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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我儿已死,要这辅国将军的追封又有何用!”青锋夫人猛地睁开眼,……


    “我儿已死,要这辅国将军的追封又有何用!”青锋夫人猛地睁开眼,厉声道。


    “这是陛下的恩赐!夫人应当知道,为君尽忠是作为臣子必须要尽的义务。”袁丰的话语中带着警告。


    青锋夫人冷笑一声,“我一日未见到我儿子的尸体,是一日不会认这个追封的。”


    见她如此顽固,袁丰紧锁眉头便要呵斥。李沱抹着眼泪在旁劝道:“我家主人只小主人一个孩子,乍一听到消息悲愤交加,一时无法接受。还请袁大人理解一个失孤母亲的心情,不要与她计较。”


    袁丰环顾四周,整个李府只有一个寡妇在当家做主,听说李湛这个小子办完公事回来后便要成亲,如今突然身亡,确实对于李府是个重大的打击。


    他心里不是可惜,不然就不会亲自在圣上的面前提起李湛的功劳来。没有他的提醒,那位向来薄情只顾享乐的圣上未必会记得李湛这个人来,即便边漠李家的势力颇大。


    但话说回来自己为李家谋了眼下最大的好处,不说收到感激吧,眼下明显快要被人戳着鼻梁骂,让他如何不生气。


    “袁大人。”


    在两人僵持之际,堂中突然传来一道娇弱却坚定的声音。袁丰回头望去。


    美人含泪凝睇,犹如芙蓉泣露,当真是活色生香。


    “小姐,可是有事要问某?”


    向来话语刚强的袁丰见到此等美人也不由得放缓语气,生怕惊吓到她。


    崔时音满心眼里全是关于李湛的事,刚刚听得李湛的消息,还是不敢相信,勉强收拾好情绪,直直的望向眼前面容严肃的袁丰,问:“您方才说李湛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受到伏击,敢问袁大人,李湛究竟随着你道江南执行的是何公务?为何会遭到刺杀?朝廷可曾追查过幕后黑手是谁?”


    这也是青锋夫人之前所问过的话,袁丰左右环顾,一时难言。


    “大人若有难处,那便罢了。只是李湛他……他到底走的不明不白,我们实在……”


    说到伤心之处,崔时音悲痛不已,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望着令人生怜。


    袁丰叹了口气,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第一问因着公务我不方便透露。后两问,我倒可以替你们解答。从崩坍的现场看,李湛应是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所截杀,在逃离的过程中不幸碰到泥石流,就……那伙匪徒俱也埋在底下。唉,此事属实是避无可避,谁能料到会发生这样巧合的事情呢?”


    青锋夫人此刻也从丧子之痛中冷静片刻,红着眼带着希冀的语气追问,“那底下不是说没有见到他的尸首吗?”


    袁丰沉声回道:“没有见到尸首,是因为发生泥石流的山坡下面便是漓江。李夫人,你也清楚漓江每逢雨季便会发大水,现今江南那一块有多少良田变为江泽之地。李湛被泥石掩埋裹挟至漓江中,焉能存活?”


    此番结论一出,堂中一片冷寂。


    但崔时音却犹如从黑暗中猛然抓住了光亮般,充满希冀呢喃道:“没有见到尸体,那就证明他还活着。他向来福大命大,定是平安无事的。”


    袁丰见她们两个女人俱是不相信李湛已死的事实,摇了摇头,话已至此,他也无话可说。


    看在李湛在当他下属时兢兢业业的态度,还是在临别前忍不住提点两句,“追封李湛为辅国将军已然成为事实,不管李湛有没有找到,君无戏言,夫人还是不要驳了圣上的美意才是。”


    “我晓得。方才是我无礼,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青锋夫人其实并不是不知晓袁丰话中的好心,只是方才一时血涌上头,来不及分辨。


    待送走袁丰,崔时音和青锋夫人两人面面相对,双方的面容上都挂着泪痕。


    青锋夫人见崔时音形容憔悴,强笑道:“阿音,徜若李湛那孩子真的不好,你莫要偏执,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婚约……”


    崔时音抬眸,打断道:“夫人认为我是那等落井下石之人?还未寻到他的尸首,怎能轻易就放弃婚约?只要没找到他的尸首,我便一直等他。”


    “好孩子。我作为李湛的母亲固然会为你的情深意重所感动,但我作为一名女子,却见不得你为此困了一生。”听到儿子身亡的消息,青锋夫人怎能不痛。但如果牺牲了一个,她却不想再让儿子爱的人陷于偏执之中。


    崔时音摇了摇头,“夫人,如果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自然是要我自己去走的。我相信李湛还未死,他一定还在江南的某处。”


    “我也相信。”青锋夫人望向窗外开始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他身边还带着精锐人马,不会轻易的栽倒。只要未见尸体,我就不会停止寻找。他从小就知道家里在各地的暗桩处于何处,若他还活着这几日定会有消息。”


    听到此话,崔时音的精神稍微振作些。


    “只是不知杀他的幕后指使者是谁?隐藏在暗影后的人一日不除,我的心一日不能放下担忧。”


    听到这里,崔时音犹豫片刻,还是将贺兰亭说过的话讲与青锋夫人听。此事事关李湛生死,她做不到向他的母亲隐瞒相关线索,哪怕她会对自己产生恶感。


    “为何他会提前得知我儿身死的消息?又隐瞒身份居于长公主府中。”青锋夫人凝眉沉思,“此事阿音你不必过于在意,我会好好去打听打听,有消息会告知你。这几日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好好在家安住,等会你回府我再支一队护卫跟着你,有事好歹有个支援。”


    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崔时音接受了青锋夫人的好意。


    晋安长公主府。


    刘济两手插袖,斜坐在榻上看着窗角处觅着花香而来的蝴蝶绕着绽放的花瓣翩翩起舞,却在靠近花蕊之际撞上了一堵严丝合缝的网,那蝴蝶越是挣扎,网越是收敛的紧。直至最后无力挣扎时,位于暗处的猎手才蓄势待发的来处置猎物。


    很快就在蝴蝶就要接受它的命运时,一阵渐近的脚步声打破了局面。蜘蛛被突来的干扰者惊吓,退了回去,而蝴蝶则抓住此番时机,拼命挣扎竟从网中挣脱开来,撞到了来人的身上。


    “呀!这里怎么会有蝴蝶?快把它赶走。”一声娇斥声响起。


    随着,下人们的驱赶,蝴蝶跌跌撞撞的夺过挥舞的手臂,摇摇晃晃的飞向外界。


    “你还有闲心思在这看景?”


    晋安长公主一进来便瞧见他悠哉悠哉的斜坐着,心下不快。


    “你倒是个活祖宗。你可知你去法正寺一事被太后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刘济不悦的将视线收回来,淡淡回道。


    晋安长公主上下打量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有一处明显被烫伤的红印,哼笑一声。


    “你是生怕阿音过得太好了。人家快要跟心意郎君结成好事,你却偏偏要去横插一脚。李湛在江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被你暗中下手吧?”


    刘济不回答她的话,懒散的从榻上起来,兀自走向屋外,在经过晋安长公主身边时,冷淡道:“关键时刻你管好自己的事情便罢,我们本就是皇亲贵胄,但一切都恢复原位时,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自然要拿回来,即便一时这东西被旁人拿走了。”


    晋安长公主对刘济的解释并不满意,“你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就不怕露出马脚,到时功亏一篑?”


    “况且那李湛虽然年轻,但也是边漠李家唯一的孩子。那青锋夫人能够孤儿寡母的将李家经营的如此势大,绝非善类。你就这般平白无故的为我们招来这么一个对手。”


    刘济默然无语。


    晋安长公主见他并非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还要那般去做,心中一叹,道:“以前的陶宗仪、贺兰樾和景桓等人你都忍得,盖因你知道阿音的心不在他们身上。现在李湛一出来,你便忍不住了,不过是因为你明显感觉得到阿音的情意转移了,抑或说她原本对你就没有多少情意。你可知一旦她知道是你杀死的李湛,以她的性子是绝不可能与你好*好过的。”


    “时间会抹平一切。李湛已死,我有的是时间等。”刘济抚着手指上的红印,灼热的烫伤感似乎还残留。


    “你太过偏执了。”


    晋安长公主对崔时音颇有好感,不愿见她为此受难,竭力劝着刘济。


    刘济眉宇间染上厉色,不耐烦道:“阿姊什么时候能放弃景家那位见面,什么时候再来我面前指点。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是我的心肝,我如何能舍弃。”


    晋安长公主语塞,“那倘若太后容不下她呢?”


    刘济毫不犹豫,“我会护着她,太后不敢动手。至于李家那边,只剩下那位青锋夫人,明日她必会走。”


    “你是何意?李湛的事未了,她如何会走?”晋安长公主疑惑问道。


    “那就要看在她的心里,是边漠的百姓重要还是为自己已经死去的孩子探明真相重要了。你猜她会怎么选?”


    “她定会回边漠!”晋安长公主脱口而出,随即,脸色苍白。


    “边漠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太后是不是用了贺兰敏的法子,与外族勾结!”


    刘济幽深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缓缓道:“阿姊,慎言!”


    “你们疯了!”晋安长公主双目赤红,“你明明知道父皇是怎么死的,若没有外族入侵他怎会御驾亲征,被那贼人夺去皇位!”


    刘济平静道:“我没疯!边将不走,如何执行计划。外族不过劫掠百姓,可内贼却是会要你我人命。有些东西我宁与外敌,不与内贼。”


    “你……”静安长公主从未如此鲜明的觉得眼前人似乎已经不再是温煦的小孩了。


    在争权夺利之下,长期隐藏身份,似暗沟中老鼠,连自己心爱之人都离他而去,此番生活已经将刘济的心态扭曲了。


    换言之他付出的太多了,以至于让他觉得只要能获得胜利,即便牺牲一些利益也是值得的。


    晋安长公主的话语,反而让他觉得妇人之仁。以前他的父皇就是对人太过宽容才会遭人算计,令他们姐弟过着苦不堪言、见不得面的生活。


    晋安长公主将刘济眼中深埋的怨恨和偏执看得清清楚楚,竟一时有些无力,张了张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李湛在江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一些与李家有亲故关系的人家纷纷想前来吊唁,但却一直等不到李家传来消息,只能派人前来打听。


    与李家走得近的崔二叔一家却没有这个顾虑,一听到消息便匆匆来到李家府中。


    见大门并没有挂上白布幔,心中松了一口气。进得堂屋来,便瞧见了崔时音正在帮忙招待嫁到傅家的李家姑母。


    “阿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湛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崔二夫人乘着李家姑母跟前来的宾客闲聊,忙把崔时音拉至一旁低声问道。


    崔时音顿了片刻,点点头,“母亲,是真的。”


    崔二夫人听到这则消息几乎头痛欲裂,深觉自家女儿和好友命苦,也为李湛感到可惜,明明好端端的一个大好青年,如何就会遇到这等事情。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原本的亲事又该如何?”


    崔时音看出崔二夫人眼中的担忧,坚定道:“我已与夫人商定好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切等派出的人手找到李湛的尸体为止。”


    崔二夫人犹豫片刻,启唇问:“若是……若是没有找到呢?”


    “他们没有找到,我便会亲自去找。”


    短短的几日,崔时音已经下定决心了,她已经认定李湛绝不会如此轻易的死去,他竟然还在江南的某个角落,只是迫于某种原因无法联系他们。


    如果旁人找不到,那她便亲自到江南地区去。


    在一旁静听的崔二叔忽然问道:“你可是抱着愧疚之心才下的决定?”


    “不是,我这么做只是因为遵从我的本心罢了。”崔时音知晓崔二叔话语中的意思,摇摇头回道。


    崔二叔点点头。


    崔二夫人在一旁听得着急,问道:“你们两人到底在打什么谜语?你不劝劝阿音,在偌大的江南要找一个人,哪有这么好找。”


    “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让她去吧,只要她是顺从自己本心就行,难道我们作为她的父母不能为她兜底吗?”


    崔二叔话语中的信任和崔二夫人言语中的关心都让崔时音深感温暖。


    只是她终究大了,有些路还得自己去走。


    连着几日,崔时音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李湛的消息,眼见得日益焦急起来。


    洛城的亲朋好友也在议论纷纷,有人道青锋夫人命苦,夫君死于外族的围困之中,为君尽忠。现在儿子也走上了这条路。


    有人刻薄些,说青锋夫人和崔时音俱是克夫命,李大将军和李湛就是被他们克死的。


    此种流言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湛的尸体仍未寻到愈烈。


    崔时音近来少出府,多数待在李府中帮着青锋夫人处理事情,并不搭理这些流言。


    倒是崔二夫人和李家姑母气不过,与她们争吵起来。


    这些事情还是李氏告诉崔时音的,听说在傅府举办的宴席上。傅家老太太当着众位贵妇的面当众提起李家父子双亡的事情,嘴上说着身为亲家,实在是为之惋惜,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暗指青锋夫人煞星转世,才会害得两人都意外身亡。


    此话一出,在场的贺兰夫人和贺兰嫣便扯出崔时音嫁给贺兰亭,贺兰亭去世,现在又快要跟李湛结成婚姻,李湛又身亡的事情来,暗指崔时音也是这种命格。


    原本众人便半信半疑,听到贺兰夫人的话后却是确信无疑了。


    此种空口白牙,污人名声的话让刚刚招待完客人的傅家太太也就是李家姑母听到了,大发雷霆。


    当场便说傅家老太太连生四个子女只站住一个,若论起克子来,傅家老太太连克三个,那才真正是克子命。


    还说傅家老太爷也是因为傅家老太太克死的。


    气得傅家老太太当场撅倒,贺兰氏母女不敢再言,生怕被加上克夫克子的名头。


    只是李家姑母为崔时音两人出了头,整个傅府又不消停起来。傅家老太太醒来之后哭天抹地的要寻死,当着李家大大小小的面逼着傅家大人以不孝的名头休掉李家姑母。气得傅昱当众放话,若是傅家老太太强要赶走自己的母亲,那自己便要跟着一起走,随母姓。


    这下子更火上浇油,把傅家老太太气得直哆嗦。


    此番形状,李家姑母在傅家却是难待下去了。崔时音听后便把事情说于一直在忙碌的青锋夫人听。


    青锋夫人当场气笑,带着人马跑到傅府将李家姑母接了回来,傅昱也跟着跑了过来,傅家拉都拉不住。


    家里多了两个人也多了两个帮手,李家姑母在李府也没闲着,帮着崔时音处理了不少内宅的事物。


    傅昱见大家都在忙碌,也跟着一起做事。青锋夫人见他愿意,便让他接手了一些外务。


    两人在李府内外忙得脚不打转,外人见了便打趣傅家,家里的主母带着孩子回娘家如此不当外嫁人,莫不是傅家大人是上门女婿,给外家养的孩子。


    此话自然没有人敢当着傅儁的面说,但傅家大公子和傅家老太太倒是听了不少,在家中闹了起来,要傅儁去处理此事。


    傅儁本就因朝中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现在还要处理家事,实在是不堪其扰,便派人来到李府中,说请李家姑母回去详谈。


    李家姑母当时正在处理账务,听得下人的话,面无表情,“让他直接来李府,不然免谈。”


    如此纠葛了几日,傅儁终于不堪其扰,亲自来到李府。


    青锋夫人得知消息还特意问是否需要自己留下来,但李家姑母态度坚定,说以前因为自己的婚姻大事惹得兄嫂为难,现在自食其果,也该自己去处置这件事情。


    如此,等傅儁等上门,双方在屋子里协谈许久。最终还是以和离告终。


    青锋夫人还特意派人到傅府将李家曾经嫁女的嫁妆拿了回来,李家和傅家从此算是各走各路了,李家姑母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倒是傅昱,或是一时有些想不开,神色恹恹。


    崔时音今日经过花园时,撞到他在假山处看着湖里结对的天鹅带着小鹅游水,在那默默的掉眼泪。


    见此情状崔时音待要轻轻拍拍碧桃的肩慢慢回转身时。碧桃这丫头没有瞧见里头的情况,以为崔时音在示意她,便开口问道,“小姐,怎么了?”


    崔时音心下暗叫不好。果然,傅昱匆忙擦拭完眼泪在假山处不敢动弹。


    崔时音立马笑指着湖里的天鹅,“你瞧,那小鹅正卧在大鹅的背上呢,当真是温馨可爱。”


    碧桃探头往湖中看,也笑着附和,“是呢。”


    崔时音松了一口气,拉着碧桃的手往后路退去,边走边说,“咱们到湖边仔细瞧瞧,岂不更好。”


    碧桃哪想得了这么多,见自家夫人难得这几日重展笑颜,自然是乐意至极,便跟着崔时音来到湖边。


    看了一会儿天鹅,就在崔时音以为傅昱应该趁着她们不在离开了时。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双手,递过来了一些青草。


    崔时音顺眼望去,见是傅昱,愣了愣。


    傅昱脸上还带着水珠,明显是用水洗了一遍脸,只是双眼还是有一些红。


    见崔时音潋滟的双眸怔怔的望着他,傅昱以手握拳,轻咳一声。


    “它们更爱吃这些专用的青草,夫人用手在湖边招一招,它们便会游过来。”


    说罢,生怕她嫌弃,又加了一句。“这青草我都洗过的,很干净!”


    崔时音听得此话,再联想到之前他默默流泪的模样,不免的噗嗤一笑。


    “那便多谢傅公子了。”


    那冷玉般的忽然化开笑意,像高原上猝不及防绽开的雪莲,令人心驰神往。


    第82章 自那次撞见了傅昱的尴尬时刻,崔时音来李府办事时,便多次偶然……


    自那次撞见了傅昱的尴尬时刻,崔时音来李府办事时,便多次偶然与他碰到。


    以前她知道傅昱是李湛的表弟兼好友,但两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和来往。如今因着府内的事情倒是能聊上一两句。


    不过崔时音晓得男女有别,除了公事并不多谈其他。倒是忽略了傅昱每次谈完公事离开时失落的表情。


    崔时音平日里并不在意这些,只每日忙活着府内的公事以缓解未收到李湛消息的焦躁绝望之心。


    一日,府外突有快马送来急信,说是边漠发生了大事。


    崔时音想着此事紧急,便亲自持着信出了前院来到青锋夫人办公的宅院中。


    青锋夫人身边的护卫都晓得自家主子对这位未来儿媳十分的信任。平日里不需要通报即可直接进宅院,便按照旧例将崔时音放了过去。


    崔时音脚步匆匆,穿过连廊来到门前,刚要敲门进去便听到里头传来李家姑母急促的声音。


    “嫂子!这就是阿湛他自小带着的玉佩!玉佩上的纹路我最是清楚不过了。小时我哥曾经给我看过,我不小心摔在地上,上面有个缺角,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他们是从哪里捡到的?莫不是阿湛还没死?”


    恰好此话,崔时音心中燃起欢喜之情,竟一时忘了敲门。


    “是一个农夫从漓江下游的滩涂上捡到卖到当铺,才被手底下的人发现的。除了这个玉佩,还有……还有他染血的外袍。”


    里头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无声。


    崔时音僵直拿着信站在门口,许久,等屋内传来哭泣声。才如梦初醒,抬起麻木的手臂,轻轻敲了敲门。


    “夫人。”


    屋内的哭泣声骤停,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阿音,快进来!”青锋夫人亲自打开门,笑道。


    崔时音佯做没有看到她笑容底下暗掩的悲伤和眼眶发红神情异样的李家姑母,抿唇笑道:“前院从边漠送来了一封急信,我想着事态严重,便亲自送来了。”


    青锋夫人接过信封,当着崔时音的面拆开来看。


    须臾片刻脸色大变,神情凝肃。


    一旁的李家姑母察觉到不对,小心问道:“嫂子,边漠老家那边如何了?”


    “唉!”青锋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信递给李家姑母,道:“据前线情报,戎族正在聚合部落,征集兵马,似有南下劫掠的举动。”


    “他们还敢来!”李家姑母咬牙切齿道。


    戎族以前是边漠的大型部落,逐水草而居。每到秋冬季,草原万物凋零,就聚族南下劫掠。每过一地寸草不生。


    李家驻扎在边漠,经营多年,戎族是主要的敌人。边漠每至戎族入侵后,满城缟素,家家户户都挂着白幔布。


    李家作为边漠的实际主导者,为这块土壤安居乐业亦是舍身备战,冲锋在前。


    李湛的祖父和父亲便是在与外族的对战当中牺牲的。


    祖父死于马蹄之下,而李湛的父亲则是在救驾中死于戎族首领延于大王的弓箭之下。当时李湛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偌大的李家只剩下孤儿寡母两人主持事务,也亏得青锋夫人能力出众。将边漠这幅快要崩塌的烂摊子强行给撑了起来。还多次率领边漠人民抵御戎族入侵。


    在李湛十六岁时,趁戎族后防空虚,亲率千余骑直奔延于大王的营帐,将其斩首。


    如此显著的功绩让边漠百姓为之呼唤,也使李湛成为了某些只知勾心斗角之人的眼中钉。


    为了保全李湛,青锋夫人不得不让他离开边漠来到洛城。只是没想到还会落到如此境地。


    李家姑母想到此处不由得黯然神伤,觉得自己沉溺于情爱,没有保全好家族,以至于使李家的独苗断送在江南。


    “戎族野心勃勃,我在边漠多年也曾多次与他们打过交道。他们现在的势力比之之前减弱许多,按理来言,不会突然南下。”青锋夫人冷静道。


    崔时音不是不晓得政事的人,依着青锋夫人两人的对话来。边漠此时的情况是非常危急的,必须要有主事之人在。


    但李湛明显凶多吉少,此番糟糕的情况只能让青锋夫人回到边漠。


    李家姑母明显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望着青锋夫人坚毅的侧脸,犹豫开口,“嫂子!阿湛那边尚未有音信,不如先看边漠情况如何?”


    “我们等得了,戎族等不了,边漠的百姓也等不了。作为主将不能将一城百姓的性命寄托于敌人的行动之中。我湛青锋守城时曾经向边漠百姓发过誓,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青锋夫人的态度异常坚定,让李家姑母哑口无言,默默的看向崔时音。


    “人言而有信,才能取信于人。李家不正是因为亲身冒死抵御外族守城才取信于边漠百姓,若是夫人不回去,只怕要自毁于长城吧。”崔时音轻声回道。


    青锋夫人在儿子和边漠百姓之间选择了后者并不让崔时音意外。甚至于说她非常理解。


    “边漠之危唯有夫人您回去才能解开,但李湛这边我亦可尽力去搜寻方法,而不只是要夫人留在此地。”


    早在门外青锋夫人两人因李湛而哭泣时,崔时音便已下定决心要亲自到江南去。她在洛城空等,不去一趟,心中难安。


    “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远涉千里到江南去找?李家还是有人可以用的。”李家姑母虽感念于她的决定,但还是出言劝道。


    “可是还没有找到。这十几天来,我一直在洛城空等着,心中总觉得忐忑不安,时不时在梦中见到他在呼喊我的名字。或许让我亲自去找一趟我才能彻底放下心中的担忧。”


    崔时音缓缓走到青锋夫人面前,深行一礼,“还请母亲将在江南的人马告知我,我愿亲自去寻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没有见到,那我便一直找下去。”


    青锋夫人将她扶起,叹道:“阿音,你当真想清楚了?江南一行并非坦途,一不小心很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这样你也要去吗?”


    “是!”崔时音抬头坚定回道。


    “你可有问过阿蓉她们的意见?”青锋夫人问。


    崔时音亦坚定答复,“父母俱知我心意。”


    青锋夫人默了片刻,“我原本是打算等你们成亲后,带着你和阿蓉她们一起回边漠的。但事不遂人愿。”


    说到此处,青锋夫人看向听闻动静匆匆而来的傅昱,“你要去江南,我并不拦你。只是你一人带着护卫动身不安全,我和你父母也不放心。我身边有一队得用的女护卫,随你一起去。傅昱!”


    “在!”傅昱抬起头,正色道。


    “你也跟着一起去。”


    傅昱毫不犹豫道:“是!”


    边漠事情紧急,青锋夫人在禀告了朝廷之后,便立马动身带着李家姑母回边漠。


    朝廷这边得到戎族的消息,不知为何,毫无出兵的迹象,听着崔二叔忧心忡忡说,朝廷以为戎族不过虚张声势,只劫掠边漠地带便会退回去,而边漠有青锋夫人在,自然不干中央的事。


    朝廷颇有看双方厮杀,再下场插手的迹象。殿上那位对戎族入侵的事,竟不如自己的诞辰上心。此番举动着实寒人心,也幸好青锋夫人等人并未将希望寄托在朝廷的良心上。


    只是,此事之后,大部分边将倒是被派回了驻扎的地方,朝廷也恐四方出现动乱。


    崔时音等青锋夫人走后,连着两日收拾好行李,与崔二叔等亲朋好友辞别,准备南下。


    却在离别前一天接到宫中莫名其妙的旨意。


    太后要见她。


    崔时音虽然曾经当过一段时间贺兰氏的媳妇,但对这位贺兰氏出身的太后并不熟悉,只在新婚那一年跟着贺兰夫人到宫中磕过头。


    如今在此要紧时刻突然派内侍前来,让崔时音紧锁眉头。


    “许内官,妾身年轻不晓得事,不知太后那边是单独召见,还是……”崔时音边说着边让碧桃将一包鼓鼓的锦袋悄悄往一中年面白太监的袖子里塞。


    许内官笑眯着眼顺手接过,掂了掂手中的重量,表情满意。


    “崔小姐,你瞧瞧好歹曾经都是自家人,太后将你们唤来,也不过是想叙叙旧罢了。”


    听到此处,崔时音的心直往下沉。


    看来太后并不是单独召见她,在太后身边的定然有贺兰家的人。如此一来,对于崔时音来说此行倒是不妙。


    许内官拿到银子,对崔时音的态度也和煦了很多。


    “崔小姐,咱们快些走吧,不要让宫里的贵人等久了。”


    纵使她要去的是狼窝虎穴,但在皇权之下,崔时音不得不低头。


    在临别前特地吩咐碧桃,将她要去宫中的消息告诉傅昱和崔二叔一家,便坐上轿子往宫中去了。


    不知是否因为万寿节快到,宫内来往的人也颇多,宫殿外已经有内管带着人绣有龙凤祥纹的彩幡。


    宫内除了贵人们,其余人等不能乘坐轿子行走。崔时音一进宫门便下了轿跟着许内管绕过宫殿回廊,许久才到寿安宫。


    寿安宫内娇声软语一片,崔时音走了许久的路粉白的脸颊上微微冒着汗珠,猝不及防之下,尚未整理仪容,便被女官唤了进去。


    殿中两列分别坐着数个身着华贵罗裳的女子,放眼望去,一片春意盎然,活色生香。


    而在这些女子的正中间,端坐着一位穿着明黄色宫装,面容威严的中年女子。


    “太后娘娘,崔氏来了。”


    崔时音一进殿中扫视了一眼就微微低着头紧跟在女官身后。


    “崔氏,你且抬起头来。”


    崔时音缓缓抬起头。


    贺兰太后坐于高位上,仔细端详着底下抬着盈盈水眸的绝色女子。


    明明这殿中的妃子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有人如艳丽牡丹,有人如羞怯的百合,有人如清丽的玉兰,千姿百态,鲜妍的让她这个韶华已去的太后都感到嫉妒。


    但当崔时音一出现在这殿中时,这无尽的美色使得旁人的鲜丽都成为了陪衬。她只娉娉袅袅的站在那处,便胜却无数。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投射在她身上。风华滟滟,玉骨冰肌。当真是让人想要贪婪的去占有和嫉妒的姝色。


    贺兰太后心中暗叹,怪不得那边放不开手。有哪个男人见到此番姝色拔得动脚呢。


    “好一个美人,满殿的春色你算独占鳌头了。”


    太后当众的夸奖并未让崔时音欢喜,盖因此话一出瞬间为崔时音招来上下打量的和嫉妒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妾身不过蒲柳之姿,怎敢与明月争辉。”


    贺兰太后笑着指了指崔时音,对着一旁的贺兰夫人笑道:“怪不得,你常常与我说这个儿媳好。可见崔家是下了心思培养的。”


    贺兰夫人向来憎恶崔时音,她来宫中可从未说过关于她的好话。但太后有言,贺兰夫人不敢说不,只能捏着鼻子附和,“她一直是个好的。”


    崔时音听得此话,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只默默的站在中间,佯做羞涩。


    崔时音的亲生母亲崔夫人和崔时宁不知为何也在此殿中。


    见着贺兰太后对崔时音颇为欣赏的模样,一脸慈爱看着她,“小女能得太后称赞,是她天大的福气。”


    崔时音顿时心中警惕,暗暗绷紧了心神。


    “我一见这孩子便心生欢喜,可惜她跟我们贺兰家断了这份缘。”贺兰夫人终究是不甘,话中带话,“本以为她从贺兰家出去能得一份正缘,谁料世事无常,那李家公子跟我家大哥儿终究是福浅,消受不得,竟也一样遇难了。”


    说到此处,贺兰夫人还深叹了一口气,生怕旁人没听到她话中的感慨一般。


    在座之人无一不是脂粉中的高手,贺兰夫人言语中的恶意,她们如何体会不出来,只袖手一旁看着崔时音的笑话。


    崔时音下定决心已经做过的事情,自然不会为旁人的冷言冷语所触动情绪,只要贺兰夫人未动她利益,她只当是放屁罢了。


    倒是崔夫人自以为被崔时音牵带着受辱,脸皮涨红,但在太后面前,又不敢言语。


    第83章 贺兰夫人这番话语让贺兰太后皱了皱眉,“福不福浅可不是由人定……


    贺兰夫人这番话语让贺兰太后皱了皱眉,“福不福浅可不是由人定的。”


    听得太后亲口反驳,底下的嫔妃和崔夫人也纷纷应和。闹得贺兰夫人好大的没脸。


    崔时音在下头瞧见贺兰夫人白了一张脸,还强行笑着,“正是,还是您说的有道理。”


    崔时音知晓贺兰太后出言并非为她张目,反而似乎对贺兰夫人的某些话语有些不满。不知是因为什么。


    就在崔时音思虑之际,贺兰太后出声问道:“前儿个听着李家那孩子在外公干时,不慎去世了。可怜见的,说到底也是为君尽忠。”


    说到此处,崔夫人颇带惋惜的语气回道:“唉,李湛这个孩子,是个好的,与小女二人算得上是情投意合,原本两人快要成婚了。”


    底下离太后位置不远处,浅粉宫装的娇美女子瞅着殿中形势,接道:“天有不测风云,崔夫人和崔小姐也莫要伤心,李家那位公子是为君尽忠,圣上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倒是崔小姐年纪轻轻,总不能一直空耗着青春时光,苦等着。”


    话犹未尽。崔时音本能的抬起头来,待要说话。


    崔夫人见状,急急开口,“为人父母怎会看她如此苦熬,自是希望她能找个依靠。”


    “既如此,太后恰好在此。不如请太后娘娘做主帮崔小姐指个合适的姻缘。”


    出言的正是那位浅粉宫装女子。


    崔夫人闻言大喜,“若是能得太后娘娘抬爱,那再好不过了。”


    两人三言两语竟要将崔时音的婚姻大事给定下。


    “多谢娘娘抬爱,只是我已发过誓言,未寻到李湛,不谈婚姻大事。”崔时音站在殿中,面对周围似有似无的打探,扬声道。


    此言一出,众皆无声。似是没料到她敢在此放出豪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美人和崔夫人两人明显是在一唱一和的。若没有太后娘娘的暗中示意,两人不可能有胆子向太后提出要求来。毕竟谁人不知,太后最讨厌旁人在她面前使心眼。


    果不其然,在看到贺兰太后皱着眉头后,虞美人便迫不及待的指责崔时音,“你可知能得太后娘娘指婚可是一件难得的恩赐?更何况婚姻大事,向来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崔夫人拳拳爱女之心,你怎舍得为了个男子抛却。”


    贺兰太后在上头漠然的端坐着。


    “正是不敢欺瞒娘娘,小女子才会直言。小女子未婚夫消失不过几日,若今日为了娘娘的恩赐而将仁义舍去,那才是陷太后娘娘于口诛笔伐之下。况且此事我已与我父母商议过,父母都愿理解支持我。”崔时音的回答不卑不亢。


    虞美人冷笑一声,“你母亲刚刚说的可与你说的不同。”


    崔时音神情自若道:“娘娘不知,崔夫人虽是我亲生母亲,但她们在前几日便在族长的主持下将我过继给了我二叔。”


    虞美人一时语噎,话已至此,她当着太后的面也不敢说些什么生恩大于养恩的话。谁人不知当今圣上不是太后亲子,却是太后抚养长大的。


    崔夫人被崔时音当众揭开面子,羞恼难忍。待要出言,被身旁一直静坐的崔时宁扯了扯衣角。


    太后垂眸,“伶牙俐齿。罢了。你既有一番情义,哀家自不会棒打鸳鸯。听闻你平日里喜爱侍弄花草?”


    崔时音垂眸回道:“小女子闲来无事会养些花草怡情。”


    太后点点头,含笑道:“宫中有苏州那边新进的玉壶春菊,极为稀有。你是爱花之人,哀家也少见这般有情义的。便赏你几株如何?”


    太后的话一出,底下便有妃嫔附和打趣。


    “太后真真是偏心貌美的女子,这玉壶春菊可是贡品,宫中也就那么几株,全都赏给崔家小姐了。咱们这些昨日黄花可恨不得再回娘的肚子里,重新换幅模样,好讨太后的赏赐。”


    “好!好!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圣上,赏赐何止这几株玉壶春。”太后笑道。


    贺兰嫣见到崔时音拒绝虞美人,本以为太后会喝斥她,没想到太后如此有肚量,不仅没有出言责怪,反而还出手赏赐了贡花。


    要知她身为贺兰家唯一的小姐,与太后亲密,却也未曾得过一株玉壶春。悲愤之下,便要与贺兰夫人抱怨。


    “娘,……”


    “闭嘴!”


    还未等她将话说完,贺兰夫人脸色凝重低声呵斥,“你以为是什么好事!”


    贺兰嫣愣愣的看着贺兰夫人嘴上讽刺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凡事不要急,是福是祸,且看着吧。”


    崔时音从殿中出来,背后微微发凉。


    “崔娘子,请随我来。”太后身边的圆脸宫女,端着脸在前方引着崔时音去领赏。


    崔时音犹豫片刻,还是缓步跟着上前。


    许久,才来到一处芳菲盛开的园内。宫女止步道:“崔娘子,莳花苑便在前面不远处。宫外人不好进去,我带着人去取玉壶春,你在此处等等如何?”


    崔时音抬眸往前方眺望,不远处确有一花苑,上头写着莳花苑三字。只是周围并无人影,显得格外寂静。


    “怎好意思让姑姑们替我去,不如我就在园外等候,也方便些。”


    话刚落音,圆脸宫女便皱着眉道:“何必这么麻烦,你且在外面等着就是了。太后娘娘说了要给你赏赐,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说罢,也不等崔时音反应过来,带着其她几位宫女匆匆往花苑走去。


    崔时音见她们消失在梨花树中,在原地徘徊片刻,仍听不到前方的动静。咬咬唇,便要到前方花苑处瞧瞧。


    刚挪动几步却听得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男子交谈的声音。想到方才宫女的言语,心中顿感不妙。狠了狠心从眼前的小型松树上将一物抓起,放在脸颊旁。


    随后退后几步,待要转头往园门口走去时,却恰好撞在一人身上。


    “你……”


    走在前头的临江王沉下脸便要将胸前的妙曼女子推开。手刚碰到女子的肩膀,就被她的容色给震惊得瞳孔微缩。


    “护驾!”


    伴随着护驾声,侍卫们团团将低着头捂着脸的崔时音围住。


    “怎么了?”


    皇帝站在内侍们的身后,问道。


    临江王松开手,掸了掸衣袖,笑道:“圣上,是一个宫女罢了。”


    “宫女?怎么跑到这边来了?”皇帝皱着眉,见她身姿妙曼,以为又是个借着由头来偶遇的,不经意道,“抬起头来。”


    崔时音缓缓的将头抬起。


    只见一张布满红疹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宛如蒙上裂隙的明玉。


    见她如此貌丑,皇帝立马挪开眼,生怕多看一眼。


    “禀陛下,民女是李湛的未婚妻子,奉太后娘娘的命跟着侍奉的宫女来领赏赐的。方才她们让我在此等候,便不见踪影。民女并非有意冲撞圣驾。”崔时音看到自己这张脸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忙把头低下回道。


    “李卿的未婚妻子便是你?”皇帝瞥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子不看脸的话倒像是个绝代佳人。


    “正是民女。”


    临江王神色一动,笑道:“圣上,她确实是崔家小姐。跟李湛定下了婚事。”


    皇帝不置可否,以前听说李湛的未婚妻子是个绝色美人,如今看来倒是令人失望。失去了兴趣,他便命人将崔时音赶至园外。待到底下人问清楚情况后,才放崔时音离开。


    待彻底安全之后,崔时音悄悄松开紧握的手心,方才她也是意识到事情不对,灵机一动在松树上抓了一只毛虫。


    她以前被毛虫蛰过,整块皮肤会泛起红疹,此番也算兵行险招,毕竟这位天子于美色方面的名声确实不好。


    崔时音轻声抽气。刚刚紧张之际顾不得脸上的异常,现在脱离险*境,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感。但此刻还不到处理伤势之际,要出宫外才算得上安全。


    只是那几名宫女估计是回到了太后宫内,此次与圣上在园中的偶遇依着她的推测估计也是太后的指令。


    崔时音抿着唇思虑片刻,终究想不明白为何太后要如此费心思害她。若只是为了贺兰家的私仇,直接便可在前几月发作她即可,不至于拖到今日特意招她过来。况且她在贺兰家也有几年的时间,心里清楚太后对贺兰敏一家不过面子情罢了,寻常并不过问。


    就在崔时音陷在一堆谜团之际,晋安长公主带着人急匆匆出现在前方,待抬眸看到崔时音的脸后,震惊不已。


    “阿音!你的脸!”


    面对晋安长公主的惊讶声,崔时音淡然打断道:“殿下,并无大碍。只是方才不小心碰到虫子过敏了。”


    晋安长公主既能领着人过来找到崔时音,哪能不知她脸过敏的背后事故。她张了张唇,却不知该如何说。作为一个父母俱亡的人,她在这宫中也是出于被支配的一方。


    崔时音了解她的处境,不欲让她为难,便轻声开口道:“殿下恰来得巧,我方才跟着太后宫中的姑姑在此领赏赐。那位姑姑说莳花苑禁止宫外人入内,便将我扔在外头等候,直至现在还未出来,不知她们是否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敢进去查看。”


    第84章 崔时音的话语不含怨气,只是平淡的将事情原委说出。因着贺兰亭……


    崔时音的话语不含怨气,只是平淡的将事情原委说出。因着贺兰亭的关系,她也有所保留,未将自己在园中遇到圣上的事情说出。


    晋安长公主见她只是脸受伤,并未出现她在路上所想的那般与王都督夫人于氏一样的结局,心中一松。


    便命人去莳花苑将人寻来,那些宫女本是受人指使故意设下这局,怎会留在原地。


    晋安长公主何尝不知道,只是自己好友确系是因为自家不争气的弟弟受了无妄之灾,不好不给个说法。


    话虽如此,见找不到人,她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暗火。


    气自己弟弟一意孤行,也恨太后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阿音,此事你受委屈了。”


    崔时音已然对此话感到疲倦,扯了扯嘴角,道:“殿下,令我受委屈的不是您,您能看在多年的情谊上特意赶来为我解围,已是极好。”


    晋安长公主闻言心中酸涩,“阿音,我听闻你要去江南寻李湛。你若是信我,便不要去了,去了也不过徒增悲伤。我知道你想过平静恬淡的日子,不若这几日收拾好东西投奔边漠李家。青锋夫人将边漠经营的好。此番戎族犯境想必也难不倒她。你到那边去,好歹能清静些,保全自身。”


    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让崔时音神色一动,“殿下一番好意,时音领了。只是未寻到李湛的人,我到底不心安。一切还等到江南去再论。”


    说到此处,崔时音屏退左右,独留她与晋安长公主一人时。抬眸轻声道:“虽不知殿下与贺兰亭是何种关系,其中又牵涉着什么事情。但我还是想请殿下转告他。倘若李湛的死与他相干,我与他之间再无可回旋的余地。”


    说罢,便向晋安长公主行礼告别。


    晋安长公主一时怔怔的,心中想这句话若真让他听到了,只怕要将李湛的尸身寻出来挫骨扬灰。


    心中想的是如此,晋安长公主为保崔时音在宫内的安全还是亲自跟着将她送出宫去。


    在宫门临别之际,晋安长公主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一句,“阿音,此次我进宫来也是受他所托。他爱你极深,一时没办法放下。”


    崔时音上马车的动作一顿,“此番多谢殿下相助。我不过一普通的官宦女子,只想过无纷争的日子。近几天风波不断,已使我疲惫不堪。志向不同,何必勉强在一起,况且往前种种我都已经放下了。”


    见她话语中不含丝毫留恋,晋安长公主也未说些什么。她自己深陷泥潭,对崔时音此刻的处境感同身受。


    方才提起,不过也是出于那点姐弟情罢了。


    崔时音与晋安长公主谈完话后,便匆匆告别。两人都兀自沉浸在心绪中,并未留意在宫门转角处,有一辆马车前两位熟悉的人正看着她们。


    “这个孽女不知又在与晋安长公主厮混什么!平日里素不端庄,如今与这等人混在一处,愈加不像样了。”


    崔夫人在宫中憋了一肚子火,到底出宫后还是忍不住朝身边的崔时宁发起来。


    崔时宁远远的看着正在上马车的崔时音,淡淡回道:“母亲何苦气坏了身子,二妹她向来不愿意听我们的话,总觉得我们会害了她,跟二叔他们走的近。”


    不提此事倒也罢,一提此事崔夫人就想到了在宫中被崔时音揭下面子的耻辱。


    诚然她们夫妻二人被人拿住了把柄将她过继出去,但好歹生养她一场,怎么就能毫无体面的把此事捅到太后面前去,让她丢了好大的脸。


    “我且当未生过这个女儿。”


    话虽如此,脑海中还是飘过了崔时音小时白嫩的小手举着绽开的荷花殷切而又渴望的看着她的神情。心中有些微微钝痛。


    崔时宁垂下眼眸,方才在太后宫中时也没见维护,如今出宫后倒莫名的生起感慨来。


    前世崔时音嫁给陶家,夫君升官加爵,万事顺遂,即便她素来对家里人没有什么好脸色,母亲尚能笑脸相迎。自己被贺兰家幽禁欺凌,向家中求助,她们怕得罪贺兰家便视而不见,任凭她在贺兰家的后院被折磨的形容枯槁。


    母亲到底还是跟前世一般冷心,不论是崔时音还是她,不过都是用时捧起,不用则弃之的棋子罢了。


    崔时音从宫中回来的路上正与要进宫的崔二夫人碰上。


    仔细打量,见她脸上有一大块红斑,又气又怜惜,连忙把崔时音拉上她的马车,吩咐人往医馆方向去。


    崔时音静静的待在崔二夫人的怀中听着她的絮叨和咒骂,抿唇一笑。


    见她笑得跟没事人一样,崔二夫人嗔了她一眼,“傻孩子,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憨笑。”


    崔时音将头埋在她膝上,闷笑道:“我只是觉得我很开心。”


    崔二夫人顿时觉得这孩子不会是被打压刺激傻了吧,摸向头的手立马就要将崔时音搀扶起来。


    不用崔二夫人动手,崔时音将头抬起,弯着笑眼,“本来在宫内很不好,但出宫路上看到您就很快乐。因为有人牵挂我。”


    这话听得崔二夫人眼中一酸,顺着她的脊背摸,叹了口气,道:“傻孩子。”


    多好的孩子呀!凭什么就这么让人作践。


    从医馆回到府中,崔时音的脸已然恢复大半。


    傅昱见崔时音安全回来,长舒一口气,但在崔时音拿下藩篱后,惊怒道:“这是宫中的人难为你了?!”


    崔时音不欲再生事,轻描淡写道:“是我不小心碰到了虫子,方才去医馆看了,并不碍事。”


    傅昱对宫中的事情并不太了解,只将信将疑的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拿药膏来。即便崔时音已经说过自己去过医馆,但他仍强调说自己的药膏是宫中的御医配的秘方,对虫子咬的伤有奇效。


    崔时音见他既担心又愧疚,心中一软,也便随他去了。


    一番折腾后,她才与傅昱商量明日就动身去江南。傅昱自是应诺,转身便吩咐下人将防虫的药草多带些。


    “江南那边可比洛城潮湿,虫子会更泛滥些,我们此次要在那待上一段时间,把药备上也是有备无患。”


    还未等崔时音阻止,碧桃便在一旁笑道:“傅公子,江南那边也有药铺,想必里面防虫的要会更齐全对症些,咱们千里迢迢的把药带过去,也不知能不能起作用,倒不如就在那边买,更方便。”


    傅昱这才意思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蠢,偷偷的看了一眼崔时音,尴尬一笑。


    崔时音含笑道:“傅公子细心周全,带上这些药物去并不占多少地方,也无妨。”


    听到崔时音的话,傅昱立马点头,“我这就吩咐人将东西备齐。”


    说罢,便乐呵呵的准备东西去了。


    “夫人,傅公子的性子可真软和。”碧桃望着傅昱离去的身影笑着打趣道。


    崔时音摇了摇头,“他性情温和,不会与你们摆架子。但终究是客人,你平日里不要老是去捉弄人家。”


    “夫人且放心,只是有时候看傅公子见夫人的呆样便忍不住出声,以后我会注意的。”碧桃回道。


    崔时音听到此处,微微一怔,傅昱最近的种种表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定是心生欢喜才会举止失措。


    崔时音身为局中人,先前一直在为李湛牵肠挂肚,无暇顾及他人。如今看来,还是要与傅昱保持些距离,以免瓜田李下,惹人非议。


    可怜的傅昱在前头忙活,还不知自己梦寐以求的明月在慢慢远离。


    在崔时音等人收拾好行快速离开洛城往江南方向来时,她们所要寻的人也在千方百计的躲开暗杀。


    “文齐,看来你在复兴帮里的地位并不如何。身为帮中头领,还会被手底下的人背刺。”


    荒山的破庙里,李湛盘坐在神像前,一身黑衣黑靴,冷若冰霜。


    此刻,他的心情不可谓不糟糕。来一趟江南出任务,卷入莫名其妙的旋涡当中,死里逃生,本想联系暗桩却发现有人盯梢,尤其是近几日,文齐联络上复兴帮后,一波波的追逐刺杀是此起彼伏。


    “李大人,你也不要笑我。帮中有人出于利益背叛我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李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所谓的正统,不也受人背叛嘛!”文齐立在庙中脸色如常。


    李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倒是个人物。


    “朝廷现在已经认定你已经因公殉职了,李大人不会觉得自己光明正大的跑到公堂前,旁人便会觉得你死而复生了吧。不过更糟糕的也许是李大人还未到公堂的街头就已被寻味而来的敌人给解决了。”


    “你个反贼!有甚么资格在大人面前狂吠!”


    主辱臣死,一直跟随在李湛身边的几名手下见文齐明目张胆的暗讽自家主子,大怒不已,纷纷拔刀指着文齐斥道。


    李湛漠然坐在上方。


    见他们动起刀枪来,文齐收敛起嘲讽的神色,正声道:“非是我故意嘲讽你家主子,而是阐明一下我们目前的现状而已。从这群围杀我们的人中不难看出,其背后主使者定然在江南官府和复兴帮颇有影响力,甚至可以说复兴帮就是以他为主导,而我与李大人都是他的牺牲品。针对我的布局估计由来已久,李大人很有可能是因其他事情被牵连进来的。”


    “你既知命在弦上,还如此愚蠢,擅自抛开我们与复兴帮的势力联系。”其中的关节,李湛早已厘清,不耐烦听他絮叨。


    文齐哑然无语。随后,道:“正是因为前番联络失误,才得出复兴帮不可信的理论。”


    周围的手下轻哧一声。


    “在复兴帮你以前最信任谁?”李湛从香案上跳下来,冷声问文齐。


    文齐咬牙,“蒋兴!他是我父亲的老仆,在父亲出事前带着我从洛城一路跑到江南建立复兴帮。”


    “哼!”李湛哼笑一声,“蠢货!他若真视你为主,整个帮中怎么就你这个首脑出了事!”


    “他平日里伪装的好,我也是现在才发现整个帮派大部分都是听他暗中指挥。包括说此前的起义,想必其中也定有他的推动。”文齐咬牙切齿道,“可恨平日不识此贼真面目!”


    第85章 李湛懒得与他分辨明白,“蒋兴现在何处?”  文齐愤愤道……


    李湛懒得与他分辨明白,“蒋兴现在何处?”


    文齐愤愤道,“他向来谨慎怕死,此时知道我还生还的消息,估计早已不知隐藏到哪去了!”


    周围的人俱是无语,“你身为帮主在帮中就无一人可用吗?”


    文齐羞愤难当。


    李湛揉了揉额角,连着几日辗转躲避,便是再精力充沛的人也难免疲惫。


    就在破庙又陷入沉寂之际,文齐忽然惊喜道,“我知那老贼很有可能藏在哪里了!”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老贼有个相好在禾城的飞花楼里,两人暗地里联系密切。这件事还是我无意间盘查账簿发现的。”


    李湛思虑片刻,问:“你确定这不是专门给你设的局。”


    听到质疑声,文齐气得面红耳赤,“此事是我亲自挖掘出来的,那老贼绝不可能知晓,若是知晓他后面不会再偷偷往飞花楼运送东西。”


    只是他前次擅作主张已不能取信于人,尤其是在节骨眼上,李湛不会把全部兄弟的命压在他的一句话上。


    “我和李琮跟文齐去禾城,其余人去找商队的暗桩,若能找到,尽快与母亲那边联系。记住一切以安全为主,不要鲁莽行事。”


    “公子,我们还不知这个小子的消息是不是可信的,您带着李琮两人到禾城去,太过危险。此地暂时没有被发现,不如您留在此地,我们兄弟几个去禾城。”


    李湛的话刚说完,下面站立的侍从便急急反对。他们是青锋夫人从小收养的孤儿,若没有青锋夫人母亲照看,无非是死在无人注意的街角,侥幸点的或沦为异族人的奴隶,或被卖到外地当奴仆。哪有今日的体面,能识得字,习得武艺,到哪里都不怕没有谋身的资本。


    如今虽陷入险境,但他们都已下定决心,拼尽全力也要保小主子的安全。


    李湛抬手拦下了他们接下来的话,“这段时间我们东躲西藏还不知敌人是谁,如今有了线索,禾城此行是定要去的。若真有危险,我也有办法摆脱。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多言!”


    见李湛已下定决心,其余人只能按照安排来。


    李湛此行去禾城也有一番私心。禾城是整个江南地区最繁华的府城,这也意味着在此地能打听到来自洛城的消息。


    自逃生以来,他已许久未听到音音和母亲的消息了,不知她们如何,是不是在听到自己丧命的假消息之后还沉浸在悲伤当中。


    在李湛等人准备往禾城动身途中,崔时音一行人经过颠簸已经到了禾城,如今正在客栈中歇息。


    “时音,方才我听禾城本地人说在这条街上有当地特色的早茶和糖水,让店小二打包了些来。你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傅昱满眼心疼的看着崔时音,说道。


    崔时音此时脸色憔悴的坐在房间的椅上,碧桃等人正赶忙帮她换掉床上的被褥。


    连着十几日的奔波,让原本精神尚可的她失去了大半的活力,形似半枯的牡丹,瞧着让人心生怜惜。


    不过也难怪她会如此,从洛城到江南的官道因水灾泞泥难行。有的时候她们不得不从马车上下来步行。本以为在泥泞中行走已是艰难的事,谁知到了山路,那才是寸步难行。路烂也就罢了,还时不时要关注路边会不会突然冒出长虫或是被什么蚂蟥蜱虫攀住皮肤。晚上睡不好,白天也吃不好。此间辛苦崔时音这辈子也就体会第一次。


    “多谢傅公子,你一路也辛苦了,还要麻烦你为我们买膳食。”崔时音强打起精神道。


    “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几步路罢了。”傅昱憨笑着摇头,让店小二将食盒放在桌上。


    禾城的早点与洛城不同,偏甜些,碧桃她们有些吃不惯,但对于崔时音来说别有一番风味,用了不少。


    不一会儿,桌面上的吃食已经消灭的七七八八了。


    傅昱见崔时音吃的可口,心中欢喜,忙道:“这条街还有其他的吃食,我们中午可以去堂食。”


    崔时音笑道:“我们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情要去打听,也不一定有时间去,不若吩咐店小二帮忙打包上来。”


    傅昱有些失望,若是打包上来,他就没有机会和崔时音一起用膳了,他还从来没有跟她一起同桌吃过。


    自从洛城出发到禾城的路上,傅昱饶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明显察觉出崔时音回避的态度,原以为是因为旅途乏累,如今看来是刻意避嫌。


    他张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从口中吐出“好。”


    崔时音垂下眼睫,只当没看见他眼中的失落。既然已经心有所属,何必撩拨他人,徒增烦恼。


    在客栈待了几日,崔时音一行人并未闲着,四处打探消息,也曾寻过青锋夫人所给过的暗桩店铺,但可惜的是,大门紧闭里头无人。


    李湛出事的地方——落乌山,离禾城并不远,在来禾城的第二日崔时音便沿着落乌山脚下的河搜寻过,逢村便问,可杳无音讯。


    在一筹莫展之际,崔时音多日劳累加上心急,病倒了。短时间内想要动身再去搜查也是不能。


    “我们这段时间费尽全力去找,也寻不到人。方才大夫也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不然病情反复,怕是会留下病根。”傅昱来看望崔时音时,忧心忡忡道。


    崔时音心里也着急,好不容易来了,身子却这般不中用。


    “傅公子,我们千辛万苦来到禾城,不能因我一人而耽误事情。”


    傅昱见她在病中犹在担忧搜寻李湛的事情,心底说不出的情绪,徘徊犹豫片刻,还是咬牙说出了那句话,“时音,你有没有想过阿湛他早已不在了,所以我们费尽心思才找不到人。”


    此话一出,傅昱又后悔起来。崔时音一直对李湛活着抱有希望,刚刚他直白的把话说出来,且不是给病中的她雪上加霜。


    “正是费尽心思到不到人,我才愈加确定他未死,只是迫于某种原因隐藏起来。”崔时音靠着引枕,声音虚弱却坚定。“你可曾记得夫人给我们的几个暗桩地点,我这几日带着人去过,空无一人。是什么原因使得表面上正常营业和生活的店铺和普通人家停摆?这几个暗桩十分隐蔽,除了我们唯一知道地点的只有他了,他定是遇到危险了。”


    傅昱被崔时音的分析怔住了,细细听来确实有一番道理,忍不住问道:“那我们该如何?”


    崔时音压住喉间的痒意,说:“敌在暗我在明,我们不清楚敌人到底是哪些人,若冒然行事只怕会打草惊蛇,反而加深他的危险。前段时间我们四处去打听,如今看来是过急了。禾城是个漩涡,以我们几个的力量是无法搅动局面的,唯有引进外力才能为他挣得生机。”


    “外力?”傅昱沉咛片刻,随即有了主意,“夏太监!”


    “前几天我在外面探听消息,恰好碰到了以前的同窗。听他说夏太监在禾城横征暴敛,引起民愤,才导致江南局面崩坏。领了皇命镇压起义失败后就被禾城知府和通判参了一本,如今被闲置在禾城,不得重用。”


    “夏太监?是宫内蓝大官的干儿子?犯了这么大的事,还能保下。只是他是个小人,若是让他掺和进来,只怕害国害民。”崔时音对此人的行为深恶痛绝,立马否决。


    “这夏太监在江南士民的口碑倒是不同,一些士子对他多有贬低,而百姓则多为褒扬。官场上的事情咱们也不能一概而论,且要仔细打听他做了什么事。”傅昱细细解释。


    崔时音点头,“是我大意了,此事还是打听清楚了才好。”


    经过几日的打听,两人已大致了解情况。夏太监此人虽有些贪鄙,但为人还算有原则,不会朝百姓下手。说他横征暴敛也是无稽之谈,从百姓的口中从未有相关的事例证明此等行为。


    不过他下手搜刮的对象多为当地富户和架势人家。时常以为圣上贺寿祈福,逼着他们交孝敬钱,自然惹恼了当地士族。


    崔时音尚在病中,与夏太监接洽一事便由傅昱来办。


    傅昱也是经过多番关系引荐才跟夏太监的手下冯任搭上线,听闻冯任爱美色,便迎起所好,到飞花楼点了最好的一桌席面。自然此事也不好与崔时音说。


    冯任此人生得粗壮,是夏太监手下数得着的人物。以前夏太监得势时,他是一派昂着头,意气风发的姿态,周围人都捧着巴结他。现今夏太监败落了,树倒猕猴散,往常见面就冯爷冯爷叫的人碰面转头就走,唯恐染上什么晦气。


    虽说世态炎凉,但冯任心中还是不爽快的很。见傅昱托人来请客,他还在想以前好似没有跟此人来往过,便将此事报给夏太监。


    夏太监一听,原以为是傅家那边有事,后来身边有人说了最近傅昱和一女子在打听李湛的事,就琢磨出味来了。


    朝冯任吩咐几句,稍后,冯任施施然就接下拜帖。次日,按照约定不动声张的往飞花楼来。


    第86章 傅昱已早早的在飞花楼上好的厢房中等候多时。  见冯任饶……


    傅昱已早早的在飞花楼上好的厢房中等候多时。


    见冯任饶有兴致的摇着扇子四处打量着,忙将人请上座,“不过几日不见,冯兄是愈发光彩照人。方才一进门,飞花楼的姑娘都看着您呢。”


    冯任听到此话,自得不已,但嘴上说,“嗨!昱弟,飞花楼的姑娘可不是看我的脸来的,是冲着我的荷包来的。你要是大把大把银子的撒下去,保准姑娘们都争先恐后的围着你。”


    傅昱心道此人倒也实诚,待要捧他一两句时,便听到飞花楼老鸨金娘的笑声,“冯爷许久不来,我们楼里的几位姑娘可念着呢。要是她们听到您这绝情的话,少不得一顿哭诉。”


    一阵香风吹过,金娘一对柳叶眉微微挑起,凤眼含笑,对着冯任就是一顿打趣。


    冯任久经沙场,练就一幅好脸皮,“你且不要给我打岔,金娘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要是哪天冯爷我身无分文,你楼里的姑娘可比我还绝情。”


    “呸!呸呸!”金娘侧着头连呸几声,“冯爷可不带这么咒自己的。您可是富贵命,日后会长长久久的安顺下去的,能跟我们这些下贱人计较嘛!”


    金娘几句话就说的冯任一张粗脸上泛起笑容,让旁观的傅昱看得是深受触动。自己好歹读过些书,也经过一些世面,但说话的圆滑倒远不如这位金娘。


    “这位爷瞧着倒是眼生。”还未待傅昱反应过来,金娘便轻摇着团扇往他身前凑。


    傅昱立马面红耳赤的跳将开来。


    “行了,我这小兄弟年轻面生,哪经得起你这老狐狸的逗。”冯任今日是来谈正事的,可没工夫与金娘消磨时间。


    金娘娇笑一声,“哎呦,冯爷。奴家不是一段时间没见到您,您难得来一趟,前来请个安。您要是有正事,咱也不耽误您。等会我让他们拿几瓶清露酒来,算我陪个罪。”


    冯任笑着点头,“那可让你下血本了。”


    “那值当什么。”金娘豪爽道。


    说完此话,也识趣的离开包厢,仿佛正像她前面所说的,只是来和老主顾打个招呼。


    “昱弟,来!快坐!方才金娘絮叨这么多,倒是耽误了我们兄弟俩闲谈的时间。”


    冯任指了指下方的座位,笑着招呼还兀自站着的傅昱坐下。


    傅昱忙干笑着提袍坐下。


    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就着满桌的菜和金娘送来的玉露酒,不知不觉拉近了关系,不一会儿就称兄道弟起来。


    “昱弟!”冯任后头吃的不过瘾,站起身来,左脚踩着椅子,右手提起酒壶,醉醺醺喊道,“你兄长我这段时间是过得憋屈呀。”


    傅昱拿着酒杯的手一顿,朝他笑道:“难道有哪个不长眼的给兄长气受不成,若有,小弟虽力薄,也愿为兄长分忧。”


    “唉!”冯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酒壶放回桌面,似有难言之隐。


    “兄长不妨说一说。”见他拿捏着姿态,傅昱便知话头来了,催促道。


    冯任凑头过来,低声道:“昱弟你也知道,我家大人前阵子遭小人算计,被闲置在家,郁郁不得志。连带着我们这些手下人也整日焦虑,心疼我家大人。再加之以往为了圣上名誉着想不与他人同流合污,很是得罪了一帮子人。这帮子人如今正跃跃欲试呢,就差一个机会来落井下石了。”


    傅昱听到此处,心中暗笑。


    夏太监虽并不怎么盘剥百姓,但借着圣上的名头拿了禾城豪商富贾不少好处,其中有多少落到自己荷包还真不好说。至少他能在老家买下千亩良田,就证明数额可能比想象中的大。现在冯任在他面前叫屈,可不令人发笑吗。


    话虽如此,傅昱还是颇为触动的接道,“竟是如此!那大人岂不是跟我兄弟一样委屈。”


    “哦?你那兄弟是?”


    见冯任问起来,傅昱忙不迭进入正题,“兄长,我兄弟就是在镇压复兴帮起义时失踪的李湛。”


    “原来是他。”冯任佯做刚知此事,随即站起身来,来回在屋中踱步。


    傅昱见状,忙道:“兄长可是认得我那可怜的兄弟?”


    “自是认得。”


    说罢,冯任用脚勾过凳子,低声道:“你兄弟的死只怕另有隐情。”


    傅昱神情一震,深吸一口气,口中追问道:“还请兄长赐教。”


    冯任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同情:“你们久居天子脚下不知江南的水有多浑,那甚么子复兴帮算什么,藏在它背后的才是要命的东西。整个江南的官场哪个没跟复兴帮有牵丝挂缕的关系。你兄弟也是倒霉,根基浅又牵涉得深,就被干掉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我家大人背后还有蓝大官呢,还不是等被整完才醒悟过来,只是现在也来不及喽。”


    傅昱问,“复兴帮一个江湖帮派,叛逆之徒。不是被朝廷派兵剿灭了吗?”


    “哼!”冯任冷哼一声,“骗那群朝廷派来的傻子罢了,剿灭的只是一些外围人员,核心的几个人照样不是逍遥法外。”


    傅昱初闻此事,异常震惊,“难道府城的官员都不管吗?!”


    “怎么管?整个江南上上下下已为一体,一有哪个傻子跳出来当出头鸟,连命都由不得自己。”


    傅昱觉得自己正在卷入一场巨大的风暴当中,禾城的走向如何,已然不是他和崔时音所能动摇的事情。


    冯任见傅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暗自摇头。


    本以为这小子有胆子联系自己,定有一番搅局的心思,谁知才看到冰山一角就已被骇得不敢动弹了。


    傅昱怔忪片刻,却道:“兄长,实不相瞒。若是我兄弟失踪的背后当真有原因,我们也会追查到底。只是不知夏大人那边是否有此意?”


    冯任上下打量他一番,拿起一杯酒,“大人的意思都在这杯酒里。”


    说吧,便仰头兀自干了这杯酒。


    傅昱见达成了共识,大喜,与冯任在厢房喝的酒足饭饱。


    喝到中间,欲要小解,便与冯任道了声谦,让飞花楼的小厮引着往茅房去。


    谁料进了茅房,微眯着醉眼刚要解衣时,就被人给吓跑了醉意。


    “李……”


    “住口!”


    守在茅房里侧已有一会的李湛捂住傅昱的嘴,示意他住口。见他疯狂眨眼点头,才嫌弃的拿开。


    傅昱见许久未找到的人出现在面前,也顾不得三急,压着嗓子问:“你没死怎么不去找我们?为何会出现在这?”


    李湛并未回答他的话,只长话短说,“你跟冯任会面的事被复兴帮的蒋兴知道了,他与禾城通判付怀明有勾结,我被害,他们便是帮凶。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尽快寻个机会离开。”


    傅昱听到此话,急急追问,“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事情要办。你先保全自身。”


    “我们只怕短时间走不了。”傅昱苦笑道,“时音为了寻你也来了禾城,如今她害了风寒,我怕她经不得奔波。”


    李湛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傅昱,“我母亲在洛城为何不阻止她?她身子不好,如何能禁得起长时间的颠簸。”


    “你失踪那段时间戎族入侵,边漠发生变动,舅母和我母亲不得不起身赶回去。时音她不愿跟着一起走,想要来江南寻你的踪迹,舅母便让我一路护送她过来。谁料她刚到禾城便病倒了,请了几个大夫来,都说需要静养,至今身子还没好转。”傅昱此刻也冷静下来,忽视掉心中的苦涩,低声解释给他听。


    茅房内浓郁的臭气还盘桓在鼻尖,李湛却也顾不得这些,张口追问,“你们现在住在何处?”


    “云来客栈二楼的客房。”傅昱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报出了房间名,随后,又担忧问道:“你如今尚在危险当中,也不必如此着急。时音她还有我照顾。”


    听到傅昱自见面以来便一口时音时音的叫,李湛心中燃起微妙的不快。傅昱以前便一直仰慕音音,现在看他只怕更加情深了。


    想到此处,李湛便重重回道:“她是我的未婚妻,现在她病了,我岂能不去看她,”


    傅神黯淡。


    是呀,罗敷有夫,湘女无情。


    如今李湛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又怎有脸面抢自家兄弟的未婚妻呢。


    李湛见他如此模样,想起儿时的友谊,抿抿唇,继续道:“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我也希望我们能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傅昱抬头,两人的视线交汇。


    他好似在李湛的眼中看到了期待和紧张。


    心中叹了口气,笑着回道:“当然,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从未负我,我也不会负你。”


    李湛绷直的嘴角在听到傅昱的回答后,微微上扬。瞧着这幅模样,傅昱想起了以前在边漠时,李湛每次在骑马赛中超过自己,就会扬着嘴角回过头张扬的大笑,欠揍的很。


    但是,在比赛后看着自己失落的*眼神,也会挂着欠扁的笑容把赢来的带着宝石的小弓递过来,强行让自己收下。


    傅昱从茅房出来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罢了,算是欠他一世的兄弟情。


    第87章 云来客栈二楼,阵阵咳嗽声透过薄帐传到走廊处,让人听了忍不……


    云来客栈二楼,阵阵咳嗽声透过薄帐传到走廊处,让人听了忍不住揪心。


    “夫人,这是大夫煎好的药,我扶你起来。”碧桃端起热气腾腾的药碗,小心翼翼的用汤勺搅拌着,希冀热气能在短时间散的快些。


    崔时背将手背搭在额前,哑着嗓音道:“把药放在旁边吧。我现在头疼得喝不下任何东西。”


    “夫人,您现在还觉得身子烧的慌吗?我去给您换条冰巾来。”碧桃见她状态比之以前还要不佳,忙起身放下碗。


    大热天,崔时音躺着被窝里,仍觉得身子冰火两重天,内里是冷的,但外头却是热的。这种状况已经两日了,熬的她连翻身都没有力气,更别提下床行走。


    见碧桃要去拿冰巾,忙出声制止,“碧桃,不要拿冰巾,我现在受不了冷的东西。”


    “夫人,您的病比之前更严重了。不如我再吩咐人去喊个大夫来吧。”碧桃眼中止不住的焦急。


    “现在先不用,我的药还没喝完,寒气未驱散,找大夫也无非是那套说辞罢了。”


    崔时音并不是不愿意叫大夫,只是这禾城良医少。她之前一段时间吃的都是最好的医馆大夫开的方子,苦入心肝,价格昂贵,但吃了药,病情并未缓解,反而愈加严重。这让本就厌苦药的她如何受得了。


    “要不我们再换个大夫来瞧瞧?”碧桃道。


    崔时音又咳嗽两声,轻笑道:“你当大夫是仙丹,随便叫个来就能让我药到病除。”


    “大夫本就是治病救伤的,若是连小姐您的病都治不好,还开什么医馆。不指望他开的药能像仙丹一般立马药到病除,好歹让您好受些,那也算个好大夫呢。”见自家夫人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碧桃松了一口气,把碗又重新端起,笑着回道。


    眼见碧桃端着一碗苦汁子药下一句就要劝自己喝下,崔时音手掩着唇,像个害怕喝苦药的孩子般,连连摇头。


    碧桃待要再劝,门口传来扣门声。


    “夫人,傅公子回来了。问您是否歇下?”


    “没有,请傅公子进来吧。”崔时音听到声音,抬手推了推药碗,眼神示意碧桃去开门。


    碧桃皱了皱鼻子,也是拿她没法子,放下药去开门。


    傅昱跨进门绕过绘着海棠缠枝的屏风,鼻间就嗅到一股子生涩的气味。抬眼望去,果然那碗药还放在床前的凳子上。


    “时音,你好些了吗?”


    不待崔时音回答,碧桃就在一旁插嘴道:“傅公子,我家夫人的病情瞧着比之前要更严重些,这半日咳嗽和高烧一直没停过。”


    听到碧桃如此说,傅昱心里担忧,也顾不得避讳,几步走到床前,仔细观察她的状态。


    见她脸色泛红,嘴唇发白起皮,看到他来,还止不住的咳嗽,如在太阳下暴晒的花骨朵般,整个人萎靡不振,显见的被病摧残得不轻。


    “咳咳!咳……我没事,以前……也生过病,跟这次的症状……差不多。等喝过药,熬过……这次高烧……估计就好了。”崔时音用手捂住嘴,边咳边断断续续的说。


    “你病成这样如何能熬得住?我现在就去请大夫过来。”


    傅昱晓得她不喜见大夫喝药,但病成这样,哪能拖延下去。说完话,便立刻转身出去请大夫了,让崔时音想拦都拦不住。


    不一会儿,大夫请过来,调整了方子开了几剂药,与之前一般无二的话,只强调要静养,照常喝药。


    崔时音这几日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见大夫话毕,问:“这几日我一直是按着医嘱来喝药治疗的,为何至今还不见好转,反而愈加严重。不知大夫能否再为我诊断一番。”


    大夫见她执意如此,旁边的病人家属又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便抬起手指搭在崔时音纤白的手腕上,闭目凝神片刻,才睁眼缓缓道:“夫人的脉象沉细无力,应是暑湿证。”


    碧桃在一旁皱眉,“若是暑湿证,那为何我家夫人会冷。”


    大夫这才注意到崔时音身上盖了一层被子。


    被几人紧紧的盯着,大夫急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嘴上还在结结巴巴地解说,“想是……想是……”


    见他话都说不清,傅昱气得命人把他揪到外面去,后头自不会放过这帮子庸医。


    经过一番盘问,崔时音才从傅昱口中得知,当时他去的时候当家的名医被请去了通判家中看病,仁心馆的东家见傅昱出手阔绰,不想丢了生意,便让那名医的徒弟冒充。就是见傅昱是外地人。


    “怪不得他只敢开一些平和补气的药。依着他们的想法,后头要是没有效果,只怕又有一番说辞。”崔时音折腾了一番,咳嗽倒是好了些,神情倦倦。


    崔时音现今也没有力气追究这些,倒是碧桃十分愤慨,“亏他还是开医馆的,没有丝毫仁善之心!我便说为何开个药方怎么还有党参和茯苓这些东西,原来是药不对症。当真是黑心的,还大着脸收下这几十两银子!”


    “好了,……我困了……你先出去吧。”


    崔时音浑身发热,头昏的厉害,偏偏傅昱又出去另外请大夫了,此时她只想睡一会,只有入睡才能缓解身体的不适。


    碧桃见状,只能担忧的离开房间,但也不敢走远,就搬了个胡凳在门口守着,时不时轻手轻脚的进房查看情况。


    崔时音一觉睡得深,在梦中她见到了她与李湛的婚礼上,两人牵着红绸带,相视而笑,在李湛的眼中她笑的甜蜜而幸福。


    但就在礼成之时,贺兰亭不知从何处冒出,持着一把匕首,直直的朝李湛扑去。李湛失去了平日的矫健,竟被他刺中了胸膛。


    满目的红色,慌乱的人群。


    她想要伸出手去拉着他,却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奔跑都停留在原地。


    “轰隆!”


    一声闷响将崔时音从梦中惊醒。


    “夫人!你怎么了!”碧桃听到动静持着灯盏从外头慌慌张张的进来。


    崔时音乘着暗色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无事,只是被雷声吓到了。”


    “这人不是还好好的嘛!你小子着急忙慌的冒着大雨把我扯来!也不怕把我的命交代在这禾城。”


    崔时音就着昏黄的火光才注意到,跟在碧桃后头的还有几个人,傅昱,一个面色红润的老爷子,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湛。”崔时音怀疑还在梦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轻声呢喃,恐惊梦中人。


    “是我。”李湛掀下身上黑色的袍衣,快步上前蹲下,眼神贪婪地上下打量着她。


    嗅着身边人湿润中带着泥土的气息,崔时音试探性的将手伸过去,想要触碰他。


    李湛紧盯着她,将脸凑近来。


    滚烫的指尖与湿冷的皮肤接触,崔时音才真真正正的感触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是他真的回来了。


    意识到这点,她泪珠如同外头的倾盆大雨般,止不住地沿着白玉的脸颊滑落到衾被上,也落入李湛的心坎中。


    李湛抬掌覆住她的手背,膝行上前,遏制不住心里翻涌的情思,将她揽入怀中。


    “我回来了,别怕。”


    怎能不怕呢?


    连着几月的受惊和奔波,崔时音为此还染上了病,高烧不退。之前不叫苦,不过是凭着找人的一口气撑着。


    如今李湛出现了,心里的防线自然瓦解,泪水说来就来。


    默默地流了会泪,崔时音想起之前为他受的委屈,心里不痛快的很,加之仍觉得在梦幻当中,侧头咬了眼前人一口。


    李湛察觉到脖颈的刺痛,并不恼,只闷笑几声,抬手抚摸她光洁的发丝。


    “咳!我说你们年轻人当着老人家的面,就缠绵悱恻成这样,像样吗?!李小子,我可是被你拉来看病的,不是来看你们恩爱的。”


    在两人忘我的亲切时,站在一旁的老者看不过眼了,出声调侃。


    崔时音才意识到自己乍喜之下失礼了,面红耳赤的从李湛怀里起身,低垂着眼恨不得钻进被窝里,不敢看众人。


    李湛瞧着她圆润小巧的耳珠通红通红的,便知她是回醒过来,此刻只怕是既尴尬又害羞。


    忽视掉心中的怅然若失,李湛让开位置,开口道:“张老大夫,麻烦您了。”


    张老大夫毫不客气,“你这小子,知道麻烦还耽误时间。”


    说罢,和颜悦色的朝崔时音道:“姑娘,劳烦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崔时音见老者和蔼可亲,眼中并无异色,尴尬少去几分,按照他的吩咐将手伸出。


    片刻,把完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道:“这是受了风寒。这病倒也不重,待我开几剂药,煎了服下即可痊愈。”


    “多谢张大夫。一路上辛苦您了。”


    崔时音从刚才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张老大夫是李湛为了自己的病驱马一日请来的,心里歉意,忙出声感谢。


    “哈哈,我与李湛一家颇有渊源,谢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一路上我坐的都是马车,倒是李湛这个小子没有歇过,很是受了一番苦。”张老大夫促狭地冲李湛眨眼,道。


    第88章 喝了张老大夫开的几剂药,崔时音的高烧果然在一个时辰内退散。……


    喝了张老大夫开的几剂药,崔时音的高烧果然在一个时辰内退散。


    见她身体并无大碍,又体谅她们久别重逢,众人都一一退出房间,留下两人默默相对。


    烛光微动,印照在窗前的影子渐渐靠近,鸳鸯交颈,相濡以沫,难舍难分。


    “嘶~”


    男人的闷笑声响起。


    “为夫的肉早晚喂给你,何必着急咬我唇。”


    到底是谁在着急,明明先前一幅眼冒精光,如狼似虎的人是他。


    “哼!”崔时音将倒打一耙的男人微微推开,眼波如水,微肿的红唇上下启合。


    “不正经。”


    李湛被她推开便顺势躺下,以手支颐,唇上还带着血,白皙精壮的胸膛在方才的动作之下已大喇喇的暴露出来。


    一派恣意风流。


    崔时音顺了顺凌乱的发尾,见李湛一直眼带笑意的望着她,脸微微一红,却也禁不住低头微笑。


    “你此番定也是吃了好大的苦头。”


    李湛听到崔时音关心问他,心中熨烫,柔声回道:“不要紧,我在边漠的时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有人存心要我命,那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


    说到此处,崔时音想起了心中一直惦记的事情,犹豫片刻,问:“对幕后主使者,你可有眉目?”


    “有一些眉目,复兴帮的蒋兴是关键,他背后还有人。前几日我们就是蹲在飞花楼盯着他,所以才会碰到傅昱。”李湛顿了顿,将事情的进度说了出来。


    “飞花楼?”崔时音听到此地,不由得紧张问道,“那傅昱岂不是被盯上了?”


    李湛点点头。


    崔时音表情凝固,如遭重击。


    “那你为何还要跟我们接触,你这般不是将行踪暴露出去了?与羊入虎口何异?”


    “无事,禾城认识我的人很少。况且我是做了掩盖,扮做张大夫身边的弟子来给你看病的。傅隽在朝廷身居要职,只要你们没折腾出动静来,他们不敢轻易明目张胆的翻脸。”


    虽说如此,崔时音还是忍不住的担忧,“虽说如此,你之前奉了圣上的命,可还不是被针对暗杀。一切小心谨慎为好。”


    李湛知晓她是在担心自己,轻手将她拢入怀中,吻了吻她的发侧,“放心,我心里清楚。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崔时音讲正事,见他还一幅不端庄的模样,拍了他一下,“我与你正经说话呢!”


    “我们是未婚夫妻,谈成亲的事如何不正经了。”李湛挑挑剑眉,道。


    崔时音现已知跟他讲这些有的没的,是决计说不过他的,干脆闭口不谈,转而继续说起前面所提之事。


    “在你出事的消息没有传来之前,我碰到了贺兰亭。”崔时音一字一句,将事情的原委道出,“贺兰亭便是青公子。”


    李湛当即坐起身来,一脸严肃,“他有没有伤害你?”


    崔时音见他不担心自己反而关心上她,一时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李湛见状,沉凝着眸子,缓缓回道:“其实出事当天我就有所怀疑。但也没想到他是贺兰家那位。但若他真是贺兰家的人,为何还要大费心思的死遁,此事贺兰家竟也能帮其掩盖,如此看来贺兰亭不一定是他的真实身份。”


    崔时音点点头,“我也正是这般想的。夫人和叔父他们也说事关重大,让我先别声张。”


    “不声张是对的,敌暗我明,有些东西还没暴露出来,只怕会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李湛对此心有余悸,他不在崔时音的身边,也不知她经历了多少暗箭。他一个大男人与那些人斗就已吃了很大的苦头,怎会舍得让她再经历一遍。


    “时音。”


    崔时音白玉般的侧脸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如同珍珠蒙上了一层淡黄色的薄纱,仍不掩其光辉。


    “怎么了?”


    崔时音笑着偏头望他。


    “等你病好得差不多了,就跟着张老大夫一起去边漠。”


    听到李湛的话,崔时音愣住了,随即追问,“那你呢?”


    “我还有要事办。”李湛故作轻松一笑,“放心,办完事,我很快会追上你们。”


    “不去。”


    崔时音转头淡定地看着他,“要走一起走。我们本是来找你的,人没找到就走了,岂不是置你于危险之中。”


    “此事并无大碍,你们没有过多的涉入禾城这摊浑水中,届时传出点风声说边漠情况紧张,你们不得不回去,及时抽身也不晚。”


    李湛一套道理下来,倒是想的周全,奈何崔时音不愿听。


    无奈之下,只好不再说。只想着等她身子能动身了,不论是用什么法子,都要让她离开禾城。


    第二日,崔时音晨起时有所预料的没有见到李湛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与李湛身形类似的年轻人,跟在张老大夫身后。


    见傅昱又止的神情,崔时音冲他摇了摇头,淡淡道:傅公子,咱们还是照常循着以往的动作来吧。其中关节,想必他昨日应当有所吩咐。”


    傅昱一脸纠结,李湛昨日临走前让他照常跟冯任联系,可也说过要想尽方法把崔时音送出去。


    如今见她这般言语,两人定是没有讲通。


    崔时音不理会他眉眼间的犹豫,她身子虽现在不太中用,但也不会冒然做出动摇全局的事情来。


    现在的她们犹如陷入蜘蛛网中的猎物,稍有动弹便会引起猎食者的追捕。


    ——


    张老大夫不愧是受人尊敬的神医,不过几日便将崔时音的病治的七七八八。


    自然这几日李湛一直未出现,崔时音她们也借着病待在客栈中不曾出去过。


    只是她们不曾惹事,门外盯梢的人确实增多了。


    傅昱原本还想问问张老大夫身边那位年轻人,但被崔时音拦下。


    敌人动静愈发明显,反而愈加证明李湛他们查明真相的进度越快。如今只看谁先按耐不住。


    事实证明还不到两日,暗处便有人跳出来了。


    “贵府的夫人请我过去?”崔时音朝屋内的不速之客问道。


    “正是,我家夫人与您的母亲是好友,以前还抱过您呢。今日也是凑巧,在店中能碰到,就想请您过去叙叙旧。”


    崔时音低头看了看手中光彩夺目的步摇。瞧瞧,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蛇不就引出洞了。


    “那可真是巧,我也听过夫人的名字,只是母亲不曾详细说。既是夫人在此,自当前去拜见。”


    将手中的步摇放回匣中,崔时音热情地回应道,好似真的能为在陌生之地遇到旧识而感到高兴。


    跟着侍女来到二楼,一进门就瞧见一圆脸富贵的妇人领着两个少女在那挑首饰。


    那绯衣少女,腰系明月珰,旁边的侍女正往她头上插着楼中新出的步摇。


    “这里的首饰一点都不好看,还不如上次洛城带来的。”


    许是觉得不满意,绯衣少女鼓着脸推开侍女的手,将头上的首饰拔下来,嘟嚷道。


    “好了!休要胡闹!”付夫人严厉呵斥道。


    刚呵斥完,强压住心中的火气,抬头便见一肤若凝脂的清丽女子正笑吟吟的看着屋内。


    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就是她请过来的故识之女——崔时音。


    当真是个绝妙美人,混不像她母亲生出来的。


    “你就是时音吧,与你母亲长得真像。”见到崔时音,付夫人脸上立马换上笑意,拉起她叙起旧来。


    崔时音既是有意来此,自不会冷场。


    “我来了禾城几日,不曾上门拜见,是我失礼了。”崔时音温柔的表示歉意,转头见绯衣少女正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她,便问道:“这两位想必是妹妹吧?”


    付夫人含笑点头,“正是我那两位小女,付尔雅,付尔情。”


    说罢,出声将两人唤来,“还不快来见过崔姐姐。”


    两位付家小姐一身的装扮和性情明显不一样。


    付尔雅浑身上下俱是上好时兴绸缎做成的罗裙,除了腰间的明月珰外,手腕上成套的带着紫玉环,发髻上许是要试戴首饰,只簪了一只朱钗,端的是一幅富家小姐的模样。


    倒是付尔情为人低调些,只着了一身嫩黄色的裙子,手上带了一对玉镯,其余再无一物突出。过来打招呼,也只是抬起明媚的脸偷偷瞄了一眼崔时音,便又低着头,不发一言。


    真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崔时音瞧着付家两位小姐的模样,推己由人,不由得想起了自身在崔府的遭遇。


    心里暗料,付尔雅想必是付夫人亲生女儿,而付尔情极有可能是妾室生的孩子。


    在崔时音暗自度量时,付夫人就借着买首饰把两人打发出去。


    “我听说你近来订了一桩婚事,想必如今是成婚了。怎么有时间到禾城来。莫不是跟着夫婿一起来的?”


    果然,待两人出去,付夫人就佯作漫不经心的提起话题。


    她既愿意演,崔时音自然奉陪。


    恰到好处的面露悲伤,苦笑一声,“夫人莫要提此事,我此番正是来禾城寻我夫婿的。”


    “是我的不是。我不知实情。”付夫人惊讶道。


    崔时音摇头,“不知者无罪,此事怎能怪夫人。”


    第89章 付夫人心里明白崔时音的夫婿是李湛,她此番也是为他而来。


    付夫人心里明白崔时音的夫婿是李湛,她此番也是为他而来。


    见崔时音一脸愁苦,心中有些爽快又有些怀疑。


    “造化弄人呀!好孩子,不知你那夫婿是谁?我家那位老爷在禾城忝列要位,倒是可以尽尽绵薄之力。”


    说罢,深深地看了崔时音一眼。


    崔时音自是大喜,高声应下。


    “李湛!他此前来过江南公干,结果便出了事故。若得夫人相助,小辈感激不尽。不瞒夫人,我已来此地数日,带着人马遍寻不到他,偏偏我的身子还不中用,前几日病倒在床,要不是同行的朋友寻了张老大夫来,只怕人未寻到,命就要丢在这禾城了。”


    崔时音表情真挚,句句都是实话。


    付夫人见她表情焦急且渴望,心中暗自思忖:瞧着模样并不像与夫婿死别重逢,莫不是相公猜错了。


    “李湛?此人的名字我倒听夫君说过。好似是在平叛复兴帮叛逆时的功臣。不过,他……”


    说到此处,付夫人顿了顿,看崔时音的神色逐渐哀痛起来,便止住话题。


    崔时音闭了闭眼,哽咽道:“我知夫人想要说什么,只是……只是我没办法接受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父母亲他们都劝我不要来,以免伤心。可我到底不甘心,想着过来找找,找不到说不定就死心了。”


    说罢,泪水如雨珠般不断地滑落。


    付夫人听到此话,心中已然认定此女虽貌美,但却是个不长脑子的痴女。空有一番皮囊不好好利用,竟费在一个死人身上,也不知自己那唯利是图的好友是怎么想的。


    崔时音的戏演得极好,付夫人通过一番接触已经在心中下了断语——李湛定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若他真没死,至少现在没有与她接触。


    得到这个结论,付夫人也懒得与一个没有价值的美貌女子交谈。三言两语便许下一个口头承诺,将崔时音打发出去。


    崔时音听到承诺,一脸天真的当了真,欢欢喜喜的走出了门。


    “真是个蠢货。”


    付夫人在屋内看着崔时音消失的身影,淡淡道。


    旁边跟着的仆从不敢接话,只默默地低着头。


    崔时音一过转角处,便将上扬的嘴角放平,眼中的兴奋趋于平淡。


    “夫人,刚刚那位可是把我们当傻子看待呢。”碧桃就差捂着嘴偷笑了。


    崔时音想起方才的场面也是眼眸含笑,“好了,咱们还在外面,要笑且憋在肚子里。”


    碧桃笑着点点头。


    崔时音今日戏演得过瘾,又引出一条大鱼,自觉已完成今日的任务。为了不露出破绽,随意的挑了几件首饰,便要从首饰楼后门的渡口处乘船回去。


    禾城是江南有名的水乡,不仅陆路平旷,水路也十分发达。一条河流分了好几条水系贯穿禾城。


    禾城的百姓家家户户门口几乎都有一条小船,乘着小船顺着河流一路划,速度甚至比坐马车要舒服的多。


    崔时音早晨便是坐着船过来的。


    只是在她们即将要迈出后门时,却听到拐角处的廊下传来熟悉的呵斥声。


    “好生不要脸!你方才叫她什么?!”


    只见付尔雅正颐指气使的骂着满脸通红的付尔情,付尔情身前则站着一位艳丽风情的中年女子。


    “姐姐……”付尔情流着泪就要上前哀求付尔雅。却被她满眼厌恶的躲开。


    “可别叫我姐姐,我可没一个有娼妓母亲的妹妹。”


    粗俗的话语混不像一个大家闺秀能讲出来的词眼,但足以让付尔情悲愤欲死。


    挡在付尔情身前的艳丽女子金钗晃动,眼中一丝怒气闪过,却强行挂上笑容。


    “大小姐。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求二小姐这么说的。二小姐她清清白白在夫人身边多年,也是初次与我见面,一时惊讶之下的疑问,并不是有心叫我母亲的。还请大小姐千万不要见怪。”


    难为她一片为母之心,说罢,还赶忙从袖中拿出原本要送给付尔情的赤凤含珠金丝钗。


    凤钗上头嵌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绯红纯粹,加之制作工艺精湛,可以说,寻遍禾城也找不到此等精品,怕是只有皇宫内造的东西。


    崔时音在后门口看着,心中暗忖,这个艳丽妇人若真是如付尔雅所言是从青楼里出来的,也不知她是如何获得此物。


    这凤钗一拿出来,旁人就挪不开眼。


    “此物是我前不久才得到的,想着与大小姐今日的衣裳正配。正好借花献佛,厚着脸皮赠予您,还望您不要推却。”


    艳丽妇人笑着将手中的发钗就要往付尔雅的头上钗。


    只是付尔雅这小姑娘的意志倒是颇为坚定,挥手将发钗打落在地。


    看着坠落在尘土之中的发钗,嘲讽一笑,“我道是什么东西?一个破发钗也配收买我。也就你们这些下九流才会把它视若珍宝。付尔情,你有这么个母亲,你还好意思在背后偷偷哭诉,不愿嫁给许知府,也不看看你的身份,轮得到你来挑吗。”


    此话句句扎心,付尔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纤白的手指握成拳。


    艳丽妇人作为一个母亲,怎么会察觉不出付尔雅的话正化为刀刃在剜女儿的心。


    她的一生在委屈求全,卑躬屈膝,其中的苦痛只能自己打碎牙齿混血吞咽下去。但女儿还小,此刻她却不想让她重蹈覆辙。


    于是,收回脸上的笑,淡淡回道:“咱们这些下九流的人自然不如大小姐您高贵,买个发钗都要当个宝。哪比得上您,家中金银首饰无数,抬抬手,露出来的东西都能压死人。”


    付尔雅不是个蠢人,自然听出话中暗带的嘲讽之意,冷哼一声,侧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把付尔情拉过来,见母亲。”


    她以为此话会使付尔情母女方寸大乱,但两人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并不畏惧。


    反而在丫鬟动手拉人时,艳丽妇人厉眼一横,伸手将她推开。


    “你就算是告到夫人那里去,我也是不怕的!麻烦大小姐回去问问清楚,我金红可没半分对不起付大人!我此生也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不好,我亦有决心鱼死网破!”


    金红?


    藏在暗处的崔时音两人听到此名,面面相觑。


    这不是飞花楼老鸨的姓名吗?原来她与付家牵连如此之深。


    崔时音有心引蛇出洞,却也不曾料到会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在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后,立马悄无声息的带着碧桃绕过几人,打算从前门坐马车回去。


    另一厢,付夫人冷着脸带着起争执的人回到府上。或出于考虑,金红并未跟上,只依依不舍的安慰付尔情。


    “别怕,咱们母女俩不欠她们的。等过段时间我会跟付大人提上几句。还有那门亲事,咱们不嫁。”


    付尔情看着金红眼中毫无掩饰的柔情,心中情绪暗涌,忍不住回道:“你阻止不了他们的,此事父亲已经同意了,不然夫人不敢擅自决定。”


    金红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好孩子,你的人生大事该由父母做主。能做决定的不是付大人。总之,此事你放心,我会解决的。往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派人到飞花楼跟我说。”


    说罢,抬眼望了望她发髻上并无首饰,想起原本要送她的礼物被人轻易的践踏在地。


    想了想,从手腕上撸下一对翠绿欲滴的镯子,往付尔情手上塞。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方才我也是想去买些首饰偷偷塞给你,但时机不对,恰巧碰见了那个煞星。那发钗我们就不要了,待我以后寻到好的,再给你。这双碧玉镯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本想着成亲的时候再给你当嫁妆,如今便提前给了你罢。你好生收着。”


    付尔情手指紧捏着掌心温凉的镯子,眼眶酸涩。以前得知自己的母亲是她时,心里不是没恨过。


    那时常常不给她好脸色看,但她从来没抱怨过。每次见她都会带着一大堆的东西来,挂着笑脸哄她。也是从她身上她才体会到母亲和亲生母亲的不同。


    “你能不能带我离开。”


    姑娘沙哑的声音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响起,“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好。她们经常欺负我,夫人和父亲从来没管过。”


    金红身子一愣,眼神意动。随即,看向正大气派的官衙大门,飞快的摇头,“不行,你跟着我对你不好。只要你待在付府,你就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这样也能借着身份找个好归宿。你回去不要怕,我会跟你父亲商量的。”


    付尔情听到答复后,失落的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金红见她伤心的模样,心疼不已。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却被骤然掀起的车帘吓得缩回了手。


    “二小姐,到府上了。您该下车了。”


    付夫人身边的嬷嬷冷淡的瞥了车内两人一眼,重重说道。


    听到此话,金红皱了皱眉。付尔情倒是习以为常的默默下了车,也没见丫鬟过来搀扶。


    金红强忍着不满,挂着笑脸对嬷嬷说道:“不知夫人是否有空,我……”


    还未等她说完,嬷嬷满脸鄙夷的回道:“我家夫人今日没空,府中还有事情需要打理。哪跟你一样有闲工夫专门招待人。”


    说罢,看也不看她的神色,转身便命人关上大门。


    独留金红面红耳赤的站立在门口。


    第90章 崔时音回到客栈后,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傅昱和跟在张老大夫身边的青……


    崔时音回到客栈后,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傅昱和跟在张老大夫身边的青年侍从。


    “背后牵扯到禾城通判付怀明,此事还是要尽快传达给李湛。若要抓住证据,或许金红是关键。”


    傅昱点头,“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消息传给他。”


    崔时音摇头,“你已经被盯上了,很容易暴露。”


    说罢,转头望向青年侍从,“你们与李湛生死与共,应当有特殊的渠道可以联系。”


    青年侍从并未多言,只是拱手应诺。


    接下来的几天,崔时音为麻痹付府那边,去了一趟付府寻付夫人,上门就哭求她帮忙寻找李湛的身影。


    烦的付夫人已无怀疑之心,还暗地里跟付怀明说,崔时音愚蠢,定不可能与李湛有联系,前些日子闯入德安庄的定是其余势力。


    付怀明想了想,确系有其他可能,便放松了对崔时音的盯梢。但因上头吩咐,对李湛的追杀仍未放松。


    “我就不明白,一个李湛有何可惧的?便是他在边漠如何英勇,到了江南还不是得趴着。有那份精力不如多放在其他方面。”


    付夫人时常要替付怀明出面应付一些外面的事情,因而对他所在做的事情了解颇多,对于他费劲心力要将李湛杀死的行为颇为不解。


    付怀明揉了揉额角,苦笑道:“唉!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上面有死令不能让李湛活着走出江南,旁边又有人盯着,我能有什么办法。”


    付夫人皱眉,“既要引出李湛杀了,为何不以崔时音作为陷阱,若她置于危险之中,我就不信李湛不会束手就擒。”


    “难就难在上头不准动崔时音一根毫毛。”付怀明长叹道。


    “成大事者,怎能沉溺于情爱。”付夫人实在不能理解上面那位在想*什么,明明已经提着脑袋在干事,还有闲工夫在乎一名女子的性命。


    “罢了,反正我们有把柄在别人手中,只能莽着头跟着一起,不过一个女子,无伤大雅。”付怀明不以为意道。


    “说到此处,我有一事要告知你。”


    付夫人就着摇曳的烛光抬头望去。


    “何事?”


    “许知府那边要提前迎娶尔情,你早点为她备好嫁妆,好送她出门。”付怀明道。


    付夫人听见是付尔情的婚事,冷哼道:“归根究底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自己亲生父母不为她备好嫁妆,反而要我们付家出。”


    “她明面上是我们的女儿,嫁给许知府也算她的造化,咱们不亏。你可不要眼皮子浅,临到头来把事情搞砸了。”付怀明知道妻子的性子,警告了她一句。


    付夫人承认自己对付尔情不算特别好,但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平日里也没少她吃喝,凭什么能让她另眼相待。


    再加上,她那个母亲的出身实在上不得台面。要不是付怀明坚持,她都不想养。


    “我要是眼皮子浅就不会让她长大。你该说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前几天可是当着人的面说,看不上许知府,嫌人家年纪大。还放出狠话来,如果把付尔情嫁给许家,就要鱼死网破。”


    付怀明皱眉打量了付夫人一眼,“她当真说过?”


    付夫人对他怀疑的眼神不满,“尔雅都亲耳听到了,难道有假不成。”


    “不像样!此事蒋兴亦知,容不得她一个妇人说三道四,不必理会,你照常备好嫁妆,办好事即可。”付怀明甩了甩袖,道。


    付夫人自不会管这么多,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女儿,只照着付怀明的安排来做。这也是她为何能获得信任的原因。


    既不用顾忌许多,付夫人的行动自是不言而喻,不消几日,还未等付尔情反应过来,就将事情准备的七七八八。


    待到付尔情从付尔雅幸灾乐祸的言语中得知时,她已经如同囚鸟,出不了付府,只能等着嫁给许知府。


    她呆呆的瘫坐在榻上,整个房间内只剩下她与贴身婢女小碗两人。


    屋外张灯结彩,来往的人都挂着笑脸,喜气洋洋。可她却无丝毫喜气可言,只觉得心直往下坠,浑身冰凉。


    “小姐。”小碗轻声唤道,“夫人身边的嬷嬷送来了嫁衣,让您去试试合不合身。”


    付尔情面色冰冷,以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抗拒。


    小碗张口,但想到嬷嬷的警告和府内的家人,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将嫁衣连同托盘放置在桌上。随后,默默的侍立在旁。


    付尔情已经懒得去管身边人如何。


    付夫人管家甚严,紧要关头,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出意外。早在之前从外面买首饰回来,就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柳儿给打发出去了。如今她是寸步难行。


    还有那人,明明说了会解决此事。不知为何,会陷入此等境地,莫不是她也遇上了麻烦。


    付尔情脑海里已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胡思乱想一番。


    却不知就在她身陷困局之际,金红也正在带着人马赶往付府的路上。


    其中的人马就包括了默默跟随,因为身强力壮而被选上的李湛。


    自然金红能得到付府预备在这几日将付尔情嫁给已至花甲之年的许知府的消息,也是李湛他们透露出去的。


    至于说蒋兴,前几日因付尔情之事,已与金红闹翻了脸。


    金红护女心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蒋兴躲在飞花楼,跟着的人较少之机,将他和他的手下给迷晕绑起来了。


    对于李湛等人而言,实乃天赐良机。


    在付府闹哄哄的准备酒宴时,便发现一群人拿着短棍和长棒气势汹汹的往门口走来。


    沿途的百姓瞧见了莫不一一避退。


    付府门口的下人忙撒腿奔向内院跟主子通报,其余人等俱都拥上前想将大门关上。


    李湛眼疾手快,飞身上前将人踹倒,守住大门,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


    金红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道:什么时候楼里来了这般勇猛的人物。


    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带着人冲进了付府。


    此番她来就没有想着能全须全尾的出去,她金红是江湖儿女,乘着现在禾城守备空虚,直接将女儿抢回去,届时在港口坐上船,往海面上逃,谁也奈何不了她。


    李湛等人在付府一片混乱之际,带着人直接往付怀明夫妻的卧室去。


    料是付怀明也想不到,李湛还有余力在付府中布置暗哨。


    自崔时音将首饰楼的事情告知他之后,他便派了最擅长盯梢刺探消息的李袁潜伏在付府。


    不过几日,他们夫妻的对话和藏账本证据的地方,俱已得知。


    此番行动有金红作掩护,付府乱成一团,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潜入到内院当中,轻而易举的将重要的账本拿走。


    崔时音等人在酒楼中等待,不一会儿,听到傅昱回来的声音。


    “此事已跟冯任他们说了,夏太监等人正调集人马去了飞花楼,将蒋兴拿下。后续端看他们如何龙争虎斗。”傅昱跑了这一趟,至今仍为兴奋。


    崔时音听到此言,心下松了口气,随即道,“咱们立刻收拾好东西,等李湛他们一回来,我们就离开禾城。”


    傅昱愣住,“我们不留下来看他们如何处置吗?”


    崔时音皱眉,“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咱们把水搅浑,其余事情若无意外,夏太监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会把蒋兴、付怀明背后的人咬出来。”


    傅昱想想确系有道理,他们党务之急还是要保全自身。


    见傅昱吩咐人手去收拾行李,崔时音心里的焦虑仍未放下,或是最近突发事情太多,她总有预感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在傍晚时分,李湛带着人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她的屋内。


    崔时音疾步上前扶住他,“怎么会这样?碧桃!快去请张老大夫来。”


    李湛见她心急如焚,忙轻声安慰道:“我无事,这些血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崔时音并未理会他的话语,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他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追问,“是谁受了伤?”


    “复兴帮原帮主——文齐。”李湛回道。


    命人将胸口受伤的文齐抬上了屋内的榻上,这是碧桃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崔时音不经意间瞄见榻上男人苍白的面容,眼眸微睁,“这位文公子长得好像贺兰亭。”


    李湛耳力甚好,听得崔时音的话,转过身,皱眉,“贺兰亭?”


    “眉眼间极为相似。”


    都是凛利的眉骨,狭长的凤眼。


    说起来,两人的样貌又与当今圣上有些相同之处,都是……眉眼。


    崔时音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如同拨云见日般,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你先前说你来江南是为了执行任务,是什么任务?”


    李湛见崔时音凛肃着脸,老老实实回答:“寻找淮安太子。”


    “可有线索?”崔时音继续问。


    “我就是线索。”不知何时,一直昏迷的文齐睁开了眼。“或者说我便是那真的淮安太子立起来的靶子。真的淮安太子只怕还留在洛城。”


    蒋兴落到文齐的手中,他自有百般手段让他将事情原委吐露出来。只是知道了真相,反而使他愈加悲怆,只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虚假的,充当着别人的影子,甚至连自己父母亲都不知道是谁。


    李湛沉默片刻,问:“蒋兴可有说真正的淮安太子是谁?”


    说完看了齐愤恨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多问了。


    要是他知道,就不会活着被他救下来。


    崔时音面色凝重,她心中已经确定淮安太子就是贺兰亭。他在当今圣上的眼皮子底下活了下来。怪不得,怪不得晋安长公主与他如此亲密,他们本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崔时音闭了闭眼,当机立断道:“禾城和洛城都不安全了,我们立马往边漠走。”


    屋内众人皆望向李湛,李湛毫不犹豫吩咐,“听时音的,走!”


    显然,李湛此刻也反应过来真正的淮安太子是谁了。能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还能将江南地区掌控好的人,显然不会轻易放弃禾城这个地方。


    只怕他在禾城做的后手不止有复兴帮和付怀明。【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