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给我一次重新追求你的……
于朝一直都知道,时眠是个感情很淡的人。
至少在爱情上是这样。
她的大部分时间都会优先留给自己、家人和朋友。
而他,永远是被留在最后的。
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希望时眠能多黏他一点,希望她有一天能多喜欢他一点点。
可惜直到她提出分手这些事都没能发生。
有时候于朝也会想,是不是他对感情的需求太高、期待时眠给予他的东西太多,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
于是听到时眠和贝蕊蕊说出那些话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害怕时眠真的把他排除在她的人生选项之外。
其实并不是他选择了等待。
而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是时眠说了算。
时眠那天说:“有时候分开不一定意味着结束,只是暂时的结果。”
他听进去了。
所以他愿意等她退役,等到时眠完成她的全部目标和理想,再愿意回头继续和他谈恋爱的那天。
就几年而已,时间不算太长。
何况他也还在泳队,她想怎样都行。
但现在……
于朝微垂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被禁赛以及开除国家队已经是早晚的事情,到今天以前,于朝都以为自己并没有多热爱游泳。
毕竟小时候父母把他送去游泳,参加各种兴趣班都是因为没时间陪伴他。
从小到大,于朝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他没有一个确切的目标。直到去了潭州遇到时眠,从她口中听到那句:“于朝你会游泳吗?好厉害!那你有空能不能教教我呀!”
他才慢慢走上职业游泳运动员这条路。
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于朝就听身边许多人说过,他在游泳上非常有天赋。
或许是有。
但不管天赋高不高,金牌对他来说,并非表面上那般唾手可得。
他在训练上花费的时间和心思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最开始,于朝也误认为是那个夏天带来的遗憾太多,才让他在游泳这件事上一路坚持着走了下来。
可显然他远远低估了游泳带来的影响。
上午那事发生后,他表面冷静地跟着李洵教练接受调查,心里却十分不好受。
那些平时和庞亮开玩笑说过的退役之类的话,此刻真正应验了,于朝意外地感受不到一丝轻松。
也许,他早就在日复一日的训练和比赛中慢慢喜欢上了这项运动,也许,游泳已经成为他人生之中或不可缺的一部分了。
他不知道今天这事怎么结束。
结束后面临禁赛
处罚又该怎么办。
原本奥运会开办在即,于朝是不想打扰时眠训练的,但他下午独自在家待着实在郁闷,出门散心,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边。
起初,于朝只想和时眠见一面,谁知道等着等着,心里多出了一堆话想和时眠说。
他想挽留,想复合,不想和时眠分手。
他想说他能等到她退役。
还想说他想被她选择一次。
可这么多话,在真正见到时眠的那一刻,除了那两句话其余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于朝知道时眠看重这次的比赛,为今年奥运付出了很多很多的汗水和努力。
可他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他也同样看重今年的比赛,也想和时眠一起参加比赛站上领奖台。
就像时眠理想中那样,他们在各自擅长的领域拼搏奋斗,朝着同一方向前行。
而现在,他的人生似乎被劈向了另一个走向……
于朝垂下脑袋,看向脚下他们两人对立站着相隔不到半米的距离,只觉得这距离会随着时间的迁移变成一条越来越难以跨越的鸿沟。
或许时眠会像当年在潭州那样,随着他的离队。
再次将他遗忘。
于朝一想到这个,心情更加不是滋味了。
他看着眼前始终无动于衷的时眠,只得把底线一降再降。
“那让我抱一下你。”
“……”
没两秒,于朝马上又补充,“行吗?”
“……”
时眠望向小心请求的于朝,脑子“轰”一下炸开了。
她印象中的于朝总是一副永远自信强大的高傲模样,从未像现在这样脆弱、小心翼翼。
这一刻,时眠突然有种——
她可能根本就不了解于朝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她之前的所有判断和决定可能都是不对的。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时眠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紧紧攥住,将她全身的力气都抽离了,十分不好受。
她顺从本心往前走了一小步,还没来得及抬手。
眼前的于朝腿一迈,伸手把她抱了个满怀。
他圈住她腰的手紧了紧,随即顺从地低下脑袋,把头埋在她的肩颈深处。
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大狗狗寻求安慰。
隔着单薄的衣服面料,时眠感觉到了于朝胸腔内激烈跳动的心跳,还有他笼罩在他身上挥之不散的悲伤与难过。
“没事的于朝。”
时眠不会安慰人,她只好回抱住于朝,轻轻拍着他的背,绞尽脑汁地安抚道,“事情一定还会有回转的余地,我、我们都会陪着你。”
“……”
于朝闻着时眠身上熟悉的气味,浮躁了一下午的心在此刻安定了下来。
“可是检查结果已经改变不了了。”
听到于朝有些沮丧的回答,时眠不得不松开环抱住于朝的手。
她望向于朝的眼睛,认真说道:
“你是第一次违规。如果态度积极,再加上能证明是误食兴奋剂,处罚不会特别严重的,禁赛最少能争取到一年。”
这话说出口,于朝依旧是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
时眠有些着急了:
“别人的言论你别听,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的。”
短暂的沉默后。
时眠看见于朝轻轻点头应了声“嗯”,他似乎没那么丧气了,抬头看着她好半天,才问了句:
“我处罚完回来,还能继续游泳么?”
时眠下意识点头,“当然。”
“就算能争取到一年,等到那个时候我也快26了……”
时眠听着于朝不自信的回答,心里也没了底。
他们跳水队和泳队运动员的平均退役年龄都差不了太远。
由于各种因素,男运动员的退役时间会普遍比女子运动员晚,可就算是这样,游泳运动员上了二十六岁都算老将了。
许多男子游泳运动员到这个年纪后,都会选择退役。
只有少数坚持到三十岁。
于朝禁赛的时间再多几年,等所有流程走完还要个一年半载的,完全是能直接退役的年龄了……
于朝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问出来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自己就这样退役了。
他本来以为他会直到游不动了再选择退役,结果临时来了这一出,让他这段时间的努力付诸东流都不说。
更不甘心的是,退役之前还要被人质疑之前的成绩。
“26怎么了?”
时眠的声音让于朝从思绪中剥离出来,他听见她说:“还很年轻啊!你游泳这么厉害,让他们一年,他们也游不过你!”
时眠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
恍惚间,于朝有种看见她小时候围在他身边,央求自己教她游泳的既视感。
于朝弯了弯唇,一下笑出了声。
时眠看向莫名其妙笑了的于朝,虽然不清楚她刚才说的话哪个字有笑点,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入夏后的夜晚,连风都是闷热的。
树影透过路灯灯光投射到他们脚边,一片斑驳。
于朝笑完之后,又重新沉默下来。
时眠看着打不起半点气的于朝,略一思索,伸出了手指:
“这样好不好,不管你被禁赛几年,我都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
“嗯。”时眠重重地点头,“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站上领奖台,我再退役。”
听到这话,于朝神色怔了怔。
“万一我被禁赛十年呢?”
“……”
时眠就没见过这么诅咒自己的人。
她迎上于朝期待的眼神,不理解,但还是尊重道,“那我就跳水跳到29岁,争取当全球最高龄退役的女跳水运动员,行吗?”
于朝瞥了眼时眠无语的表情,乐了。
他抓住时眠的手腕,和她击了个掌。
“行,一言为定了!”
时眠算是看出来了,“让我吃瘪你就这么高兴么?”
“怎么会。”
于朝笑得眼睛都弯了,大概是心情愉悦,他的嘴里吐出了几句好话来,“我哪舍得让我们跳水队的三连冠选手吃瘪。”
“?”
时眠眼皮跳了跳,“你给我自封的三连冠么?”
“当然不是,我是预言家能提前预测。”于朝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盲目自信,也更加盲目相信她了:“未来跳水比赛的冠军都是你,信我。”
“真的吗?我信了。”
“……”
时眠陪着于朝坐在扶手阶梯旁,聊了二十来分钟。
于朝的心情好转了很多。
为了让庞亮和教练他们安心,中途她抽空拿出手机给庞亮发了条消息。庞亮收到消息秒回了个“好”,然后表示会等于朝情绪好了再带李洵教练来找他。
一个小时后。
庞亮和李洵的身影出现在夜色中。
于朝眼尖地捕捉到了两人,他愣了愣,随即结束了话题。
“我该走了。”
“好。”时眠跟着于朝起身。
他朝着庞亮和教练所在的位置走去,只是没两步,于朝很快又回头了,他不确定地询问着时眠:
“你说的等我回来,是真的吗?”
“嗯,真的。”
于朝笑了下,“那我不要了。”
时眠皱起眉,她那句“为什么”都到嘴边了。
下一秒听见于朝一字一句认真说了句:
“你会很累,还是该什么时候退役就什么时候退役,不用刻意等我。”
“我申请换一个。”
于朝顿了顿,然后才接着说,“等你退役,你给我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
第52章 第52章把他当狗耍。
“什么?”
闻言,时眠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她往前追了两步,忍不住想找于朝问个清楚。
于朝却只是挥手,“回去聊。”
扔下这句话,于朝转身跟着庞亮和李洵教练走了。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时眠才依依不舍地起身上楼。
回到公寓卧室。
时眠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给于朝发了条
消息,等了好几分钟,聊天界面也没有新消息弹出来。
转念想起于朝下午出门没带手机的事,时眠只好放下手机,先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微信总算收到了于朝回复的消息。
他引用时眠问的那句“你走之前说了什么?”,问道:
【你没听见?】
后头紧跟一句:【还是假装没听见?】
时眠心跳一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决定装傻装到底。
她慢吞吞地打字:
【隔得有点远,你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
时眠十分干脆地把所有责任推到了于朝身上。
【真的?】
见于朝质疑,时眠连忙回答:【当然是真的!】
【行。】于朝说,【那我再重复一遍。】
时眠看到这两句话,靠在床头的背顿时直了直,她双手紧握着手机,耐心地等待着于朝发消息过来。
谁知道下一秒屏幕一闪,于朝的视频通话打了进来。
时眠被吓得心跳漏了一拍,顿时紧张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还换去阳台当背景,然后——
不小心点击了拒绝。
通话挂断音效在房间里响起的瞬间,时眠僵住了。
果然没几秒,于朝那边礼貌地抛出了一个:
【?】
【按错了……】
时眠还想打字多解释两句,于朝的视频电话再次打了过来,这回她仔细地盯着绿色接通按钮,按了下去。
视频成功接通。
于朝那边灯光明亮,他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衣服还是分开时那套,估计是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去洗漱。
“我晚上说,”
于朝单刀直入,不多废话,“等你退役,你跟我复合。”?
时眠沉默一瞬,忍不住问:“你走之前说的不是这句话吧?”
“怎么不是?”于朝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笑了笑,“你不是没听见么?”
“……”
时眠一噎,“我是没听清楚,但我还是依稀听到了几个字的。你晚上说的那句话肯定不是这个,太短了。”
于朝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那我说的应该是等你退役,给我一次机会?”
“嗯嗯。”
时眠点头,下意识把话接了过去,“给我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行,我同意了。”
“……”
饶是反应再慢,时眠这会儿也总算明白于朝在故意给她下套了。
屏幕前的于朝眉梢微扬,笑容肆意张扬。
时眠无奈地扯了扯唇,看在今天这事的份上,决定不跟他计较。
不过时眠很快想到了什么,她装作极其随意的样子,爽快答应道:
“好啊,我追你就我追你。”
手机那头的于朝静默一瞬。
他满脸写着不相信,但身体却往前倾了倾,“你说真的?”
“当然。”
话音未落,视频里的于朝眼睛亮了亮。
时眠马上补充,“是逗你玩的。”
于朝唇边的笑意瞬间垮了下去。
他望着偷笑的时眠,气得竖起大拇指给她点了个赞。
“牛逼。”
把他当狗耍。
时眠没想到于朝原来还有这样一面,接收到他“真心”称赞的眼神,不免笑得更开心了。
于朝见时眠笑得越来越猖狂,表情也越来越哀怨。
他的视线在时眠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上停留两秒,正要认命地叹口起,突然想起了之前赌约的事。
“我好像记得,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愿望?”
时眠懵了,“哪来的事?”
她完全忘记了世锦赛的赌约,甚至都快怀疑这是于朝为了回击,从而杜撰出来的愿望了。
“上次比赛赛前你和我打赌,你夺冠了。”
于朝以为时眠又在装傻,他耐着性子提醒完,立马冷哼一声,“想耍赖?”
“没有。”时眠否认,“我真不记得了。”
谁还记得这档子事?
她想着露营那天过后,于朝就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呢。
但现在想来,她肯定误会了于朝那句话的意思。
“我现在要兑现!”
没给时眠想太多的机会,于朝出声打断了她。
听到这话,时眠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于朝马上跟了句:
“等你退役,你必须重新追我。”
于朝说这句话时又靠回了沙发上。
他面无表情的,像是在和时眠探讨什么大事。
时眠看着俨然大少爷做派的于朝,果断遁走。
“哎呀,我这边网不好,有点卡,你刚说什么了?”
“……”
手机那边,于朝似乎被时眠拙劣而又浮夸的演技给气笑了。
时眠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时间,直接把视频给挂了,她捧着手机,预感要不了多久于朝就会发消息过来。
三秒后。
手机震了震,于朝发来了两条消息:
【你好样的。】
后面附带一个熟悉的死亡微笑表情。
时眠耸肩,她就知道。
*
这天之后,于朝的所有训练全被暂停了。
游泳训练馆再也没了他的身影。
于朝在总局短暂地留了几天,把该解决的事情解决完便走了。
时眠则因为比赛日期临近的缘故,不得不重新投入到自己的训练计划当中。
训练是封闭式的。
没有特殊原因,时眠不能随意离开总局。
碍于兴奋剂的事,于朝也不能经常回总局。
两人见面的次数骤降,只能偶尔空闲下来,通过微信询问对方的近况。
他们交流得其实不算频繁。
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时眠问于朝那事的最新情况,或者于朝关心她的训练进程。
别的闲杂事两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谈。
到了六月。
有关于朝事情有了新的进展。他有证据证明自己是误服兴奋剂,之前的成绩大概率不会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不过等流程全部走完还需要一些时间,最终处罚结果到底是什么样,大家现在都还不知道。
但禁赛已经是注定的事了。
好在于朝是第一次违规,加上调查期间他态度积极,处罚结果应该不会太严重。
时眠听到这个消息,为于朝担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随着新的一月开启,比赛日也越来越近。
今年的奥运在南美洲举办,所有运动员都需要提前过去适应时差和气候。
因此,训练馆墙上的大屏倒计时已经不足60天。
针对时眠这段时间的训练情况,谭闵蓉对她的计划再次进行了调整。
“新改的训练计划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在新计划敲定之前,谭闵蓉还是问了一嘴时眠的想法。
“没有。”
时眠摇头,“谭教你决定就好,我都听你的。”
谭闵蓉抬头看向最近心情和状态都挺好的时眠,思考了一圈,总算反应过来估计是因为于朝的事。
她无奈叹气,最终还是提醒了一句:
“于朝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你也该好好收一收心。”
“只有两个月就要比赛了,心思要集中,不要再受到影响了。”
时眠没料到谭闵蓉会这么直白的戳破她,顿时有些尴尬。
尴尬过后,她很快意识到这话不对。
时眠小心翼翼地看向谭闵蓉,见谭教神色坦然、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大着胆子反驳了一句:
“我很集中了……”
面对时眠罕见的反驳,谭闵蓉意外抬眼。
“你很集中,上个月跳307C还能频频出错?”
“……”
“从今年三月开始,307C这个动作就被你掌握得非常熟练了,中间两个月的训练时间,大失误总共加
起来都没超过十次。上个月于朝出事,你平均两三天就能失误一次,这叫很集中?”
“……”
时眠被谭闵蓉怼得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时眠瞟了谭闵蓉一眼,小声确认:
“谭教你都知道了?”
谭闵蓉没说话,只是给了时眠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对不起,谭教。”时眠火速滑轨道歉。
谭闵蓉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时眠一句“对不起”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她也是最近才从薛天赋嘴里听说时眠和于朝的事。
听到的第一反应,谭闵蓉其实是有点生气的。
她气时眠不拿自己的前途当回事,更生气她一直以来被时眠平时乖巧的形象给欺骗了,对她太过放心导致的结局。
谭闵蓉最开始的确想严肃教育时眠一顿,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这一切也情有可原。
时眠确实懂事稳重,可同时代表她容易积攒心事,心事一多,纾解不了便希望身边有人能理解自己。
优点和缺点本身就可能相互转换。
倒是她这个教练没有及时发现,做得不够称职了。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谭闵蓉看着埋低脑袋、积极认错的时眠,想了想,还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训练有起伏是很正常的,你先去训练吧。”
见谭教没有训斥自己,时眠立马重重点头。
“好!”
说完,时眠转身就朝着跳台走去,只不过走出去没两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微顿,转过身来。
“放心吧谭教,这次我也一定能夺冠的!”
时眠脸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自信和灿烂,衬得她身后的阳光都弱了几分。
谭闵蓉一愣,她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时眠和于朝相处也并非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于朝身上那股自恋的特质,还连带着影响到了时眠。
让时眠现在,对自己有信心了不少。
第53章 第53章于朝怎么又不高兴了?……
或许是一桩心事了结的原因,后来连着两周的训练时眠状态都特别好。
训练成果一度比冠军赛那会儿还要优秀,身体也没出什么岔子。接下来的日子,时眠只需要维持住这种状态,坚持到比赛结束就没问题了。
月底,二十号这天。
时眠生日。
谭闵蓉看在她最近训练得不错的份上,给她批了半天假期。
于是上午的训练完成后,时眠在餐厅吃过午饭就回了公寓。
这几个月以来的高强度训练让她压力山大。
时眠打算趁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半天假,放松放松。
她坐在桌前,先打开手机回复完各种生日祝福,才开始制定下午的休闲计划,花了十来分钟做完计划,结果还没来得及实施,先接到了教练谭闵蓉发来的语音。
语音挺长的,时眠干脆点开了外放。
手机里,谭闵蓉问她:
“小眠,你在公寓吗?我有点事找你一趟,等我忙完这边再来找你,大概四点左右,然后我们晚上一起吃顿饭?”
这段语音发过来,后面又紧跟了一条:“你跟别人有约吗?”
【没有。】
时眠没想那么多,当即输入一个“好”字发送了过去。
等了半分钟,屏幕那边的谭教不再回话。
两人的聊天到这结束。
时眠把手机重新放回床头柜充电,她看着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行程表,默默删掉了外出那一项。
坐在床头思考了好半天,时眠最终决定先午睡一觉,起来再说。
睡之前她特意把闹钟全关了。
这就导致时眠一觉睡到快三点,她坐在床上,盯着阳台窗外翠绿的树木发了会儿呆,等脑子足够清醒,这才慢腾腾起身。
估计是因为前段时间精神高度紧张,时眠只感觉今天的午休额外满足,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眼见计划被全部打乱了,她干脆把行程表揉成一团扔了。
时眠去厕所洗了把脸,回来发现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又躺回床上,放纵地刷起视频来。
没刷几个,大数据就给她推送了有关南美洲那边的视频。
其中包括天气、文化和习俗等等。
时眠想到下个月的这个时候要去南美洲比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站在衣柜前翻箱倒柜,把所有夏季衣服找了出来。
这次比赛要过去待一两个月。
那边天气炎热。
她去之前得把所有的衣服简单地整理一遍,先看还需不需要网购买点什么。
而且还有一点,夏天天气热,走之前必须要把宿舍里的东西清理一遍,以免回来有什么东西发霉发臭了。
这么想着,时眠就动手开始整理衣服。
等她把床上堆积成山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分配好,再放回衣柜,时间离四点只差三分钟了。
时眠连忙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匆匆换鞋出门。
来到楼下时,时眠发现谭闵蓉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她背对着公寓门口,右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
好像在和谁聊天。
时眠小跑着跑过去,刚打算叫谭教一声。
谭闵蓉听见声音,转头看了过来。
“……不说了,手机上聊。”
说完,谭闵蓉没给对方反应了机会,径直挂断了电话,她朝时眠招了招手,“来吧,上车。”
“噢,好。”
时眠没多问,乖乖跟上谭闵蓉的脚步。
两人坐上车。
谭闵蓉看向全程一句话都不问,已然老老实实系上安全带的时眠,笑她:
“不问问我打算带你去哪儿?万一给你拉训练馆去加训。”
时眠眨了眨眼,怀疑道,“可是……加训不用先绕一圈给我批半天假呀。”
“也就你有耐心钻研细节。”
谭闵蓉打趣着,“这要换成蕊蕊就信了。”
想到贝蕊蕊那单纯的性格,时眠跟着笑了笑。
“所以谭教,我们现在去哪儿呀?”
“去我家。”
时眠好奇地问,“那下午微信里说的找我有点事,是什么事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
见谭闵蓉神神秘秘的,时眠便也不再追问。
长里街离总局近。
时眠在路上和谭闵蓉聊着天,很快车子就开进了小区里。
下车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谭闵蓉家门口。
门一打开。
礼花随着“嘭”地一声,洒满了整个过道。
谭闵蓉侧过身子,门后的贝蕊蕊和庞亮跟着露出了全脸。
两人旁边还站着庞亮的教练薛天赋,他们手中的礼花筒刚刚放完。
贝蕊蕊则怀里捧着一束鲜花,白绿色系的栀子。
时眠愣了愣,眼里的欣喜藏不住,“蕊蕊?”
“眠眠生日快乐!”
贝蕊蕊乐呵呵地冲过来,她抱住时眠,表情得意道,“嘿嘿,意不意外?你没想到我们带着谭教瞒着你,给你制造了惊喜吧?”
“完全没想到。”时眠十分配合,“你昨天不是还跟我说你最近很忙,没时间回首都么?”
“对啊。”
贝蕊蕊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本来确实是没时间的。这不是我们未来的跳水女皇过生日,我没空都得抽空来给你庆生呀!”
听着贝蕊蕊浮夸的形容,时眠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少吹捧我。”
“好了好了。”
庞亮迫不及待地打断她们,“我知道你们很久没见面了,但是咱们先进去聊好吗?别站在门口呀。”
有庞亮催流程,几人马上转移了聊天阵地。
他们来到客厅坐下,简短地叙旧一番,谭闵蓉看饭点快到了,拉着薛天赋去了厨房,留下时眠她们三个。
下午,贝蕊蕊他们提前去超市买好了菜,还把客厅精心布置了一番。
墙上贴满了丝带和气球,生日氛围很足。
时眠本来也想去厨房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可刚站起来,就被谭闵蓉强行按了回去,只好靠在沙发上和贝蕊蕊还有庞亮聊天。
“眠眠,你坐这儿。”贝蕊蕊兴奋地举起手机,“我给你拍照。”
“好。”
时眠没拒绝,她按照贝蕊蕊的指令,在沙发
正中央坐了下来。
捧花和不捧花的分别拍了几张。
贝蕊蕊帮时眠拍完单人照,又让庞亮给她们两人拍照。
照片全部拍完,贝蕊蕊才满意地坐回去。
“这张好!我等会儿修完发条朋友圈,嘿嘿嘿。”
时眠看向捧着手机边检查照片边傻乐的贝蕊蕊,跟着笑了笑。
她看了眼手上的花束,放到茶几上。
“这花是蕊蕊你买的吗?”
“不是呀。”
贝蕊蕊答得随意,“那是于朝买给你的,我买的是蛋糕。”
时眠一怔。
庞亮无语了,他瞥着贝蕊蕊,“你个大漏勺。”
“妈呀。”
贝蕊蕊讪笑道,“我忘了于朝想给眠眠准备惊喜来着……”
“算了。蕊蕊你都说出来了,我干脆就把礼物送了吧。”庞亮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去了阳台。
过了几分钟,庞亮抱着一个大纸箱走了出来。
纸箱看着不轻。
他双手捧着有点费劲,中间还用腿支撑了几下。
“朝哥托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庞亮说,“明天有国际泳联举行的听证会,昨天朝哥就已经提前飞国外了,去之前千叮嘱万嘱咐我,一定要当天把礼物送到你手上。”
“他明天的听证会?”
“是啊。”
庞亮看时眠的眼神有点迷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朝哥没告诉你?”
时眠点头。
庞亮“啊”一声,立马捂住了嘴。
旁边的贝蕊蕊嫌弃地看向庞亮,用口型对着他无声地吐槽道:“你也是个大漏勺。”
“哈哈哈哈哈。”
庞亮谨慎地看了时眠一眼,干笑两声,“可能……朝哥是打算等结果出来再和你说?你别多想。”?
贝蕊蕊疑惑抬头,什么你别多想?庞亮他会安慰人吗?
两人看着神色凝重的时眠,对视一眼,派出了贝蕊蕊。
“没事的眠眠,于朝估计是怕影响到你训练才没告诉你。”
“对对对!”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你马上要比赛了对吧,肯定是以比赛为先嘛。”
“是啊是啊。”
“……”
贝蕊蕊睨了眼庞亮,“你除了附和,敢不敢说点别的?”
“就是啊就是啊。”
庞亮下意识附和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但他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说得好哇!”
贝蕊蕊:“……”
她就不该指望他。
时眠看着绞尽脑汁安慰自己的贝蕊蕊和庞亮,抿唇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没多想。”
“那就好那就好。”
庞亮顿时松了口气,他自信地拍了拍胸脯,“这个大纸箱子还不轻,到时候回去我负责帮你送到公寓门口!”
时眠礼貌道谢,随后问,“箱子里都装了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庞亮说,“两周前送到我手上就是这样了,具体装的什么只有于朝自己知道。”
“这么神秘?跟拆盲盒似的,勾起我的好奇心了,要不眠眠你现在拆开给我们都看看?”贝蕊蕊一聊到这,来兴致了。
“加一。”
庞亮默默附和。
时眠看着眼巴巴望着她的贝蕊蕊和庞亮,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她其实想回去慢慢拆。
可又有点心软,不想拒绝好奇又期待的贝蕊蕊。
不过没等时眠纠结太久,薛天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抬手指了指庞亮和贝蕊蕊:
“你俩过来,给你们分配一个任务。”
两人齐声“啊”一句,出奇默契地反驳道,“为什么是我啊?”
“不然是谁?你俩今天也是寿星啊?赶紧的,别磨磨唧唧的。”
“……来了。”
两人心里不服,但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晚上六点。
吃饭时,众人在桌上祝福时眠生日快乐的同时,还顺带预祝她比赛顺利。饭后吃完蛋糕,五个人还围坐在阳台上聊了会儿天。
气氛始终温馨而又欢乐。
最后还是考虑到时眠和庞亮明天有训练,才提早结束。
时眠带着大大小小的生日礼物回到公寓时,刚好九点,她把收到的礼物一一摆好,拍了张照。
其中,数于朝的纸箱格外显眼。
正准备拆,手机里先收到了于朝发来的消息——
【回宿舍了?】
时眠笑了笑,【嗯。】
【礼物拆了么?】
【还没呢,才刚回房间。】
于朝:【先拆我的。】
时眠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也要争第一,但手上还是非常配合地把大纸箱搬到了最前面。
先用美工刀划开胶带。
打开包装后,里面装了整整十一份礼物。
所有礼物都用统一色系的纸盒包装纸包装着,上面都贴了相应年龄的数字,从八岁的乐高积木到十九岁的相机,每一份都很用心。
【这么多?】
时眠惊了,心跳都随着心情加速跳动了。
【多吗?还行吧。】
见于朝又装起来了,时眠笑出了声。
她躺倒在床上,打字问道:
【可为什么是从八岁开始的?】
这条消息发送过去,好半天于朝都没回话。
时眠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屏幕上仍旧没有新消息弹出来,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于朝的头像。
于朝的消息很快进来了:
【你觉得呢?】
消息后头附带三个死亡微笑。
时眠指尖一顿,懵了。
为什么?
于朝怎么又不高兴了?
第54章 第54章“骗子。”
时眠捧着手机思索了好半天,都没能想通原因。
八岁,是个什么特殊的年龄吗?
也不是她刚进国家队的年龄,她初次接触跳水更不是在八岁啊……
时眠想不明白,于是果断退出微信,转头去求助搜索软件。
可惜搜索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无奈之下,时眠只好硬着头皮问了句:
【跟我有关么?】
【自己想。】
时眠原本以为这话后面肯定会跟个死亡微笑的表情,但等了几分钟,手机里都没再传来于朝的新消息。她的视线在两人的聊天记录上停顿一瞬,意识到于朝有点在乎这件事。
时眠也认真了。
她稍稍坐直身子,服软道:
【要不然你看在我今天生日的份上,提醒我一下?】
这条消息发送过去,聊天界面静寂了良久。
于朝才回复一条:
【和我们有关。】
*
直到提前出发去南美洲的前两天晚上,时眠都没想明白礼物和他们有什么关联。也许是看在她即将要比赛的缘故,那天之后于朝也没再提过这事。
微信上,谭闵蓉发来了时眠的飞机座位信息。
确认无误后,她便找出行李箱,打算先粗略地收拾一遍行李。
刚把箱子拿出来摆在地上,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弹出电话接听界面。
听证会结束后,于朝这段时间还算有空,他们两个人晚上打电话就比以前要频繁很多,时眠下意识以为是于朝打来的,连忙两步跨了过去。
谁知道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屏幕上没有名字。
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时眠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最近没有网购后,果断选择了拒接。
挂断电话,正打算继续收拾行李,才转身,手机却再次震动起来。
时眠回过头,发现又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她扫了眼尾号,沉思片刻,最终伸手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时眠没着急开口。
她静静地等待了几秒钟,听筒里先是传来一阵窸窣声,随即响起一道熟悉浑厚的男声。
“喂?是小眠吗?”
“……”
听到声音的瞬间,时眠眼底的情绪立马淡了下去。
她紧抿着唇,好半晌都没能叫出那个称呼,只能“嗯”了
一声。
“小眠,爸爸终于联系上你了!”手机那边的时毅似乎有些激动,他说,“你之前的号码什么时候换掉的,也没跟爸爸说一声。”
“……”
时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手机号码已经换掉好几年了。
在她进国家队的第二年,当时她参加比赛拿到人生中第一块银牌,妈妈担心时家那群势利眼亲戚攀上来,打扰她训练,就帮她换了个新号码。
所以训练的这几年,时眠从来没有被亲戚“骚扰”过。
前些年拿银牌的时候还好,时眠没感觉到什么,可自从去年她在世锦赛上拿到金牌后,网上每过一段时间就出现她的某某家人、某某亲戚出来发表言论。
她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时家那边的人。
“是你妈帮你换的吧?”
时毅还在自说自话,他聊到这个显然有些愤怒,“你妈真是太过分了。跟我离婚了就能这么蛮横无理吗?我怎么说都是你和安安的亲生父亲!要不是我从你奶奶手机里翻到你的号码,我都……”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时眠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时毅。
“确实有点儿事。”
时毅骤然被打断,心情明显更加不愉悦了。
只不过怒火被他给强行压了下去,语气关怀地询问着时眠:“你最近怎么样?训练还顺利吗?”
“……”
听着时毅这迟到多年的关心,时眠眉头紧皱,耐心逐渐告馨了,“我还要收拾行李,您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挂电话了。”
“别挂,别挂。”
时毅顿时急了,“小眠,爸爸今天给你打电话,是真有事找你。”
时眠没吭声。
“我知道你马上要去参加奥运比赛了,”时毅继续说着,“本来这件事不应该告诉你,但爸爸想了想,还是不希望你留遗憾。”
时毅绕弯子的说话方式听得时眠头大。
“您有事直说吧。”
“那爸爸就直说了?”
时毅顿了顿,“你奶奶她上个月查出癌症了,肺癌晚期。”
听到这话,时眠的脑子突然“嗡”了一下,她不敢相信地反问道:“什么?”
“我说,你奶奶查出肺癌晚期了,情况不太好。”
时毅以为时眠没听清,提高了音量。
他话语里夹杂着伤心和委屈:
“这事我上个月就告诉过你妈了。我想着让你和安安都回来看看,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奶奶的亲孙女,但你妈当时以你训练要紧、安安学业忙的理由拒绝了我。后来我也给安安打过一个电话,才接通没说两句话,她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还拉黑了我,我打你的电话又是别的陌生人接听……”
时毅说的这些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
可仔细一琢磨,却是话里话外都在责怪林慧心和时安。
“你看你最近有没有时间,要不要抽空回潭州一趟?”
“……”
时眠沉默了。
要说时毅那个家有什么能让她留念的,奶奶吴素英算唯一一个。
以前,奶奶是家里为数不多对时眠还算不错的人。
记忆中妈妈离婚后,时眠跟着时毅生活的那段时间,每次受到委屈都只有奶奶看得到,也只有奶奶在乎她开不开心。
只是时眠和妈妈回深市之后,基本就没再见过面了。
刚开始她还会经常打电话过去。
甚至换新手机号码都提前告诉了奶奶,但自从时眠离开谭州,奶奶就再也没主动打过电话给她。
而进入国家队后,时眠平时训练比较忙。
这些年的联系就慢慢少了下来。
时眠轻垂眼睫,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这样吧小眠。”时毅看时眠一直不说话,话锋又是一转,“你要是实在比赛忙,等你有空再回来,你现在先和你奶奶说几句话,免得以后……”
时毅话音微顿,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话虽没说完,时眠却心知肚明时毅想表达什么意思。
电话那边响起一阵细微的声响,随后手机似乎被时毅传递给了吴素英。
“妈,小眠的电话。”
“谁?”
奶奶的声音很小很轻,时眠不能很能听清楚。
“小眠,你的孙女啊。”
“小眠?”
聊到这,奶奶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不少。
她嗓音颤抖着,显然生气了,“你,你给她打电话干什么?我不是说要你别给她打吗?”
“你别生气,电话已经打通了,你跟小眠聊一聊也好。”
时毅说完,那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时眠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主动喊了句,“奶奶。”
“小眠……”
听到时眠叫自己,吴素英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带上些许哽咽,“你晚上吃饭了吗?”
“吃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
吴素英顿了顿,她语速很慢,情不自禁地嘱咐道:
“你平时训练辛苦,要多吃点,我在电视上看你比赛的时候,都太瘦了,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呢。”
时眠心里闷闷的。
奶奶不知道她们跳水运动员需要保持体重,只关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一个人在那边要多多注意身体,感冒了要及时吃药、看医生,千万不要强撑,冠军都是其次的事情,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嗯。”
时眠哽了哽,“我知道了,奶奶。”
“好,好。”吴素英连着说了两个“好”,听着心情高兴了许多。
“奶奶,您的身体……”
吴素英猜到了时眠要说什么。
她没给时眠说下去的机会,开口打断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听说下个月你要去参加奥运比赛,加油!奶奶不打扰你了,先挂了啊。”
说着,吴素英不等时眠回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时眠坐在床尾,看着跳转的通话界面,心里乱糟糟的。
没过几分钟,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是时毅又回拨了一个电话。
他过来寻问时眠这几天到底要不要回潭州的事。时眠满脑子记挂着奶奶生病的事,随口敷衍了几句,说要问问教练,就把电话挂了。
晚上。
时眠躺在床上想了好久,直到凌晨两点都没睡着。
隔天早上起床后,她还是第一时间向谭教说明了情况,想请假一天回趟谭州。
谭闵蓉在微信上简单地回复了一句,然后趁着时眠吃早餐的时间,来到了餐厅,跟她当面聊这件事。
“我们明天下午的飞机去南美,你确定今天请假回潭州吗?”
“嗯。”
时眠点头,她看向眉头紧皱的谭闵蓉,保证道,“谭教你放心,明天飞机起飞前我一定会准时返回的,不会影响比赛。”
“我不是担心这个……唉。”
谭闵蓉长叹一口气,她对时眠家里的情况大致也了解,不得不出声提醒:
“小眠,你父亲的想法未必只是单纯地希望你回去看看那么简单。他之前联系过你的母亲,你妈妈肯定是了解过情况才替你拒绝的。”
时眠没说话,其实时毅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她大概猜到了。
“我知道的,谭教。昨天晚上我仔细想过了,不管他的目的纯不纯粹,这些都和奶奶没有关系。等比赛完回国还有一个多月,要到九月去,我不希望这期间发生什么意外……”时眠顿了顿,“我觉得,我能做到的还是尽量做到吧。”
谭闵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心疼地看着神色平静的时眠,还是松口了:
“行吧,你想请假我给你批,但是你要实时给我报平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回谭州的事等会儿一定要和你妈说一声。”
“好。”
见时眠乖乖应下,谭闵蓉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先吃饭,吃完再和我去办理请假。”
“好的谭教。”
时眠加速吃完早餐,马不停蹄地跟着谭闵蓉去请假了。
来回潭州只有一天的时间,还得包括路程,时间很紧。
请假条拿到手后,时眠立马就在软件上订好了机票,然后急忙跑回公
寓收拾去南美洲的行李。
好在行李她提前收拾过一遍了,只有些小东西需要加进去,没耗费太多时间,顺利赶上了航班。
飞机起飞前,时眠按照谭教的叮嘱给妈妈发去了一条长语音,完整地叙述了一遍自己回潭州的整个过程。
下午两点,飞机抵达谭州机场。
时眠戴着口罩走出机场,打算直接打辆出租车往时毅家里赶。
时毅说,奶奶诊断出肺癌后没有接受治疗,选择回家了。
时眠坐上车,刚把手机从飞行模式调回来,好几个未接来电就都弹了出来。她看着通话界面上妈妈打来的电话,想到这会儿妈妈应该还在工作,便转去微信发消息。
哪成想点开微信,映入眼帘的就是妈妈发来的那条消息:【眠眠,你是已经上飞机了吗?】
【嗯,刚刚在飞机上。】
时眠消息发送过去不到半分钟,林慧心回复的消息又过来了。
这次妈妈发了条语音。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嗓音却是藏不住的恼怒:
“你要回谭州怎么不先和我商量?我都帮你拒绝了,你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回去?你知不知道……”
语音到这戛然而止。
时眠还是头一次见林慧心发这么大脾气。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眼底满是不解,误以为林慧心是担心比赛的事,于是认真回道:
【我答应谭教明天上午会赶回总局,飞机票我也提前买好了。】
这话发过去,妈妈那边没有丝毫动静。
时眠不得不多解释了几句。
然而无论她怎么说,微信里始终没弹出新的消息。
窗外车流穿梭,导航上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十几公里。
这么多年,时毅早已经搬去了环境更好更高档的小区,却把奶奶一个人留在老旧破小区里。
时眠握住手机等待着妈妈的回复,可直到一个小时过去,车子在小区门口停稳,都没再收到任何消息,她只好付完车钱,下了车。
沿着模糊的记忆往小区走,时眠在楼下单元门口看到了时毅。
时毅身旁还站了一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什么人都有。
不过除了时毅,没几个是时眠认识的。
其中还有人举着手机对着她拍。
时眠没想到时毅会张罗来这么多人,她的脚步下意识一顿,心情顿时沉到了谷底。
“小眠!爸爸在这边!”
“……”
时眠皱起眉,她对时毅这种亲近的口吻感到不喜,但扫了一圈围观的亲戚们,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决定给时毅留点面子。
“这是小眠?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现在长得亭亭玉立的。”
“是啊。”
有人开这个口,马上另外一亲戚跟着附和,“以前瘦瘦小小的,谁知道跳水这么厉害,世界冠军呢!”
“是啊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说话的这几人面生得很,时眠确定自己的记忆里没有他们这号人物。
一旁的时毅看见时眠反应淡淡的,指着那几人介绍道:
“小眠,这位是你二舅爷爷,你表姑。快叫人!”
时眠微微皱眉,她瞥了眼人群中还在继续录像的手机,别过头,看向时毅,“我明天要跟队飞去南美参加比赛。今天回来,只是想看看奶奶。”
时眠把话说得很直。
在场的人全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当即有人阴阳怪气道:
“也是,毕竟咱们小眠从小跟着妈妈生活,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大忙人了。”
“可不是,对着时毅连声‘爸’都没叫,还是没养在身边。”
“害,再有出息,也不顶用!”
这话声音不小,有耳朵的人都能听见。
时毅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他佯装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严肃教育道:
“小眠,不能不讲礼貌。”
“……”
“你口罩不摘,还不叫人,你妈这些年确实太惯着你了。”
“……”
本来昨天晚上时眠就没休息好,此刻看着时毅装模作样的样子,头更疼了。
这么多年来,时毅这套还没玩腻。
总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好男人”和“好父亲”的模样,实际口蜜腹剑,假仁假义。
“既然今天有这么多客人在,那我还是比完赛再来看望奶奶吧。”扔下这话,时眠转身就要走。
只是走出去还没两步,就被时毅拉了回来:
“小眠,爸爸不是那个意思。”
时毅有些急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时眠哄回来,又怎么会轻易让她离开,“你平日里比赛那么忙,都回来了,总不好白跑一趟。我们上楼,上楼。”
时眠看了眼已经将姿态放到最低的时毅,心底那股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太了解时毅了。
像他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只有心里算计着什么的时候,才会不断隐忍。
时眠抬头望向眼前这栋熟悉破旧的楼,想到又是请假又是长途跋涉地跑回来,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沿着一阶阶楼梯往上,他们在顶层五楼停了下来。
门虚掩着,没有关紧。
时眠伸手拉开门,扫了眼空落落的客厅,顿时回头看向身后的时毅。
时毅当然感受到了时眠质问的眼神,他从鞋柜里找出一次性鞋套,“你奶奶在卧室里。”
接过鞋套换上,时眠没管时毅等人,径直往奶奶吴素英的卧室走去。
卧室里。
老人家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脸颊凹陷。
与时眠记忆中总是精神奕奕的模样不同,小老太太头发已经全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看起来憔悴又沧桑。
时眠目光微顿,一时有些不敢靠近。
床上的吴素英听到动静看了过来。
“小眠?”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眼里有激动,还有些许紧张和不安,“你还是回来了。”
“奶奶。”时眠乖巧地走过去,她把肩上的包取下来,主动握住了吴素英的手。
“妈,你看小眠多孝顺。”
跟上来的时毅笑得一脸褶子,“她比赛那么忙,都还抽空回家看您了!”
吴素英没理会时毅的话,她眼睛湿润,直勾勾地盯着时眠看。
从头到尾把时眠细细打量完一番,才开口说了句:
“好孩子。”
吴素英颤抖着拍了拍时眠的手背,“好孩子,是奶奶对不起你咳咳咳……”
说完这话,吴素英猛地咳嗽起来。
她的肩头止不住地抖动,眼角的眼泪直溜溜地滑了下来。
时眠完全没想到吴素英会突然向她道歉,愣神的功夫,就被时毅给挤开了。
“妈,你别激动。”时毅小心地拍着吴素英的背,“医生说了叫您放平心态,您就算再在乎小眠,也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啊!”
然而这番劝告并没起到作用,吴素英的反应更激烈了,呼吸都开始不顺。
咳嗽声充斥着整间卧室。
有一部分人捂着口鼻,转身走出了房间。
时毅蹲在床前安抚了好久,吴素英才慢慢平静下来。
见吴素英状态不好,众人在时毅的建议下决定先不打扰她休息,一起离开卧室,来到了客厅。
时眠刚在沙发上坐下,正打算和时毅聊聊奶奶的情况。
旁边横插出来一个小孩。
十来岁的小男生笑嘻嘻地将手上的本子递给她,不合时宜地要求道:“眠眠姐,我们班上好多人都喜欢你,你帮我给他们签个名呗!”
时眠瞥了眼陌生的小孩,刚要拒绝,小孩身后的大人走上前来。
“小眠,你还记得我吗?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我是你霞表姑,你弟弟的同学们可喜欢你了,你帮忙签个名啊。”
“……”
时眠看着眼前这个从未谋面、长这么大今天还是第一次见着的表姑,冷声反问道:
“我哪来的弟弟?我只有一个妹妹。”
“……”
大概是没想到时眠如此不留情面,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小眠。”时毅责备道,“你怎么能这么跟你表姑说话?”
“好,好,好。”
表姑被气得不轻,“我算是看出来了,合着时眠你拿了个冠军后了不得了,翅膀真是硬了。”
“你一直甩脸子给谁看呢?真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人上人了?”
“算了算了。”
眼看着火药味越来越重,时毅不得不站出来拦人。
他一手拉住愤怒中的表姑,一边回头命令时眠,“小眠,快给你表姑道歉。”
时眠看向脸色不佳的时毅,平静道,“我没时间跟你们吵架,除了奶奶的事,其他我一律都不想管。何况一开始您也没跟我说过,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
“如果我知道,不会选择今天回潭州。”
“……”
“突然冒出来”这五个字深深地刺激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纷纷起身聚过来,指着时眠气愤地骂着:
“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看你们家发达了硬凑上来的呗?”
“你多大的脸啊……”
所有人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时眠。
时毅见势不妙,连忙一把拽过时眠,带她来到玄关处。
“小眠你先出去走走,等到饭点我给你打电话。”
说着,时眠就被时毅推出了门。
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时毅转身把门关上了。
“小眠还小,不懂事。”
隔着一扇门,时毅的声音依稀传了出来,“大家都是亲戚,别跟她一般见识,算了,算了啊。”
不知道的以为他真是个多好、多负责的爸爸。
……
时眠被赶下来时,时间刚好四点半。
谭州的夏日,天气又热又闷。
时眠太久没回潭州,根本识不得路。她顶着大太阳走走停停半个小时,后背完全湿透了,中间路过无数家开着空调的奶茶店,都不敢进去。
比赛日期临近,外面的东西她是一点都不能碰。
时眠打开手机导航,发现最近的超市都还有好几公里,只能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休息。
今天是周末。
街上人来人往的,路过的行人都结伴而行。
要么是情侣,要么是一家人。
时眠一个人坐在街边不知道该去哪儿,心情很是复杂。
手机上,妈妈直到现在都还没回复她的消息,估计是生她气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一个人回来。
时眠眸光一暗,她点开妈妈的头像,刚在输入栏中打上道歉的话,屏幕一闪,于朝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进来。
犹豫两秒,时眠选择了接听。
“喂?是我。”于朝一上来就自报家门,“我是于朝。”
时眠语噎,没忍住道,“我知道是你,我有备注。”
“我这不是怕你之前给我删了,没存我的手机号码嘛。”
于朝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总局。”时眠想了想,到底没说实话。
“哦?”于朝尾音上扬,他语气散漫,像是随口一问:“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就坐着。”
这个时眠说了实话,“什么也没干。”
手机那边,于朝好像叹了口气。
“我听庞亮说,你们是明天出发去南美?”
“对。”
“几点的飞机?我去机场送送你。”
听到这话,时眠心里莫名一虚。
她低下头摸了摸鼻子,“不用了吧,你人都不在首都,没必要特意跑一趟。”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
时眠惊讶道,“你来首都了?什么时候的事?”
于朝“嗯”了一声,“今天,特意跑一趟送你。”
时眠神色一愣,彻底说不出话了。
于朝又问:“你现在真在总局?我怎么听见你背景里有其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某奶茶店放的宣传曲。”
“我在啊。”时眠张口就把锅甩给于朝,“可能是你听错了。”
“是么。”
时眠刚准备回答,眼前的光线忽然一暗。
她抬头,视线在空中与于朝相撞,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无尽的无奈。
然后——
头顶的声音和听筒那边重合在了一起,“骗子。”
第55章 第55章“遗传的畜生。”
“于朝?”
时眠挂断还在通话中的电话,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也在这儿?你不是说你在首都么?”
“是啊。”于朝顺手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他挨着时眠坐下,“我到总局发现你不在,一问谭教说你来潭州了,我就马不停蹄又跑来了这边。”
时眠没把他随口胡诌的话放在心上,她那么早请假买票,都下午两点才抵达潭州,于朝跑两趟怎么可能动作这么快。
“你什么时候回的潭州?上周六么?”
见时眠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于朝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偏头,脸上散漫的神色收敛了许多,一字一句认真解释道:
“今天下午三点多,比你晚一班飞机到的。”
“?”
时眠懵了,“你真飞回了总局,然后跟着我来到潭州的吗?”
“不完全是。上午本来说去总局找你,和庞亮一聊天发现你不在,让他向谭教打探了一下消息,知道你在潭州,我就直接过来了。”
“可你怎么找到我的?这总不是谭教告诉你的消息了?”
“不是。”
于朝一本正经地逗着时眠,“这是我用超能力感知到的。”
时眠沉默了。
要是按照以前她情绪好的时候还能配合于朝犯中二,这会儿她实在没这个兴致,甚至坐回椅子上后,过了几秒,还没忍住怼了句:
“你怎么不说你是天眼成精。”
难得于朝今天的脾气格外好,被怼了也不恼。
他只是低头笑了下,然后突然问了句:
“心情不好?谁惹你不高兴了?”
眼见自己的情绪被于朝一眼看穿,时眠的气焰顿时弱了下去。
“有这么明显?”
“还好。”
听到于朝否认,时眠当即抬眼望了过去,谁知道下一秒他又补充道:“也就是脸上写着‘我很生气’这四个大字吧。”
“……”
见时眠无语地瞪着自己,于朝抬手抚了抚她紧皱在一起的眉头。
“不是故意逗你。”
于朝直勾勾地盯着时眠,语气都柔了下来,“眉心都快皱成一个‘川’字了,回家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一想到下午的事情,时眠的心情更烦闷了。
她敏锐地捕捉到于朝话里的“回家”这两个字,反驳道:
“那个地方不是我家。”
话说完,时眠便察觉到自己隐约中把怒火对着于朝发了,明明她刚刚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都没这么大情绪……
“如果不是奶奶生病,我根本就不会回来。”
于朝皱起眉。
他想过时眠肯定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才不得不在临近比赛的节骨眼上请假返回潭州,却没往这方面猜。
刚想开口询问,时眠抢在前头开口了。
她忍不住倾诉起来:
“奶奶十几岁跟着爷爷,吃了那么多苦,结婚几十年来一直忍受着爷爷的脾气。她在家庭里的所有付出被贬得一文不值,爷爷只要有半点不如意就对她动辄打骂。还有我爸,他从小就不会体贴奶奶,要不是他平时总爱吸烟,奶奶又怎么会患上肺癌。”
闻言,于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回想起之前时眠提到过她爸家暴她妈妈的事情,下意识地骂了句:
“遗传的畜生,这没办法。”
话音刚落,于朝就感受到了时眠看向他的目光。
她的眼神直白。
于朝反应过来了,不管怎么说他骂的都是时眠生物学上的亲生父亲,话说得是有点难听。
更重要的是,好像还连带着把时眠也骂进去了?
“我的意思是,”
于朝正要找补,眼前的时眠静默两秒,发自真心地道出一句:“于朝,你是不是上过什么骂人培训班的课?”
“没有啊。”
“那我怎么就想不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话?”
“……”
于朝眼皮一跳,这是在夸他吗?
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词啊。
那边,时眠还在继续感慨:
“我下午确实发挥得有点差劲了。要是我也能像你这样尖酸刻薄地活着,没等我爸把我赶出门,那些亲戚大概会先被我气到吐血。”
“……”
于朝看着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时眠,无奈地扯了扯唇。
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尖酸刻薄这上面,转而问道:
“你是被赶出门的?为什么?”
“嗯。”时眠解释,“下午我到小区楼下,就先看到了一堆见都没见过面的亲戚。他们觉得我没礼貌,我怼了几句,然后他们破防了,我被赶出来了。”
“刚好。”
说到这,时眠认真地往前凑了凑,“趁着我现在还没回去,你快教我几句骂人的话。”
“你等会儿还要回去?”于朝不理解,“听他们指着你的鼻子说教?还是说教间把你推坑里?”
“……我是让你教我骂人,不是让你骂我。”
时眠坐回去,“那怎么办?我难道眼睁睁看着奶奶病死吗?”
于朝瞬间沉默了。
其实于朝说的这些时眠都知道,她也清楚时毅坚持要把自己叫回去,是为了什么。
无非就是为了钱。
叫一堆亲戚来,就是想更好地道德绑架她而已。
“我不在乎这些。”时眠轻垂眼睫,“小时候,一屋子人里只有奶奶护着我,我现在长大了,原本也应该是要护着奶奶的。”
……
在外面待到六点多。
时眠还没接到时毅打来的电话。
远处的太阳悬挂在天边,没完全下山。
有于朝陪着,时眠的心情已经比刚出来那会儿要好受很多了。
她看着静悄悄的通话页面,抬头看向于朝:“我准备回去了。”
“好。”
于朝率先站了起来,“走吧。”
“你呢?你去哪儿?”
时眠想到于朝是跟着她才来的潭州,不得不补充一句,“我回去还要花费一些时间,要不然还能等着你吃完晚饭再走。”
听着时眠的解释,于朝自觉放慢脚步,和她并肩走在一条线上。
路上行人匆匆。
时眠又问,“你晚上去哪儿吃?”
“没想好。”
于朝伸手握住时眠的手腕,拉着她,让她走里边,“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在附近随便找家饭店吃了就行。”
“那你晚上住哪儿?”
“也没想好。”
面对时眠的“哪儿”三连问,于朝一个个认真答:“大概是酒店吧。”
“你不回外婆家么?”
这话一出,于朝眉头微挑,立即递给时眠一个的眼神。
“……”
时眠表情顿了顿,马上纠正,“你外婆家。”
于朝低头笑了。
时眠瞪了于朝一眼,果断抬手给了他一肘击,“你认真点。”
“好好,我认真说。”
于朝清咳两声,正了正神色。
“应该不回。来潭州太临时,你明早不是还得赶回总局么?我和你一起回,先送你去参加比赛,今晚就找家酒店将就点得了,不打扰我外婆了。”
说着,于朝又故作伤心地叹了一口气。
“反正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时眠:“……”
这话她没法接。
于朝看向明显哽住的时眠,没再继续为难她,话锋一转,打听道:“你明天上午几点的航班?”
“九点多。”
“行,我看看还有没有票。”
于朝边说,边把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
他行动力向来强。
没几分钟,就买好了和时眠同一时间的飞机票。
二十分钟后。
于朝陪着时眠回到了福祥小区楼下,他跟在时眠身后上楼,打算送她到门口再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地爬到顶楼下一层,时眠刚准备和于朝道别,楼上依稀传来的话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慧心,你说话是要讲道理的!老人家病重,时毅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想让她们回来看望看望怎么了?你跑过来闹什么?”
时眠听到妈妈的名字从表姑嘴里喊了出来,心中的警铃顿时大响。
她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
于朝紧跟其后,借着虚掩的门缝,他们看见林慧心站在一众人的对面对峙。
“谁不讲道理?”
林慧心撸起袖子,一反往日好脾气的模样。
“好,你要算我们来算一算。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时毅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以前你和我之间的那些事我暂且不提,我怀着安安的时候你没少对我动手吧?那个时候你考虑过你是孩子的父亲吗?你考虑过安安的死活吗?”
见林慧心当着一堆人的面提起这事,时毅眼神都慌了。
“慧心,”
时毅往前两步,他脸色焦灼痛心,“当年的事……”
林慧心没给时毅说话的机会,径直打断他,“安安从出生开始就没跟着你,这事我也暂且不提了,我们就说眠眠。”
“眠眠是你看着长到八岁的吧?她出生前我叫你给她取名字,你跟我说你想了三天三夜,觉得‘眠’这个字好,希望眠眠心境平和、生活安稳,可实际呢?实际上这个名字只是你随手翻了一页字典得来的!”
“还有,眠眠三岁那年发高烧。那天晚上我不在家,孩子几次向你表达过身体不舒服,你呢?你干什么?你在忙着跟你那群狐朋狗友喝酒,要不是我提早回家发现眠眠缩在床上抽搐,及时送去医院,眠眠现在能这么健健康康长大吗?”
“……”
于朝心疼地看向身旁低着头、始终沉默不语的时眠,眼神冷了下来。
“我们离婚后,眠眠跟着你的那两年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提到这个,林慧心的情绪明显激动了很多,她眼睛都红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吗!眠眠辛辛苦苦训练,你想要她出钱承担你妈所有的治疗化疗费用?我告诉你,你妈不配,你更不配!当年的事情我还没跟你们计较,你们反倒还有脸找上眠眠?!”
房间里,林慧心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巡视一圈,没看到心里所想那人之后,立马冷笑一声。
“怎么时振强没来?他也知道自己是个畜生,所以不敢来?”
“林慧心!”
时毅脸色铁青,他狠厉地打断林慧心,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所有人都被时毅这声吼叫给镇住了,屋里霎时寂静下来。
第56章 第56章“你只能喜欢我。”……
短暂的沉默后。
时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慧心。”
他往前走到林慧心身前,再次开口说道:“当年的事情是你亲自做了决定,替眠眠原谅了我大哥,既然都已经翻篇了,你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旧事重提呢?”
“人嘛,应该要往前看的不是吗?”
“……”
时毅表面看似是一副委婉劝解的模样,实际言语间明显夹杂着警告的意味。
时眠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顺着门缝看去,看见妈妈独自站在客厅的过道里,此刻因为时毅的话气得眼眶都有些发红了,一时间竟说不出半个字来反驳。
于朝看着客厅里对峙的两人,心里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想知道时眠
妈妈话里的当年究竟是哪一年。
如果是时眠离开潭州那年……
于朝看向身边的时眠,轻声问道,“阿姨替你原谅了你大伯?那是什么事?”
时眠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的脑子混乱得很。
对妈妈口中所谓的“当年”那事,完全没有印象。
记忆中,也搜索不到有关于大伯与自己之间的回忆。
时眠想了想,选择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客厅里。
时毅和林慧心两人身后,站着表姑舅爷等不知情的一群人。
他们没听出时毅话里别的意思,不解地开口询问时毅:
“当年的事?哪一年啊?刚才好端端在说眠眠的事情,怎么和你大哥扯上关系了?”
“没什么。”时毅笑着答,“就是眠眠小时候和大哥闹了点小矛盾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慧心看着一心只想掩盖事实的时毅,觉得可笑至极,“只是小矛盾而已?原来也有时毅你说不出口的事?”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林慧心反驳时毅的话语让一众人陷入了迷茫,他们迫不及待地打探起来:
“一件一件来,把话说清楚点。”
时毅眼见形势愈发不可控制,他眯着眼睛不高兴地看着林慧心。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然后问:
“慧心,你一定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堪吗?”
“我也不是说不出口,只是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到时候他们心里该怎么看待眠眠和我大哥呢?”
听到这话,林慧心的表情迟疑了。
“我大哥倒是其次,他反正是个普通人。可是慧心,我们家眠眠不一样啊,她还要参加比赛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你!”
林慧心震惊地看着眼前“提醒”她的时毅。
怎么也没想到他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我早该知道的。”
林慧心的身体仿佛被瞬间抽干了力气,她不敢置信地往后倒退两步,眼神愤恨地盯着时毅,怒骂道:
“比起你大哥,你更是个畜生!”
“我不会再让眠眠回潭州,你趁早死了那条心!”林慧心自顾自说完,随即拿出手机就要给时眠打电话。
但她气得手指发抖,好半天都没能将电话拨出去。
偏偏时毅还在一旁说道,“慧心,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我无论如何都是眠眠的亲生父亲,血缘上就是无法割舍的。更何况现在网络如此发达,什么人都在上网,眠眠的名气又这么大……”
时毅笑了笑,不再说下去了。
林慧心却已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见时毅竟然拿时眠的前途威胁自己,她的情绪刹那间崩溃了,猛地冲上去揪住时毅的衣领,几近疯狂地威胁道:
“你要是敢乱说,大不了我们……”
没等林慧心把“一起死”这三个字说出口,玄关处传来的开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房子里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
“你实在要威胁,不如直接威胁我这个本人更好。”
所有人闻声望去。
林慧心的目光触及到拉开门走进来的时眠,眼神一愣。她不清楚时眠在外面听了多久,又都听到了些什么,心情变得紧张起来。
“眠眠?”
面对时眠的突然出现,时毅看样子也有些意外。
他先一步绕过林慧心走到时眠面前,再次换出一副“慈父”面孔。
“眠眠回来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时眠看了时毅一眼,一字一句地回怼道:“刚回来不久。刚好把你拿我威胁妈妈的话,一字不落地全听完。”
“……”
时毅哈哈笑两声,他也不觉尴尬,自作主张地招呼着所有人:
“眠眠回来了,晚饭也都做好了,那我们就先开饭吧!”
“不用了。”
时眠躲开时毅想抱住她肩膀的手,她站到林慧心身旁,稍稍侧身,挡在前头,“晚饭我吃不下去,你们有些倒胃口。”
时毅的笑容僵在嘴角,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偏偏时眠好似浑然不觉,继续说道:
“既然你们今天每个人都要看望奶奶,我明天又要出国比赛,耽误不得,那只好等我比完赛再说了。”
扔下这句话,时眠轻轻拉住林慧心就打算走。
见状,时毅果然急了。
他费尽心思把时眠叫回来,就是为了让这小妮子出钱给老太太化疗,否则他绕那么大一圈图什么?
以老太太的病情能不能拖到这小妮子比完赛都是一个未知数,今天时眠不想出这个钱,也得出!
看到时眠推门就要走出去,时毅一改演了大半天的“慈父”模样,开口阻拦道:
“眠眠,如果你今天就这样离开了家里,有些事情可就说不清楚了。”
时眠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时毅。
“爸爸知道当年的事情你已经忘记了,有些事情我也不希望你记得,但是,你自己其实是想知道真相的对吗?”
“……”
时眠静默一瞬,坦然承认,“是。”
听到准确的回复,时毅得逞地笑了起来。
林慧心不得不牵紧时眠的手,她担心地望着时眠,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旁边的时眠抢先一步开口了。
“我确实想知道。不过您嘴里说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不相信。”
眼看着时眠始终无动于衷,时毅开始口不择言了。
“你不相信我说的,也不在乎你的前途,那眠眠你总要考虑考虑你奶奶的病情吧?你奶奶上次去医院检查的结果可不是特别好,说不定你这次走了,就是最后一面。”
时眠握住门把手的指尖一松,她冷眼看着时毅。
场面一时僵住了。
就在时毅洋洋自得,认为时眠一定会服软时。
房子里再次响起时眠的声音。
她嗓音平静,字正腔圆地骂了句:“妈妈说得对,你确实是个畜生没错。”
“什么?”时毅不敢相信时眠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没反应过来。
“没听清楚就算了。”
时眠淡声说道,“不过我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你也不是特别贴切。毕竟你小时候靠着吸奶奶的血才得以长大,结婚后换成妈妈,临到中年又想让女儿出钱给亲妈治病,一辈子都在靠女人,蚂蟥在你面前都要甘拜下风,称你一声大哥。”
“时眠!”时毅被她那句“一辈子都在靠女人”给刺激到了,眼睛都瞪圆了,他死死地盯着时眠,恨不得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时眠对上时毅的眼神,“你不用这么大声,我耳朵挺好的,听得很清楚。”
“你!”
这会儿轮到时毅气得发抖了。
他大步跨至时眠面前,愤怒地指着时眠的鼻子大骂道:“你个不孝女!我们时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的东西?都敢当众辱骂亲生父亲了?!”
时毅大概是真的被时眠这番话气急了。
他光骂还觉得不够,抬手就要朝着时眠的脸打下去。
时眠正想躲开,身后横插出半只手拦住了时毅。
于朝本就比时毅年轻,他平时还训练,此刻白皙的手臂上青筋尽显。
不仅如此,时毅和于朝的身高差距也有点大。
时毅看于朝还得费力地仰着脑袋,在力量劣势下他的气势马上弱了,但嘴上仍然不服输道:
“你谁啊?”
于朝低眼,上下打量一番时毅,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嘲讽。
“不是喜欢动手?你继续。”
“我教育我女儿管你什么事!”
时毅想挣脱开,于朝力道大的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手臂被牢牢抓住,时毅的脸因为羞愧涨得通红,他不得不直视于朝的眼神,好声好气问道:
“你和眠眠认识?你们什么关系?”
“怎么,知道关系了连着我一起打?”
“哪能啊。”
时毅打着哈哈,“叔叔刚才只是在气头上,情绪上来了,一时没控制好而已。”
“叔叔?”
“是啊。”时毅挣不开手臂,只能继续说着好话,“你是眠眠的朋友,自然是叫我一声叔叔。”
于朝乐了。
他使了些力推开时毅,来不及反应的时毅狼狈地摔倒在地上,“老不死的东西,我拿冠军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吸谁的血苟且偷生。”
“我叫你叔叔,你也敢应?”
“……”
这个称呼惊得一屋子人齐刷刷地看向于朝。
然而于朝本人却不以为然,直接弯腰绕开时眠,来到了
最前头。
他个子高。
轻而易举地将时眠和林慧心两个人,都挡在了身后。
“你!你们!好好好。”时毅气笑了,他四处寻找着手机,“你也是运动员是吧?我把你们这样恶劣的行为全录下来,我倒要看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了!”
时毅举起手机,就要对着于朝拍。
时眠想到于朝前不久才举行完听证会,仲裁法庭的通告结果还没下来,现在正处于风头浪尖上,不能让时毅再把他牵连进这件事里。
她抓住于朝的手腕,刚要把他拉到身后去,卧室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录!”
吴素英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蜡黄得有些发白的脸上满是怒气,拄着拐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最好把我也录进去!让所有人都看看…看你平时到底是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的!”
“妈?你怎么出来了。”
时毅没料到吴素英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他担心吴素英乱说些什么,连忙跑过去提醒道:
“你忘了之前我们和大哥说好的了?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可是需要人寸步不离的照顾……”
“你用不着威胁我!”吴素英粗暴地打断时毅的话,眼神从未有过的清明,“我是脑子糊涂,才一直…一直要护着你们兄弟两,不愿意出钱给我化疗又想要个好名声,就把算盘打到眠眠身上?反正我没几天活了,你要是想闹我大不了陪你闹!”
话音未落,时毅就接收到了亲戚们异样打量他的眼神。
他有些慌神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而且我怎么会让眠眠出这个钱呢!”
“你少假惺惺,你们兄弟两一个比一个黑心肠!从病查出来开始,一个个私底下恨不得把钱和照顾我的事都推给别人,在外又要装出一副心疼我的模样!演着演着你自己还当真了啊?”
“怎么这样啊?”
“我说呢,那天……”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让时毅完美的表情控制出现破裂,他都能想象出眼前这些人回到家后,饭后茶余会怎么议论他。
一想到这个,时毅看着吴素英的眼神都狠了。
“妈,我知道你最近生病不好受,心理很脆弱,但我和大哥从来没这么想过啊!我们两个都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怎么忍心这么对你呢?那还是人吗?”
时毅三言两语,又把自己说成了一个无辜委屈的孝子形象。
让时眠都有些佩服他这颠倒黑白的能力了。
“你是不忍心。”于朝漫不经心道,“倒是挺忍心在眠眠回家看望奶奶时,叫一大堆表姑二舅过来看戏。”
“……”
于朝这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所有亲戚们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当枪使了,谁都要脸要面子,再也不愿掺和时毅这档子事,扔下一句“我呸”就毫不留念地走了。
剩下某些想凑热闹的,看情况不对只能跟着离开。
一屋子人走了大半,客厅顿时腾出来不少空间,看着宽敞了许多。
吴素英毫不客气地指着时毅,“你也滚。”
“好,好,好。”
没人看着,时毅也不装了,“你不后悔就行!”
等时毅一走,房子里总算归于寂静。
时眠看着气得不轻的吴素英,略一思索,还是走过去扶着奶奶,在沙发上坐下来。
她刚想开口安抚奶奶,吴素英先一步说道:
“以前的事情是我错了。”
吴素英泪眼朦胧地朝着林慧心说,“我不该替时振强求情,我知道,你和眠眠都是心软的人,我不奢求你们原谅我,你们……”
“以后就不要再回潭州了。”
林慧心看见满头银发的吴素英这副样子,心情有些复杂,她别开头,擦掉脸上的眼泪,没应声。
两个长辈默默掉眼泪。
时眠看着她们,脑海里对以前事情的记忆仍然是一片模糊,只能感受到强烈的排斥感。她想了想,最终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双手递给了吴素英。
“这钱是我来之前就已经备好了的,原本就打算给您的。”
吴素英的情绪在时眠递来银行卡的刹那,崩溃了。
她对两个儿子倾心倾力一辈子,临到老了,两个儿子没一个能依靠的。他们踢皮球踢了一个月的钱,最后,她只照顾了几年的孙女却毫无保留地拿了出来。
吴素英大哭起来,“我蠢啊,我真蠢……”
“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时眠顿了顿,“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言,吴素英和林慧心的抽泣声一止。
两人看向目光坚定的时眠,知道这事瞒不住她了。
她们回想那段不太舒适的回忆,不得不看向站在门口的于朝。
察觉到她们的视线,于朝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主动说了句“你们聊,我出去等时眠”,随后开门走了出去。
于朝心里记挂着时眠的事情,没走太远。
他在楼下找了一个凉快的地方待着。
给时眠发去照片和信息后,便坐在阶梯上耐心地等待起来。
这一等,过去了两个小时。
夏天的夜晚蚊虫多。
福祥这个老小区绿化还特别多,于朝坐着的周围围了一圈树木草丛,身上露出来的皮肤被蚊虫叮咬得不像话了。
还是中间,去附近的药店买了点驱蚊液才好受很多。
晚上接近十一点,时眠的身影总算出现在单元门前。
于朝顾不得其他,连忙跑了上去。
他瞥见时眠的脸色不是特别好,十分自觉地没追问,转而搂住她的肩膀:
“我饿了。”
时眠一惊。
这才从方才沉浸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你还没去吃晚饭吗?”
“嗯,一直在等你。”于朝问,“你吃过了?”
时眠有些不好意思,“和奶奶她们一起吃的。”她的视线掠过于朝脸上、手臂,以及腿上大大小小被蚊子叮咬的包,“走吧,我请你吃。”
“行。”
于朝也不客气。
时眠陪着于朝在附近找了家饭店。
等待上菜的间隙,林慧心打来了电话。得知她和于朝在一起,林慧心简单地嘱咐两句就先去订酒店了。
于朝吃完后两分钟,时眠的微信里收到了妈妈发来的酒店定位。
酒店就在附近没多远,步行过去五六百米,林慧心顺便帮于朝也定了一间。
于朝跟在时眠身旁,回想晚上的事,忍不住询问:
“那件事……能让我知道么?”
“嗯?”
面对于朝突然的提问,时眠思考了两秒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不禁陷入了沉思。
“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于朝想起林慧心避而不谈的态度,不再问下去。
凌晨的潭州,夜色深沉厚重。
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空旷寂静。
时眠脑海里闪过几个相似而老旧的画面,她看向旁边低着头的于朝,抿唇笑了笑:
“其实也不是不方便,反正我不记得了。”
“晚上奶奶跟我说,我八岁的时候差点被时振强猥亵。那天晚上只有我在家,时振强和大伯母吵架喝了点酒,想过来找时毅诉诉苦,结果始终没等到时毅回来,他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半夜醒来后看见我在卧室里睡觉……”
时眠说到这,莫名有些说不
下去了。
大概是当着于朝面的缘故,她果断选择跳过,简单地概述着:
“奶奶说,她们也是后来才知道时振强一直有恋/童/癖,好在我当时没睡太死,拿起床头的玻璃杯砸了时振强的脑袋,跑出了家门。”
“只不过时振强跟在我身后追了上来,他大概是害怕事情暴露,想把我抓回去威胁警告我一番。妈妈说我那个时候年纪太小,记不住去警察局的路,只是沿着坪景路跑,中间有一段路甩开时振强,进了一个小区求助,不过很快就被时振强以‘大伯’的身份带走了。”
“这一部分的具体细节,妈妈和奶奶都不知道,她们也是听时振强口述的。”
“据说我极力反抗,在路过坪景大桥的时候跳了下去。幸运的是,当时附近有人在夜钓,及时把我捞上来送进了医院,才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是我忘记了那段时间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这个。”
“起初时振强还没说实话,直到妈妈带着时安从深市赶到医院,从救我的人那儿听说了事情经过,发现和时振强说的对不上,事情的真相才算彻底爆出来。”
“当时妈妈坚持要把时振强告上法庭,后来时毅不断威胁逼迫,还有奶奶,不忍心看自己的儿子坐牢,向妈妈提出弥补措施。妈妈想把我带在身边,便接受了补偿,接我一起去了深市。”
“……”
于朝的脑子从时眠说第一句话开始,就宕机了。
等听到时眠说一路沿着坪景路跑才慢慢回过神来。
坪景路。
他外婆所居住的小区就在那条路上。
时眠离开潭州的前一天,他跟着外婆去了别的亲戚家串门。
那时眠那天晚上去到的小区……
于朝喉间一哽,他低眉,看向树影下眼睛依旧水润明亮的时眠,情绪轰然倾塌。
时眠没有不告而别。
更没有忘记他。
……
讲述完这一大段。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空气有些安静。
时眠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于朝,不愿错过他眼睛里的任何一丝反应。
如果说,她跟于朝能有未来。
她愿意无保留地向于朝袒露一切。
她不害怕什么破窗效应,能用旧伤疤提前认清楚一个不值得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件坏事儿。
此刻,于朝的表情要是流露出一丝不对劲,她马上删除再见一条龙服务。
而且删之前得先把酒店房费发给她。
虽然于朝陆陆续续给她送了不少东西,但那是他自愿给予的,一码得归一码。
时眠正想得入神,于朝突然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炽热的体温穿过衣服单薄的布料,紧贴着皮肤。
于朝拥住时眠的肩头,他抱得有点紧,脑袋也跟着埋进了她的颈窝。
“是我的错。”
于朝的声音带上些许沙哑。
时眠懵了,她不明白于朝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还在心里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没发觉哪儿有问题后,只好暂时把原因归结于于朝心疼她的经历。
时眠抬起手,刚想回抱住于朝。
脖间滑过一丝温热。
于朝的眼泪顺着她的皮肤,浸入了衣服里。
“我一直以为…我以为……”
于朝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于朝你哭了?”时眠震惊了,她手忙脚乱地安慰着,“我没事,真的。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而且,而且时振强也没得逞,我不是很机智地跑了嘛。”
时眠故意逗于朝的话没有奏效。
于朝撇头,看着情绪始终平静的时眠,只觉得更难受了。
他之前生的闷气、对时眠说过的话。
现在这一刻如同无数回旋镖,一刀刀插在了他的心尖上。
“等你退役,我们复合好吗?”
于朝的嗓音闷闷的,“我不想和你分开。”再也不想。
头一次从于朝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时眠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她没忍住,半开玩笑地逗着于朝:
“你这么喜欢我的?”
“嗯。”
“那我要是喜欢别人了怎么办?”
“不许。”
于朝回答完,似乎觉得态度还不够强硬,又补了句:“你只能喜欢我。”
时眠笑了起来。
“万一我想30岁再退役,你也会等我到那个时候吗?”
“会。”
“骗子。”时眠不满地轻啧一声,“你想都没想,肯定是骗人的。”
于朝认真重复了两遍,“等你,不管多久都等。”
“……”
*
时眠和于朝回到酒店时,林慧心还没睡觉。
她把隔壁房间的房卡给于朝递过去,瞥见于朝不舍的眼神,一把拉过时眠回了她们的房间。
房门一关上。
林慧心就忍不住问,“眠眠,你和于朝谈恋爱了?”
“没有啊。”
时眠还想装傻否认,抬头看见林慧心怀疑的表情,只好笑吟吟回答:“他喜欢我,他想和我谈恋爱。”
“……”
林慧心沉默了。
她看向对面笑得眼睛都弯了、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时眠,到底没戳穿。
“明早还要赶飞机,先去洗澡吧。”
“好。”
考虑到妈妈明天还要回深市上班,时眠只简单冲了个澡。
等她出来时,林慧心靠着墙坐在床头还没睡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动静,立马看了过来。
时眠迎上林慧心跟随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顺着坐下。
“妈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没有。”
林慧心嘴上这么回答,却自相矛盾地点了点头,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时眠,最终还是选择了闭上嘴。
熄灭房间里的灯,母女两人一起躺在床上。
正当时眠准备入睡时,黑暗中,她听见妈妈转了个身,轻声问她:
“眠眠,你睡了吗?”
“还没睡。”
林慧心酝酿了一会儿,“今天晚上的事,我……”
时眠听见林慧心难以开口说下去,大概也知道她心里还在想什么了。
“妈妈。”
时眠主动道,“不管怎么样,我很感谢你能把我接在身边。我和你,还有安安现在都过得很好,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眠眠,你不恨我吗?”林慧心有些哽咽,“你从小到大我就没给过你什么,无论物质还是精神,都让你遭受了许多苦难。名字,你的名字我也一直没抽时间给你更改,我是个不负责的妈妈。”
越往后说,林慧心越难过。
时眠抱住林慧心,认真反驳着,“我不在意这些。妈妈你和安安在哪儿,我的家才在哪儿,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它不重要。”
“意义是我赋予它的,又不是时毅,只有我站在领奖台上,这个名字才能出现在冠军的后面。”
“对,你说得对。”
林慧心擦掉眼泪,笑起来,“不聊那些晦气的人和事,我们说点别的,你最近生活怎么样?”
“……”
聊了十分钟左右。
时眠看向率先睡着的林慧心,弯唇笑了下,她钻进妈妈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也跟着睡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