来看看彭家的情况,比如家人间的关系,家中生活等。
她觉得有些东西单看表面并不行,更何况,她是真的来探望长辈。
晚饭后,章氏准备了些糕点让袁瑶衣带回家,顺势将人拉到伙房说话。
“瑶衣,我家婆婆走得早,所以有些事只能我这个做嫂子的来说,”章氏道,“你要是觉得妥当的话,咱们把事情定下如何?”
袁瑶衣微怔,不想对方如此直接的说出。定下事情,自然是指她和彭元悟的事,毕竟表面上,詹老夫人给他俩指了婚事。
“这么快?”她小声道。
章氏笑:“哪里快?当初我和你大哥只是隔着门看了眼,后面便定了亲。我是觉得你若想好,咱们就定在正月十八议亲。你那边不用准备什么,议亲是二叔这边来准备。”
“十八?”袁瑶衣更没想到日子这么快,“阿嫂容我回去想想,明日给你回复。”
章氏笑着道声好,便就提着篮子送袁瑶衣出门:“那明日让二叔去找你,你想好了就跟他商量。 ”
袁瑶衣点头。
她这边还有犹豫,或者彭家那边看来,这桩亲事是板上钉钉,还不如早早将事情办了……
回到家中,袁瑶衣简单收拾了下,便坐在床边,把灯调亮了些。
床上铺着一套大红色嫁衣,正是隔壁楚娘的那件。
因为正绣到嫁衣前襟的重要处,偏那里楚娘不敢下手绣,怕绣坏了。加之刘嫂家时常有亲戚来,袁瑶衣总在那边也不方便,便将嫁衣拿回家中来,打算先把绣花的轮廓绣出来后再送回去,后面没什么难的,楚娘自己一个人便可完成。
屋中略有些热,她将窗开了道缝儿,耳边听见隔壁的说笑声。
家里没什么事儿,她便让连婶去了隔壁帮刘嫂。
一切准备好,袁瑶衣坐去床边,开始绣嫁衣。
下针的时候,心里想着和彭元悟的事儿,明日该如何跟对方说,同意或者拒绝?
同意的话,那便是十八那日与彭元悟正是议亲,以后嫁去彭家;拒绝的话,也不用再耽误人家,只是詹老夫人那边得给个交代
这时,外头院门有了动静,似被人轻轻推开。
袁瑶衣透过窗缝往外瞅了眼,黑暗中并看不清什么。听着隔壁没了说笑声,猜想应当是连婶回来了。
她没太在意,低头继续绣着花,一针针下去,那牡丹花的轮廓已有了个大概。
没一会儿,她听见外间的屋门被推开,便唤了声:“阿婶去休息吧,我这边再绣一会儿。”
外间没有人回应,很安静,就像刚才的开门声是错觉。
袁瑶衣停下手里活计,遂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才跨出房间半步,她整个人便愣在那里,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正间亮着一站弱灯,灯火耀映中,男子颀长的身姿立在那儿,面上清冷疏淡,一双深眸如幽冷寒潭。
袁瑶衣嘴角动了动,挤出一声轻微的声调:“世子。”
第48章
正月的夜晚带着清寒, 冷风从外面窜进屋中,那盏摆在桌上的灯烛被吹得忽明忽暗。
灯芯几经摇晃,最终稳下来, 只是光线比先前暗了许多。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袁瑶衣盯着几步外的人看,下意识掐了掐手心。疼,所以看到的是真的。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詹铎。
嚓嚓,是詹铎脚步迈开,鞋底落在地砖上的轻响。他在朝她走来,越来越近。
袁瑶衣脚下意识想后退, 自詹铎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真真切切, 心中不由开始发慌:“世子来此作甚?”
她好容易从舌尖送出两个字,染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如此夜晚,他来做什么?他离京办事,为何这么快回来?
“瑶衣,”詹铎开了口,停步在她身前站下,“你怎么来厚山镇了?”
他不回答她,却是先反问她。和他冷沉的脸色不同,他的话音听起来温煦轻和, 就如之前一样。
可这话听在袁瑶衣耳中, 分明觉得发冷:“我离开国公府了,因为世子在外地办事, 没来得及告别。”
她如实说着, 既然他能找到这里, 说明什么都已知道,那便对他明说就是。
“告别?”詹铎双眼眯了下,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说过让你走了?”
袁瑶衣微仰起脸,对上那双深眸:“世子大好前程,瑶衣不敢耽搁。恰逢老夫人开恩,我便自行选择离开。”
她咬咬后牙没有退缩,便这样看着他。
“离开国公府,出来嫁人吗?”詹铎问,眼眸中闪过嘲讽。
他的目光越过她,看见了卧房床上的大红色嫁衣,在烛火中那般刺眼。她不但离开他,还打算嫁人了。
若不是他提前回来,那么正月十八,她是否就会和彭元悟定亲?
袁瑶衣眉间蹙了下,而后点头:“对。”
她既然出了国公府,那么以后的事当然可以自己做主,亲事亦是。
然后她便感受到他的眸光更沉了几分,似乎下一瞬便能将她撕碎。
“只是不是今日议亲,”她吸了口气,唇边绽出嫣然笑意,“世子记错日子了。”
话音轻轻地,她想或许好生说开,与他讲讲,他会明白、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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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铎看着女子唇边的笑,明明极美,却着实刺眼。印象中,她是乖顺柔和的,为何现在像浑身长了尖刺?
有尖刺又如何?他还是能将她掌握。
“跟我回去。”他淡淡道,口气中带着毋庸置疑。
简单的四个字,让袁瑶衣胸口一闷:“世子,我已经不是国公府的人了,我会和彭家议亲。”
是詹老夫人应下的,还有全府的人都知道,她被指婚给了彭元悟。她极力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认真的说出来,想让詹铎明白。
他是枢密使,朝中三品大员,深受官家器重。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但凡稍一想,就会明白事情轻重。
“世子从外地归来,应当有很多事要做,不该在我这里久留。”她继续道,期望他明白过来,离开便是。
该说的她已说出,她不会跟他回去,也不想再与他有纠葛。她与他终究不同,她只想简单过活,而他是人中龙凤。
她同样知道,现在决不能一丝的松懈,一旦被他带回去,她将永远被他拿捏,再无办法逃离。
詹铎皱眉,鼻间送出一声冷哼:“彭元悟就这么好?”
好到让她甘愿离开国公府?
不禁,他想起适才在街上,她与彭元悟并排而行,她柔柔纤巧,彭元悟提着花篮,不知说了什么,竟是逗她发了笑。
“天晚了,世子回去吧。”袁瑶衣道声,抬起手做了个请,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手才将抬起,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上攥住,接着不待她反应,便拽着她往外走。
袁瑶衣脚下被带了一个踉跄,不受控制的迈步去跟上他,反应上来便开始挣扎,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
“随我回去,这桩事我便当做没发生过。”詹铎面色冰冷,手里越发攥紧了些。
她让他走?她难道不知道,他来这里是带她回去?
自然,女子的那点儿力气在他眼里根本什么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就拉着她出了正屋。
袁瑶衣心中大骇,眼看被拉出屋,她一只手紧紧把住门框,使尽了力气将半边身子卡在门上。
感受到些微的阻力,詹铎回头去看,就见袁瑶衣缩着身子,把住半边门扇。
“我不回去!”她摇着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不要回去,她好不容易出来,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要回去,她不想做他的妾,不愿在那阴沉的大宅中和别的女人勾心斗角
詹铎的双眼危险眯起,薄薄的唇送出几个字:“看来,你真想嫁他。”
不过一个会点儿医理的小子,说两句花言巧语就让她动了心吗?那他呢,不是他一路带着她到了京城?
“是,”袁瑶衣回他,只想让他快些放手,“世子既然知道我要嫁人了,就请放开!”
“袁瑶衣!”詹铎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间挤出,好似要将这个名字磨碎。
袁瑶衣一点儿不敢松力,生怕被他给拖走,把着门的手指抠进棂格,勒得生疼。
她一声不吭,只用自己的行动给他回应,她不跟他走。
“呵!”詹铎忽的笑了声,眼睛盯着那门板上方的棂格,女子细柔的手指抠破了糊纸。
她应该知道,他这边一用力拉她,她的手指有可能被折断,可她就是不松。
夜黑着,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第一次,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她眼中的反抗,不再有他熟悉的乖顺柔婉。
他这一声轻笑,让袁瑶衣不寒而栗。
她知道詹铎平时给人的感觉是清傲矜贵,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子弟的气质,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可他还是上过战场的将领,杀伐果断,一步步走到正三品枢密使,脚底踏着的不是累累白骨是什么?
蓦的,她抓棂格的手一松,趁着僵持间詹铎没怎么用力,拉起另外一扇门就想关上。
说时迟那时快,詹铎眼看那扇门就要关上,而自己还拽着袁瑶衣的一只手,这样关上门,必将夹上她的手臂
下意识,他松了自己的手,放开了那截细细的手腕。
紧接着下一瞬,面前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袁瑶衣快速抽回自己的手,将两扇门一道合上,急忙慌的想拉上门闩。可是太慌了,手指颤得不行,竟是没拿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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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门内的动静,詹铎一直强压的火气终于上来。好一个将他拒之门外,好一个逼他松手,真是铁了心不跟他回去啊!
糊纸上印着里面女子的一举一动,她真以为一扇单薄的屋门能挡得住他?
那只松开的手还擎在半空,继而五指收紧,手背上经络凸起,直接就去推面前的门。
里头,袁瑶衣才要将门闩上,外头猛的的一阵推力,直接将合起的门扇给冲开,她跟着脚下往后退了两步。
两扇门吱呀呀的晃荡着,想两片风中的残叶。
门外,站着面色阴沉的詹铎,他一语不发,缓缓抬脚,重新跨过门槛,进了屋来。
袁瑶衣抿紧唇,知道今晚的事不会善了,他要把她抓回去,哪怕她什么话说尽也没用。
见他一步步走近,她只觉头皮发紧。她才不想被带回去,她才出来几日,她只想要安静简单的日子。
她咬紧牙,挡在腰前的双手掐紧,根本就试不到掌心的疼痛。就在詹铎与她相隔几步的时候,她猛的抬脚往前冲,眼睛看着敞开的屋门,想要跑出去。
她的动作很快,出其不意,居然真的这样越过了詹铎,从他的身旁跑过。
离着屋门并不远,也就三四步的样子,只要跑出去喊一声,隔壁就能听见
然而下一刻,她的腰被一条手臂从后拦住,继而被圈住往后带回去,后背贴上了身后的人。
接着,面前砰的一声,屋门被关紧,男人关门的手正从她的耳旁擦过。
“你放开,我和国公府已经没有干系”她去掰着腰间的手臂,嘴里一遍遍说着。
可她只试到腰间的力气更加收紧,真的会将腰折断般。
“没有干系?”詹铎轻笑一声,微微垂下头,薄唇贴去她的耳边,一字一句,“你忘了纳妾文书了?”
袁瑶衣怔住,眼中越发黯淡下去。
她当然没忘记,只是她以为詹老夫人做主了,这件事便会过去;她还以为詹铎也会放下,毕竟他要议亲、有仕途,而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平头女子
所以,她曾以为即便有那纸文书,一个堂堂三品大员、邺国公府世子也不会做出强夺他人妻的行为。
“瞧,你记得。”詹铎继续在她耳边说着,低沉的语音中带着嘲弄,“所以,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放你嫁给别人?”
笑话,她是他的,最开始是,将来亦是。
袁瑶衣摇头,她每多听一个字,心就会沉一分。她掰不开腰间的手,便抬手去拍上门板。
啪啪,与詹铎的一番来回,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以至于拍着门也没什么大声响。
她唇边溢出焦急的嘤咛,遂干脆抬起脚去踢门板。只是她才要动,便被詹铎发现意图,继而将她一个使力打横抱起,不再纵她闹出丁点儿动静。
袁瑶衣身形一轻,被詹铎抱起在身前,眼看他居然往她的卧房走去,急得踢着双脚,两只绣鞋就这么踢掉在地上。
詹铎完全不理会身前那点儿挣扎,她越是这样,越让他想要收服她。就像在战场上,哪怕多强劲的对方,他最后总能制服,更何况一个柔弱小女子。
“你放开!”袁瑶衣的话音中染了哭腔,心中生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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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铎已经走到床边,听见她弱下去的声音,心中某处刺了下。可下一刻,他便看见了床头那件大红嫁衣,上头绣着龙凤呈祥、鸳鸯交颈
他薄唇抿紧成直线,弯下腰将她放去褥上,不待她想逃便一把摁住。
袁瑶衣只觉身子被重重压上,胸腔中里的空气被挤了出来,头发晕眼一黑。腰间的手没有离去,还是紧紧圈着,只是掌心托去了后腰窝那儿,带着她去贴合他。
她伸手推着,带着鼻音地声音一遍遍:“不行,不行”
“为何不行?”詹铎扶上她的脸颊,拇指抹着那两瓣红艳的软唇,“我是你的夫主。”
说着,他落下唇去,掳获上她的开始碾磨。
袁瑶衣眼睛瞪大,承受着那带着怒气的惩罚,舌尖和唇轮番在他的齿间磨着,血腥气很快在彼此口腔中蔓延开。
“嫁衣?笑话!”詹铎在唇齿交融间,一声讥诮。
那大红色实在碍眼,他一把抓上床头的嫁衣,给扔出了床去。
嫁衣如同一片红色云彩,借着那不小的力道在空中滑过,最后刮在了桌子的一角上,同时扇灭了那盏灯火。
房中陷入黑暗,正月十四的月光明亮,从那道敞着的窗缝进来,正洒在桌面的一角。因为昏暗,所以房中那交缠的呼吸声便格外明显。
床帐在嫁衣扔出去的同时,被男人的手挥落,彻底将这方柔软的小天地笼住。袁瑶衣徒劳的双手还在推拒,腰间一松,那是香罗带被抽了开,然后微凉的手探入,握上了她的腰,那手指收紧的力道让她不禁战栗。
黑暗中的视觉变弱,身体的感知却变得更加明显。
垂下的帐子,外间微弱的灯火,耳边的粗粗的喘气,口舌的疼感,推不开的禁锢,被压住的身体,这一切的一切恰似几月前在周家的那一晚。
袁瑶衣如木头般僵硬住,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如决堤洪水,汹涌而来,将她彻底淹没,无法呼吸。
“瑶衣”詹铎唤了声,发觉一直抵着的那双小手无力垂下去。没了这份阻力,便轻易分开了她的双膝,他托起她的腿弯,更与之近了几分。
隔壁刘嫂家,几个人坐在桌前说话。
“这么说,以后彭家的药堂归彭家大郎?”连婶喝了一口茶,问道。
刘嫂点头:“我是这么听说的,以后彭先生会将药堂给大郎打理,毕竟是长子嘛。”
因为先前答应过帮着打听彭家情况,今晚坐在一块儿正好说了。
“那也理所应当,”连婶应了声,又道,“只是私心里,想让我家娘子日子好过些。”
刘嫂道声可不是,笑着道:“左右是成亲后都会分家,单看彭先生怎么安排。若心疼小儿子,会多分些田产,也是一样的。”
连婶点头称是,可心中仍不免多想。
彭家的药堂将来归大儿子,那彭元悟以后靠什么过活?在镇子上再开另一间药堂吗?毕竟他也只会行医。
可若这样,兄弟俩不免就会生出竞争来,到时候关系恐怕好不了。而且,大多数人会认老药堂,也不知新开的是否有人捧场。
当然,现在考虑这些还过早,毕竟连婶还不知道袁瑶衣的打算。
“我觉得不用担心,”刘嫂心大,什么都看得开,“瑶衣娘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鼻子、眼睛、耳朵,哪一处都好。”
“嗯,我也觉得瑶衣样貌好。”一边,少言寡语的楚娘道了声。
闻言,连婶扯着唇笑了笑没说话。
心中却叹了声,要说袁瑶衣有福气,她现在还真没看出来,倒是觉得那小娘子一路走得不容易。
“天不早了,我该回了。”她从凳上站起,与刘嫂一家道别。
双方寒暄客气几句,连婶便离开了隔壁。
等走回到自家院外,她发现院门开着,心中嘀咕一声,出门的时候明明关好了。
走进门去,她将院门闩好,转身第一眼往正屋看去。袁瑶衣房间的灯熄了,不过正间还亮着,想来是给她留的。
她往正屋走去,想着熄了那盏灯,自己也回房去睡。
房中,床帐被从窗缝进来的风摇晃着,床板不时发出轻微的两声吱呀。
袁瑶衣咬着牙,后脊上的手还按在那儿揉着,试图让她软下来。也的确是管了用,那些僵硬在慢慢消散,可脑海中的过往画面却愈发明显。
“那次,”她唇角动了动,于这混乱的帐中开口说着,“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你被药物所控。”
细细弱弱的声音,让托在后腰上的手僵了僵,只是力道依旧强硬不松。
她盯着帐顶,一侧脖颈被他喷洒出的气息扫着,不稳且热灼。她知道,只需他再进一步,她没有什么可以抵挡,只能承受。
“可这次,”她声音颤着,连着每根眼睫都在发抖,“你分明的知道。”
他知道,哪怕是发怒,他也知道在做什么。所以,她一再拒绝抵抗,他仍是坚持强硬对她。
他的手正捏在她的下颌处,她头一偏张口狠狠咬上
手上一疼,詹铎眉间皱起。她像只猫儿一样,咬着不松口,看似是将所有力气用在了牙齿上,鼻间送出委屈的轻哼声。
他没有抽回手,任由她咬着,耳边是她方才的话。
一股闷气油然而生,由她的话想起了好些过往。一起共患难也好,简单的相处也好,他也曾对她说过,不会委屈她
可现在,她这样狠狠地咬着,何尝不是对他展示的一种排斥和抵抗。
“瑶衣,”他唤了她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淡淡的惆怅,“我们都别置气了,跟我回去好吗?”
回去,只要她跟他回去。
手上的疼感渐渐麻木,想来她已经没了力气。
他叹了声,将她拥紧。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对她如此在意。
第49章
正月十四的夜空, 月亮缺了那么一点儿,只等待明日补齐。
月光明亮,照耀着宁静的镇子。正是夜里近亥时, 许多人家已经熄灯入睡,黑暗的街道两旁,是用竹竿新搭起的架子,明晚上元节灯会,用来挂上各式彩灯。
月光同样照进院子,像柔软的白霜铺撒开。
房中,袁瑶衣试着腰间的手缓缓松开, 而后撤走, 指尖抹过腰侧,不禁让她呼吸一滞。
同时耳边听见詹铎的一声叹气,继而他手臂在她脸侧一撑,翻身起来。
她僵硬的动了下脖子,眼睛去看他,他正倚在床柱上,拿手捏了捏眉心。
帐内一静,焦灼着复杂的气息。
袁瑶衣赶紧坐起,蹬着双脚到了最里面, 后背贴上冰冷的墙。
她这明显表露出的躲避, 让詹铎胸口的闷感更加厉害。遂看去昏暗中的她,还是不明白, 他说过让她等他回来, 这才几日, 她就要和别人议亲了?
“瑶衣,过来。”他朝她伸手, 声调放软。
袁瑶衣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一动不动。要不是后面是一堵墙,她肯定躲得更远,怎么可能过去。
这时,外面有了动静,还有连婶的自言自语声。
哒哒哒,敲门声响起。
“娘子睡下了?”连婶小声的询问,应该是怕她真睡下,而吵醒她。
袁瑶衣眼睛一亮,看着床帐映着的那一点儿光亮,那是从外间进来的光,只要她现在回应一声
“你想喊她进来?”詹铎幽幽开口,语调没有情绪。
袁瑶衣嘴角才微微张开,闻言去看他。昏暗中,他坐在那儿,手依旧擎着。
是了,她喊了连婶又有什么用?连婶本就是周家安排的,进京后也是听从于詹铎,是真正的主仆。
连婶对她很好,她又何必将人拉进无谓的麻烦里?或许,只会让他更为发怒。
她抿着唇,唇角的疼感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也想起他说的话。他说别置气,跟他回去。
外间传来开门的轻响,她知道那是连婶进了屋里,并且轻着动作。很快,外间的灯熄了,映在床帐上的唯一一点儿光亮跟着消失。
然后是关门的声音,连婶离开了正屋,回去了自己的东厢。
自始至终,袁瑶衣没有出一点儿声音,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纤薄的身形笼罩在阴影中。
“一个仆妇而已,你倒是在意她。”黑暗中传来詹铎的话语,凉薄疏淡。
袁瑶衣轻轻打了个寒颤,意识到她刚才没喊是对的。真让连婶看到,说不准是害了对方,毕竟她已经看了不少这种事,比如念安堂的樱儿
这时,对面的人动了动,微微的窸窣声那样明显,让她登时警觉起来。
可是她根本没地方躲,统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他又在唯一的出处那儿。
“搭上。”詹铎拉了被子,手一伸攥上那截细细的手臂,然后往自己身边带过来。
袁瑶衣挣了两挣,还是被他拉了过去,下一刻被松软的被子裹住,随之被他抱着倚在他身旁。
她皱着眉,心中的警觉并未放下,盖在被下的手攥紧。
“别掐手了。”詹铎道了声,他当然看不见她的手,可是这样僵硬的她,如何想不到正掐着手心?
袁瑶衣还是不说话,紧紧抿着唇。也不知是不是只要不说话,她就可以一直坚定着自己的想法,不跟他回去。
“没有话说?”詹铎开口,垂眸看着缩成一团的人儿。
袁瑶衣嘴角蠕动,终于挤出来几个音调:“我,我不回去。”
每一个字,都会扯得舌尖发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詹铎张口应下,又道,“事情明日再说。”
期间,让她仔细想想。就像方才对连婶那样,她这样聪慧,肯定知道轻重。
一个晚上,他等得了。
袁瑶衣身子动着,从他身旁离开,拖着被子往里面移动。
詹铎看着她,没有再伸手去拉她,瞧她不稳的移开,那身影带着几分倔强。
一时间,床帐内安静下来,浑浊着一股说不清的暗昧感。
袁瑶衣不再说话,也不去看身后的人,兀自裹着被子,不管他是去是留。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半边身子躺麻的时候,身后才有了轻微动静,床板跟着吱呀了声。
经历过刚才,她下意识后背发僵,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瞪大。她怕他再次靠过来。
然而,詹铎只是从床边站起,然后手一挥挑开了床帐。
外面的些许凉气进来,冲淡了帐内的浑浊闷热。
同样,袁瑶衣感觉到了着微小的凉意。很快,帐子再次落下。
她翻了下身,先是看去床边空荡荡的位置,而后抬眼盯着帐子看。屋中没有一点儿光线,她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她知道詹铎去了外间。
等听到开门的声响,她晓得他是真的离开了。
这一瞬,身体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样,她瘫软的躺在那儿,张着嘴大口的呼吸。
“无论如何,我不会回去。”她喃喃自语,胸口微微起伏。
她命运的改变,便是因为那高门大宅中的算计,后来哪一次不是牵扯其中?纪氏、詹钥,那高墙内没有谁是好相与的。
始终,她求的支持是一份简单的自在……
翌日一大早,外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显然这一整天都会热闹。
过了上元节后,才算是年节真正结束,也预示着要开始新一年的劳作。
天当真暖了许多,从墙头看去隔壁,那株光秃秃的柿子树显出些油亮来,正在焕发生机。
袁瑶衣叠好了楚娘的嫁衣,昨晚她完全睡不着,干脆坐在灯下绣花。心不宁,做什么事情都会觉得不对劲儿,她捏着针,总看那绣出的花儿不好看。
静坐到快天亮的时候,心境才慢慢平复。
她跟自己说,已经定好了的打算,就坚持往前走。再怎么样,她也不信詹铎会明着将她抢回去。
当连婶做好饭送进屋来的时候,就看见袁瑶衣抱着嫁衣从卧房出来:“今早做的元宵,是隔壁刘嫂”
剩下的话断在了舌尖,她看见女子眼角的疲倦,还有破了的唇角。
袁瑶衣笑笑,不想扯到了唇上的伤,疼得蹙了眉:“阿婶帮我看看,这花样绣得好不好?若是不行,我便拆了重来。”
连婶放下托盘,走去人身边,低头去看那嫁衣上的绣花轮廓:“顶好的,单看形状就知道绣出来好看。”
说完,便去看袁瑶衣的脸。这样近看,嘴唇不但破了,还有些肿
“先用饭吧。”袁瑶衣道声,便将叠好的嫁衣仔细放在一旁。
昨晚,詹铎扔出嫁衣的时候,她着实吓了一惊,生怕被损坏。后来从床上下来,她发现嫁衣挂在桌沿上,并未有丁点儿的损坏,这才放下心来。
女子出嫁的喜服何其重要,不能在她手里出问题。
等用完了朝食,两人一起收拾了桌子。
“世子来过了。”袁瑶衣淡淡道,手里的抹布正擦过桌边。
这件事瞒不住,尤其是对连婶,倒不如和盘托出。
连婶一听,差点儿将手里的盘子松开:“他不是离京了吗?这么快回来?他过来做什么?老夫人已经答应娘子,是她让你来的厚山镇。”
一连串的发问,袁瑶衣只是淡淡一笑。
这些她也问过自己,然后心中没有答案,因为那是詹铎,他要做什么,谁能管呢?
而连婶似乎也猜到了什么,道:“娘子要回去了?”
“不,”袁瑶衣摇头,轻轻舒出一口气,“倒是阿婶,你去跟詹老夫人说说,回闳州去吧。”
“娘子哪里话?我一路和你来到京城,如今能说走就走?”连婶皱眉道,把盘子往桌上一搁,“说什么,我也不能丢下你自己一个人。”
这一路走来,她是真真切切看着袁瑶衣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子,遭了那般的事儿,自己撑着一步步往前走。要说一开始她心中的是怜悯,那么到现在,她却是真的对袁瑶衣生出佩服。
有一份共患难在,她岂能这般就走了?
定是昨晚,她在刘嫂那儿说话,这个功夫内,詹铎来的家里。她回来时分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为什么就不再深想一层呢?
不过,既然后面人走了,说明没生出什么事儿,这倒是万幸。
袁瑶衣心中涌出温温的暖流,鼻尖微微泛酸,声音跟着软了下去:“阿婶”
“别怕,”连婶一把搂住袁瑶衣,拍拍她的后背,“就算他是枢密使,也得讲究朝廷法度。”
袁瑶衣喉间发堵说不出话,只是靠着对方的肩头,轻轻点了下头。
这时,院门被敲响。
袁瑶衣站直身子,望去院门的方向,脑中下意识想到是詹铎。
“估计是元悟公子。”连婶道,连忙端着盘碗往外走,“我这就去开门。”
“我去吧。”袁瑶衣道声,遂先一步出了屋门。
因为昨夜詹铎的出现,她倒是忘了与彭家说下的那件事儿,便是给对方回复,是否定下正月十八那日议亲。
她穿过院子,走过去将院门打开。
外头,正是彭元悟站在那儿,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嫂子早上做了红豆馅的元宵,让我带来给你尝尝。”
袁瑶衣往街上看去,如今还是早晨,外出的人并不多。当然也没看见詹铎的身影。
她轻轻松了口气,稍稍平息了心中忐忑。因为昨晚詹铎的突然出现,她总怕他再回来。
“怎么了?是家里要来人?”彭元悟见着袁瑶衣略有失神,便问了声。
“没有,我看刘嫂出没出来,好将楚娘的嫁衣给送过去,”袁瑶衣浅浅一笑编了个理由,遂将身形往旁边一让,“彭公子请进。”
等进到正屋,连婶已经全部收拾干净,给桌上摆了一碟点心。
对于这里,彭元悟已经熟悉,进屋后惯常坐在桌前的凳上。接着,打开了食盒的盖子,里头平稳摆着一个汤盅。
袁瑶衣坐去对面,心中微微起着波澜。
“瑶衣,尝一个试试。”彭元悟端出汤盅,将上头盖子揭开,随后推至袁瑶衣手边。
袁瑶衣低头看着,汤盅里躺着几颗圆滚滚的元宵,瞧着软软糯糯的。指尖正好碰上盅壁,温温的。
从彭家过来,路上是需要走一段的。用食盒提着汤盅,一旦手里不稳,汤水便会洒出来,可见彭元悟一路走来是很仔细的。
她已经用过早饭,况且心里压着事情,也无甚胃口,但还是拿调羹舀了一颗元宵送进嘴里。
都说南方和北方是有些许差异的,就拿她吃的元宵来说,在家乡称之为汤圆儿,略小些,皮儿薄,馅儿细又软;京城的元宵,皮尔厚些,里头的馅儿有那种沙粒感,怪好吃的。
“好吃。”她冲对方笑了笑,客气道。
彭元悟得了肯定,随即跟着笑:“你喜欢,明早我再捎些来。”
袁瑶衣觉得胸口处发堵,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的那颗元宵咽的太急:“不用麻烦,这个时候我都用过饭了,公子还是挤着自己的事情做。”
她放下调羹,两只手垂放去腿上,手指捏上一处裙褶,来回捻着。
“你的嘴怎么了?可是上火了?”彭元悟问,方才在院门外就见到了,只是不好意思问。
瞧着唇瓣发肿,一处破了,昨日见她还好好地。
“是,”袁瑶衣不禁抬手,下意识挡着自己的唇,“昨天灯灭了,我不小心碰到了。”
哪里是碰到的?是詹铎做的,那时候他像是故意的,拿唇齿来磨她。黑暗中,一遍遍的推他,就是推不开,她越是想挣开,他越是使力的想控制她,以至于后面还想撕她的小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心里叹了一声,本以为离开就可以开始自己的日子,没想到还是如此复杂。
“瑶衣,”彭元悟开口,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晚上你有空吗?一起去前街看灯吧?”
袁瑶衣回神,抿了抿唇:“彭公子,我想我不会那么早议亲。”
唇瓣自然还疼着,仿佛是詹铎故意给她留下的,即使他不在,也让她带着属于他的印记。
她现在不愿多去想詹铎,而是想先把与彭元悟的事理清。正月十八,她不会和彭家定下。
这句话说出,她看见对面的彭元悟微怔了下,想着他应该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是太急了些,”彭元悟嘴角的笑略略发僵,但是声线还是那般温和,“瑶衣你别见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话说出,倒让袁瑶衣心中生出些许愧疚来。她本就是詹老夫人指婚出来的,也想真的与彭元悟走近试试,若说昨日章氏提出的时候,她还有所犹豫,那么现在她便是坚定的拒绝。
因为詹铎回来了,他昨晚的举动,让她后怕,便也清楚明了,他不可能让她顺利议亲嫁人。
自始至终,彭元悟又没什么错,她如何连累拉扯着人家?还不如这般拒绝,省得事情越来越麻烦。
“是我的原因。”她轻轻道声,至于心中团团绕绕的那些复杂,她完全说不出来。
她是真的没想到詹铎会追来厚山镇,她也不明白他在执着什么?只要他愿意,找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更别提如周巧姿和樱儿那样的,主动去贴上的。
原本的打算,时日长了,所有什么都淡了,詹铎在国公府娶妻,将她遗忘;她在外面,若是彭元悟对她真心相待,她亦有意,便结为夫妻,若不合适,便说明白分开,也不至于耽误人家。
只是现在全乱了,像一团乱线,她必须找到一个线头,然后慢慢捋顺。
屋里一静,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那是隔壁刘嫂家,想是又有什么喜事儿。
“要不这样,”彭元悟开口,目光带着试探般看去对面,“瑶衣你过些日子再回复,要说十八,我自己也觉得太紧。”
袁瑶衣看他:“并不是日子太紧”
“要不等出了正月再商议吧,”彭元悟说着,一边从凳上站起,“我还得去一趟徐阿婆家,给她看看腰。”
说完,他没有再留的意思,从桌边离开,径直出了屋门。
袁瑶衣站在桌边,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只能轻轻一叹。低头看,那碗元宵还在,只是已经慢慢变凉。
这些日子,她看到了彭元悟做的一切,有时候与他在一起有种简单的从容感,是那种能与之平行的感觉,而不是之前只能跟在詹铎身后,随着对方步伐,一味听从安排。
院门又被敲响。
袁瑶衣走去开门,连婶方才去了隔壁送嫁衣,故意给她和彭元悟单独说话的机会。
她家平时没什么人来,便想着可能是彭元悟有什么事又折了回来。
等到拉开院门,她愣在那儿,双脚像定住了般动也不动。
詹铎,他不是走了吗?
“你想让我一直站在这儿?”詹铎淡淡开口,视线落在女子的唇瓣上。
被他咬破的地方肿着,昨夜黑沉沉的看不到,如今这样明亮,竟莫名觉得那唇艳丽魅惑。
袁瑶衣双手把着门,完全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大人,民女安分守己过活,您来有何贵干?”
詹铎抿平薄唇,眼睛微眯:“大人?”
好,真好,她都对他疏离成这样了。她能让彭元悟进门去,到了他却不行。
“袁瑶衣,”他唤着她的名字,清淡的没有温度,“你不让我进去,那便就跟着我走吧。”
说着,一把过去抓住她的手腕,稍一使力便从门内给拽了出来。
袁瑶衣的脚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往前扑去,不期然,就被那双有力的手臂给抱住。
第50章
詹铎的双手一收, 便将女子娇柔的身子抱在身前,明明是在街上,却毫不避讳。
“你做什么?”袁瑶衣推他, 跳着脚想从他身边离开。
“不做什么,”詹铎没有放开她,转而攥上她的手,“想和你说说话。”
说着,便带着她往前走,并不管她那点儿小力气的挣扎。
此时的街上,已经有人走动, 孩子们更是欢乐的跑来跑去。
袁瑶衣挣不脱手, 要真的闹着吵着,反倒惹人注目,只能安静下来:“我不跟你回去。”
她说着,哪怕被他抓着,她也坚定着自己的想法。
“回不回去后面再说。”詹铎侧脸扫她一眼,倒是满意她安静下来,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
袁瑶衣后牙咬着:“大人这么闲来厚山镇,衙门内没有公务吗?”
于公务上,他向来一丝不苟, 她不信他这样一个人会丢下整个枢密院, 一直耗在这儿。
“昨夜回去全做完了,至于今日, ”詹铎刻意语调一顿, 看去前方, “是上元节,我休沐。”
袁瑶衣皱眉, 余光中是男子优越的侧脸。
所以昨晚他回了京城,完成公务后,他又回了这里来?他这番来回折腾,到底为了什么?
因为她的忤逆和不告而别?
很快,她被他带着到了一辆马车前,双脚顿时不想再往前,身形往后退着。
“我不回去!”
下一刻,腰间揽上男子有力的手臂,半拥半带的,将她给塞进了马车里。
车厢内光线暗,袁瑶衣被推进来,还不待转身,后面紧跟着詹铎也进来了厢内。
“坐好。”詹铎手落上她的肩头,轻一摁下。
袁瑶衣身形一软,坐去了软毯上,下一瞬身旁一阵气流,是詹铎坐在了她身旁。
并不给她躲闪的机会,她才将试图移开,便被他手臂一圈给捞了回去。
“彭元悟找你做什么?”詹铎垂眸问道。
大清早他赶过来,便得知那不知死活的彭家小子从她院里出来。
身旁的小女子并不安分,泥鳅一样扭着想逃开,完全就不是以前跟在他身旁的样子。他的手掌勾着她的腰,手掌贴上她腹处,彻底的将她圈紧,也彻底让她无力可使。
她穿的是半身夹袄,所以手直接能接触到下面的薄衫,指肚也就轻易感觉到了她柔软的肚儿。
袁瑶衣被勒得喘不上气,明白上来,她越挣,他的禁锢便会越紧。于体力上,她又怎么能赢得了他?
“没什么。”她回他一句,然后腰间的手又勒紧了些,便知道他不满意她的回答。
果然,耳边钻进一声轻笑,和男子略带嘲讽的话语:“他倒是腿勤快,不怕跑断了吗?”
这话让袁瑶衣打了个寒颤,抬眸去看詹铎。他该不会,是想打断彭元悟的腿吧?
虽然不太信他真能做出此时,但也不好冒险,尤其那盅元宵还摆在家中的桌子上。
“镇东徐阿婆有头疾,他要过去,来问我上次配的药。”她简单道声,默默收回视线。
她不再动,能察觉到腰间的手松了些,便趁机吸了口气。这样被他强行勒着,似贴似靠的很不舒适,心道他自己也不会觉得得劲儿吧?
詹铎听了她所说,嗤笑一声:“就你当他说的是实话,这般好骗。”
这话将袁瑶衣堵得一噎,手心掐了掐。怎么这个男人,她以前就没发现如此阴阳怪气?
彭元悟说了什么关他何事?她好不好骗,又关他何事?
“大人到底要做什么?”她极力让自己静下来。
现在的这辆马车是很平常的青帷马车,并没有詹家的标记,也没有任何属于枢密院的痕迹,所以他过来这边是藏着身份的;而且,这马车现在是走着人多的主街,行进正常。
所以,他不是抓她回去。
或者说,抓她回去有更简单的办法,不会等到这时。
听她这般问,詹铎淡淡一声:“上元节,不能一起看看吗?瑶衣,我是你的夫主。”
临了,他仍不忘提醒她一声。
袁瑶衣蹙眉,手心中掐得发疼。到底,还是那张纳妾文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她又不再说话,詹铎低头看她,手指挑起她的下颌:“府中是闷了些,你可以住在外面些时日,等后面跟我回去。”
他看着她,自己的影子映在那明亮的眼睛里。
袁瑶衣被迫仰着脸看他,露出优美的脖颈:“大人不是正在议亲吗?”
她毫不迟疑的戳破,不再去管那些小心翼翼和谨慎。
“你是在意吗?”詹铎反问,语气已经放软了许多。
袁瑶衣眼睛眨了下,想也不想便道:“我为什么要在意?”
他议他的亲,她只想要自己的生活,为甚在意?
“我知道了,纪夫人说要送你去庄子。”詹铎道,回去后简单一查,便得知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比如詹铎想欺负她,比如纪氏打着为自己议亲的旗号,要将她送走。
袁瑶衣不语,被这样捏着下颌让她脖子发酸,便扭着头想离开他掌心。
“瑶衣,”詹铎手掌撑开,托上她的脸颊,“我会把事都处理好,然后带你回去。”
不管是不是前段时间太忙,总之是他的忽略。
“不,”袁瑶衣张口道,对上他的眼睛,“是我真的不想回去。”
她觉得这样的话已经说了许多许多,从以前的委婉,到现在的直接,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态度了吧。
马车还在行进,厚山镇并不大,一条长街从中穿过,用不了多少功夫就能从东头到西头。
詹铎盯着女子的脸看,良久,道:“下车走走吧,看看这小镇上的上元节。”
话说出的同时,他松开了自己的手。
袁瑶衣本就别扭的倚在他身上,他这一松开,身形跟着一软,是真真的倚去了他身上,一只手甚至摁上他的膝头。
也只是短短一瞬,她反应极快的收回手,自己坐正身子,然后顺着整理了下衣裳。
马车停下来,詹铎先下了车去。
等只剩下自己一人,袁瑶衣略显疲惫的闭上眼睛,昨晚本就没休息好,现在只觉得累。
车壁被哒哒敲了两下,她知道那是詹铎让她下车。
她提着裙裾下车,对伸过来扶她的那只手视而不见,更不想去看他的脸。
等站来地上,她才发现自己面前是采悦坊,厚山镇一处听戏的茶楼。之前和彭元悟经过的时候,对方还与她讲解过,并隐晦的问她是否爱听戏。
她自然看过戏,不过从未经过专门的曲坊。
里面传来曲乐声,还有那伶人咿咿呀呀的唱腔。她看去詹铎,不明白他的意思。
“离着天黑还早,先去里面看看。”詹铎道,手边伸过去拉她的。
袁瑶衣没来得及抽开,便被他攥上,带着走上了面前的阶梯。
今日是上元节,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也只有这一天,所有人可以走出家门,彻夜欢乐,包括平日深居闺中的女子。自然,不少有情人会选在这日会面。
所以,曲坊伙计看见男子牵着女子进来,倒没显得惊讶,动作利落的边引着人往二楼上去。
厚山镇虽说不大,不过这座采悦坊倒是修的气派。一层是戏台,零落摆着桌子,供客人听曲儿喝茶;二层则是包厢,给一些贵客准备。
詹铎自然要了最好的一间,带着袁瑶衣走了进去。
如今,袁瑶衣懒得说话,干脆就像不会说话的木头,他不让她走,她便用这种冷淡态度对他。
她与他隔着桌子坐下,看去下头的戏台。
旁处的店铺都还未开门营业,这种供人消遣乐呵的地方倒是一年到头开着门。
很快,跑腿儿伙计将茶水糕点送进来,并着还有一本册子。册子上头是这里的曲目,可供客人点戏,自然是另算银子的。
“想听什么?”詹铎拿起册子,隔着桌子递给袁瑶衣。
袁瑶衣余光看了眼:“公子忘了,我不识几个字的。”
詹铎看她,随后收回手,那册子在手心敲打两下:“行,那我帮你选。”
他打开那册子,也没怎么看,随手点了一出。
伙计道声马上准备,收了赏银便出了包厢。
包厢中只剩两人,彼此无话,俱是看去下头的戏台子。
袁瑶衣自然是一点儿没听进去,实在没那心思。别人来此是消遣,她倒像是受罪。
或者,就这样一直冷淡相对,来对他表明自己的坚定态度。
“瞧,谁来了?”詹铎开了口,眼帘半垂,示意着坊门处。
袁瑶衣看过去,正见到彭元悟走进来。他在那儿站着张望,像是在找人,而后笑着走向一张桌子。
“他对你说去给什么阿婆送药?”詹铎侧过脸,看着袁瑶衣,嘴角似笑非笑,“实在不像是老实人所为。”
袁瑶衣蹙眉,并不去看他,但是余光总能瞅到。
他单臂支着桌边,身形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加之他今日穿着宽袖跑,颇有些世家子弟那样的气质。
她只当没听见,因为她知道彭元悟并不会去徐阿婆家,不过是早上她的拒绝,或许让对方觉得尴尬,才随便找了个借口。
倒是詹铎,他等在这里,好像知道彭元悟会来一样。
詹铎见袁瑶衣动都不动,面色更是没变一点儿,好似他的话根本没听到,可分明她又真的在看彭元悟。
他双指一夹,捏起桌上的茶盏,放至唇边抿了一口:“到底是小镇,说是好茶,实则只是糊弄。”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袁瑶衣听到,然而她还是没有反应,就像是化作了一截木头。
袁瑶衣将注意力关注于戏台,她不信詹铎没有事做,会一直耗在这里。然而,她看去的方向,彭元悟正站在那里,与一位坐在座上的中年男子作揖,隔着这段距离,也能看见他脸上的笑。
只是那中年男子似乎并未抬眼,专注看着台上的伶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头,算是对彭元悟的回应。
不难猜出,这是彭元悟想找对方办事,做出的一番姿态。
袁瑶衣对彭家知道的并不多,自然不知道彭元悟和那男子谈什么。
“这幅受气的姿态,作为一个男子怎么能忍得下?”桌那头,詹铎嗤笑一声,“要是我,直接踹了那厮的桌子,给谁摆脸看?实在放肆!”
他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讥嘲,袁瑶衣听着,这话明显就是说给她听的。
她手攥了攥,仍旧选择不去理会他。
要说是找人办事,当然得说好话,这样才能将事情办成。她并不认为彭元悟如此做,有什么值得讥嘲的,应该说这才是真正的平常人,有妥协、有让步,然后也有前进。
或许这些,对詹铎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生在世家大族,不用担心有没有饭吃,不用担心房屋破了怎么修补。
底下,彭元悟似乎谈得并不顺利,那中年男子开始不耐烦,挥手示意不要打搅他听戏。
“我就说吧,这幅谄媚姿态如何能成事?”詹铎鼻间哼了一声,“彭家的日子很难过吗?让儿子上元节出来求人”
“大人,普通人就是这样的。”袁瑶衣实在听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出声。
詹铎视线从下面移到对面女子身上,见到她紧绷着一张脸儿,清澈的眼中全是不认同。
不认同?她竟觉得他说的不对?
袁瑶衣从座上起身,然后快步离开了包厢。
“袁瑶衣,回来!”詹铎手里一拍桌子,沉着声音道。
但是回应他的是一声关门响,清清脆脆。
他眯着眼睛瞅去下头的彭元悟,而后起身追出了包厢去。
外头,袁瑶衣沿着过道往前走,待到了楼梯口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若是这时候下去,必然怕碰上彭元悟,到时还不知詹铎又会做出什么。
身后的脚步声接近,她知道是詹铎,眼睛疲倦一闭,只觉额角突突发疼。
“晌午想吃什么?”
身后的声音问她,同时一双手落在肩上,带着她转身面对他。
她对上了他的脸,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今日的行为像个孩童,对彭元悟的讥嘲也好,对她的强势也好。
是不是在他的眼里,只要他想要,便什么都可以得到?
“那便隔壁的盛安楼吧。”詹铎见她不说话,帮她做了决定。
袁瑶衣往后一退,脱离开肩上的两只手:“戏曲听完了,我要回家了,大人想吃什么,请自便。”
说完,她转身踩上楼梯,往下面走去。
正碰见一个往上走的伙计,她将人叫住,问了后门如何走。
这样大的曲坊,定然是有后门的,只要不从前门走,就碰不上彭元悟,也少些麻烦。
她踩着楼梯往下走,知道詹铎还站在上面看着她。可她不想再忍,詹老夫人亲口答应她出府,她现在不必再看他的脸色。
等到了一层,她直接从楼梯口快步闪开,因为人多,彭元悟并没有发现她。
等走出一段,她回头看,彭元悟还在和那中年男人谈着。她真不明白,就这件事儿有什么值得詹铎嘲讽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样的身份,这世上更多的还是平常人。
她出了采悦坊后门,面前出现一条窄巷,便朝一侧的出口走去。
又回头看了眼,詹铎并未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采悦坊内,詹铎回到了那间包厢,下头戏台上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正是他点的那处戏。
“公子,这出就是你方才点的‘劳燕飞’。”伙计站在一旁道,手里还拿着那本戏曲名录册。
詹铎在听见戏名的时候,眉间蹙了下,顿时觉得台上那场热闹是对他的讽刺。
劳燕飞?是说他和她吗?
其实他并没听过这出戏,自然也不知讲的什么,只是随手点了下。若今日是杜明孝的话,相信对方会点一出喜结良缘。
站在墙边的重五额头冒汗,一直拿眼睛去瞪那伙计,可对方方才得了赏钱,现在满眼都是想贵客再点一出。
“下去下去。”终是没忍住,重五冲着那伙计挥挥手。
伙计愣了一瞬,随后退出了包厢。
“世子,咱们还得回京去,早些出发,也省的赶不上晚上的家宴。”重五走去人身后,小声道。
这来回的跑,他也是要累死了。虽说厚山镇在京城地界儿,可中间离着几十里地,来回路上骑马,颠也给颠死。
詹铎看着戏台,那里正唱着劳燕飞,男子与女子分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往年家宴上没有我,也不见得没开。”他随意抛出一句,脸上清清淡淡。
重五头疼的很:“你现在是邺国公府世子,上元节家宴必得出席,还有前面的祠堂祭祖,咱们这时候赶回去还来得及。”
詹铎不语,只是默默收回视线,往桌对面看了眼。方才是袁瑶衣坐在那儿,虽然什么话也不说,但至少能让他看见她。可她现在走了,那盏茶来动都没动过,想来已经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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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着桌上的点心,是她喜欢吃的,她也没看一眼。
只因为他说了彭元悟几句,她便就这样直接走掉。
“重五,她为什么不跟我回去?”他倚上太师椅,重新看去一层。
那里,彭元悟已经离开。而那中年男子还坐在那儿,只需瞧上一眼,便知是事情并未谈成。
他说的有何不对?那彭家小子就是不成事。
重五没想到主子会突然问他这个,心中来回转了几转:“瑶衣娘子,想来是不习惯国公府的生活吧?”
他终于捡了句委婉的来说。
“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她带回去。”詹铎端起手边凉透的茶水,送至唇边一饮而尽,而后扫眼重五,“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重五手指着自己,惊得圆了嘴巴:“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